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垫着手绢,拿了一块儿核桃酥尝了一口:“细腻松软、口味滋糯,还有股桃仁的清香,想不到兰素不禁舞跳得好,这做点心的手艺也精巧。”
兰素微笑着躬身:“公主谬赞了。”
苏雪抬头看向齐景轩:“齐公子,你可真是有口福啊。”
齐景轩说:“呃,苏小姐不妨都尝上一尝。”
苏雪顽皮地眨了下眼:“要是都被我吃光,兰素可是要心疼了。”
兰素脸一红:“公主喜欢尽管用些。”
苏雪起身道:“不了,改日有空,我亲自到幽兰阁去吃个够。这会儿还有急事要办。”
齐景轩和兰素一直把她送到门外,苏雪坐上马车,寻思着自己从来没想过亲手做点什么给云非凡,这方面到底不如这些女子更会哄男人。
到钱庄取了钱来到望月楼,快到牡丹阁院门口,看到娇容送一名女子从门里走出来。苏雪一眼就看出那个女子正是新任玫瑰阁主。让她不解的是,娇容竟躬着身,显得极为恭敬。
见娇容和那女子并未注意到她,苏雪停下脚,等那女子离开娇容也回了院,才又慢慢走过去。
苏雪琢磨着在望月楼,除了媚夫人以外娇容最大,甚至对一般的贵客都不曾如此客气,而楼里的女子对她更是敬畏,为何她对这个玫瑰阁主却是这般反常态度?
若说这玫瑰阁主是像伊英儿那种,临时到望月楼来玩儿的,见到娇容也都很客气,这玫瑰阁主到底是什么来头?
婢女见到苏雪忙施了礼,然后去通报。
娇容亲自迎出来:“见过公主,我这就去告诉夫人公主来了。”
苏雪道:“不必打扰夫人休息,我送了钱票就走。”
娇容忙说:“公主,夫人吩咐公主过来,无论如何要告诉她。”
苏雪心想媚夫人可能是有事想和自己聊,道:“那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夫人吧。”
“也好,公主请。”
正文、第三百二十二章 能恨谁?
媚夫人一听婢女回报,亲自下楼来施礼道:“见过公主。”
苏雪说:“夫人不必多礼,身子可好了?”
媚夫人道:“公主请上坐,托公主的福,已经大好。”
苏雪注意到媚夫人今日礼数一丝不苟,态度也十分恭谨,心里不禁在想,她难道是有什么事让自己帮忙?想到这儿又不免有几分气,这里的人都是利字当先!
于是她打定主意送了钱便走人,坐下身拿出一叠万两银票放在桌上:“夫人,这是悠月的赎身钱。”
媚夫人没有伸手去接,却严肃地看了娇容一眼:“还不跪下给公主请罪。”
“夫人?”娇容有些不解,但还是听令跪了下去。
苏雪以为二人在做戏给自己看,淡淡地说:“夫人这是何意?娇容姐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媚夫人拿起桌上的银票双手递上:“公主,这银票望月楼不能收。”
苏雪看她面带愧色,而且真的极为恼火娇容,方才明白过来,媚夫人比娇容懂得知恩图报。
只不过人情归人情,买卖归买卖,这种事最好分清楚。“夫人,望月楼养了悠月那么多年,我既赎了她,就应该付清赎身钱。”
媚夫人说:“民妇和娇容这丫头的命都是公主救的,望月楼上下都该铭感公主大恩,若非公主望月楼可能早已不在了。公主看上悠月那丫头,自当送与公主。”
苏雪瞥了娇容一眼:“夫人,我知道望月楼现在也挺难的,夫人就收下吧,何况我赎下悠月也实在有些冒昧。”
媚夫人说:“之前只当公主好心,想成全了悠月和蓝公子,却不想公主自己有赎下悠月之意,公主在选嫁时才赎下悠月,实是体量望月楼。民妇哪还有脸收这银子。”
苏雪见媚夫人态度极为诚肯,不愿客气个没完没了:“夫人,如此这银子你留下一半,就当是夫人允我赎了悠月。你也不要怪娇容姐。她只是按规矩办事,完全是为了望月楼着想。”
娇容忙道:“公主、夫人,娇容该死,娇容知道错了。”
媚夫人这才让娇容起来,然后收下二十万两银票:“那就依公主的意思。”
苏雪笑了下:“嗯。”她越发觉得媚夫人能有今天的成就,绝非偶然!她实在很会做事,又很懂做人,她时常在别人需要时帮上一把,而且从来不会将别人当成傻瓜。
所以当日她逢难时,自己和沐嫣然才会那样帮她。这都是她之前便替自己种下的善因,也是退路。
娇容和媚夫人比起来,就显得势利器小得多了,而且有那么点小人得志,所以她只能做个张罗跑腿的。不过要管这么多人,总得有这么一个唱得了黑脸儿的。
苏雪把剩下的银票收好,暗自苦恼这下子倒麻烦了,这银子是媚夫人执意还自己的人情,可又是她替蓝桥一垫的,这样的话,还要他还自己吗?
