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时是在魏振邦的大船上,魏振邦站起道:“来,你跟我来见见他们几位,和他们商量商量是否可办?”
魏振邦随即带着沙河舵主马龙骧来到前面大船上。
见船上只有三家舵主,马龙骧按着帮规拜见了舵主们。
魏舵主落了坐,马龙骧侍立一旁,魏振邦向刑堂胡舵主道,“胡老师,我们从江南下来,按站搜索,不想淮阳派已跟我们帮内起了冲突。禹门舵主屠、桑二位老师,已掳劫了淮阳派的门人,赶回江南。这西路上各处分舵,大约全动了手,老头子那里也传了转牌。各处分舵能动他,只管凭个人武功造诣的动他,倘若非他敌手,可以跟他定约,到十二连环坞一会。只是又把西岳老尼牵连在内,又多添了个劲敌。屠振海、桑青两人是多么世故机警的,怎么反多树起强敌来,胡老师可听见这事了么?”
这位刑堂胡舵主双眉微蹙,向马龙骧瞥了一眼道:“路经豫皖交界,我出去踩迹我们这事时,倒听到一些信息。只是我们手底下事还没有完,哪有多余的工夫管这些事。”
说到这眼珠一转道:“可是魏老师和淮阳派的人会上了么?”
魏振邦遂把这凉星山一带十二舵会斗的情形,约略说了一遍。
胡舵主道:“我若是在这西路上立足,我就容这淫孀女屠户不得。这次假手于淮阳派人把她逐走,不是我们不顾本帮的义气,幸灾乐祸,我这性情就是不怕这种借势横行的人。那追魂叟酆伦在本帮信望很深,舵下的实力也厚,他若从旁监视着女屠户,谅女屠户焉敢恣意横行。酆伦这么破坏帮规,我回转十二连环坞,定要把他们按帮规警戒一番,叫他们也稍知敛迹。”
第二十八回 叛徒被困卧牛山
魏振邦容他把话说完,遂说道:“胡老师所见极是!龙头帮主重建凤尾帮之后,再订帮规,谆戒帮内弟兄,要为本帮保守信义,毋令敌我者有所借口。想不得屡屡出了些背叛帮规的败类。这次我听到龙骧门下说是鹰爪王尚没出境。我想凉星山一带遭此大辱,也是我们凤尾帮合帮之辱,女屠户与酆伦的事自有帮规处置,我们何况又赶到这里,无论如何也总要给鹰爪王老儿些颜色看,别叫他看成我凤尾帮就没有出类拔萃的人物。胡老师,你看怎样?”
这位胡舵主听了,随即略一沉吟说道:“我倒很想会一会这老儿,只是我们现在的事尚未了结下来,我们来的人已不够分布的,哪有余暇来对付他呢!”
魏振邦道:“好在这次我听他们踩探回来,西岳老尼并没在他们一处,去一劲敌,我们足以应付。鹰爪王落在离此不远的乾河甸侯家店,那里尚有沙河舵的弟兄下的卡子,早在这里安下桩,我们得许多便利。我看我们若能在今夜二更前把咱们的事料理完了,赶到乾河甸不迟,至多也不过是三更将过,胡舵主想怎样?”
