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步而来,不惊动世界任何,却无法忽视,似乎能走进眼眸里。
“二皇兄,你不用去皇奶奶那边请安?”景离侧身看着景藤问。
太后清楚她每个孙子的性格,所以,就算景离经常不守时,太后也不会生气,景离每次都会准备一些小东西给太后,太后很欢喜。但景藤似乎从来没有迟到过啊,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想着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虽然是兄弟,但景离也没和景藤说过几句话。
“已经去过。”景藤踏上石阶,拂手拭落披风上的白雪,眼帘微垂,眼睛很漂亮。
“叩见二殿下。”君兰站起身叫了声,不用行礼。
因为是圣僧的学生,大王当年就在太后的提议下免去君兰所有礼仪,就算看见大王,她只需要点点头就可以,这令宫中不少人议论纷纷。
“嗯。”景藤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顺势扫过那锦盒,眸色不明。
“二皇兄,皇奶奶那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刚才看见父王和母后也赶过去了,他们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啊,母后好像还在哭呢!”景离招呼景藤坐下,然后八卦地问他。
这个亭子连太后的宜寿宫不远,可以清楚地看见出入的人。君兰刚才也看见了大王和王后,心里很清楚发生什么了。
昨天,柳姑姑亲眼看着轻盈等宫女在锦绣江河内争吵,肯定会审问她们,自然就知道了太子的好事。谁知道,太子昨晚居然“畏罪潜逃”,就算他今天肯主动来认错,太后的怒火都不会轻易平熄,现在连大王都惊动了,王后有什么法子不哭呢?
景藤也没隐瞒,直说了太子的事,不过王后有心不让其他皇子知道,说得有所保留。所以,景藤他们只知道太子去青楼,彻夜不归,今日归来,竟然满脸红肿,绝对是被人殴打了一顿。
而太子也不敢再提“醉仙楼”三个字,怕被人知道他又去了那里,只说自己昨晚喝醉了,钱袋被贼人偷去,自己也被打了一顿。
听到这些解释,太后和大王当场就大怒,差点连太子之位也要废掉,最终还是被王后拖去。
的确,废太子和立太子都是国家大事,一定要和大臣商量一番,不过王后这些年来做了多少功夫,起码,太子的位子,现在还能保住,但这样底牌,用不了多少次。
理所当然地,太子被重罚,三公主景霜明知皇兄有错,却帮忙隐瞒,同样被罚,另外,也有人提出了另一件事,用来管教诸位皇子。
“成亲!”景离意外地瞪大眼睛,扬声对景藤道,“父王真有此意?他真的让我们成亲?”
“嗯。”景藤点头,表情没变化,好像被勒令成亲的人不是他。
“我,我这,不行!我才不会成亲!”景离急得站起身,最终挥袖怒然反对这件事。
皇子成亲,向来轮不到他们来选,尤其是景离这种没有背景,不受宠的,他娶的最多就是大臣家的女儿,用来维持皇家和朝臣的关系,两夫妻之间很难有感情。
“父王已经决定好,母后也赞同。”景藤道,余光正好落在君兰脸上,忽然,他的眉轻蹙一下。
“我,我,不行,反正我就是不娶!”景离动了真怒,眼中划过狠光,惊动人心。用力握紧拳头,景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忽然,亮光闪起,“小兔,你嫁给我!”
君兰意外,蹙眉对上景离的黑眸。
景藤轻然眨眼,随后,目光移到景离身上,眼角的弧度像利刃。
“不可能!”
兽吼般的怒声扑来,惹得寒风惊乱,白雪飞扬,皮肉应声发痛。
君兰来不及回首,就被扯起来,一头撞进温暖、熟悉的怀抱里,心神都被锁住。
“七皇兄?”景离站起来,既震惊又意外地看着这个满脸寒霜、眼神凶狠得要吃人一样的俊逸少年。自己还没开声多说,他就启唇道出幽寒入骨的话音,如同阎王的判令,甚至能叫人瞧见死亡,他此刻的眼神根本就无人敢直视。
“不可能,她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不想死,就给我滚!”
景藤皱眉。
言罢,直接转身搂着君兰走进雪地里,步伐很快,行走时所带起的力量撕破寒风。
景离回神,他张了张口,最终却沉默着,眸光深邃地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白雪中。
“二皇兄?”余光目及身旁的人要离开,景离叫了一声,但景藤没有理会他,松绿色身影踩在白雪上,自成一格。
微微眯起双眼,景离站在原地,被寒风撩起的碎发在眼前摇曳,正好遮挡住他的双眼,看不见里面闪过了什么。
*
子和宫内,两抹身影气势冲冲地走进来,踩得地板咚咚作响。他们拐弯就闪身进寝宫内。
“呀?”
