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吉山,“夫君,公主她……”
“没什么。”冯吉山摇摇头,却有些无力,“母亲她,只是将财产分了分,明儿她要搬回隔壁公主府,这冯府就交由我继承。”只是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酸甜苦辣,很不是滋味。
冯玉一却是个素来不会看脸色的,顿时脸上有些惊喜,“爹,您说真的?”
“……爹,祖母她还说了什么?”冯志一素来沉稳,瞧着冯吉山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绝非那么简单。不说其他,云静安与冯天翔和离,其中最尴尬的就是他们一家。
若放在以前,冯吉山是庶出之子,与云静安没有半分的血缘关系,说起来不过是挂了个嫡母的名头而已;和离之后,他们自然是要随冯天翔一起走的;可现在,冯吉山被记到云静安名下,如此这般,那名分上到底是尴尬了些。
冯吉山摇摇头,将一直搁在袖中却好似烈火般烧手的东西取出来,拿给冯志一。
“这是什么,爹?”冯志一面带不解,不过瞧着冯吉山那副无力的模样,径自打开却也是怔住了,整个人顿时愣在当场,“这……这个……爹……”
“大哥,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冯玉一赶紧凑过去,在冯志一愣怔时,将他手中的宣纸抢过来,然后一看,立刻惊呼道,“爹,这些都是祖母给你的?”
那样明显带着惊喜的语气确实让冯吉山顿时身子怔了怔。
他被记到云静安名下,他会开心,因为他想替那个福薄的姐姐孝顺她,而不是为了这些东西;更何况,当年若非有姐姐,又如何会有今日的他,又如何会……当然另一方面他也不是没有私心,他毕竟不是圣人;看着屋内那一干儿女,若是他能被记到嫡母的名下,纵使只是名义上的嫡子,至少往后看在云静安太长公主的份上,他们不必过得如他这般辛苦;走到哪里都顶着庶子的名头。
云都不同于其他地方,嫡庶之分看得太重;庶子说得好听是半个主子,说得不好听,也就比奴才地位高一点而已。
只是为什么,听到冯玉一那样惊喜的语气,他突然觉得自己狠可恶,狠……心塞。
瞧着冯吉山那明显变了的脸色,何氏扯了扯冯玉一的衣袖,看了看冯吉山;冯玉一这才紧紧地抿着唇,表情有些讪讪的;“爹,那……那个……我没,没那个意思。”
此地无银三百两,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
“夫君,公主……母亲她这……是什么意思?”何氏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只是看到这么大笔的财产却仍旧有些愣怔。
瞧着那一众带着希翼眼神望着他的妻妾子女,他突然心中很是烦躁,“母亲给的就拿着,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何氏皱着眉头,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转儿。
“咦,爹为什么这上面说华清楼被独立出去了?”
突然,冯玉一猛然开口打破这一室诡异的宁静,“之前祖母就让工部的人来改造华清楼,宅中宅是什么意思?”
“华清湖旁的华清楼是姐姐生前住的地方,姐姐极爱湖,倾雪也遗传了姐姐的爱好。”冯吉山说话有些无力,不过却还是坚持,看着他们,“纵使姐姐出嫁,姐姐不在了,那个地方在母亲心中永远是属于姐姐的,交给倾雪,很好;我也同意了。”
冯玉一却陡然面色一变,“凭什么?她洛倾雪姓洛,凭什么继承我们冯家的东西,爹,你都不跟祖母说说吗?”那华清楼他可是觊觎好久了,不说其他,光是那诺大的华清湖,旁边的风景就非同凡响;再加上当年冯望月所住的地方,以云静安对她的宠爱自然给她的是最好的。
以往云静安不让任何人沾染,甚至连接近都不可以,好不容易云静安要搬走了,他还打算找个机会找冯吉山要了那座华清楼呢,现在居然告诉他,这华清楼居然成了洛倾雪的,他很不能接受。
“你说什么?”冯吉山面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来,语气也很是不善。
“本来就是;就算姑姑还在世也没有出嫁女继承娘家东西的道理。”冯玉一犟着脖子。
“啪——”
冯吉山扬起手,众人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你,你,你……你这个畜生!你给我滚,滚——”
“我又没说错!”冯玉一仰着脸,那鲜红的巴掌印看得何氏心头阵阵揪疼着,“玉一就是说说,又没有要去跟她洛倾雪抢什么,你这么狠心做什么?”