其实刑堂的胡舵主并非是不愿在西路上扬扬“万儿”,可是他深知这淮阳派掌门人淮上大侠鹰爪王以三十六路神掌和神功鹰爪力驰名江湖,绝非易与之辈。
自忖恐非敌手,所以不愿找这种难看。
此时见魏振邦一心想给他徒侄正万儿,自己要过分推托,从此叫他轻视。
方一迟疑,旁边坐的粱方梁舵主忽的向胡舵主道:“胡老师,我想鹰爪王既落在乾河甸,这倒是好机会。火窖里(店房)更有预伏的暗桩,胡老师身边不是有青鸾堂谷香主赐的那包药么?咱们这件事一定用不着了,何不拿这药用在老儿鹰爪王身上?一样全是为本帮的事,谷香主必不致责备,这么下手,岂不是探囊取物,伸手可得。”
这位刑堂舵主胡灿磔磔笑道:“老梁!不是你提起,很好的机会被我错过。这蒙药敢情是为淮阳派带来的,可惜便宜了那西岳老尼。就是十个八个的,只要把药用好了,一个也逃不出去。”
说到这向马龙骧道:“只是三更以前,我们得了结本帮的事,不止于分不出人去,我们来的人还不够用。此事须十分严密,若不因为这事落在你这沙河舵境内,我们连你这儿全不愿来的。所以虽是人不够用,除你之外,绝不敢再约别舵上的人。少时连你也得跟着走走,不过到二更左右准能完事,我们再赶到乾河甸绝不误事。只是你部下那姓宋的弟兄,须要精明干练才行。”
马龙骧道:“胡老师放心,此人虽没有什么本领,倒是口齿伶俐,很能办事。”
胡舵主点点头从包裹中把鹿皮囊找出来,从囊中取出一只精巧的鼻烟壶,只有寸许高,手指粗细,递给马龙骧道:“你把它带好,这是内三堂谷香主所赐。原说是因为此次我们所办的事,势在必成,倘有掣肘就要借重此药之力。龙骧,本帮十大帮规你是知道的。本帮中不论是哪等人,只要有援引就能入帮;只对于下五门的贪花好色之徒,绝不许引进,更不准使用这下五门惯用它作恶的蒙药。此药谷香主得自绿林败类之手,一向存储,绝未一用。如今因为关系太大,龙头帮主立誓除此恶人,谷香主恐怕再叫本帮这败类逃出手去,临行才把这蒙药装了这么一点交给我,谆嘱我好好收藏,但分能不用还是不动它为是。现在一定得用这药了。你把这药拿去,亲自交给那个安桩的弟兄,告诉好了用法,千万别往酒莱面饭里合。对手是江湖道上的高手,稍露形迹,就容易被他识破,只有下在茶水里不容易看出来。他只要把对手蒙倒,就算大功一件,别的事可不许他多管。我们早完事自行赶到店里动手,若是回来稍晚,叫他到乾河甸报信,夜间我们必派船到码头附近守候。你此时驾快船赶到乾河甸速去速回,毋得延误!”
马龙骧诺诺连声答应着,急驾一只小快船,两个壮健的水手荡桨,如飞赶奔乾河甸。
自己不敢径往店中,令手下弟兄到店里把宋二叫出来。
马龙骧把蒙药交给他,叫他谨慎行事,宋二一口应承绝不会误事。
马龙骧仍然翻回沙河分舵。
这往返一折腾,已是黄昏之后。
见过师叔魏振邦、刑堂舵主胡灿等,在船上用过晚饭。
胡舵主向马龙骧道:“你预备两艘快船、香蜡烛台全份。我们原坐的两艘船,在我们起身后就驶到乾河甸水码头附近守候。你这舵上的船,嘱咐他们不要在船上插香阵、置信号炮,不要露出是帮里的船来。水手全要眼明手快的,免得黑夜行船,出错误事。”
马龙骧这时仍然不敢问船奔哪里,一会工夫全预备好了。
胡舵主吩咐原船水手,把这两只船驶到乾河甸汝河码头等侯。
这一行是六人,胡舵主他们七人中有两位没回来,大家分坐两只快船。
除了现预备的香烛五供外,梁舵主并挟着一个很沉的衣包。
马龙骧虽觉他这包裹扎眼,只是他们这班人全是阴沉着面色默然无语。
马龙骧随在师叔身旁,多一句话不敢说。
还是船到河岔子,水手们进来请示,船奔哪里?
