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琛见她醒了,走到床边坐着,柔声问:“睡得可好?”
清浅欲行礼,被他按住,她捋了捋耳畔的青丝,笑道:“皇上这会儿怎么来了?我睡得沉,竟不知是几时了。”
“我也是见你睡得沉,就没让人叫你。”说着看一眼铜壶,道,“都申时三刻了,我今儿让人在涵元殿摆宴,待会儿咱们一块儿去。”
清浅这才知道自己确实睡得久了,忙道:“容我起来梳妆。”睿琛许久未和她独处,方才打发了宫人,可不想这会儿又叫来。便有些腻歪的把她抱在怀里,说:“也不急,咱们两人说会儿话,用不着旁人碍手碍脚的。”
清浅失笑,道:“误了时辰不好。”见他还不肯放手,无奈的说:“我不叫旁人,自己来就是了。”
睿琛这才放开她,亲自给她挑了一件桃红妆花湖绸褙子,她素来不喜这些艳丽的色彩,只是他既喜欢,也只好穿上了。
坐在梳妆镜前,睿琛又凑了过来,看她一缕一缕的梳着头发,直到将如墨的乌发盘成一个漂亮的发髻,在发髻上插了两支海棠花发钗。他不由自主的拿起她的牙梳,想起那些夜里她青丝如瀑,在自己身下缱绻缠绵……忽的悠悠说道:“若是有来生,我就变作你的梳子,每天早晚都被你握在手中,抚顺你的三千烦恼。”
清浅的手一顿,心底流过别样情愫,又见他冲镜子里晃了晃手中的梳子说:“这个给我了。”她也一笑,道:“说的好听,原来是变着法儿的要我东西。”睿琛笑道:“我都给了你那么多东西了,你随便给我一样也不愿意,真是小气。”好像真的怕她要回去似的,笼到了袖子里。
清浅不再跟他耍贫嘴,挑了两枚海棠花耳塞戴上,重新匀面上妆,这才唤了人进来,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与睿琛一同去了涵元殿。
见他二人同来,陆昭仪对清浅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皇后和庄妃自然不会在面上如何,美儿略一怔忡后,也恢复了常态。
落座后,美儿便问清浅:“妹妹身子可大好了?前儿一直想去瞧妹妹,只是要侍奉孙太后,到不便宜了。此次能同妹妹一道来避暑,咱们姐妹也好亲近一番。”
清浅只淡淡一笑,道:“多谢姐姐,我精神仍不大好,只怕冲撞了姐姐。”
美儿也知道,自从两人都成了皇上的妃嫔,便生疏了。自己碍着孙太后,也因为愧疚、妒忌,不愿与她亲近,却不知她是为何与自己生分了——自然不会发现那些事是自己做下的,否则自己哪还有命在?若以为自己跟她争宠,那更是可笑!不过是,枉担虚名罢了。
想到此处,美儿又看一眼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的神色永远那么淡漠疏离,隐隐含着不怒自威。却不知他与清浅独处时,是否也是这般。
美儿看着睿琛,皇后却在看着清浅。才到这儿第一天,就迫不及待的去看她了,连她们给他请安,也以午睡推脱。左右孙太后不在此处,若不是顾及着嫡母,他何时将她们的小小伎俩放在心上过。
皇后收回目光瞥向皇帝,却见他手中把玩着一个牙梳,那牙梳并非御用之物,看样子似是女子所用。他方才是从香扆殿来的,可见这东西定是林清浅的了。皇后身子一震,默默看着眼前的珍馐,除了苦笑,她还能做什么?
不管宫里还是西苑,规矩都是一样的严,既说是赐宴后妃的,自然只有帝后妃嫔在,寻常亲贵大臣别说一同赴宴,就是有要事求见,也要等后妃女眷回避才可。因此,裴绍和沐英两个自然不在这里,而他们也不得上岛来住,只住在了岸上的丰泽园。
宴上,陆昭仪频频想引起睿琛的注意,又是敬酒又是说笑。可是睿琛在喝过第一杯之后,便不再理她,纵然她使尽浑身解数,睿琛的目光也没有一丝停留。陆昭仪并不肯善罢甘休,仍旧笑道:“皇上,臣妾前儿刚学会了一首琴曲,弹给皇上听可好?”
不料睿琛的脸色倏的一沉,冷冷道:“朕不想听。”
皇后看了陆昭仪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庄妃也看了她一眼,随即低下头哄着二公主。孙嫔却笑道:“皇上喜欢听林妹妹弹琴,陆姐姐的琴,只怕入不了皇上的耳。”
皇后闻言蹙眉看着孙嫔,陆昭仪心中大怒,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林婕妤为皇上抚琴一曲,也好让姐姐我开开眼界!”言毕微怔,却很快笑起来,说:“连孙太后都曾夸赞过你的琴技,还特意赐你一把琴呢!只是可惜……”
清浅面色泛白,没有言语,握着酒杯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睿琛见她这副模样,知道她又想起那没有缘分的孩子来,又怒又痛,脸色铁青的将金杯投掷于地,喝道:“闭嘴!”
