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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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豌-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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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香兰停了筷子,“那也是最坏的打算不是?人往高处走,换到哪个时代都是真理。我听说你年年专业考第一,年年拿奖学金,这么聪明,如果回到家里以前的那种环境生活不是埋没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她攀高枝、利用秦昊往上爬,陈婉压住心头火,说:“伯母,我记得上次在伯父书房里看见一个条幅,印象很深。‘居庙堂之高,须有山林气味。处江湖之远,须有堂庙经纶。’秦伯伯那样的人也心怀自然,我想富贵荣华这样东西不是每个人必须的。我也一样,能过好生活没有人不向往,但是比较下来,安稳平凡的日子更实在。”

石香兰微怔,随即置之一笑,“说是那样说,努力工作,踏实做人,可这最本分的事情有几个人能做到?象我们家小五,也是眼睛长脑门上,毕业时他爸爸已经帮他铺好路,他不愿意,结果磕磕碰碰到现在。话说回来,小五是一根肠子到底死心眼的人,很容易被利用 操纵,他如果进了事业单位我也提心吊胆的。”

陈婉死死捏住台下自己战抖的手,定睛看着对方。“伯母,秦昊是不是容易被利用的人,认识他四五年,我很清楚。”

“再清楚也没我这个当妈的了解他品性。“石香兰审视的眼光不离她左右,许久后说:“我不兜圈子了。所有人,包括小五,总夸你坚强自立,可你的行为与其他人称道的刚巧相反。你认为我们做父母的该怎么看?怎么评价你的自立自爱?”

“伯母,我不明白您的刚巧相反是指什么?喜欢秦昊就是不自立不自爱?如果是这意思,你把他看得太低,把你们家的地位看得太高了。”陈婉呼吸急促,深吸一口气说:“别人眼里看的是他背后的光环,我眼里看到的只有他。他的家庭背景父母祖辈的地位和他傻乎乎的笑,对我巨细靡遗的关心一样,只是他的一部分而已,对我来说,甚至还没有他傻乎乎的笑来得重要。”

“既然不重要,那就听我一句话话,你们不适合。小五天生要背负一些责任,我想你们不太明白这种责任的必须性。我说了这么多,不想提及你父亲,可不得不提。政治上的错误不能犯,错了污点会跟随一生。我们家一贯开明,没有门当户对的封建思想,但是家世清白是首要条件。不然的话,对小五,甚至对他爸爸都会有影响……”

陈婉脑中嗡嗡响,一时只看见对方嘴皮上下嚅动,已经辨不清到底说什么。打场胜仗回来,好像是何心眉说。她深呼吸,慢慢将体内那股浊气呼出去,听秦昊妈妈说:“人性我了解,生存是第一本能。小陈,你很聪明,我知道你……”

她腾地站起来,顾不及桌上筷子翻滚下地,竭力保持镇静说:“伯母,你想说的我大致明白了。多谢你没有提什么条件以分手为代价,至于合不合适的问题,我喜欢的是秦昊,想嫁的是他这个人。换过来,我想他也一样。你觉得我家世不清白,可以找秦昊谈,如果他也赞成你的看法,认为我令他蒙羞,请他站在我面前告诉我,我不反对分手。我还有课,先走一步。”

第 66 章

进车位时速度太快,冲出轮挡,险些撞上墙。

头一回知道什么叫恐惧。真相近在眼前,没有触碰的勇气。刺耳的余音在地下车库里回响,秦昊呆怔着坐了一小会才回过神,把车倒出来,离开金盛。

夜里再次回来,带着薄醉微醺。见到她的那一瞬,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不是说今天有事不过来吗?”

“送小雅回家就顺便上来了,找找资料。”她揉着眼睛说,“去喝酒了?”

秦昊无声点头。

“晚上电话里说在家?”陈婉惴惴不安地问。

他再次点头,站书房门口与她对视数秒,突然别开脸,“我去洗澡。”

以往这样,他会进来抱抱她,纠缠一个吻。醒过神,陈婉对空廖的房门苦笑。

下午回校,何心眉听她复述一遍经过,张开嘴巴好一会才合上,说:“你练了令狐冲的独孤九剑?遇强则强?”

她也是这般苦笑说:“总有一些底线是不容侵犯的。我说的话会不会很过分?”

“不过分。我只是没想到你平时寡言少语的……”

手撑着额头,再次回想下午的每个细节每个字,如同今晚重复的无数次。或许她冒犯了他母亲的尊严,那她的尊严与骄傲呢?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苍白得不堪一提?

