果然这里谈话间,从抱月回廊中走出四香主,全是奔了这里来。
追云手蓝璧微微一笑道:“这轻功夫这么运用,那倒是小事,谁也没强拉着谁上来,愿者上钩。我只请教崔香主,我们以武会友,是各凭个人的本领来争荣辱,以阴谋诡计来暗算他人,是哪个的主意?我蓝老大倒要问个明白。”
双掌翻天崔丰道:“此话从何说起?崔某不懂得,蓝老师尽管明言。”
这时那福寿堂四位香主也全到了,在八卦桩前向追云手蓝璧道:“蓝大侠既要一试身手,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蓝大侠想是一时高兴,我们弟兄奉陪如何?”
原来追云手蓝璧是早就对于这净业山庄里一人一物全留心了,不敢稍微大意。
在匪党们摆金砖换掌的八卦桩时,自己留心了,就看出他们作了手脚,不过匪党们手底下快,不是早具提防他们之心的,绝不容易看出来。
当时还不敢断定准是那么回事,赶到这福寿堂四老分据八卦桩的四面,在上面护桩的没有死站在那等侯的,各以身手在本宫的纵横方位上来回盘旋。
赶到他们来回连在东北两正面和东北“艮”位上着脚,追云手蓝璧不由震怒,愤然向掌门人鹰爪王道:“师弟你看匪党们不以真实功夫分强弱,竟又在金砖换掌中弄了狡狯,蓝老二毫未察觉。我蓝老大教训教训他们去。”
慈云庵主坐在那里正自暗中盘算下场的人物,想要尽全力设法阻止蓝璧,先不叫他下场了。
见他这半天坐在那没甚么动静,正自欣幸!
万一人定胜天,免得替他担心或有不测,因为他面上的晦色聚于印堂,恐有一步大难!
哪知此时他这一发话,竟把侠尼吓了一跳,忙的不等鹰爪王开口说道:“蓝施主不必多虑,纵然他们弄什么手脚,二侠谅还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并且二侠已然向他们说过,燕赵双侠在江湖上行道以来,就没同时弟兄一块现身。你这时过去,岂不叫二侠落个言而无信!更兼暗中已有人相助,方才这位异人朋友已然用折枝作箭的手法警戒了那四老,谅无妨碍。还是不必去,看看情形如何再说吧!”
追云手蓝璧被侠尼这么一劝说,本有心暂时先看看。
哪知中州剑客钟岩隔两座向这位庵主说道:“庵主,不必拦阻蓝大侠,匪党们十分可恶,连这种金砖换掌的小巧之技,不能伸手打下来,也觉有损威名,大侠乘机过去,既破他阴谋,又可全二侠的威名,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庵主何必再阻拦呢?”
这就是一言兴邦,一言丧邦!
追云手蓝大侠看看中州剑客钟岩冷笑一声道:“这才是知己的好朋友了。不过我也来必准成;我们全栽在这里,钟老师一定能接我一场了!”
中州剑客钟岩冷冷说道:“那是自然,我绝含糊不了!”
追云手蓝璧霍的站起,鹰爪王暗中不悦,知道钟岩是不满意夜间在宾馆中蓝大侠对待他的情形,此时故意假公济私的报复。
你这么量小,就对不起江湖送你中州剑客的美名了。
鹰爪王知道已拦不住,这时也不便再说什么,只说:“不要鲁莽从事。”
追云手蓝璧却不答鹰爪王的话,可是从一站起来,脸上立刻挂了一副笑容,自言自语的道:“金砖换掌,倒十分有意思,我得细看看,学学高招……”
不慌不忙往外走着。
扭头向天南逸叟武维扬道:“金砖换掌真是难得见的功夫,我倒不如我们蓝老二还敢上去;我这老眼不行了,我得到近处看看步眼的换法。”
边说边走出了回廊,贴花棚这边站住。
侠尼见追云手蓝璧依然被中州剑客激出去,不禁喟然长叹了一声,暗作提防。
追云手蓝璧直等到看到绝无差错,蓝二侠更要输招,这才涌身飞纵上桩去答话。
此时见又出来四老,向自己招呼,遂冷然答道;“香主们我先不领教大名,我蓝老大既上来就不能这么容易下去,自然是得在香主手底下讨教明白了再走。你们老弟兄来了正好,我先请教这个怎么讲?”