媚夫人见苏雪不再执意客气。才放下心,这说明苏雪还念着她们之前的交情,以苏雪现在的地位和名望,区区几十万两银子想巴结都巴结不上。
“公主,您觉得新来的几个姑娘如何?”
苏雪见媚夫人和自己话起家常,喝了口茶:“新来的几位阁主都不错。望月楼的生意一定能很快重现昔日的兴隆红火。”
媚夫人用手绢掩唇轻咳了两声,然后因痛苦楚了下眉:“公主,像望月楼这种地方,永远都是个是非之地,之前蒙公主相救方得保平安。往后还不知怎么样呢。”
苏雪明白媚夫人的意思,望月楼现在就像是有了前科,再怎么小心也不免有人盯着,而这种靠着钱、色、权、利生存的地方,一旦被朝廷监视上,生意就难做了。
“夫人放宽心,身子重要。”
媚夫人淡淡地道:“我原想把望月楼经营成一个只谈风月的乐地!可是……许多事真是身不由己啊,唉!罢了。”
苏雪没在说什么,她相信媚夫人不是个单纯到以为开了门就能做生意的人,这种情况她一定想到过。不过苏雪相信在媚夫人心里永远有一段美好的情感回忆,所以浮沉于这红尘之地,仍旧舍弃不去那一份挚着。
她不禁好奇媚夫人曾有过怎样的经历,当年那个秀媚何上的花娘,何以能成为明阳乃至大宣第一青*楼的主人。可是她现在更关心,也更担心的是望月楼是不是已经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夫人,新来的玫瑰阁主是什么身份?”
媚夫人和娇容相视一眼,道:“公主实在是心澈眼明。新任玫瑰阁主碧玫,是宫中派来的人。”
苏雪闻言惊讶地脱口道:“是皇后娘娘?”
媚夫人点点头:“嗯。”
苏雪苦笑了下,望月楼似乎刚脱离虎口,又掉进了狼窝,不管怎样都是别人口中的一块肉!不知何时会被吃得连点渣都不剩。
而自己现在虽然看着风光,荣耀无限却又比望月楼好得了多少?就连那位高高在上的娘娘都犹时时自危,何况自己。
互相说了几句宽慰话,苏雪离开牡丹阁,看着望月楼如仙境般的景色,她来到小桥上,看着水中的鱼儿。
杏儿道:“小姐,你看这些鱼儿多悠闲自在。”
苏雪摇头轻叹了口气:“我不觉得。”
这些鱼儿现在是很安逸,有人饲养又没有天敌,可是它们的生命却早握在别人手里,生存的空间也只限于这小小的一汪水池,总不如江海中的鱼逐流逆浪,海阔天空。
杏儿轻声道:“小姐有心事?”
苏雪没有正面回答:“杏儿,你在官奴署住过?”
杏儿点了下头:“是,不过只住了五天,就被老爷买回苏府了。”
“那是怎样一个地方?”
杏儿的脸色变了变:“小姐,那里并不比牢房好多少,甚至还不如牢房,因为进了官奴署的人,就不再是人了!”
苏雪惊愕地问:“为什么?”
杏儿幽幽地道:“小姐,入了奴籍的人,就和牛马没什么区别,一生没有自由,只能任人买卖,甚至被主人打死,都不会有人问津。”
苏雪虽然听着心里极不舒服,但却无法感同身受,她也不知道在这个尊卑贵贱无处不在的时代,这里的人是怎么看待的。“杏儿,那你心中可有怨恨吗?”
“小姐,杏儿能恨谁呢?只怪自己命不好罢了!不过幸好有老爷和小姐,不然杏儿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时忽然听到了阵银铃般的笑声,犹如天籁,苏雪转头看去,是新任的桃花阁主带着一名婢女从桥头走来。
正文、第三百二十三章 官奴署(二更求订阅)
她终于看清了这位桃花阁主的相貌,果然是面如桃花,眉目如画,尤其是她此时脂粉薄施,粉颊细嫰得像是能掐出水来。
见到她,这位桃花阁主踩着小碎步走过来施礼道:“见过公主。”
苏雪见她面上始终挂着甜笑,心中有几分好感:“不必多礼。你叫什么名字?”
“贱妾微雨。”
苏雪随口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好名字。”
“公主以如此佳句称赞,贱妾实在惭愧。只因来望月楼那日,恰逢天降细雨,所以起了这个名字。”
苏雪听着有趣,这个微雨实在诚实得可爱。“你不是明阳人吧?”
微雨道:“贱妾的老家在瑶林。”
苏雪微一失神:“瑶林?”那不是自己的封地么!