言语间竟是带上了哭腔。
冯吉山沉着脸,看向何氏,“你也跟着孽子一样的想法?”
“……我……”冯氏深吸口气,“那是母亲的东西,若是往日她想给谁我们自然管不了;可别忘了,如今你可是她名下唯一的孩子。”
冯吉山陡然有些心凉,很凉,好似一颗火热的心被人生生从腹腔里挖出来扔到寒冬腊月的冰窖中,“哼,原来你是这样的想法?母亲乃云氏皇族皇后所出的正统,我算什么?区区小妾被驸马强奸剩下的孽子,若非有姐姐,若非有母亲,你以为能有现在的你们?”
“你们要忘恩负义我管不着!”冯吉山吞了口唾沫,接着道,“既然你们是这般想法,趁早,咱们也和离了去,没的到时候听到那些不入耳的嫌话。别说只是一座华清楼,就算母亲将整个冯府都给了倾雪那又如何,倾雪与母亲那才是真正的血脉至亲!”
‘轰——’
一句话,宛若晴天霹雳。
“爹,你胡说什么!”冯玉一被冯吉山的话怔住,也有些慌了。
冯志一在心中摇摇头,“爹,娘她也只是一时没转过弯儿来,您别生气了。”
其他几位平日里就不怎么受宠的女儿更是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何氏也是眼泪汪汪的。
“你莫不是忘了,你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又是过的什么日子?”冯吉山却是不理,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何氏,“怎么被人奉承巴结的日子没过两天,就开始忘本了?”
何氏面色陡然变了变,咬着牙,面色苍白得几近透明。
“我把话撂这儿了,往后若是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别怪我翻脸无情!”冯吉山面色狠狠地,“这些东西,既然是母亲给的,我拿着,往后若是胆敢让我听到半分风言风语,这些东西,便是我死了,你们也休想拿到半分。”
何氏顿时也冷静了下来,眼泪汪汪的,语气也低了下来,“夫君,我,我错了。”
“哼。”冯吉山轻哼一声。
“祖母如今身子尚还硬朗,她怎么会将这些东西现在交出来?”冯志一皱着眉头,对于屋内的那些纷争充耳不闻,却径自提出自己的疑惑。
冯吉山摇摇头,轻叹口气,“哎……”
“或许祖母有她自己的考量吧。”冯志一点点头,“华清楼既是姑姑生前住过的,想来祖母也是想给倾雪表妹留一份念想。”有些东西争,是争不来的;不属于自己的纵使拿在手上,也会溜走;属于自己的,就算不刻意去追寻,也终究会落到自己手里。
自幼,他便比谁都要看得清楚这个事实。
冯吉山点点头,还是这个大儿子看得通透,“过两日,你们祖父要……要离开了,你们也去送送,无论如何,他都是你们的祖父。”
“那小姑姑和芊芊表妹怎么办?”冯玉一猛然开口。
眼瞧着冯吉山的面色陡然又沉了下去,何氏赶紧开口道,“她们可是宋家的人,能怎么办,难道还要你一个晚辈操心不成。”
“……”冯玉一似乎也知道自己说话不中听,表情讪讪的,抿着唇不再说话。
另一边,华清楼中。
眼瞧着天色渐暗,可坐在软榻上对弈的两位哥哥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或者离开的意思;洛倾雪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转头让锦笙去传膳了。
席间,洛青云几次抬头,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洛倾雪在心中摇摇头轻叹口气,放下手中的玉著,接过锦笙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这才淡淡道,“大哥,你有话直说就说,这般看着妹妹做什么?”
言语间,似乎还带着些许的无奈。
“呵呵。”洛青云嘴角微勾,喉头上下滑动间发出低低沉沉的笑声,“你没看我,怎么会知道我在看你?”