追云手蓝璧说到这儿,一抬腿用脚尖把巽宫的两块青砖踢倒。
这四位香主一看,哦了声道:“这是哪个敢这样大胆,这么任意胡为!不是欺人,直要我们十二连环坞整个威名付与流水,这倒得察问察问。”
说话的是福寿堂监堂香主韦天佑。
此人在江湖道上全称他为铁指金丸韦天佑,手底下真有惊人的本领,手指上有铁琵琶的绝技,只要被他右掌的四指划上,皮肉不破,就能骨断筋折。
十几粒铜弹丸铁指打出,向无虚发。
此老在凤尾帮中颇为一班同道所惧,虽是年过古稀,依然雄心未退,依他的性格,哪肯就入福寿堂受本帮的供养?
一来因为近年天南逸叟武维扬起用的好几位香主中,有几个叫他十分不满意,更兼纵横江湖的十余年,树仇太多,自己遂毅然退隐福寿堂,藉此韬光隐晦,潜修内功,倒落个眼前清净。
论武功、论江湖道上的“万”儿,本该叫他掌福寿堂,只是因为此老处事待人过于严苛,遂派他作监堂的香主。
平日历来没人肯招惹他,这次只为十二连环坞已有生心内叛的,眼前这些强敌,没有出奇制胜本领的不易应付,这才把监堂铁指金丸韦天佑请出来。
韦天佑见金砖换掌、巧踩八卦桩本是福寿堂中锻炼的一种绝技,凭这种功夫就是燕赵双侠也不易讨了好去。
哪知此时竟出了这种丢人的事,原来有两块青砖下面竟把砂地挖了两个窟窿,青砖只两角着实地,只要上面稍一着力,没个不倾倒栽倒的。
这种事不用问,准是自己人所为。
铁指金丸韦天佑十分震怒,立刻怒目相视的向双掌翻天崔丰道:“崔香主,这种事出在我们眼皮下,叫江湖道的朋友看着我们凤尾帮中全成了无信义之徒了。”
双掌翻天崔丰眼望着八卦刀邱龙祥、绵手仇文豹道:“这种事咱们倒没话可分辩了。”
这时从抱月回廊上如飞走过来执堂彭寿山,却带着两名刑堂弟兄,匆匆的来到花棚前。
执堂师彭寿山向双掌翻天崔丰道:“崔香主,这里的事,龙头帮主业已全看明,龙头帮主十分震怒。以福寿堂各位香主绝不会作出这种事来,自坠威信,这是执役的弟兄们所为。龙头帮主谕,把他们交付刑堂严刑审问,并向燕赵双侠道歉。如若不愿再比试这种金砖换掌、巧踩八卦桩的小巧之技,就请双侠回回廊上歇息吧!”
说到这也不再等燕赵双侠及双掌翻天崔丰答话,立刻带着两名刑堂弟兄把四名伺侯武场子的弟兄带走,这一来倒算把当时僵持的局面打开。
铁指金丸韦天佑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满怀不满,只是为保全凤尾帮整个的脸面,不好再尽自追问,不料他没言语,在铁指金丸韦天佑身后从随过来的一位香主过来,偏着头,身量高大,虬髯满面,追云手蓝璧因为在盛怒之下,更没理会他们,此时此人突然冷笑一声道:“老头子真会了事!这么办也太便宜他们,武维扬你这么顾全他们,只怕没人这么顾全你了!”
