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
恍神间,身子一划,整个人从树下摔下来,发出一阵响声,惊动了外面的士兵。
“刺客在树上!”
视线直直地黏在寝宫里面,随着离地面越近,君兰也就看清楚了寝宫里面的情况。大门敞开着,一道微薄的亮光如地毯般延伸进里面,浑身漆黑的高大男子站立在亮光之上,漆黑的背影透不进亮光,他,好像随时都会被四周的昏暗扯走,整个人好像要魂飞魄散般。
“景,”
心房狠狠一痛,喉中声音还没涌出,人就跌倒在雪地上,冰冷的痛楚瞬间扯回神志,君兰猛地惊醒,立刻从雪地上站起身,抬首,对上一双眼睛。
灰飞烟灭的悲痛顷刻瞬间,他眼中的世界以龙卷般的速度破碎、重生!不过是半息之间,暴戾、杀意、狰狞尽数涌上,漆黑幽寒的眼神化作利刃,以势如破竹的姿态冲向自己!
昏暗向他靠拢,磅礴的气势逼得旁人颤抖不已,恨不得杀掉自己,避开他的存在。
毁灭天下的暴君在眼前!
惊恐涌上,君兰后退大步,几乎跌倒在雪地上,士兵们从庭园外冲来。君兰却看不见他们指向自己的锋利长矛,眼中只有一个人,被暴戾杀意所笼罩住的人。
寝宫内,景陵俊脸阴沉地踏出一步,庭院中,君兰满脸惨白地踉跄后退。
景陵进一步,气势翻腾,卷起擎天巨浪。他的脸色,他的眼神,恐怖得让君兰想尖叫,张开口,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
“抓住刺客!”
夏将军威严的喝声如巴掌般扇在脸上,君兰艰难回神,皱缩的瞳孔内倒影着景陵冷冽无情的脸。
他要杀掉自己!
猛地一个激灵,君兰动手将靠到身旁的士兵打飞,利落转身,足下运劲跃上半空,眼看就要越过子和宫的宫墙,背后却飞射而来一股强劲凌厉。君兰心中一惊,控制住动作,在半空中翻了身,有些狼狈地跌回子和宫内,一抬首,就见一把匕首深深地插入宫墙内。如果这把匕首是刺在她身上,她必死!
瞳孔皱缩,君兰本能地望向景陵的方向,视线却被围上来的士兵遮挡住,他们举着锋利的兵器刺向自己,视线都被他们刺穿!
愤怒的杀意涌上心头,君兰迅速捉住一个士兵手中的长剑,用力将他甩出来,把附近的士兵撞到在地上。没有时间停顿,君兰跃起身,招式狠辣地攻击把围住自己的士兵!
她一定要离开这里,她低估秦王了!他的武功不在她之下,甚至比她还厉害!她要杀掉秦王,而非让秦王杀掉自己!
“啊!”
士兵们的惨叫声回荡在子和宫内,震得树梢上的白雪落下。庭院中本来平静无瑕的雪地已经踩满了脚印,数个被打飞的士兵正痛苦地呻吟着,弄得子和宫内一片凌乱。
“这,这,陛下!”
梓沛站在庭园外惊慌地看着这一切,怕得脚步慌乱,惊恐地望向景陵,却被他的满身漆黑吓住,在白雪之前,他站在走廊边缘,面无表情地看着刺客和士兵之间的打斗,身上的气息平静得难以看透,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如果不尽快阻止,他一定会毁掉天下的!
“夏将军,马上撤兵!不能在此处抓拿刺客啊!”梓沛焦急地说道。
“梓沛大人这,末将明白!所有人撤退,马上离开此处!”夏将军迟缓了一阵,很快回过神,因为他也看见了景陵。
士兵们本来就打不赢君兰,如今听见将军的命令,所有人如获大赦般撤退到庭院外,只剩下几个被打得无法动弹的士兵在地上呻吟不止。
士兵们的突然撤退让君兰有点意外,她刚解决掉一个士兵,回身便看见那站在走廊边缘的人,北风吹动他暗黑色的大袍,头上还戴着帝王专属的皇冠,垂下的暗色珠帘随风摆动,微微遮挡住他冰凌般的俊脸。他直直地看着自己,眼珠子异常黑暗,险些将人吸进里面,到达地狱深处。
见自己看着他,他眯眼,暴戾加重。没有任何先兆,他迈步走下走廊,鞋面踩在白雪上发出一声咯吱声,君兰只觉得心脏地踩碎,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脑袋中一片空白,整个世界只剩下景陵一个人,一个想杀掉自己的人!
脚下一个踉跄,君兰竟然被白雪绊倒在地上,她慌乱地想站起身,但已经来不及了。景陵就站在她数步之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高大的身躯遮挡住天地,微薄的昏暗笼罩在他脸上,映衬得他的眼睛更加漆黑。
“啊。”
君兰张开口,双唇拼命地颤抖着,身下的白雪比不上身前之人的气势寒冷。在他的注视下,整个人似乎泡在了寒潭之中,皮肉骨头都在发冷。
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比**上死亡更加痛苦!生不如死的感觉!
