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奴婢可是冤枉啊。”华香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此刻听到自己的名字,瞬时抬起头,撅着嘴,替自己喊冤。
洛青云哪管她,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没怪你们没照顾好小姐,你倒是还冤上了?”
“……”华香低着头,心中黑色的小人躲在角落处无语地画着圈圈,本来就是嘛,小姐自己就是只灰色芝麻馅的汤圆,哪里用自己教啊。
当然这话却是不能说出口的,只能在心里流着两行宽面泪,不断地泪奔着。
洛倾雪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就是,这丫头整日里跳脱得没个正行儿,妹妹还想着,是不是该给她请个教养嬷嬷了,好歹是我素瑶居的丫鬟,没得让人笑话了去。”
“不要啊,小姐。”华香顿时两条弯弯的眉毛耷拉了下来,看着洛倾雪,两只湿漉漉的眼眸瞪成了蚊香眼,拉着洛倾雪的衣袖不断地摇晃着,“小姐,小姐,你最好了,小姐。”
“还好吗?”
洛倾寒一贯的问候,声音宛若千年寒冰里散发出来的般,可洛倾雪却能感觉到他的关心和担忧;放开洛青云,轻轻地将自己埋进洛倾寒的怀里,感受到哥哥那宽阔坚实的胸膛,深吸口气,“哥哥,我很好。”
他们是一胎双生的兄妹,所以彼此能比旁人更能明白彼此。
“那就好。”洛倾寒用力地环抱着自己的妹妹,再有几个月便是她的及笄礼,到时候,该是怎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自己捧在手心宝贝了这么多年的妹妹。
想着,他的眉宇顿时又暗了暗。
“哥哥,哥哥。”洛倾雪将自己的侧脸贴在洛倾寒的胸膛,对于兄妹两人间的亲昵,镇北侯府众人早已经是见怪不怪。
生母早逝,兄妹两人又是一胎双生,受尽太祖皇帝的喜爱,其他人自然也都很是本份不会乱说什么;更何况现在又是再镇北侯府内,谁敢腹诽主子的事情。
不过偏偏就有些人是不知道的。
“吭哧——吭哧——”“吁——”
随着一架马车有节奏地朝着这边赶来,而后耳边便是一声长喝。
洛倾雪和洛倾寒放开,转头却刚好看到那驾车的平喜。
“倾雪见过父亲,父亲万福。”洛倾雪微微福身。
洛青云、洛倾寒两人也俯了俯身,行了个礼节道,“见过父亲。”
“嗯。”洛永煦从马车内出来,在看到洛倾雪的容颜时,身子微微怔了下,眼底顿时有些黯然,又好似带着些许往昔的记忆般,“回来了?好,好!在相国寺一切可都还好?”
“女儿很好,劳父亲挂怀了。”洛倾雪的声音清幽,语气淡淡。
“阿煦,原来这就是你口中的女儿啊;的确是个漂亮的美人儿呢;人家都有些自愧弗如了。”
陡然从马车内传出一个吴侬软语般的娇嗔,那明显带着风尘的语气让洛倾雪眉宇微微颦蹙着,转头看向洛青云,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探寻。
洛青云轻叹口气,下巴朝马车出微微扬了扬,示意她转头。
在瞧见那马车里下来的女子时,洛倾雪顿时身子愣怔住,眼中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身子猛地朝后退了几步。
“你是谁?”洛倾雪双目大瞪,转头看向洛永煦,“父亲,她,她到底是谁?”
“咯,咯咯——”
只见那身着鹅黄色抹胸长裙的女子,衫裙拉得极低,隐隐能看到里面若有似无的雪峰;外面罩一件雪色透明的轻纱,头上发髻繁复,可明显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那笑带着娇嗔和魅惑,“民女沈月梅参见平安和乐郡主。”
“沈月梅?”洛倾雪面色陡然沉了下来。
喉头上下滑动着,连声音都不禁染上了干涩的味道,转头看向洛永煦,那张脸,那张脸,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看着洛永煦好似要看透他的内心般,那样熟悉的脸,熟悉的眉眼,分明,分明就是自己当年的母亲冯望月。
外祖母只有母亲一个女儿,所以这个人,这个人……
“齐悦,拿下她!”洛倾雪面色陡然一沉,转头轻喝一声,动作仍然带着优雅却是狠绝。
话音刚落,齐悦足尖轻点,整个人死死地掐着沈月梅的脖子,洛倾雪上前,眉宇微微颦蹙着,语气不善,“你是谁,谁让你来的,说!”
“啊,啊——”
沈月梅顿时眼泪吧唧吧唧的流了出来,也不挣扎而是转头,那双眸子带着波涛,带着楚楚可怜望着洛永煦。
“洛倾雪,你放肆!”洛永煦顿时只觉得心都软了,厉喝一声,狠狠一掌拍开齐悦,然后将沈月梅好似心肝宝贝似的搂入怀中,“梅儿,你没事吧,梅儿?”