胡灿胡舵主道:“赶到伏牛山下,七星荡停船。”
水手答应着,运桨如飞的往西南的河岔子驶去。
细雨簌簌的下着,阴云如墨,星斗无光。
仗着这一带是荒旷的一段水路,没有什么船只停泊,水手们更是熟手,只听一片哗啦哗啦木桨拨水的声音,冲破了死寂寂的雨夜。
这沙河舵主马龙骧,不时向前面张望,只是任什么看不见,渐渐离那七星荡近了。
马龙骧蓦的想起,自己到过这地方,这里是个又荒僻又小的一个镇甸,这里除了几十家渔户,就是伏牛山矿场里的工人把头们住着,地方虽小,却有六、七家子暗娼,—个宝局,全是极好的买卖。
因为渔行贩鱼的老客和矿山上的工人把头们,赚多了钱想法子找乐,这里遂有地痞诬赖干些不法的买卖,榨取这班无家无室的血汗钱。
故此这里常因争风赌钱凶殴。
象这种野蛮之地,安善良民谁肯在这住,这里竟形成一个没王法的所在。
马龙骧暗暗惊异,这一定是这恶人竟隐匿到这里。
眨眼间,胡舵主竟令水手在离七星荡远有一箭地的—个山坡靠船拢岸。
这里十分隐僻,遂令大家悄悄下船,冒着细雨,各自携着兵刃,以及预备的应用物件随着这位胡舵主走上崎岖的山路。
凉风阵阵,细雨淋淋,这段路十分难走。
约莫往上走了半里地光景,陡然前面闪出一座孤伶伶的古刹,在黑暗中也看不真切。
来到切近,突从里面闪出一人,一行人中,头两个是岳阳三鸟唐鹤筹、陆凤洲两人。
紧走了两步,向庙中出来的人递了暗号。
庙中正是奉派留守七星荡卧底的穿云燕子刘崇。
胡舵主等全到了近前,胡舵主向守山神庙的刘崇问道:“刘老三,你回来了,怎么样?”
刘崇道:“事很顺手,那私娼小青蛇焦雪娥母女一口应承,这事交给她娘儿两个,绝不致办砸了。只嘱咐我们务必多安置人,只要小青蛇一递暗号,立刻就得动手;可千万别缓手,她们一家子的命全交给咱们了。倘若被他把酒醒了,他那种心黑手辣的情形,恐怕她全家也逃不出手来。”
刘崇一边说着,把众人全领进来。
马龙骧走进庙门,这才看出,敢情是一座山神庙,里面土蔽尘封,不辨神像面目,只有那张神案,尚算这庙中较完整的东西。
东墙靠前面的角上,已坍塌了一片。
神案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只牛油烛,用一根木扦子插在神案上裂缝子上,蜡油流到神案上积了一堆。
足见这穿云燕子刘崇的工夫不小了。
魏振邦遂吩咐马龙骧赶紧把带来的香烛五牲全摆在神案上,把一对红烛插在蜡台上,一束料香放在香炉旁。
那胡舵主令岳阳三鸟陆风洲把带来本帮开山祖师神位取出来,放在桌案上,由这位胡舵主亲自站在神龛前。
可是究竟是供的什么神道?
因为这张书写的神位,外面尚有一层红纸罩着,无从辨认。
胡舵主把神位安好,向魏振邦低声私语了一阵,随即向马龙骧吩咐道:“你在此守护神堂。你要知今夜是我凤尾帮正门规的时候,你要紧守我凤尾帮的大戒,不得擅自行动。”
随即带领一干门下,出了山神庙径奔七星荡。
这马龙骧守着这土蔽尘封的山神庙,自己自入帮以来,只有立坛受训,稍见过帮中的仪式。
可是本帮究竟祀奉什么佛祖?
依然不知。
此时本可乘机偷窥,只是那刑堂胡舵主狡诈无情,他叫我守护神坛,难免暗中令他亲信监视我,这倒不可不防。
自己打定主意,不多言不多事,只按兵刃守在殿门内,多一步不走,这样等了约莫有一个时辰。
空山寂寂,细雨濛濛,一阵阵凉风吹入殿中,那烛的光焰,摇摇欲灭。
哪知竟在自己轻身来用手去拢烛焰,免得被风吹灭之际,才一伸手,突然从门外嗖的蹿进一黑影,其疾如矢,落在身后。
马龙骧忙往左一撤步,翻身现掌,照来人打去。
这时从外面袭进来这人,竟自往右一斜身,用沉着的声音说道:“马老师是我!”