身前的人猛地收住脚步,君兰差点撞在他背上,本能地后退一步,忽然,身前的人转过身一把将她抱住,紧紧的。
“兰儿,我不准你离开我,我不要你离开我,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言词很霸道,甚至蛮不讲理。语气像是在命令,其实是在哀求。
君兰费力将脑袋从他怀中抬起,瞪眼就骂,“景陵,你发什么疯,快放手!刚才为什么当着景藤和景离的面说这些话,你找死啊!”
景陵在宫中的性格一向都是温和平静,从不会多说一句话,带着淡淡、不伤人的冷意。但刚才,君兰虽然被景陵搂住,没看见他的表情,但一样被他的语气和那句“不想死,就给我滚!”吓到,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心脏会被刺穿。
第一次听到景陵用这种语气说话,到现在才知道他也有疯狂失控的一面!
“我不管!我不要你离开我,我不准你和他们在一起!我不要!”景陵将君兰抱得更紧,像个孩子般无理取闹着。
“我什么时候说离开你!快放手,你想勒死我啊!”君兰皱眉,反手想扯开景陵放在腰间的手。
“不放!”景陵微松开双手,皱眉抬起脑袋,一双黑眸内带着委屈,“兰儿,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你说过会一直和我在一起的,你不会反口的。”
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头一抖,君兰拧紧眉,“我说得出,就做得到!你,”
“嘻嘻,我就知道兰儿你不会不要我的!”眸光跃起,景陵俯首抱住君兰,欢悦的笑声如同百年陈酿,能醉人。
寝宫内,炭炉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大门是敞开着的,白雪映出的亮光像地毯铺在他们脚下。少年的身材比少女要高、要健壮,抱住她的时候,宽大的袖子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脑袋正好靠在他胸口上,听着他“扑咚,扑咚”的心跳。
啪!
“唔!”
君兰猛地抬手砸在景陵背上,景陵委屈地闷哼一声,还是不肯放手。
“放手!”严厉地呵斥。
“不要。”弱弱地撒娇。
“景陵!”怒声起,骇得炭火一抖。
没有说话,扭着脑袋像小猫一样讨好着。
“放手,我很冷,去把门关上!”皱起眉,眼中闪过无奈,君兰转移视线。
闻言,景陵抬眸望向敞开着的大门,眼中划过利光,似要把寒雪撕破。“兰儿,我去关门,你等等!”言罢,松开手,跑上前将门关上,再转身时,君兰已经往矮桌走去。
星光闪动,景陵扬着笑意跑过去,自然地跪坐在君兰旁边,笑吟吟地看着她,好像有很多话要和她说。
啪!
“呜!”
来不及说话,一卷竹简当头拍来,景陵像小兽般缩起起来,眼巴巴地对上君兰绷紧的脸,“兰儿,我知错了。”
君兰眯眼,眼帘压下的动作如同刀刃落下。
“我不应该大声和你说话,也不应该用力扯着你,更不应该不听你的话。”景陵瞅了君兰一眼,双手放在大腿上,底下脑袋认错,比小媳妇还可怜。
“嗯!”拖长鼻音,更加严厉,手中竹简一敲一敲的。
景陵飞快地扫了眼,不情愿地说道,“我刚才不应该留在宜寿宫内,我应该过去找你,你就不会和景藤他们一起,你只能和我一起。”
啪!
话音刚落,脑袋又被打了一下,力度比刚才大。
“我错了,我不应该当着你的面说那些话,不应该吓唬你,我错了!”
寝宫内,矮桌后,原本高大的少年正跪在地上,低着脑袋,形象毫无气势可言。少年身前坐着一个少女,她侧身靠在矮桌上,单手撑着脑袋盯住他,手中拿着一卷手臂粗大的竹简,说错一句话就打一下,直到他肯认错为止。
“哼!”随手丢开竹简,君兰收回视线,“大王是不是要给你们赐婚!”
景陵的性格她清楚,他是不会向景藤和景离认错的。话已经说了,景藤和景离也听得清清楚楚,她再责罚他也没有用。
“兰儿!”瞬间抬起脑袋,眸光灼灼,“我是不会娶任何一个人,整个天下,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果决坚定,如同擎天巨石没人能动!
心头狠狠一颤,君兰飞快地拿起竹简打在他脑袋上,“我不是问你这些!将你在宜寿宫内的事全部告诉我!”
