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名匪党说:“七娘何用这么小心?他们随后就到,这里敌人绝不会知道,就让知道有这么个所在也找不了来。敢来的到不了峰上,就得掉在山涧里。”
女屠户才率领两个匪党奔了私庵。
这左恒也大着胆子从飞索悬桥渡过去,他险些掉在山涧里,自己穿着一丛丛的野草,竟比女屠户门走的快了一步,反倒从矮矮的红墙闯了进去。
左恒的心粗胆大,竟来到女屠户住的正房间。
这里有两个侍女看着屋子,左恒到这,从窗孔向屋中一张望,见两个侍女正对面坐在床上,两人斗叶子戏,茶几上一把磁壶前晾着两杯茶。
左恒半夜奔驰喉咙干渴的十分难过,看见里面的茶,恨不得立刻抓过来,痛饮一顿。
就在这时突然觉得庵门一带,有人招呼了声:“红莺,快把灯拿来。”
跟着庵门轰隆一阵响,正是那女屠户越墙进庵。
开门后,那背司徒谦的匪党进来,两个侍女惊叫了声:“哟!七娘来了。”
慌不迭,把床上的纸牌抓起往帐子后一扔,两人跳下床来,争抢着跑出来,往角门外面迎去。
左恒见屋中无人,毫不迟疑的闯进了屋中,竟奔里间,把两杯茶端起,一口一杯,两杯茶喝去,还嫌不解渴,把那柄磁壶端起,咕嘟咕哪一气儿给喝了个干。
壶中茶太热,把嘴里烫得疼痛异常,喝完了再想出来,可不好走了。
女屠户等已到了院中。
左恒一看屋中没有隐身的地方,只可一俯身往床下钻去。
当中正是一只脚盆在床底下摆着,砰的正撞在头顶上。
幸而是一只红漆木盆,虽有些声音,外面脚步杂乱,全不理会。
左恒暗道:“丧气!”
赶忙钻进去,把脚盆又给推到外边,很舒展的躺在地上歇息。
等到陆七娘进来,把司徒谦安置在床上,女屠户陆七娘才又打发两个匪徒去接应着搬运物件。
这两个侍女忙着给陆七娘预备饮食茶点。
两人虽发觉茶壶中的半壶茶没有了,心中纳闷,可不敢言语。
慑于女屠户的威严,两人又不得同时出来凑到一处互相诘问,遂把这事岔了过去。
直到四更左右,侠尼暨鹰爪王—拆窗暴喊,左恒立刻有了壮胆的人,猛然从床侧钻出来。
他若晚出来一步,司徒谦不死必伤。
当时左恒把自己来由向师傅说完,万柳堂觉得他有功无过,只嘱咐往后不准嘴里说那些匪语,司徒谦此时倒向左恒道谢相救之德。
慈云庵主道:“我们走吧!这里是罪恶渊薮,留它不得,还是把它付之一炬吧!”
万柳堂道:“那瞎婆子和那匪党,师兄看该怎样处治?”
鹰爪王道:“那匪徒是我们剑底余生,我们把他放在庙外,死生看他个人的命运吧!那瞎婆子身陷匪巢,能够不跟他们同流合污,很是难得。我们倒要把她拉出地狱,叫她得终天年,但不知庵主以为如何?”
慈云庵主忙答道:“正合贫尼之意。我想这女屠户是掌管西路十二处总舵的粮台,她这神女峰头定有私藏。我们何不搜捡一番,把她这不义之财,做些有益之事。”
万柳堂点头道:“很好!何必把些有用之财,白葬在荒山绝顶。”
那左恒道:“师傅您不用费事,我看见他们匪党扛来—只小箱子,分量很沉重,就放在里间屋角。”
万柳堂点头道:“好!”