洛倾雪瞳孔顿时缩了缩,“父亲,你这么做将母亲置于何地?”
“……”洛永煦顿时沉默了;却是低着头看着沈月梅。
“阿煦,阿煦,人家好怕,好怕;郡主好凶,我,我还是回得意楼去好了;呜,呜呜……我虽然出身不好,可,可却也不是任由谁都能打骂的。”
沈月梅低着头,将脸埋在洛永煦的怀中;洛永煦立刻转身,对着洛倾雪厉喝一声,“洛倾雪,给梅儿道歉!”
只是,那样的他却没有发现沈月梅眼角那一闪而逝的阴鸷,以及嘴角那透着报复的快感。
“抱歉?嗯哼!”
洛倾雪嘴角斜勾,整个人身上气势顿时涌出,散发着狂风骤雨的味道;纵使没有融会贯通,但她体内蕴含着天机老人数十年的纯阳内力却不似作假,那样的气势,饶是洛青云、洛倾寒两人都不由得有些心惊胆寒。
她用眼神示意华香、齐悦,两人顿时前后夹击,逼得洛永煦不得不放开沈月梅;待洛永煦被缠得脱不开身之时,洛倾雪一把揪着沈月梅的衣襟,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甩过去。
“啪——”随着空气中传来一声脆响,洛永煦双目欲裂,厉喝一声,“梅儿!”
手上也顾不得再留情面,直接飞奔过去,然后转头看着洛倾雪,“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哼!”洛倾雪心中带着十足的冷意,“女儿只是告诉她,区区民女也胆敢承受本郡主的道歉,本郡主怕她承受不起;损了福气是小,若是折了小命儿就不值了。更何况,纵使女儿不常在府上,父亲总当认识这个东西吧。”
她似笑非笑,单手把玩着腰间的流苏。
洛永煦顿时瞳孔放大,咬着牙,蹲身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父亲免礼平身吧。”洛倾雪淡笑着,转头看着此刻狼狈地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呃沈月梅,“本郡主身来最讨厌的就是那种表面上只会哭得楚楚可怜,背地里却心如蛇蝎的女人;胆敢顶着本郡主母亲的这张脸做那些卑鄙下流无耻的事情,就应该有承受本郡主报复的觉悟。唔……让我想想,怎么惩罚比较好呢,要不挖了你祖宗十八代的祖坟如何?还是你觉得胆敢让身带九龙佩的本郡主与你道歉,你想被……诛九族?”
沈月梅面色顿时“唰”地一下变得苍白如纸,转头看着洛永煦,“阿煦,阿煦,我,呜呜,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阿煦帮我,帮我……”
“好了倾雪,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吧。”
看着沈月梅那张脸,他的确是狠不下心来;转头对着洛倾雪时,却没有了先前的狠戾和决绝,而是带着祈求的目光。
洛倾雪嘴角微微勾着,“这次,就给父亲一个面子,不过父亲,我不希望在镇北侯府再看到这个女人。”
“你,你……”沈月梅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不多时却轻笑出声,“外人皆道,平安和乐郡主如何的孝顺知礼,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本郡主的家教礼节,不用你这样下贱的风尘女子评说。”洛倾雪声音清冷,“另外,容本郡主提醒你一句,在说话之前最好想想,诽谤当朝郡主的罪名,你还有你的家族,但不担当的起。”
“洛倾雪!”
洛永煦终是忍不住,“我不准你这么说梅儿,我已经禀告了你祖母,要娶她为妻的。”
“妻?哼,父亲莫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也变差了?若是如此,当去宗祠瞧瞧那供着的圣旨。”洛倾雪声音清冷,“还是父亲也如那人外人所言,往日里对倾雪的所有关怀,皆是因着外祖母之故,如今倾雪没有了依靠,所以当真是任人践踏;甚至连这风尘女子都不如了?”
她声音幽幽转身瞧着洛永煦,“这样的风尘女子,想要进镇北侯府,连最下贱的贱妾的名分都是抬举她了,更遑论妻?我怕她命太薄,担不起这样的尊荣;还请父亲,凡事……三思而后行!”
当年母亲在世时,他是何等的薄情寡性;现在见到一名与母亲长相酷似的人,凭什么,凭什么那个贱人就能享受他因为愧疚而将对母亲的所有爱护全都给了那个女人,她绝对容忍不了。
欢欢喜喜回府,最后却是这样的不欢而散。
素瑶居中,洛倾雪面色清冷,宽袖微微拢起,因为知晓洛倾寒不善言辞所以他直接转头看向洛青云。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那样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语气,带着从容的姿态;洛青云低着头,心中倒是不由得染上些许的苦涩,这丫头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倒是越发多了些静安太长公主的味道;带着无比的威严和强势。
洛青云叹口气,“沈月梅是得意楼的一名歌姬,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的,不过倒是因为她与母亲那酷似的面容,得到很多达官贵胄的照顾,直到那日父亲听到流言蜚语之后……”
“所以,你们就任由他将那个下贱的风尘女子当做母亲的替身?”洛倾雪的面色沉了沉,这世间绝对不可能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她与哥哥乃母亲一胎双生的孩子,面容上也不过七分相似而已,那个被唤作沈月梅的女子却与母亲的面容足足有九分相像,这绝对不可能。
“母亲生前都没有享受过的恩宠和荣耀,凭什么让她一个下贱的风尘女子霸占,凭什么?”