“嗯,贱妾的老家是个很美的地方,只不过已经六年没有回去过了。”
苏雪饶有兴趣地和她聊了一会儿,原来微雨的父亲死得早,母亲带她投了亲,不想她母亲因为忧伤成疾,不久也过世了。
亲戚便要把当时不过十五岁的她,卖给一个年过六旬的地主当妾,于是她逃婚跑了出来,后走投无路,到一艘舫上唱曲营生。
苏雪见她说起这些,虽然神色有几分伤感,却并没有太难过,问:“那你又是怎么到望月楼来的呢?”
微雨说:“在舫上唱了半年的曲儿,虽然清苦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后来喜欢听我唱曲儿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有了些名气,不料却因此惹上了一名无赖,要我给他当妾,我不依,他便声称抢也要把我抢回去。”
苏雪说:“这种事不能报官?”
微雨说:“我本是逃家出来的,再说官府才不会管这样的事。舫主惹不起那无赖。又不想我被他糟蹋,就给我带了些干粮细软把我送上了一艘到杭锦的船。”
“于是你就到了杭锦?”
微雨点了下头:“嗯,幸而船家和她的娘子都是好人,听了我的遭遇。怕我将来再遇上坏人,留我在他们家中住了半月,然后把我送来了望月楼。”
苏雪说:“你不是被他们卖来的吧?”
微雨闻言笑了下:“不是,那船家的娘子叫绿妆,曾经在望月楼待过,她教了我许多歌舞,介绍我来这儿。娇容姐相中了我,和我签了两年的契约,期满后答应给我一笔银子,再帮我办个民籍送我回瑶林。”
“真巧啊。原来是绿妆,她现在生活得可好?”
“公主认得绿妆?啊!听说公主姓苏,莫非绿妆所提的那位恩人是公主?”
苏雪点了下头:“应该是我。”
微雨忙施礼说:“我一到明阳就听闻不少人说起公主,原来公主不禁才貌不凡,还是位大善人。”
苏雪觉得微雨身上有股特别的气质。小小年纪虽然经历过如此多的磨难,却总让人从她身上能感受到一种乐观豁达。
“你在瑶林老家没有亲友田宅了?”
微雨说:“当初母亲把田宅卖了别人带我去投亲。不过还有一位大伯,他是位可亲的长辈,我想等我回家乡时,他会收留我的,到时我还能有一笔钱买块地。”
苏雪虽然很想和她多聊些关于瑶林的事,但见时候不早。道:“我还有事,改日再过来看你。”
微雨高兴地道:“恭送公主,改日公主来,贱妾替公主准备几样家乡的小菜。”
“好。”
苏雪带着杏儿离开望月楼,因为和微雨一叙心情竟然好了许多,想到绿妆。更觉缘份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杏儿道:“小姐,这个微雨真是个妙人儿,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爱笑、爱说话的女孩。”
苏雪微笑说:“是啊,她的个性很讨喜。”
她时常觉得人的性格是天生的,所谓:一岁看大。三岁看老。
并且因为微雨,苏雪更深信瑶林是个民风朴实的好地方,因为儿时的生活绝对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在城市长大的孩子和在田野乡村长大的孩子,总有些不一样。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
“先找地方吃饭,然后去官奴署看看。”
杏儿迟疑了一下:“嗯。”
“怎么?不想再去那个地方?”
杏儿摇了下头:“没,只不过想起了父亲。”
苏雪没再多问,她虽然好奇却不会去揭人伤疤,或许等杏儿心里放下时,自然会和自己说。
官奴署位于皇城外的西北角,大门和一般的衙门差不多,春华上前说明来意和苏雪的身份,守门的差役忙道:“公主请。”
入门处有一块青石影壁,庭院横向狭长,一排灰墙青瓦的正房显得极为冷肃,而这春意盎然的时节,院中却光秃秃的,连一棵青草都没有。
来到厅堂,一名与这环境不太相称的,面白且有些虚胖的官员,和一名黑瘦的掌薄坐在堂上。
差役忙说:“大人,襄宁公主驾到。”
白面官员和那黑瘦掌薄闻言,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面孔起身快步上前施礼:“参见公主,不知公主驾道,有失远迎,下官……”
苏雪觉得他们两个在一起十分滑稽,让她想起了“黑白无常”!她心知这种地方的官员多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于是冷淡地打断他:“嗯!起来吧。”
面白的官员显得有些费力地站起身:“下官有什么能为公主效劳的么?”
苏雪说:“皇上亲赐了本公主不少封地,要多找些人来打理,所以过来看看挑几个伶俐的仆婢。”
“是是是,下官这就拿册子来请公主过目。”
苏雪也不客气,坐上主位接过那掌薄递上的名册翻看。
册上详细登记了姓名、年龄、原籍,后边还标注了擅长的技艺和价格。
白面官员站在一旁道:“皇上好像没有赐过仆婢给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