慈云庵主知道鹰爪王师兄弟两人,全是成名的侠义道,绝不肯在一个女流屋中搜翻。
庵主遂站起来向屋中走去,果然在屋隅检出一个高有尺二、长有尺六的一只银箱,封锁牢固。
庵主把锁给削掉,打开看时,里面金银不下四五千金。
又把屋中搜检了一遍,立刻又检出来一千两金。
慈云庵主皱了皱眉头,向鹰爪王道,“这些金银携带着十分不便,王师兄可有办法?”
鹰爪王道:“先把它带下神女峰,到了红土坡自有办法。”
当时遂把搜检出来的财物,包裹起来。
左恒力大,叫他扛着那只银箱,叫司徒谦背着包裹。
万柳堂把那受伤的匪徒提到庙外,放在林边,向那匪徒说道:“论你们罪孽,就该立时把你扔到山涧里。我们体好生之德,把你放在这峰头。火起后,你们同党必来察看,你定能遇救。你此后只要痛改前非,尚可苟延性命;如敢再横行江湖,我万柳堂定把你们这班恶人斩尽杀绝。”
万柳堂说完这话,见这匪徒只是呻吟哀声叫道:“你是乾山的神医万大侠,我认识你。我请你做点好事,快把我杀了,给我个痛快,别叫我活受罪了。我这右腿已摔折,就是好了也是废人。我不愿活了!万大侠,你给我个痛快,我丁龙至死也念你的好处。”
这时侠尼已把那瞎婆子从里带了出来,鹰爪王巳把里面用火点着,立刻从正房起火。
万柳堂借着火光,见这匪党丁龙身上既有伤痕,下半身又摔的受了重伤,浑身血迹殷然,面色惨白。
不禁动了恻隐之心,遂向丁龙说道:“你既认识我是乾山万柳堂,你定知我存心济世,可也疾恶如仇。象你们这般匪党,犯在我手中的,我绝不叫他再逃出掌握。只是你说的可怜,你要对天发誓,嗣后要痛改前非,我给你医治伤痕,叫你不致落成残废。”
丁龙忙不迭的说道:“万大侠,你也是江湖道中人,定知道我们已经身入凤尾帮的,绝不敢再背叛凤尾帮,自取杀身之过。不过我要安分守己的不再作恶为非,那倒能行。万大侠你能给我医治伤痕,我感恩不尽。我要再作恶事,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万柳堂点头道:“好。”
回头见庵主已站在身后,向自己微微含笑,不住点头,口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万老师竟也要普渡众生了。”
万柳堂也含笑道:“庵主你来了正好,请你赐他两粒西岳门中的九转丹砂。我把他已折的腿骨接好,他已回心向善了。”
侠尼含笑道:“万老师倒会慷他人之慨,贫尼倒不好阻他人向善了。遂从怀中把那九转丹砂取出,倒出两粒来,递与了续命神医万柳堂。万大侠接了过来,俯身向那匪徒丁龙道:“这是西岳碧竹庵慈云庵主赐你的两粒丹砂,你把他噙化下去,有接骨舒筋之力。我的药物全没在身边,你服了两粒丹砂,足可减少你好多痛苦。”
丁龙躺在地上,点了点头道:“我这里只有终身感恩,不能叩谢了。”
说罢遂把丹砂咽下去。
万柳堂乘他药力行着,遂把丁龙的伤处右腿中衣撕下来,一摸伤处,果然筋骨已折,遂把匪徒腰带子也解下来,向丁龙说了声:“你要忍着疼痛,幸有丹砂,可以减了你许多痛苦了。”
丁龙就地上点头道:“万大侠,请你自管动手接骨,我还禁得住。”
万柳堂遂把丁龙的伤处摸了摸,按着骨节和筋络的部位,全较准了,先把丁龙的“环跳穴”、“伏兔穴”全闭住了。
穴道一闭,血全停滞住了,这条右腿立刻麻木的差不多已经没有甚么感觉了。
腿骨折断处,正是“三里穴”和“上巨穴”的中间。
万柳堂把两截骨往一处一合,还仗着已服了九转丹砂,又把穴道给闭住,没有多大痛苦,要是没有这种药术并行,这种断骨往一处一合,立刻就得把他痛死。
这时续命神医万柳堂把丁龙的断骨合好,随把预备好了的布条带子,把伤处扎好。
看了看绝不会再散开了,遂把“环跳穴”、“伏兔穴”闭住的血给散开了,血液往下一行,反倒疼起来。
万柳堂看天色已经不早,不便耽搁,遂从兜囊中取出二十余两散碎银子,给丁龙放在身边向他说道:“你的腿骨定能复旧如初。不过好好调养,稍需时日,四十九天内千万不要把绑扎布带打开,到三十多天若觉得伤处奇痒,可千万不要解开搔抓。你不要视为不关紧要,只许你轻轻拍打;倘若不听我的话,落了残疾,可别怨我万柳堂口不应心,不诚心救你。这二十余两银子,作为你养伤之资。伤处只要过了四十九天,便无妨碍,只是还不能受大震动。到了一百天以后,就无妨碍了。此后你能够回心向善,做些安分守己的生涯,也不枉我万柳堂救你一场。你敢口是心非,我万柳堂定取你的狗命!”