马龙骧忙一撤步道:“哪位?”
及至收步缩掌细看时,只见来的正是小张良萧俊。
马龙骧好生不悦,心想:我虽是分舵舵主,可是跟你们全是平起平坐,一样的身分。
我是掌着西路分舵的舵主,你们竟敢这样对我,太以藐视人了。
当时沉着面色道:“萧老师好俊的功夫。不过你老兄在暗处,我在明处,想你老兄已看的清清白白。我绝不敢不守胡老前辈的指示!你老兄这么暗中藏到我背后,我若一时莽撞,误友为敌,一个失手伤了你老兄,那时百口莫赎。你老兄想,是不是呢?”
马龙骧盛怒之下,说了这几句愤激的话,那小张良萧俊闹了个面红过耳:自己这种举动本来是胡老师授意,可是哪敢露出来,只得忝颜向马龙骧道:“马老师不要多疑,我进来得太觉匆促,倒惹得马老师不快。马老师不要介怀,你我全是凤尾帮中的共生死的弟兄,哪能稍存猜忌?我们预备好了,老师傅们已然得手,这就到了。”
马龙骧只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并不答言,小张良萧俊自觉理亏,和颜悦色的向马龙骧道:“马老师,你可知今夜这触犯帮规,死有余辜的是谁么?”
马龙骧毫不介意的说道:“我一个外舵的小头目,哪敢妄参与总舵的秘密大事!”
小张良萧俊含笑说道:“现在恶人业已成擒,不怕再泄露消息,提起此人大概马老师一定也知道,这次闯下杀身之祸,扰乱凤尾帮的,就是那双头鸟姜建侯。”
马龙骧不由“咦”了—声道:“怎么竟会是双头鸟姜建侯,这可是怪事!这位师傅在长江一带,很创过一番事业。他领导水上绿林时,声势很是赫赫一时,手下有飞鸟旗快船四十余艘。他入凤尾帮时,咱们龙头帮主并因为他报效这四十多只船,有功于凤尾帮,当时还十分另眼看待,特赠给双头鸟姜建侯转牌一面。不论走到哪里,只要是一见这面铁转牌,全要受他指挥调遣。双头鸟这份威风在凤尾帮中,可算得数一数二了。后来我一径在西路上传道布教,听人传说,于本年间龙头帮主竟因姜建侯行为不检,由龙头帮主将铁牌追回。姜建侯听说是很知敛迹。怎么这次犯这种重罪的会是他?这真是怪事了!”
小张良萧俊道:“这倒没有什么可异,这双头鸟姜建侯要是能够稍知敛迹,绝不会有今日。这位姜建侯是性情怪僻,刚愎自恃,自经龙头帮主这一警戒他,他反倒变本加厉的作起恶来。凡是本帮深恶痛绝的事,他必存心去破坏帮规,倒要看看能把他怎样?可惜姜建侯空负一身本领,满腹心机,竟不知道龙头帮主的为人,是有决断,不畏强项,敢作敢为,言出法随,厉行帮规的人物!焉能容得这种断送凤尾帮威名的门下来扰乱帮规?所以在一怒之下,立誓诛戮此獠。马老师你看这位双头鸟姜建侯不是孽由自作么?”
马龙骧点头道:“这倒是实情,姜老师若是稍知顾忌,何致于落到这么个结果。只是此人一身本领,非比平常之辈,擒他时也很费一番手脚了?”
小张良萧俊道:“好在贼人已入罗网,谅他再难逃出手去。风声泄露,没有什么妨碍。姜建侯是贪淫好色之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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