走进房间,站在浴室门口,听着哗哗的水声。他那句“不管任何时候我都站你这头”回荡在耳际,似乎还能轻嗅到望谷温泉里拂过发梢的山风送来的飘雪落蕊残香,可他郑重的表情、严肃的眼神已经消失了。

陈婉放下推门的手,回身拿了外套想离开,踌躇中又重新坐回床沿。

水流如注,掀起酒意压制的狂躁,秦昊一遍又一遍回忆这个下午。

下午接了电话回去,知道父亲逢主动来找,必定是有大事,只是没预料大到几乎能摧毁心底所有。

老头子说话方式习惯性的先抑后扬再抑,一上来说起叶慎晖,又赞他这几年在叶慎晖身上学到了三分稳重练达。

秦昊暗笑,他年头年后忙得焦头烂额的,有一半是叶慎晖功劳。南昀湖地块卖了一半给洪建学,那小子踌躇满志,一心想捞个盆满钵溢,拿到地上马的全部是高端高档住宅项目。叶慎晖黄雀在后,手上握着南昀湖最好的地块作安居计划,定位普通市民,小户型简装修,预计价格将低于洪建学百分之二十。目前一切在信诚屈指可数的几个高层掌握中,等五一正式开盘时,秦昊能想见洪建学知道预售价后崩溃的表情。

他笑是因为几年的筹划终于到了快揭盅的时刻,也是因为叶慎晖。那只老狐狸,算盘珠子划弄得比谁都响。一个安居计划,既捞到政治资本,又能套出大笔资金,还卖了个人情给他,顺便折了洪建学锐气。一石四鸟,不可谓不深算练达。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几年你少了和狐朋狗友交往还是有好处的。”秦仲怀取下眼镜置于桌面,人往椅背靠去。“择友如淘金,沙尽不得宝啊。”

交错在腹间的双手青筋暴露,眼中精光敛去,顿现老态。秦昊和父亲并不亲近,行事疏懒的他样样入不了父亲法眼。年纪大了明白契小没什么是值得父亲骄傲的,也逐渐能理解父子惯来的疏离。瞥见父亲不经意间露出的疲惫,才恍觉为人子的不孝。“爸——”

“去年十一后,省纪委收到一封匿名检举揭发信。限于组织纪律,具体内容不能向你透露。”秦仲怀缓缓说道:“匿名信兼复印件,字迹模糊,不具备法律效率和立案要求。但年前一个被抓捕到的在逃犯,审讯中供认有人为黑社会充当保护伞。两件事情关联很深。本来与你无关,但是牵扯到的人和你有关。”秦仲怀坐直后眼神紧迫盯住儿子,“我只问你,小陈有没有向你透露过相关细节?”

秦昊心中巨震。强捺住惊涛骇浪,思忖下镇静问说:“没有。什么事和她有关?和她父亲有关?”

“年后一直在做她的思想工作,希望她能全力配合调查——”

“爸,你们的意思是——信是她寄的?”秦昊勉力自持,维护说:“不可能。有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不和我商量。她爸爸的事情我知道很久了,如果是和她爸爸有关,早干嘛去了?再来,有可能寄信的人多了,她舅舅、她爸爸的同事……”

秦仲怀扬扬手,止住秦昊的话。“信是由东大附近的邮局寄出的。”

秦昊词穷,沉默许久仍辩白说:“不会是她,她不可能有事不和我商量。”

“小昊。”他父亲沉吟片刻,“小陈掌握的她父亲的遗书是关键,里面透露她父亲自杀前曾经向组织递交两封检举信,结果石沉大海。如果情况属实,性质是非常严重的。她态度的不配合为调查工作带来很大阻碍,叫你回来一是问问你知不知道内情,再者是提醒你。我刚才说过择友如淘金,不仅是选择朋友,终身伴侣更是如此。”

秦昊全身紧绷,警觉的眼神望住父亲。

“你的婚事,我没有表过态。小陈踏实努力,这点我很欣赏,但是对她的动机存疑。年轻人行事冲动,我能理解,不过希望你不要盲目,遇事审慎分析。结婚的事多考虑考虑。”

“动机?爸你的意思是小婉是利用我?”秦昊觉得很是可笑,“如果利用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找我帮忙?那不更直截了当?”见父亲不置一词,只是静静看着他,秦昊收了笑,忽地感觉心底一丝丝凉意冒上来,“不就是时间上刚巧对着了吗?我和你们说要结婚的时候刚巧她寄了信出去。这有什么?”

“你也不小了,判断力不要被感情蒙蔽。”

秦昊与父亲对视良久,血脉奔腾下全身滚烫,只剩下一颗心逾觉冰凉。

热水浇灌不出一丝暖意,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外面,他不敢触碰真相。

开门时她正好准备敲门,两人都吓了一跳。秦昊听陈婉呐呐说了句“洗澡洗这么久,怕你有事。”他扔掉拭发的毛巾,开口就说:“去打电话给你舅,明天我去你家。”

陈婉呆愕,“为什么?不是说好下个月吗?你妈妈回去和你说了什么?”

