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次想要逃出去,却都被抓回来,打得半死;如此往复之后便再没有了心思;在不久之后的夜里,最终一条腰带,高悬房梁,终结了自己这糊涂的一生;当然这是后话。
华灯初上,灯火辉煌;四处光滑的石壁上,每隔几步就安放着珍贵无比的夜明珠,合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不难看出,这个地方,一处被精心打理过的石室之中。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
说话的是一名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妪,她手握龙头权杖,双眼死死地盯着半跪在地上的女子,声音不带丝毫的语气。
“婆婆息怒。”女子声音微微颤抖着,“蓝儿也没想到那洛倾雪竟然会有此后招。”
“哼。”老妪一声冷哼,“当真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那点私心?”
“蓝儿不敢。”女子努力地吞了口唾沫。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可是过了几年皇后的日子,尝到了甜头,就忘了当初那些护着你死里逃生的族人了?”老妪的语气很是狠戾,双眼散发着浓烈的不愉,那种甚至恨不能将面前女子捏碎的浓烈恨意;“别再妄想着打洛倾雪的主意。”
女子始终恭谨地单膝跪地,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脸,只是声音却非常的恭谨,带着微微的颤抖,对面前的老妪很是畏惧,“蓝儿不敢。”
“不敢?哼,那最好。”老妪沉声,“洛倾雪是少族长的,少族长是我们全族的希望;若是再让本宫知道你有半点僭越,哼,这流云国的皇后也该换个人来做一做了。”
女子猛然抬起头,那张原本高贵威严的容颜,此刻却是梨花带雨,双眸带着惊恐,“姐姐!”
“哼,别叫我。”老妪冷哼,似是被女子的声音刺激到了;“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看来这几年你皇后的安生日子过多了?”
寇依蓝跪在地上,嚅了嚅唇,“蓝儿也没想到,那洛倾雪竟然会算计得如此精密;甚至已经提前做好了安排;那些证人证词全都有据可考,蓝儿……蓝儿……”
“提前做好了安排?哼,人家能提前做好安排,难道你就不知道提前做好安排,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渣吗?”老妪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着,捂着唇,不住地咳嗽着。
寇依蓝抬起头,面带担忧,“姐姐,你没事吧,姐姐!”
“你姐姐早就死了,死了;以后叫本宫姥姥,姥姥!”老妪双眼迸射出一道精芒,“当真以为嫁到凤临国就没事了吗?”
“姐,姥姥,您想做什么?”寇依蓝面带紧张,“那凤城歌和容末……”
“怎么,你怕了?”老妪尾音微微上扬,竟是带着几丝刻骨的恨。
“……”寇依蓝不敢再开口。
“哼!”老妪双眼微微眯着,泛着危险的精芒;不过转眼斜睨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眼底却是划过一抹不屑,“靠你这个草包想要复仇,哼!容末是什么样的人,多智近乎妖;七岁就胆敢为凤城歌出谋划策,又岂会当真没有后招?你当真以为那凤城歌会无缘无故跑到流云国要求联姻?”
“蓝儿愚昧。”寇依蓝跪在地上,身子颤了颤。
“愚昧?哼,简直就是愚不可及!”老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当年冯望月与文韵诗号称云都双娇,感情更胜亲姐妹;这么久,洛倾雪与冯望月走得那么近,难道你就没有半点儿警惕?在流云国的这些年,你都是做什么吃的,连云都城内这些府邸的消息都把握不住!”
寇依蓝,“……”
“文韵诗心仪宋廉青,甚至为他终身不嫁;为什么文丞相会突然答应与镇北侯府联姻,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老妪口口声声,字字句句全都好似重锤,狠狠地砸到寇依蓝的心上,她身子猛地一怔,然后又抬起头,望着面前的老妪,眼中还含着泪珠,带着深深的疑惑。
既然她已经算到了文韵诗不会任由他们不管,既然她已经算到了他们的后招又为什么不阻止;甚至都不提醒她?
“怎么好奇?”老妪轻哼一声。
“蓝儿愚昧,姥姥神机妙算,只是……”寇依蓝死死地咬着牙。
“哼!”老妪嘴角斜勾,“神机妙算?当年的我若是有现在的一半也不会……罢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这个蠢货;如果你在安排洛秀怜和宋芊芊的时候,将文韵诗控制住,任她洛倾雪巧舌如簧,又如何能成事?还有洛青云和洛倾寒,竟然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寻找证人,你当真以为这还是巧合吗?鼠目寸光,愚不可耐的蠢货。”
“……”
“蠢货,除了那些暗桩汇报的消息,难道你自己就没长脑子吗?”瞧着寇依蓝那满脸迷茫的模样,老妪就恨不能亲手掐死她;可是想了想到底忍了下来;“镇北侯府的暗桩,只怕早就已经叛变了,你就没有想过要查证?”
“要是本族全都是你这样的蠢货,索性全都死在怒江,也好过给别人的铡刀多添血腥!”