这时那女屠户的一座罪恶渊薮,化成一座火山,烈焰腾空,浓烟被风卷得散布开,好象一团团黑云,把一座神女峰头全布满。
风助火势,火助风威,劈劈啪啪,不时夹杂着爆炸的声音。
慈云庵主看了看火势叹道:“女屠户仗着得来的不义之财,助他作恶。这一座小小私庵,看情形也耗去了不少资财人力。如今只凭这一点星星之火,化成灰烬。借火德星君之神威,送了神女峰山头的清白,倒也是件快事。万老师的功德圆满,咱们可以走了。”
万柳堂微微一笑道:“庵主不要见笑,我哪敢当功德二字,庵主请!”
鹰爪王遂督率着徒弟司徒谦,和师侄傻小子左恒,分扛着银箱包裹先行。
侠尼真是一片慈心,毫不嫌累赘,搀架着瞎婆子顺着山道,直奔那飞索悬桥。
侠尼两个女弟子修性、修禅,没待师傅嘱咐,却来把守着这个出入神女峰惟一的咽喉要路。
两人见峰头火起了好一会,还不见师傅们下来,这里又擒住一名匪党,不敢擅自发落。
两人等得不耐烦,又恐怕上面又发生变故,方要上来察问,远远见师傅等已经下来,忙迎了过来。
修性向侠尼暨鹰爪王等报告道:“弟子跟师弟见这里是惟一的出路,恐怕或有女贼的党羽逗留在峰头,万一把这座飞索悬桥给毁掉。师傅们都不介意,只是凭我们这点本领,恐怕还得累师傅相助。我们遂潜伏暗中保护这路口,果然在火起以前,竟蹿下两个匪党,我们没容他们到近前,迎上去劫杀。这两个匪党身手却十分矫捷,是弟子赏了贼子一筒鸳鸯箭。”
说到这向身旁后面草地里一指道:“竟把这贼子的左腿射伤,当时被弟子们擒住。那一名拼命逃去,师傅你老看怎样发落这个贼子?”
侠尼慈云庵主道:“我先看看这匪徒,是否上面逃下来的?”
修性、修禅忙来到山涧上边,从乱草中把那个匪徒拖了出来,口中虽被堵着东西,这一拖扯,疼得匪徒不住从鼻中发出吭吭之声。
庵主借星月微光,略一审视,回头向鹰爪王道:“果然是峰头漏网之贼。”
庵主遂令修禅先把匪徒口中塞的东西掏出来,修禅把匪徒口中一团沾泥土荆条给掏出来。
匪徒呕吐半响,才缓过一口气来,怒目看着两位少师傅,只是已吃过两人的大苦头,不敢再出恶言。
鹰爪王厉声喝叱道:“我们弟兄掌下留情,留得你们狗命,不想竟敢仍然为虎作伥,二次寻仇。现在又被擒住,你这人还有什么说的?你这个人要想再逃出活命,趁早把追魂叟鄷伦下落,以及掳我们两个门下从哪条路走的,从实招了,饶你这条狗命。如敢支吾,立刻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匪党在地上略把头抬了抬,向鹰爪王道:“请你不必枉费唇舌,给我们弟兄个快当吧!我们身入凤尾帮,在这西路总舵上,已非一年半载。不过你所问的事,我绝不能奉告,杀剐存留,任凭尊便。鹰爪王!你要是强人所难,就算不得侠义道了。”
鹰爪王向慈云庵主点点头道:“看他不出,真还有些骨头。我倒要成全了这厮,庵主意下如何?”