他脑子懵了一天,不知道她后一句什么意思,注意力全在她的拒绝上,冷着脸拿了自己手机递给她,“自己打,我看着你打。约好时间见了面,下个星期我们去拿证,婚礼等你毕业了办。”

他脸色阴沉,语气冰冷。许久不见他这种模样,她打算坐下和他好好谈谈的想法一扫而空,只余惶遽。

“看着我做什么?要我帮你按号码?”激愤之气在她冷冷的瞪视中几欲喷薄而出,秦昊抢过电话准备拨号,见她喊了声“你发什么疯”接着来抢,举高了手慢慢说:“我疯不是一两天了,从认识你就疯了。我管你是人还是披了张画皮的鬼,我娶你娶定了,说我疯我也认了。”

炫~陈婉怔住,回过味立时抿紧哆嗦的双唇,说不出话来。

书~秦昊马上心软,低声说:“结婚好不好?猫儿,别在拖我了,只要结了婚什么事都没有。”

网~“你什么意思?什么是人是鬼?什么认识我就是疯了?把话说清楚。”

我还想问清楚,你答应结婚有几成是真心的?”他笑,笑声艰涩,“我就知道没那么好的事,就知道做了错事要受惩罚。行,没关系,什么我都不计较,只要能和你一起,能结婚就成。”

“你什么意思?”

“结婚,只要结婚,只要你肯一直装下去,装成和我一起高高兴兴的样子,你想怎样都行,想做什么我都帮你。还不成?还不成我掏了心掏了肺都给你。”

浊气攻心,陈婉胸口起伏,几次开口又合上发不出声音的嘴,转身拿了外套想走被他扭住手,“你还没给你舅打电话。”

“你喝多了,我当你今晚说的是醉话。”对峙良久呼吸平复后陈婉轻声说,见秦昊微微阖首不止,神态间颓丧无比,心下一酸,“明天再说好不好?我先回去,有话明天慢慢讲。”穿上外套准备拿自己的包时,听他在后面问:“我做了这么多,你究竟有没有动过心?哪怕一成也好。”

她倏然转身,冷着脸回问:“我有没有动心你不知道?”

“我以为我知道,原来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再推脱婚期,为什么要借着考我问我济东省公检法的事,为什么十一突然说答应和我结婚,为什么答应结婚又不提条件,甚至到了现在为什么还不和我说你父亲的事,要我从我父亲那里听到。”

一连串的为什么,陈婉如遭雷击,听到最后 一句时,已经止不住颤抖,遍体生寒。

秦昊软塌塌地抵着门,眼中浑不见一丝情绪,就这样看着她很久才说:“我以为我能不在乎,和自己说了一晚上说没关系,可还是在乎。你可以不喜欢我讨厌我,为什么要利用我?”

第 67 章

“利用你?”陈婉呐呐重复,顺势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几乎瘫软。他母亲下午才贬斥过她利用她的心肝宝贝,想不到晚上再次听见这两个字。可笑莫名,又可悲不甚。陈婉啊陈婉,你想依靠的是棵大树,可悲的是抓到了一根浮草。

“我父亲——”停顿,她将哽咽吞下,“以前不说,是因为关系没到那一步。后来……我父亲的自杀很丑很丢人,十几岁开始看人白眼,连亲戚也笑,说我爸爸风光的时候没帮过他们,话外的意思死了活该。只有我舅舅收留我,可我舅妈有时候和街坊说起来,也有些瞧不起。贪污受贿,老百姓看不起正常,我心里不甘心,可也没办法。只能人前人后,避开这些话题。在你面前,在何心眉他们面前,都一样。十 一的时候不经意发现爸爸遗书,才知道真相。有段时间他不经常回家,我那时候小,不懂,以为是忙。他其实是和单位里一个女同事好上了——”

她再次拼命呼吸,强忍心疼继续说:“那个女的有丈夫,有家庭有孩子。当时上海路改造,拆迁费和实际发放的数额相差很大,中间的钱全部进了——”

“恒宇地产。”

陈婉点头,知道他在听却半点不想看他,“一系列的文件是我父亲签名,出自谁的授意?受到谁的威胁?”她强忍眼中的湿热冷笑,“洪建学管建,江磊管拆,拆不了的贺疯子赶人,赚钱容易得像往自家舀水一样。事发后我爸爸办公室里搜出来的现金是他的好处费,我爸爸一直犹豫想上交又不敢,牵一发而动全身,自从他偷偷寄了检举信又没动静之后就知道上面一连串的人。可他害怕,人家不怕,人家有证据。反腐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查到了他,所有的全着落到他身上。那时候才知道家里还有张一百万的存单,人家连银行划款的记录都做好了。他不跳楼怎么办?在里面几十年还好说,一辈子心里是对我妈妈的歉疚,和白白担上的罪名冤屈,怎么过下去?”

她视线停驻在地毯一角,秦昊悔恨交加,蹲下来伸手想握住她的。她蓦地抬头,“我利用你?利用了你什么?我有叫你帮我?我有让你利用你爸爸你们家的权势帮我?”

她眼厉入刀,秦昊无所遁形下一颗心被她戳刺得七零八落的,语声迟滞问:“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和我说?”

她瞬时发笑,笑中藏泪,肩膀抽说:“说什么?你们家已经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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