想到族中最后一位祭祀耗尽生命弥留之际留下来的话;想要洛倾雪的命格名副其实,最终会死的三个人;如果冯望月算其一,云静安算其一,那剩下的那一位呢?
她之所以看透了凤城歌和容末的计划,却迟迟不出手的缘故;就是为了看看,在洛倾雪的身边,到底还有谁担得起“三仙”的名号;如今看来,这文韵诗未必不算其一。想到这里,因为寇依蓝的愚蠢而导致计划失败的
寇依蓝始终低着头,“是,姥姥别气;蓝儿知错了。”
“知错了?哼,那最好。”老妪深吸口气,原本眼中的怒意被幽暗深邃的暗芒取代;斜睨了寇依蓝一眼,“想办法将云静安叫回云都,三月之内,她必须得死!”
“姥姥!”寇依蓝失声。
“怎么,不敢?”老妪瞧着寇依蓝一眼。
“不是。”寇依蓝低下头,“蓝儿提前恭喜少族长神功大成。”
“哼。”老妪微微颔首,“记住本宫的话,如果这件事情再办不好,你就自裁向当年拼死护你逃出来的族人谢罪吧。”
寇依蓝身子颤了颤,瞳孔缩了缩,猛然又像是想到什么,恭敬的应声,“是。”
“好了,本宫也乏了,退下吧。”老妪抬手,无力地罢了罢手。
“姥姥早些休息,蓝儿告退。”寇依蓝恭敬地叩首之后,退出石殿。
“娘娘,您没事吧?”早已经等在出口处的桂嬷嬷赶紧迎上去,瞧着摇摇欲坠的寇依蓝,“今日之事,都是老奴的错。”
“罢了嬷嬷,那凤城歌与洛倾雪只怕早有计较;只是千算万算却独独没有想到,竟然连元帕这样的东西,他们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换走。”寇依蓝将身子一般的重量倚在桂嬷嬷的身上,刚才被老妪那一阵痛骂,此刻正全身发软。
其实她并非草包,那些事情自然也是有想过;只是却没有老妪想得那么深;尤其是元帕,这一般没有出嫁的女子,只怕是提到元帕都会面红耳赤,有谁会想到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竟然会想得如此周到。
“是我们太轻敌了。”
“老奴心中有愧。”桂嬷嬷低着头,神色很是愧疚,“可是大小姐她又训斥您了?”
“姐姐心中有气骂骂我也是自然的。”想到当初姐姐对她那般细心呵护,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堆到自己面前的场景;想到当年姐姐将自己搂在怀中,亲手教自己弹琴、绣花的场景;寇依蓝顿觉眼眶一热,或许,那样的场景真的……真的再也不会有了。
桂嬷嬷轻轻地拍了拍寇依蓝的手,“大小姐心里苦,脾气难免,只是娘娘苦了您了。”
“不!”寇依蓝深吸口气,“姐姐说得对;是我愚不可及,竟然连洛倾雪这个乳臭味干的臭丫头都搞不定。”想到老妪最后的嘱咐,她面色沉了沉,只怕这件事情还要废些功夫呢。
=——=
是夜,华清院中,众人都无法入睡。
下人们来来往往,抬着行礼,在白嬷嬷的安排下,进进出出;现在白嬷嬷是整个华清院的管事,至于姜嬷嬷,自发生了梁嬷嬷的事情之后,便自请退了下来。
虽然到底是洛倾雪想岔了,但那些事情如果不是通过姜嬷嬷的口,梁嬷嬷也无法得知;洛倾雪心中有愧,对姜嬷嬷;姜嬷嬷心中也何尝不是,她要请辞,洛倾雪索性也成全了她;还了她卖身契,平了她的奴籍,放她出府去了。
隔天,大清早。
洛倾雪领着华香,准备前往相国寺;赐婚圣旨已下,她不知何时便要随凤临使队一起离开,在临走前,她想再去看看汝霖;原本想独自去的,可锦笙那丫头不放心,院子里的事情如今离不开她,索性让会功夫的华香陪着她一起。
在出大门的时候,却碰到了洛青云和洛倾寒。
“大哥,哥哥,在这华清院还习惯?”洛倾雪嘴角微微勾了勾,只是笑意到底却未达眼底。
“往后,若是不想笑,便别笑了。”洛青云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顶,转头瞧着华香手中的食盒,“倾雪这是?”