殿中乐声戛然而止,瞬间寂静后,众人齐齐跪下。陆昭仪心知不好,不安的抬头望向睿琛,却只看到他含怒的眼眸,她这才有些后悔,方才只想让林清浅难堪,却忘了上回有皇后护着,自己未被牵连,但不代表皇上就能忘了此事。又觉是孙嫔有意挑起自己不满,遂狠狠瞪着孙嫔。
睿琛强忍了怒气,沉声道:“都下去吧!”对张保使了个眼色,转身走了。张保会意,等后妃们都退下之后,忙出去追上清浅,道:“娘娘先请回,皇上待会儿就过去。”
清浅点头:“多谢公公。”又叫小宫女之桃:“先回去预备点心。”之桃一溜儿小跑回了香扆殿,清浅在后面缓缓走着,才到殿中,睿琛的御驾就到了门口。瑶琪不由笑道:“皇上来的真快。”清浅看她一眼,道:“皇上心里不痛快,你们小心伺候着。”瑶琪忙颔首应是。
睿琛看着桌上的点心,微微有些恍惚,清浅娉娉婷婷的走上前来,笑道:“我怕皇上饿着,所以让人准备了这些点心,皇上可要用一些?”待她走到身畔,睿琛回头看她,猛地将她搂进怀中。
周围的宫人都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清浅柔顺的依在他怀里,听他略带无奈的声音:“原只想带着你一个人来,咱们俩清清静静的多好。”清浅抚着他的胸口轻声说道:“皇上毕竟是皇上。”
睿琛默然,低头望进她清澈如寒潭深水的眸子,见她瞳仁深处依旧带着伤感,不由心疼,急道:“我这就命人把宫里的琴全拿去砸了、烧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弹琴的事儿!”
清浅忙用指尖掩住他的口,笑道:“既然焚了琴,不妨再去将仙鹤都捉来,一并煮了才好。”
睿琛一怔,细细看着她的神色,心底松了口气,捏着她的指尖低声笑道:“你到学会打趣我了,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俗人?”
清浅抿唇而笑,睿琛心中不由涌出无限柔情蜜意,低头吻上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①摘自百度,南台就是现在的瀛台,明时建,称南台。
“……每天早晚都被你握在手中……”艾玛为啥我邪恶了?为啥是早晚呢?握在手中……
34宠与爱
晚来凉风习习,云霞漫天,绚烂似锦。香扆殿外花木扶疏,霞光穿透斑驳树影,染尽层林,郁郁苍苍的高大树木下,掩映着一排排盛放的石榴花,花枝横斜、风吹影动,愈发衬得如火如荼。“兰室”外,小宫女架着银吊子煨药,廊下弥漫着微微的苦香,久远的连花香都被掩盖住了。
一阵轻快地脚步声从正殿而来,小宫女回头一瞧,忙站起身笑道:“之桃姐姐可是来瞧娘娘的药?药就快好了,请姐姐稍等片刻。”之桃笑着点点头,说:“皇上来瞧娘娘,陪娘娘说了好一会儿话,竟还记得娘娘吃药的时辰。瑶琪姐姐这才打发我来瞧瞧的。”
小宫女惊讶的问:“皇上连娘娘吃药的时辰都记着了吗?”
之桃笑嘻嘻的说道:“可不是么!这些日子皇上一直歇在咱们娘娘这里,可心疼咱们娘娘了。”
小宫女也跟着点头说:“还是咱们娘娘福气好,宫里人多那是没法子,到了这儿,可才算显出来了。”
之桃便笑道:“娘娘的福气自然也是我们当奴婢的福气。”
“姐姐说的是!”说着话,药已好了。小宫女笑着拎起银吊子,用素纱隔着滤出药汁倒在碗里,然后放在朱漆托盘上,递给之桃。“药好了,姐姐慢走。”
之桃端着药碗去了正殿二楼,站在门口候着,瑶琪出来接了过去,再给清浅服下。清浅皱着眉头,那药并不很苦,只实在酸涩。屏气喝下,忙含了清水漱口,随后又吃了两片蜜饯,这才算缓下来。
睿琛只瞧着她吃药,等她吃完了,叹道:“看你难受的样子,我恨不得替了你才好。”
清浅促狭的一笑,说:“这药是调经活血的,皇上当真要喝?”