矮金刚蓝和早看着此人可疑。
此时此人一发话,把个脸也抬起来,见此人绕颊密扎扎连鬓落腮胡子,似乎经年累月的没修整;两眼深陷,目射精光,两颧骨特别高,好似悬着两个肉瘤子,左边有一颗黄豆大的黑痣,矮金刚蓝和不禁大惊:这分明是兄长和自己说过的那人,遂向追云手蓝璧道:“大哥,你看那可是你当年河间府结识的好朋友么?”
追云手蓝璧此时目光正和这人眼光一碰,不由哈哈一笑道:“我蓝老大真是幸运极了,想不到十几年前河间道上好朋友也在这里了!你这个要命金七老,真个要命,既看见了眠思梦想的老朋友,连个招呼全不打。真真要命!”
追云手蓝璧虽是笑着说,脸上的神色十分难看,眉峰逗起,面笼杀机。
却跟着向矮金刚蓝和道:“蓝老二,你的眼力不差,这正是当年我的河间道上所遇的好朋友,江湖中称他为八步赶蟾金老寿,他们湖北老乡们又叫他要命金七老。我蓝老大对你说过,我从入江湖行道以来,就没服过人,唯有一个八步赶蟾金老寿才是我蓝老大真正的对手。蓝老二,今日是我蓝老大最快活的日子到了!”
说完了哈哈一笑,矮金刚蓝和知道今日是追云手蓝璧生死成败关头。
八步赶蟾金老寿两只烁烁放光深陷在眼眶子内的眸子,一眨一眨的看着追云手蓝璧,笑吟吟地说道:“蓝老大,你怎么还不死?我金老寿把江湖道上的事早抛在九霄云外,我金老寿入福寿堂也正为是作孽过多,藉此逃名避祸,哪知万般由命不由人,竟自和蓝老大还有今日这一会,这也是命里该当。咱们把河间道上的旧帐清算一下,我们免得招来世债!我这要命金七不要人家命,人家也许要我的命,蓝老大,咱们单算帐,还是大家凑个热闹?这倒全由你挑拣吧!”
这时追云手蓝璧冷笑一声道:“我们既是来观摩福寿堂绝技的,咱们的事搁在一块算吧!金七老,你就和我蓝老大少弄鬼吹灯,干脆的上桩动手。我们今日是好友喜相逢,痛痛快快拆两招,别的少费话,请啊!”
追云手蓝璧向矮金刚蓝和一挥手,齐往八卦桩当中退,那两块踢倒了的青砖,全由别人把砂石垫平给立了起来。
这时双掌翻天崔丰看见追云手蓝璧和要命金七老似有宿仇,这倒好,只他两个就得拚个强存弱死,遂乘机答道:“既是蓝大侠仍愿意在这上面赐教,那么我再给这三位香主引见引见。”
说到这遂给铁指金丸韦天佑引见了,那两位也是江湖成名的武林健者,一个是湘江渔隐戴兴邦,一个是七星剑钱肇夕互相引见了。
燕赵双侠对于福寿堂的八老,知道全是庸中佼佼、铁中铮铮江湖成名的绿林道和技击名家,绝不敢稍存轻视之念,虚与周旋了几句。
这时铁指金丸韦天佑向要命金七老道:“我们不必客气,就此上桩向燕赵双侠领教吧!我看我们还是按着崔香主原来的方向分守一宫;他们原是守乾、坤、坎、离四正面,我们四人守艮、震、巽、兑四斜方吧!”
说罢四老各自展动身形纵上桩来。
原来追云手蓝璧和矮金刚蓝和,当年离开淮上清风堡绿竹塘,回到磁州蓝庄,老弟兄侠心义胆,本着师门的门规,哪肯在家中安享田园之乐?