啪!
睁眼,瞳孔皱缩,景陵直直地看着君兰抓起一把白雪扔向自己。他明明可以轻易避开,却被正面砸中了面,扑面而来的白雪很冷,视线被白雪模糊。
“皇上!”
梓沛等人对这个情况措手不及,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刺客已经翻身越过了宫墙,想追了也追不及了。
夏将军恼羞,挥手带着一众士兵去追刺客,梓沛则满心担忧地跑到景陵身旁,“陛下,陛下,你没事吧,奴才帮你……”
“你看见没有,你刚才看见没有!”
梓沛想帮景陵弄掉身上的白雪,猛地,景陵触电般伸手擒住梓沛的手,激动得几乎将梓沛的手捏断。
忍住痛,梓沛急声询问,“陛下,您怎么了?”
“兰儿,是兰儿,她的眼神和兰儿一样,她用我雪砸我,你看见没有,她用雪砸我!”
“陛下,陛下,陛下,你等等奴才!”梓沛被景陵甩开,满脸震惊地看着他如同小孩般的神情,喃喃地叫了几声,但景陵都没有听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上里,忽然,他眼睛狠狠一亮,大步往庭园外走去,竟然激动得忘记自己会轻功,本能地用最原是的方法去寻找。
梓沛再度一惊,呆呆地追上景陵奔跑的背影,心中一阵苦涩。
有多久了。已经好几年没经过殿下露出这样的神色了,一瞬间,好像回到了数年前,君兰姑娘还在的时候,殿下总喜欢在君兰姑娘面前晃来晃去,故意让君兰姑娘责骂他。刚才开始的时候,梓沛也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时间久了,梓沛也发现了端倪。
原来,君兰姑娘每次看书的时候,都会看好久,身子一直坐在那儿不动,难免会弄得双腿僵硬,殿下心知君兰姑娘性格,君兰姑娘就算是累了,也只会简单地休息一下,然后继续看书。
殿下是担心姑娘,才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任由君兰姑娘骂他,觉得他贪玩,不务正事,但其实殿下比任何人都要细心,如果不是生活在皇宫中,殿下一定会是最好的主子,却硬生生地被逼上了今天这一步,最后君兰姑娘也在殿下身边了。
“殿下,等等奴才啊!”咬咬牙,梓沛加快脚步追上景陵,刚跑到花园就看见夏将军等人,他们正忙着四处寻找刺客。
“皇上……”
“人呢!”景陵一步冲到夏将军面前,眸子内隐藏着极大的情绪,其实难以收敛。
夏将军被景陵的气势压了压,跪在地上,道,“皇上,刺客轻功了得,眨眼间便不见了人影,但请皇上放心,末将定会倾尽,”
“活捉此人!”景陵打断夏将军的话,利目扫向四周,焦急地寻找着。
就算只有一点希望他都不会放弃,兰儿怎么可能会丢下他呢,兰儿已经答应嫁给他,兰儿是不会骗他的,兰儿已经说好了,她不会骗他!绝对不会!
“喏!”
夏将军顿了顿,遵从景陵的话,隐约也察觉到了景陵的异常,不禁仰首望向他。
只见身前的男子正扭头往四周张望,刀削般的俊脸在压忍着自己最真实的表情。从夏将军这个角度并不能看清景陵的眼神,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焦急和希冀,这神情,夏将军越来越熟悉,猛地,夏将军恍然过来。
这神情不是他每月出宫归家时,在他家中小孩童身上看见的表情吗?
长久的期待,长久的等待终于换来一朝相见,满心的欢喜,满心的期待。
*
足足一整天,景陵都在花园里和夏将军他们一起,亲自寻找着刺客的身影,但直到天色昏暗,冬雪纷飞,那抹身影依旧没有再出现过,就如昙花一现,梦中一见,睁开眼、醒来后,你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太想她了。
还清楚地记得,她被自己逼得跌坐在雪地上,手中没有任何反击的武器,眼中闪过一抹恼羞,抱怨、娇嗔似的抓一把白雪砸向自己。那生气的神情,那恼羞的眼神,和五年前那个冬天一模一样。
兰儿每次都这样,只准她欺负别人,从来都不准别人欺负她,就连自己也不行。每次打雪战,她输了,就会用雪球偷袭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赢。
兰儿是一个要强的人,她才不会有事。
“启禀皇上,末将已人将皇宫上下翻查一遍,届没有发现刺客的身影,末将猜测,刺客应该是离开皇宫了!末将方才已去宫门检查一遍,并无异像,但刺客轻功高强,守门士兵未必能发现!”
