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洛永煦猛地抬起头看向孟氏,脸上微微色变,眼底的不敢置信一瞬而逝。别说他,就连洛倾雪也没有想到,外祖母不过是借故发怒,表达一下不满,也许是为了让自己与哥哥往后的日子能好过些,却达到这样的效果。
三年不续娶!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足够改变太多、太多的事情。
洛倾雪低首垂眸,嘴角噙着清寒薄笑,心中却早已经乐翻了天;冯素烟,宋芊芊,哈哈,任是她们机关算计又如何,她倒是想要看看她们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的表情,是多么的让人解恨。
“既然洛老夫人这般说了,本宫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便显得太小家子气了。”云静安凉薄的唇开开合合,虽然仍旧面无表情,神色冷冽,可那稍微柔和下来的目光却昭示她对孟氏所作出承诺的满意,她微微颔首着,“既是如此,那此事就此揭过;不过这繁华世界,万千红尘,洛候爷身为朝廷重臣,还是修身养性得好,别被狐狸精迷去了心智,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孟氏哪敢反驳,只能连连颔首道,“太长公主说得是,老身定会好好教训他的。”
“谨遵岳母大人教诲,永煦明白了。”知晓事情已经容不得他违逆,就算他反抗,别说云静安就连孟氏也是不会允的;别说之前孟氏对素烟本就心生不喜,现在若他再出口反驳,只怕素烟往后的日子更难了;想明白这些,他也只能应承下来。
至于冯素烟那里,他相信以她的温柔和顺、善解人意定是能明白的;更何况为亡妻守重孝三载与他的名声也是有好处的。这般想着,他心里倒也好受了些。
云静安点点头,转头瞧着洛倾雪道,“刚本宫来时可巧了在门外碰上了孟姨娘,听说她为月儿抄写了百遍金刚经和楞严经,也难为她了;不过,这对月儿的心意是一回事,对倾雪不敬又是另一回事,好歹也是本宫的外孙和外孙女,本宫可不希望再在这这镇北侯府瞧见有什么不长眼,尊卑不分的人了。”
“太长公主教训得是。”孟氏低着头,所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握成拳头。
身为镇北侯府的老夫人,年轻时她尊荣无比,老来也是手握中馈大权,着镇北侯府可是她说了算,何时受过这般委屈。她暗自气恼小孟氏扶不起的阿斗,可心里却将这笔账算到了洛倾雪的头上。
感受到那两道凌厉的视线,洛倾雪仍旧保持着低首垂眸的动作,心中却是冷然一片;她与孟氏前世今生都早已经是水火不容之态,便是再添上这一笔又如何,总归她不敢在明面上有动作的。
瞧着孟氏吃瘪的模样,云静安终于满意了,笑了,然后点点头,“既是如此,那今儿就到这儿吧。对了,月儿生性善良温婉,生前更是待那几个妾室宛若姐妹,她如今亡故,让她们多抄写几遍经文吧,也算是全了她们这段情分;想必月儿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这是自然。”孟氏颔首,神色带着微微忌惮,面上却不得不做出恭谨模样。
“嗯,那本宫就先告辞了。”云静安视线扫过洛倾雪,最后意味深长地落在孟氏身上。
孟氏身子顿时愣怔了下,直到云静安离开后好久,她才回过神来,转头侧身瞧着洛倾雪,神色极是复杂。
“姑姑,姑姑,您可要为娴娘做主啊,呜,呜呜……”
孟氏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陡然听见一阵尖利的哭声,转头却是之前跪在地上的小孟氏,见云静安离开便起了来,扑到孟氏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姑,您不知道,大小姐她……她实在太欺负人了;姑姑,娴娘虽嫁给表哥为妾,可当初……”
“够了!”瞧着小孟氏说得越来越欢,孟氏赶紧厉声呵斥道,“你没事来这素瑶居做什么,还不滚回你的迎春院去。”
她要是不来这素瑶居惹是生非,她又怎么会被云静安那般作践。多少年,已经多少年没有人以那种教训的语气与她说话了。
小孟氏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抬起头瞧着孟氏,眼中疑虑,困惑,不解,“姑,姑姑?”