慈云庵主点头道:“正合贫尼之意,我们不便耽搁了。”
说到这,遂向地上躺着的匪徒道:“孽障!贫尼暂恕你一死,这凉星山一带,再不准你等盘据作恶。你们如敢漠视我的话,待我从江南回来,定要追取你们的狗命。”
这时鹰爪王把左恒扛的银箱接过来,万柳堂把司徒谦挟的包裹接过来,慈云庵主把那瞎婆子往背后一背,立刻各自施展开轻功提纵术,身轻如燕,捷似飘风,展眼间到了对面悬崖上。
续命神医万柳堂立刻把包裹放在地上,二次翻身,来接应那左恒,安然渡过飞索悬桥。
仍然穿着一丛丛的荒林荆棘,往前走着。
抬头望天空,已现曙色。
走到半山,东方发晓,遥望山下,尚被轻烟薄雾笼罩着。
赶到了峰下,走近那匪窟陆家堡,天已大亮,只见陆家堡已是一片焦土。
鹰爪王因为这一行人的形装各异,非常扎眼,遂绕道从那僻静没有人迹的地方赶奔红土坡。
赶来到红土坡,已是辰牌时候。
慈云的六弟子修缘,却在这红土坡镇甸外张望,见师傅师兄全来了,忙奔过来向庵主道:“师傅!您怎么这时才来!我跟修慧师弟好生放心不下。我们两人走散了帮,竟自赶到这里,在师傅指定的福来店投宿,哪知店中没有空闲的房间,遂在福安客栈落的店。我们等到天明,没见师傅回来,恐怕师傅到福来店找不着我们,再走下去。所以到镇外等侯。”
慈云雇主点了点头道:“我们进店再吧!”
鹰爪王万柳堂相继到来。
修性、修禅师兄弟两人搀架着那瞎婆子,一同走进红土坡,修缘在前面引路。
这福安栈在红土坡的南镇口内,得经过这座镇甸的一条长街,才到福安栈门口,七弟子修慧也站在门前张望,这一班侠义道一同进店中。
修缘、修慧占了三间正房。
彼此落坐之后,给瞎婆子要来茶饭,先叫她饱餐一顿,鹰爪王等也净面吃茶。
慈云庵主这才向瞎婆子道:“我们把你救出匪窟,只是不能把你携带在身旁,你倒是姓甚么?可还有甚么亲丁骨肉?也好投奔他们。找一个安身之处。”
那瞎婆子叹息了一声道:“我这苦命人要是有亲丁骨肉,何致落到这步田地?我的儿子曹珍,也是被人引诱,在这西路凤尾帮第七舵舵下为匪。那时我苦命人也曾劝我儿子,不要在江湖作恶,只是他执迷不悟,竟自被本帮一桩戕官拒捕的案子牵连上,落了个身首异处。我只倚这么不成材的逆子生活,他一死,我更无着落,生生把两眼哭坏。我在愤怒的时候,难免语言不谨,侵及凤尾帮,被他们听见了,恐怕我泄他们的底,明着说是存恤本帮的孤寡,暗中却把我圈禁起来。酆伦那老天杀的,竟把我交到女屠户手中,我自到了她那里,受尽凌虐,我也曾几次想寻个自尽,免得再受她的凌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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