“哦!”景陵不情愿地应了声,微微调整一下跪姿,用清越的嗓音将宜寿宫内的事告诉君兰,和景藤说得一样,大王的确有意给皇子们赐婚,而且,日期就定在年后,就是两三个月之后。
这事,是由王后提出的。
所有皇子,就连最小的十五皇子,景竹也有十五岁了,他们中间却没有任何一个皇子正正经经地娶了妻子,那些暖床宫女根本什么都不算。
太子出宫找花姑娘是不守规矩,王后手段再多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王后更加不能出手动醉仙楼,否则会招来猜疑。所以,她唯有将大王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同时也能利用帮太子选亲一事,增加自己的势力,若能让朝中重臣将女儿嫁给太子,对将来太子夺位就更有把握了。
“兰儿,我记得你说过一句话。”景陵忽然出声。
“什么?”斜眸看着他,心不在焉。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嫁,我娶。”
顿时,寝宫内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声音。矮桌后,两人对视着,眼眸内深刻着对方的容貌,心跳的节奏开始乱了。
啪!
“哎呀!”
景陵本想靠近君兰,谁知她突然抡起一卷竹简拍过来,景陵心神不在,被拍得侧过身子,差点趴在地上。
“胡言乱语,给我抄书一百篇!”急急地站起身,莹白的脸颊上泛起一点红,可能!是被气的。
“兰儿。”捂住脸颊,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活脱脱一个被丈夫欺负了的小妻子。
*
数日后,太后的宜寿宫内。
“丫头,真的不用姑姑一起陪你去吗,昨夜刚下了一场雪,山路难行,你一个人,姑姑不放心,太后也放心。”柳姑姑担忧地说道。
君兰轻轻一笑,安抚两位老人,“太后,姑姑,去仙临寺的路,君兰已经走过很多回,太后和姑姑不用担心。姑姑还是留在宫中照顾太后,君兰会照顾好自己的。”
每个月,太后都会朝佛,但随着年纪越大,太后的腿脚也不方便,不能经常出宫到仙临寺参拜,正好君兰是圣僧的弟子,由她代劳去仙临寺是最好不过的。
这七年来,君兰也去过很多次仙临寺,但从来没见过圣僧,仙临寺内的方丈禄和大师也说不清圣僧在哪里。
今天,正好是太后朝佛的日子,君兰要出宫。
太后知道君兰的性格,也没有继续多说,交代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急着回宫,正好趁这段时间到宫外买些小玩儿过年。又塞了一袋银两给君兰。
君兰推不掉,暂时收下。
和太后吃过糕点之后,君兰直接回到子和宫准备,正好景陵已经下课回来,知道君兰又要出宫,景陵俊美的脸立刻就苦下,漂亮的黑眸内闪到着莹光,如同一对美丽夺目的宝石,让人揪心。
君兰不理他,走回自己房间内收拾东西,景陵紧紧地跟在后面,像条大尾巴。
从华阳城从仙临寺,骑马的话需要一天时间。但生活在宫内的秦君兰是不会骑马的,所以她只能坐车,去到仙临寺之后又要逗留数天,这一来一往,足够她做很多事。
“兰儿。”
君兰在收拾衣服,一张俊美非凡的脸凑过来,两人的鼻尖险些撞上。
“干嘛?”君兰皱皱眉,不反感景陵的亲密。
“兰儿。”
“干嘛!景陵你又找死啊,有什么快说,别这里逛来逛去!”君兰怒了,瞪着他。
景陵委屈地眨眨眼,“我会想你的。”
“你想个屁啊!我下午就回来了!”君兰打断他啰嗦。
日前,太后已经将林岚一事和大王说了,大王本来就很喜欢林岚的商品,一口就答应了皇商一事。圣旨已经送到林岚的手中,但据闻,林岚这些天外出经商,要过几天才能进宫叩谢。大王也不生气,就让林岚回城再说。
时间已经拖延了几天,君兰必须马上出宫办事,最迟,林岚下午就要进宫,不然大王会不高兴。
“可是,”
“没有可是,有空就给我去抄书!”君兰塞好包袱,景陵立刻帮她拿起来,跟上她,“抄完了。”
“抄完再抄!”想都没想就说道。
“哦!兰儿,你路上小心,饿了记得吃东西,外面天气冷,你多穿一件衣服,不要经常往外跑,早点回来,我等你。”
“知道了,你很啰嗦!”走到大门前,君兰一手抢回自己的包袱,瞪了景陵一眼,转身就离开,素白的衣袍扬起鲜活的弧度,比雪白多了一份无法复制的生气。
“兰儿,路上小心,饿了,”
景陵刚抬起手,君兰收住脚步,回首狠瞪他一眼。景陵弱弱地放下手,不敢再说话,眼巴巴地目送君兰离开。
“殿下。”
没过多久,梓沛走到景陵身旁,恭敬道,“王后娘娘那儿准备了许多厚礼,王后娘娘是想借着赵国使臣的名义,将礼物送给各位大臣。”
王后是赵国公主,每年新春,赵国都会派人到秦国送礼道贺。王后身为后宫女人,自然不能和朝中大臣直接交往,但如果借着赵国的名义就不同了。
“哦。”景陵负手身后,视线仍定格在君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