“姑什么姑,既然已经嫁入镇北侯府,便是我镇北侯府的人,这么叫让旁人听见了像什么话。”孟氏今儿是真的恼了,说话也带上了三分气性。
小孟氏低着头,眼眶中泪珠儿打着转转;以往只要她提起当年那件事情,姑姑定时什么事情都是依着她的,可谓是百试不爽;今日竟头一次失利还被厉声斥责了,想着贝齿轻咬下唇,“姑……老夫人,我……”
“……”倒地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侄女,孟氏刚是在气头上,现下气消了,瞧着她那眼眶红红,要哭不哭的模样。
春日的微风含着凉,带着冷,轻轻吹过;花园里百花迎风起舞,蝶儿翩飞。
小孟氏却狠狠地打了个寒颤,抬头飞快地看了孟氏一眼然后又快速低了下去,那可怜兮兮,又带着委屈,当真是让孟氏不由得心疼到了骨子里;刚想扶她起来细细抚慰一番,可转念又想到刚才云静安临走时的话,心越来越沉,也越来越冷。
“后日便是你们主母的断七礼了,还不快回去为她祈福抄经,跪着做什么。”孟氏强压下心头泛起的微微心疼,冷声道。
“……姑姑!”小孟氏顿时失声叫了出来,而后猛然像是想起什么,捂着唇,嗫嗫嚅嚅,“老夫人,我,我……”
孟贞娴本是她看着长大的姑娘,又与自己最心疼的小儿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瞧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到底孟氏还是心疼的;只是,心疼又如何,与镇北侯府的权势比起来,与洛氏一族的兴衰比起来,别说一个孟贞娴就算是千百个孟贞娴加起来都是没用的。
她硬起心肠,“冯氏温柔和顺,生前从未苛待过你们半分;她重病而亡,你们为她祈福抄经难道还委屈了?”
“婢妾不敢。”小孟氏低着头,丝丝地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儿中挤出几个字。
“……”
孟氏深吸口气,转身对着田氏、钱氏两位嬷嬷冷声,“还不快走,等着作死呢。”
“是。”两人赶紧应声跟上去。
洛倾雪用力地抿着那仍旧没有半丝血色的唇,抬起头;清秀的眉毛紧紧地颦蹙着,清澈透亮宛若山涧最干净溪水般的眸子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她,似有话要说,又似带着无尽的哀伤般;雾气渐渐聚集,弥漫。
“雪儿,我……”洛永煦张了张口,将到了舌尖的话又咽回喉间;他要怎么说,又该怎么说;说他想要娶她的姨母做继室,还是说他饥不择食,竟在冯望月尚未下葬时倒锦绣坊定制要娶新妇的嫁衣?他沉吟了半晌,在洛倾雪那清澈带着明媚哀伤的眼神低下,终于忍不住,落荒而逃,只扔下一句,“罢了,有些事情待你大些,你会明白的。”
瞧着洛永煦那快步离开的背影,洛倾雪唇角微勾,嘴角不断地上扬。再次看去,那张不足成人半个巴掌大的俏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哀伤;反而带着一股让看的人从心底浮起一股凉意。
“小姐,您……没事吧?”锦笙和锦书两人相顾无言,良久她才骨气勇气,小心翼翼的道。
洛倾雪愣怔地看着孟氏与洛永煦离开的方向,心底满是嘲讽和不屑,深吸口气转身道,“让人把这阶梯洗干净了。”
“……”
锦笙和锦书再次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锦书蹙眉,狭长的眼眸带着满是疑惑。
“我怎么知道。”锦笙轻轻挑了挑眉间,用眼神示意道。
“我们四人你与小姐最是亲近,你不知道谁知道?”锦书不甘落后,眉头紧锁的模样,倒很是有那么一股子说不出来的书卷气。
“……那就是字面意思!”锦笙朝房间努了努嘴,又指了指洒扫丫鬟所在的方向。
锦书立刻会意地点点头,顺便递给她一个保重的眼神;自从小姐这次从相国寺回来,脾气便越发的捉摸不定了,哎!
……
回到花厅。
洛倾雪仍旧不急不缓地以簪花小楷抄写着梵经,一种佛教流传最久却也是最难的经文;清远赠予她的。
“小姐,您说孟姨娘今儿上门是为什么呢?”锦笙左手捋着右手的宽袖,右手捏着青墨缓缓研磨着,脸上却尽是疑惑;夫人生性温婉和顺,待谁都是极好的;但孟姨娘与夫人却一向是水火不容的;连带着也恨极了小姐;今儿她怎么会主动前来着素瑶居。
洛倾雪手中的笔仍旧不紧不缓地,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薄唇开合,声音却是极冷,“管她来做什么。”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荣禧堂周姨娘流产时小孟氏那幸灾乐祸却又带着些许嫉恨的复杂眼神,结合她身上散发出的若有似无的碧桃香,若她没有记错;迎春院里,种满的碧桃树也到了开花时节了吧。
桃花虽有美容养颜,利肤美体之功效;云都甚至整个天下的贵妇人们,都喜采摘春日里新鲜的桃花,呼朋唤友,相互吹捧。却殊不知,有云:桃花,性走泄下降,利大肠甚快,用以治气实人病水饮肿满、积滞、大小便闭塞者,则有功无害;但若久服即耗人阴血,损元气;对女人来说尤是如此。
瞧那小孟氏两腮含羞,面带桃花的模样,想来是喝了不少了吧。桃花性寒,又耗人阴血,若她没有猜错,她必是已觉察到自己的月事不足之症;至于她为何回来素瑶居,目的已经呼之欲出了。
谢姨娘昨儿前脚才刚把乌骨鸡给送来,今儿就有人上门讨要了,呵呵。
“……”
听着那低低沉沉,声音分明,可仔细听来却又为不可查的笑声,锦笙身子打了个寒颤;手上研墨的动作顿时停住,低下头怔怔地瞧着洛倾雪;只见她仍旧不急不缓地抄写着梵经,甚至连动作都未有丝毫变化;好久,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刚才肯定是自己幻听了,嗯,绝对是!