仍然是风尘仆仆,作些济困扶危的事业。
可是这老弟兄二人既是同一师门受艺,又是同胞弟兄,只是一处总说不下话去,入江湖行道,总是各行其是,各不相谋。
可是彼此遇有急难的事,不请自来,互为援应。
这年追云手蓝璧,骑着匹小驴到了河间府地面,打算在这里住两天,顺便下乡访一位朋友。
河间府也是个大地方,城里商肆栉比,很是热闹,追云手蓝璧遂在东关内三元老店住下来。
这座店是个老字号了,开设了百余年,十分得这一趟线上商旅的信仰,追云手蓝璧才在店中落住脚。
跟着又来了一拨镖车,镖旗是万胜字号,追云手蓝璧对于万胜镖局镖主小孟尝金镋崔鹏有个认识。
此人不满四旬,籍历沧州,他是口北生死掌沙全义的得意弟子。
小孟尝金镋崔鹏掌中一对凤翅镋,在北五省中已经创出“万”来,他立万胜镖局,可不是单凭武功,和师父生死掌沙全义的“万”字。
崔鹏是慷慨尚义,热心交友,在北京城西河沿立起万胜镖局,直隶、口北、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全有万胜镖局分号。
崔鹏结纳江湖上技击名家、绿林健者,万胜镖局中真有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之概。
追云手蓝璧经北路镖头蒋恩波的介引,得与小孟尝金镋崔鹏有杯酒之欢。
追云手蓝璧认为万胜镖主够个江湖道朋友,不过以追云手蓝璧的孤介性情,不过要见识见识此人,并没有结纳之意。
这次竟无意中在河间府三元店遇到了万胜镖局的镖驮子,追云手蓝璧不愿作无谓的应酬,更不知这个镖是否万胜镖主亲自押镖,拿定主意不出去打招呼,好在自己是住在东厢房紧靠北头,万胜镖局是住在北角后面的跨院,所来的人全得从追云手蓝璧住的这间屋子门口经过。
蓝大侠遂把风门推开一线,见他们这次所保的一批现银,一共是十匹骡驮子;每个骡驮子是四个银鞘,四万银子共装四十个银鞘,住到店中,得卸下来。
护镖的是八名伙计、两位镖师、一名趟子手,镖主竟没跟随。
追云手蓝璧对于小孟尝金镋崔鹏没亲自护镖,倒不十分介意,因为他在这一带已全创出万来,绿林道上没有肯动他一指的。
这拨镖驮子就折腾了一个时辰,追云手蓝璧容得镖局子的伙计全归到跨院,天色已经快黑了,因为马棚在前边,自己的小黑驴怕店房的伙计不好好给刷溜饮喂,从屋中踱出来到前面去察看。
到了马棚这边,见所有镖局子的骡子和马匹,和别的客人的牲口,不下一二十头,自己的小驴单拴在槽头,蓝大侠见伙计们倒还听话,正在给上料,遂转出马棚的夹道。
一眼瞥见从店外走进两人,全是二十多岁的少年,伙计们跟着,口中直说:“爷台!我们哪能拿着财神爷往外推,您老投奔我们小字号来,是看得起我们三元老店,有房间能够不叫您老住么!万胜镖局来的早一点,把东跨院全占了,我们要是能拆兑的话,还能让您二位投奔了来么?……”
伙计这么说着,这两个少年还是一直的往里走,内中一个却说:“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店房,连两间空房间全没有?”
一边说一边往里走,那意思是不信伙计的话,要亲自看看。
追云手蓝璧是久走江湖的人,一望而知这两人完全是江湖道,并且说话是故意学北方话,只是依然带着南音。
这两人也不往别处察看,径由东厢房前奔东北角的跨院小门。
这里的店伙计怕这两人惹了镖局子的人,给自己找麻烦,忙拦着道:“爷台,难道小人还敢说谎么,再说镖旗也插在店门口了,您不是没看见,人家那么些人,别的房间住的下么?”
说话间这两人依然到角门前张望了一下,先前答话的那个少年,从鼻孔中哼一声,带着十分不屑的神气道:“小伙子别这么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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