睿琛一愣,四下里伺候的宫人都深深低下头,他轻咳一声,张保忙把人都带了下去。等人全走了,睿琛欺上前来,搂着清浅笑道:“好啊你,被朕宠的没边儿了是不是。”
清浅伏在他怀里笑起来,又道:“我日日吃药,一日还要吃两回,这都好几个月了,我总觉的如今我骨子里都有一股药味儿。”
睿琛眼睛一亮,道:“真的?那我闻闻。”说着便凑到她雪白颈子里,深深的吸气,鼻尖蹭着她的肌肤,缓缓顺延而下。清浅又痒又酥,笑着推他:“别闹。”她只穿着葱白罗衫,被他这么一扯,便有些褶皱。可是睿琛却似乎很喜欢,紧紧把她抱在怀中,伸手就去解她的纽扣。
清浅一惊,忙拦住他的手,就见他眼中带着□,顿时红了脸。别过头说:“皇上不可。”马上就要传晚膳了,门外又都是宫女太监的,若这时候……传出去,不光她会落个“狐媚惑主”的名声,只怕他也要被言官上谏了。
睿琛想了想,知道她害羞,便放开她,帮她抚平衣服,笑道:“好,这会儿先饶了你,只是今儿晚上你得好好补偿我。”清浅羞的耳朵根子都红了,睿琛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她的面颊,低笑起来。
天儿愈发热起来,睿琛无事便在香扆殿,到不似往常与裴绍、沐英一味玩闹。这日傍晚,睿琛携清浅去迎薰亭垂钓,清浅亲自为他烹茶,他独自坐着却觉无聊,想着几日未见沐英,便让张保叫人传他们过来。
曹斌小跑而去,路上去遇上了皇后和陆昭仪,他忙停下请安。皇后看他一脑门的汗,问道:“着急忙慌的,这是要去哪儿?”曹斌回道:“皇上在迎薰亭钓鱼,叫奴婢去请德王世子和裴大人来作陪。”
皇后颔首:“那你快去吧!”曹斌又行了个礼,才起身退开去。陆昭仪早已望着前面,道:“表姐,皇上在那儿,咱们也去瞧瞧吧!”横竖沐英他们过来得有些时候,去给皇上请个安,也无妨。
离迎薰亭几丈远,就见亭中不光皇帝在,林婕妤也在。皇后脚步一顿,陆昭仪变了脸色,骂道:“这狐媚子!日日缠着皇上,皇上偏还宠着她!”
睿琛并未发现皇后前来,含笑接过清浅递来的茶盏,并不喝,只看着她。清浅面色一红,转身欲走,他却牵住她的手,放下茶盏,对外面摆了摆手。张保亲自捧着盛满栀子花的托盘走上前来,睿琛挑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轻柔的簪在清浅发髻鬓边。
陆昭仪见了此情此景,胸中醋海翻滚,恨不能立时杀过去才好!正要上前去,回头却见皇后脸色苍白,神情惊痛。陆昭仪心下一惊,忙唤道:“表姐!”
皇后转身就走,陆昭仪无法,只得跟上前去,追问道:“表姐,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怕那狐媚子不成?你是皇后,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婕妤!”
皇后猛地站住不动,陆昭仪抓住她的衣袖,担忧的看着她,道:“表姐你没事吧?”皇后凄苦一笑,道:“我没事,走吧。”语调却颇为无力,脚下亦有些虚浮,半夏和忍冬忙扶住了。
到了庆云殿门口,皇后忽然抬起头,静默良久,才缓缓道:“我与皇上夫妻近十载,却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更没见过,他用那样的眼神看任何一个人。”
陆昭仪怒道:“也不知那贱婢使了什么妖术,哄得皇上如此!”
皇后却觉五内俱焚,颓然走进殿中,一言不发,枯坐至月下西沉。
沐英同裴绍一块儿过来,一边伸手打开路旁的柳枝,一边笑着问曹斌:“皇上好几天没见咱们了,这是陷在哪个温柔乡里,到现在才想起咱们?”
裴绍看他一眼,他却依旧嬉皮笑脸的。
曹斌并不多言,只道:“世子可真会说笑,”
沐英嘀咕道:“学得跟你师傅一个刁滑性子!”
曹斌微微一笑,躬身带着两人进了迎薰亭。
裴绍和沐英对睿琛见过礼,睿琛抬手,笑道:“来的到快,大热天儿的倒也想不出旁的,就比比垂钓吧!”
沐英甫一抬头,就见临窗立着一个纤细身影。松鬓扁髻,一应簪钗俱无,只在鬓边簪了一朵栀子。身穿月白合天蓝冰纱小袖衫,蜜合罗裙。螓首低垂,手拿纨扇,遮住了半张面孔。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一眼便看出她是谁。
分明是三伏天里,却似有盆冰水兜头浇下,五脏六腑,彻骨寒凉。
裴绍用手肘一顶他腰里,他“哎哟”一声回过神来,见睿琛正望着他,忙勉强笑道:“还以为只有皇上一人在此,这……到唬了我一跳。”
睿琛笑道:“她好端端站着,怎么唬你了,你这一惊一乍的毛病可得改改,没得唬着人家才不好!”
沐英嘿嘿直笑,心中却大恸,只转开视野望向亭外一片碧蓝海子。海子对岸就是紫禁城,瞧着不过在眼前,可若要过去,却那么远。原来咫尺天涯,说的就是眼前这般,一步,便是永诀。
清浅对睿琛略略施礼,道:“臣妾先行告退。”
睿琛道:“无妨,裴绍你是见过的,沐英也不是外人。”看了眼沐英,又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胆儿肥着呢!寻常人怎么能吓着他,便是朕,他也敢招呼过来。”
沐英只不说话,裴绍却道:“皇上,这不合规矩,臣等是外男,不可与内命妇相见。不如,改日再陪皇上一块儿垂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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