重生一次的人何其敏感又何其敏锐,可洛倾雪却只是嘴角微微勾了勾,并未说什么。前世悲惨种种的经历告诉她,有些人,有些事,能说出来的不一定是真的,摆到台面上的也并不一定就能相信;反而是那些腌臜的事儿,倒是件件不假。
时光匆匆,岁月如流。
待洛倾雪再从书卷中抬起头来时,窗外已是近黄昏。春日的太阳,远没有夏日的灼烈,挂在天边的残阳余晖带着星星点点的金红,像是要给大地披上一层薄纱;静谧难得,她肆意地伸了个懒腰。
“小姐。”锦笙蹙着眉头,“这余下的明日再写吧,您已经忙了半晌了。”
“不妨。”洛倾雪罢了罢手,望着窗外,思绪放空,“前儿谢姨娘送来的乌骨鸡怎么处理了?”
锦笙眉宇微微蹙着,眼底带着些许疑惑,小小的鼻翼抽了抽,小姐这思绪也未免太跳跃了些;心中腹诽着面上却是不敢表现出来,只轻声恭谨道,“姜嬷嬷瞧着那两只乌骨鸡长得不错,又是肥实的;正打算宰了给小姐补补身子呢。嬷嬷说,这乌骨鸡可是难得的女子补身之物,这谢姨娘倒是有心了。”
“人么,哪能没有心的,姜嬷嬷这话说得可笑。”
洛倾雪故意嘴角微扬,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若瞧得自己却能发现那眼底尽是冷然,略微思索;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语气严肃,“后日便是母亲断七闭墓的大日子,此时杀生太过不祥;那两只乌骨鸡还是让银叶好好养着罢,也算是为母亲积福了。”
“可是小姐,这……”被她那凌厉的视线斜睨着,“你只照我的话告诉姜嬷嬷,她会明白的。”
闻言,锦笙硬生生将到了舌尖的话又咽回喉间,恭谨地应答着,“是,奴婢明白。”
是夜,黑风凛凛,春寒料峭。
用罢晚饭,洛倾雪遣走了欲留下来守夜的锦书,整个人懒懒地窝在临窗的罗汉床上,手上握着卷经文,薄唇开合间梵音袅袅,整个人原本因为重生而来的不安,焦灼,浮躁好似都沉淀了下来般。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吭,吭吭。”
陡然门边传来两声清脆的敲击声,被打断的洛倾雪顿时眉宇微微颦蹙起,也没有什么动作,只语气淡淡的,“都说不用守夜了,退下吧。”
“……”
屋外之人愣怔了半晌,许是因为重生一次的缘故,洛倾雪变得格外的敏感,话说了几遍,心里便浮上了一股不悦,顿时俏脸微沉,连带着语气也不怎么好,“怎么本小姐的话还不听了是不是?”
“大小姐,是我!婢妾红梅。”
好久,直到洛倾雪都有些不耐之后,门外这才响起带着些许沙哑,压抑的声音。
原本半躺在罗汉床上,倚着凭几的洛倾雪陡然坐直了身子;手上还握着一卷泛黄的经文,可好看清秀的眉宇却是蹙成一团;周姨娘?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
一时间,两厢无话;仅余那红漆雕花楠木的大门,隔着心思各异的两人。
“罢,进来吧。”
直到小香几上袅袅的香烟散尽,洛倾雪抬起手挑了挑燃尽的烛火灯芯,淡淡道。
“吱——呀。”
木门开合,周姨娘身着素色简单的布衣,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原本宛若圆月般大的脸上也染上了些许憔悴,她披着略嫌陈旧的披风,提着灯笼,只身前来;对着洛倾雪盈盈福身道,“婢妾见过大小姐。”
“屋内只有我们两人,这些俗礼免了也罢。”洛倾雪淡淡地,可人却仍旧端坐在罗汉床上,并没有动作。
“谢大小姐。”周姨娘勉强地勾了勾嘴角,也不推拒。
“坐吧。”洛倾雪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不知周姨娘这么晚了来我这儿,所为何事?”
周姨娘低着头,心里也是极乱的;昨夜,她并非没有察觉到事情的不对,但她区区侍妾又怎能拒绝侯爷的邀欢,现在想来只怕竟是落入了别人的圈套;不仅失了孩子,更是失了侯爷的心。想着,她只觉得心尖尖都发凉。缩在袖中,指甲死死地掐入手心中,她低着头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伤痛和愤懑,“婢妾多谢大小姐今日相护之情。”
“……不必,看在你侍奉母亲多年的份上,仅此一次;退下吧。”洛倾雪兴趣缺缺地摆摆手,今儿荣禧堂之事也只是情势所逼,帮她也只是顺便而已。
周姨娘却有些着急,她抿着唇,心一横,“婢妾想跟大小姐做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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