“如今,皇上圣旨已下,不知何时我们便要离开云都,最后我想去相国寺再看看,至少与大师告个别。”洛倾雪语气淡淡的。
“这些年清远大师对你的确照顾良多;现在我与倾寒也都无事一身轻了,一起去吧;这么多年,我们都还没有亲自向清远大师道过谢。”洛青云脸上仍旧带着温润的笑意。
洛倾雪知道避不过的,点头应允,有些事情,也该让他们知道了。
相国寺,竹园;九宫八卦阵的中心。
洛倾寒,洛青云两人惊诧于这竹园中竟然还有个这么清幽的地方存在;可转头看向洛倾雪,感受到她身上那散发着浓烈到了极致的哀伤,不由得都紧紧地闭着嘴。
饶是已至盛夏,这院子却仍旧是青松绿竹,芳草如茵,夹杂着无数不知名的花,景物秀丽。循声望去那座简陋的竹屋,石径清幽,错落雅致。
循着石径,洛倾雪的脚步却并未停息,而是领着他们来到了后山的暗室之中;往内,不过数丈处;竟然是那散发着幽幽莹光的千年寒玉床。
洛青云瞳孔缩了缩,这寒玉难得,只形成于雪山底部;这么大的一块寒玉雕琢成玉床,哪怕是一个小角拿到外面都价值连城。
“我习武资质不佳,师父便寻了寒玉床给我。”洛倾雪压低嗓音解释着。
洛青云微微颔首,洛倾寒也若有所思。
再往前几丈,隐隐约约能瞧见那玉床上竟然躺着一名发须皆白的老者,身着僧衣,双目微阖,却是面目慈祥,宝相庄严。
洛倾雪在玉床前面的蒲团上跪下,双手搭在床边,头轻轻地枕在手臂上,侧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汝霖,拉着他的手,轻声呢喃着,“师父,雪儿来看你了。”
“雪儿答应你的事情,终究是没有做到呢,师父;您是不是很失望。”
眼泪吧唧一下流了出来,她嘴角却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任由眼泪湿润了面庞,她却仍旧笑得嫣然,“师父,您说过雪儿笑着最美了,师父,师父。”
“妹妹。”洛倾寒眉宇微微颦蹙着。
与洛青云一起,两人跪在地上,朝着汝霖恭谨地三跪九叩;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他们知晓,那个人值得;三跪九叩算什么,跟妹妹的性命比起来,就算是要他们以命相搏,又有何不可。
洛倾雪抬手轻轻地替汝霖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师父曾经说过要雪儿好好的过活,可偏偏有人不想要雪儿好,师父……雪儿杀人了,你是不是会很失望?”
玄门医术流传于世,为的是救死扶伤;她这个玄门第一百四十八代掌门,手上却沾满了鲜血。宋芊芊死的消息,她昨夜就已经收到;她不杀伯仁,伯仁到底因她而死。对云景疏太过了解,所以昨日在镇北侯府主院,她甚至连看都没再看宋芊芊一眼,也不过是个注定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可怜虫罢了。
“妹妹,大师他……会明白的。”
杀人,是为了自己不被人杀;洛倾雪做过不少借刀杀人的事情,很多时候,其实他都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有更简单的方法,她却不愿意;非要这样的迂回;现在却有些懂了;只是不想让面前这位躺在玉床上的人失望罢。
洛倾雪却好似未闻一般,只拉着汝霖的手,又哭又笑不断地述说着近来发生的事情;高兴的,悲伤的,有趣的……
“师父雪儿要离开了。”终于,喋喋不休的洛倾雪开口;瞧着汝霖仍旧那般眉目温和的模样,她嘴角微微扬着,“此去,雪儿手上必沾满鲜血,师父,你会不会责怪雪儿?”
“妹妹。”洛倾寒蹲下身,从怀中取出锦帕,轻轻地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
洛倾雪眷恋地看了汝霖一眼,闭上眼,深吸口气,“我们离开吧。”
从九宫八卦阵中出来,清远早已经等在那里。
洛青云和洛倾寒眼底飞快地闪过一道暗芒,这是自己妹妹的秘密,眼前这个人纵使是曾经对自己妹妹有恩的大师,那也……
“阿弥陀佛,洛施主,别来无恙。”感受到两兄弟散发出来的不善,清远仍旧心平气和,只是看着洛倾雪微微颔首。
洛倾雪双手合十,上身微微俯下身去,“阿弥陀佛,劳大师久等了。”
清远却是飞快地闪身避开,并不受礼,只淡淡地笑着,“不知洛施主可有闲暇?”
“大师可是有事?”洛倾雪眉宇微微颦蹙着,面带不解。
“呵呵,我寺玄灯祖师请洛施主前往后山一叙。”说到玄灯,清远那向来波澜不惊的眸底竟然染上了些许喜悦的神色。
洛青云顿时也有些愣怔,“传说中的活佛玄灯大师?他竟然还活着。”
“玄灯祖师如今一百六十七岁高龄,佛主庇佑,祖师身体康健。”清远大师微微颔首,竟像是要见到长辈的晚辈一般,很是兴奋。
洛倾雪虽然诧异,她到这相国寺无数次,为什么独独这次玄灯会请她;前世今生,她可都没有听过玄灯的名号,或许也是,自己前世忙着与云景疏争权夺位,今生又忙着复仇,到底还是自己太过执着痴缠了。
将华香安置在竹园,一行四人边走边说;一些关于洛倾雪的琐碎之事,竟然也让两人如此津津有味,甚至连向来不善言语的洛倾寒也偶尔插上一句。
很快,他们便来到玄灯道场所在的莲花峰处。
“清远师弟,想必这位就是洛施主了吧?”
刚到道场的场口,只见一个诺大的池子里;石莲宛若拔地而起般,水流从石莲的莲心流出,八股澄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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