冯望月是洛倾雪心中不能触碰的逆鳞;沈月梅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张那样一张脸。
洛青云皱着眉头,似是看穿洛倾雪心中的想法,张口道,“妹妹,你冷静一点。”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洛倾雪面色陡然沉了下来,“母亲生前,那个男人何其的薄情寡性;如今母亲死了,不在了,凭什么让那个女人享受着原本应该属于母亲的一切,凭什么?”
“难道你以为我和倾寒就好受吗?”洛青云也有些恼了,他厉声呵斥着,说到后面语气倒是沉静了下来,“我与倾寒也曾派人仔细地查探过。这个沈月梅的来历的确很是蹊跷;如果当年这云都中有这么一位与母亲九分相似的女子出现,外祖母绝对不会这般任其不顾;只是这位沈月梅自三个月前莫名其妙的出现,谁都不知道她的来历。而且……”
瞧着洛青云那欲言又止,似乎还微微叹气的神色,她眉宇微微颦蹙着,贝齿轻咬下唇,语气中带着狐疑,“她的脸,是真的?”
“嗯。”洛青云的脸上也带着些许的气馁。
“不!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洛倾雪猛地摇头,她咬着牙,“这世上绝对不可能有人与母亲这般相似的;除非她也有云家的血脉,可皇室云族的血脉,就算是私生也绝对不会任由他们沦落风尘的。”
“……妹妹,你先冷静些;你想过的这些,我和倾寒何尝没有想过。”洛青云有些无奈,“可事实证明,世上就是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站在旁边的秦霜,放下手中的托盘,小声道,“如果当真如此,奴婢倒是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什么?”屋子里其他几人齐齐转头。
“以前,我们也曾听阁主说过,在偏远的苗疆有一种非常残忍的易容之术;用草药将人的面容、脸皮全部都做改变;如此能让一个人改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容貌,就算是那个人的至亲也发现不了丝毫的差别。”
秦霜的声音很小,也有些语焉不详;毕竟这等蛮夷人的东西,没有亲眼见识过,谁也不知道真假,倒是她的话让洛倾雪心中有了主意。
苗疆……
前世的容末,兵不血刃收服西海苗疆,曾一度被传作佳话;今生,因为三年之约她对容末虽然了解得不多,可从那飞鸽传来的信笺和偶尔的几次见面,他那样的人,想要做的事情又何曾失败过。
洛青云眉宇微微颦蹙着,“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还有,你们阁主?”
“她们……”洛倾雪想了想在心中叹口气,“她们曾经是天机阁阁主的侍婢,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洛青云点点头,垂下眼睑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如果当真是这样,那沈月梅接近父亲又有什么目的?”
“……”洛倾雪摇摇头,“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股非常不妙的感觉,三年前的那种感觉又好像回来了,好像,好像从自己重生开始,那张无形的大网就始终萦绕在自己的周围,不管她怎么的挣扎,怎么的改变,好像都无法逃脱。
或许,这样的枷锁,我们可以称之为——命运。
屋内众人顿时陷入了奇异的沉默。
主院中。
沈月梅低着头,眼眸里含着清泪,“阿煦,阿煦,我,我还是离开吧。”
“没事的,梅儿;倾雪她还小,不懂事,你别怪她。”洛永煦拉着沈月梅的手轻轻拍了拍,瞧着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又浮现出另一个人;她总是那么温柔的笑着,温婉得体,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想到最恰当的做法;有她在,后院安宁,家境和谐。
闭上眼,深吸口气;怀中,不由得将沈月梅抱得更紧。
觉察到洛永煦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忧桑,沈月梅低下头眼底的眸中狠戾一闪而逝,不过片刻又恢复正常,反手揽着洛永煦很是轻柔的,“嗯,我明白的。”
“我就知道,梅儿你如此善良大方,不会与倾雪一般计较的。”洛永煦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浅淡的笑意,“再有几日便是月儿的忌日了,我想,带你去见见她。”
沈月梅眼底顿时划过一道欣喜,眼神顿时亮了亮,不过很快又暗淡了下来,“还……还是不要了。只要阿煦你有这个心已经很好了,更何况世子和郡主那里,快到月儿姐姐的忌日了,阿煦你也别跟孩子们置气了。”
脸上的疼痛仍旧火辣辣的,可想到自己的目的,沈月梅深吸口气;嘴角微微勾着,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嗯,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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