夏将军走过来,拱手对景陵道。余光却看见景陵缓缓蹲下身,从地上抓起一把白雪,揉成球形。
“皇上?”夏将军心中大惊。
“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离开华阳城,加派人手,日夜巡视。”景陵站起身,修长的十指熟练地把玩着雪球,指尖冷得发红,映衬得皮肤莹白剔透。
夏将军迟缓一阵,很快想明白了景陵的意思,“皇上是将刺客困死在华阳城内?皇上,末将觉得可以派人在城中查找,刺客方才并没有佩戴遮脸面纱,可请画师将刺客的模样画出,张贴在城中各处!”
闻言,景陵轻轻蹙眉,眸色微变,把玩雪球的动作没有停下。
的确,他刚才是看见了刺客的模样,但他没有记住。任何人,都不能在子和宫内捣乱,而刺客却将兰儿喜欢的雪地弄脏了,他只想杀掉她,如果不是刺客突然露出的眼神,她现在一定已经死了。
样子一点也不像,只有一瞬间的眼神是一模一样。面容可以通过易容改变,但是眼神却无法模拟。兰儿说过,看一个人是否忠于自己,就看他眼睛,眼睛不会说谎。
那她是兰儿吗……
如果是,兰儿为什么会当刺客,也是想杀他吗?难道他的真的做错了?
手中的动作一僵,雪球险些丢落。
“皇上?”
“嗯,此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景陵回神,点点了头。
夏将军立刻应道,临走前,奇怪地望了景陵的背影一眼,但始终没有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
夏将军走后,花园内恢复一片安静,梓沛去帮他准备晚膳,为刺客一事奔劳一天一夜的士兵都已经彻底。昏暗的花园中只剩下他一个人,拿着一个雪球在把玩。
天色逐渐沉下,白雪从上空飘飘而下,轻盈地撕破了昏暗的虚空。
北风静止,白雪散漫。
啪。
忽然一声异响打碎这片安宁,某棵大树被雪球砸中,微微抖了抖,白雪从树身上缓缓落下,像毫无准备的人被偷袭了,呆站在原地瞪着偷袭者。
唇角轻抿一下,眼神随后冷下,转身,离开。宽大的黑袍拍开企图靠近的白雪,鞋面踩在白雪上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
*
次日。
“哎呀,这城门怎么又封住了?准备新年了,怎么在这个时候又把城门封住了?”
“秦王这个昏君,根本,唔!”
“嘘!”旁人一把将那人的嘴巴捂住,瞪眼低声道,“你想死啊!说这些干什么!”
“我有说错!两三头就把城门给封住,弄得我们老百姓更坐牢似的,都准备新年,这个时候封住城门,岂不是要把我们老百姓困在华阳城中!”
“是啊,是啊,好端端的干嘛又把城门给封住了?我还想着去看看老爹老娘,这,这城门又封住了!”
远远地,在城门那边围住一群老百姓,他们着指着一块木板在热烈地交谈着,旁边又几个人士兵在把手。视线一移,落到紧闭的城门上。城门高约数米,厚实坚硬,上面装钉着巨大的尖钉,以防百姓强行冲上去将城门推开。
扯了扯身上的披风,君兰退后躲在一旁的商铺一侧,免得被士兵看见自己。
远远地,百姓们还在谈论着,一旁的士兵忍不住出声了。
“退后,退后!封城一事,是陛下亲自下旨,谁敢抗旨,统统关进大牢里!”
百姓们听见士兵的呼喝,纷纷退后,心中有怒,但不敢说出来,随意地交谈一阵之后就散开了。
“我瞧那昏君分明就是贪生怕死!”
“为什么这样说?和封城一事有关系吗?”
君兰正想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数个人低沉的交谈声,不禁收住脚步,听听他们说什么。如果君兰没有猜错的话,秦王之所以会封城很有可能就是为了捉住她。
自从数个月前,秦王将华阳城封住,就没有刺客能潜入秦宫之中,而昨晚自己不但成功潜入秦宫,还杀了上百秦兵。秦王之所以会封城,完全就是为了将义军中能人异士逼出来,任何能进入秦宫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每年春节的时候,皇宫中都会举办宫宴,秦王肯定是害怕刺客会趁机潜入宫中刺杀,所以才在这个时候将城门封住的,他这分明就是贪生怕死啊!”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件事!这昏君也太荒谬了,为了他自己一人享乐,却把我们老百姓关在华阳城中,这春节也不让我们过了?”
“哼!秦王本来就是一个昏君,你说当初如果是洛贤王当秦王,那该多好啊!”
“就是阿,洛贤王仁义兼得,是一国之君的人选,而且洛贤王还是脚踏七星的真命天子,当初怎么就让秦王给登基了!”
“这事谁说得清楚啊,不过听说好像是容德太后的吩咐,是容德太后让秦王登基的。”
“啧啧啧,容德太后不是洛贤王的生母吗,我听说啊,容德太后向来宠爱洛贤王,怎么就让秦王给登基了?”
“这事儿谁说得清楚,都是害惨我们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