……囧……
洛倾雪顿时眉毛耷拉下来,形成一个大大的囧字,就他那灼热到似要燃烧起来的眼神,让她想不知道都难好吧。
“大哥。”陡然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带着淡淡警告的味道。
“咳,咳咳。”洛青云瞧着洛倾寒那仍旧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的脸上,就那么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那双清澈却风雪肆虐的眸子,带着浓浓警告的味道。
他耸了耸肩,抬手握拳放到唇间轻轻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这才看着洛倾雪接着道,“妹妹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不等洛倾雪开口反驳,他脸上带着探寻的笑意,淡淡的却引人遐思,“关于外祖母。”
原本还看着洛青云,面带警告色的洛倾寒也转头看向洛倾雪,眉宇微微蹙了蹙。
“哪,哪有什么事情。”洛倾雪身子微微僵硬,脸上还带着些许的不自然;不知道为什么,在云静安刻意的调教那几日之后,面对旁人她能够游刃有余,可面对两位兄长时,她却仍旧有些心虚;她不自然地别开脸,不看他们。
洛青云嘴角微微勾着,“妹妹,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嗯?”洛倾雪抿着唇,眉宇微微颦蹙着,转头不解地看着她。
“每次你撒谎的时候,眼神都会不自觉地有些闪烁和飘忽。”洛青云放下玉著,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母亲已经不在了,外祖母是母亲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了。”如果不算上冯天翔及冯家人的话,云静安的确是算是为数不多的人之一;事实上在这三人的心中,冯家早已经被他们剔除到了亲人的范围之外。
洛倾雪抿着唇,深吸口气;她向来知晓两位哥哥对她观察入微,了解颇深,却不知晓他们竟然观察到了这个地步;只是她瞒着他们的事情何其多。
云静安会离开的事情,她虽然不明就里却也知道她绝非自愿的,但那又如何;外祖母既然没有选择告诉他们,那就唯有一种可能:那个威胁远远超出他们的能力之外,不是他们能抗衡的存在;而且,连她自己只怕也都没有反抗的能力了吧。
想通这一点,其实很多东西都已经呼之欲出了。
只是她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那个她曾经从心底敬佩、敬爱过的人,竟然会是……
“妹妹。”洛倾寒抿了抿唇,看着洛倾雪那样痛苦,那样纠结的表情;他只觉得胸腔某处好似抽疼了下;闭上眼深吸口气,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此刻她心中的彷徨、无奈,还有那种沧桑之感,“若是不想说便不说就是了。”
嗓音带着淡淡的沙哑色,眉宇微微蹙起;看着坐在对面的洛倾雪,他很是不解,母亲在世时,虽然对她要求很是严苛,可对她却也是捧在手心里的,那般的疼爱和宠溺;就算母亲不在了的这两个月里,他们也都时刻关注着,没有让她受到丝毫的委屈,她……到底还是他们疏忽了吗?
在他们没有看到的时候,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双生子之间的感应,他能比任何人都更能感受到她心里的沧桑,悲凉和……绝望。
洛青云抿着唇,略微迟疑了下,握着洛倾雪的手,另一只手抬起,轻轻地替她将额前的碎发别到而后,淡淡地,轻轻揉了揉,“若是不想说,便不说了。”
“嗯。”洛倾雪低着头,拒绝他们的话,却是何其难出口。
剩下的时间,三人都没有再说话,心里各有所思,却是共同的,气氛诡异得要命。终于,好不容易等到两人主动提出离开,洛倾雪这才像是大松了口气般。
“小姐,您这又是何苦?”
锦笙立在床边,一边整理着床单被褥,一边摇摇头,略微带着无奈的心疼,“大少爷和少爷其实……有些事情,您老是搁在心里,别人又怎么会知道。”
“你不懂。”洛倾雪坐在梳妆台前,抬手拆去鬓间的白花,小心翼翼地搁在台面上,这才伸手打散发髻,语气淡淡的,仍就带着些许哀伤和无奈,“有些事情,别人帮不了,也没法帮。”
“可我却知道,您这般,今日夜里两位少爷定是又睡不安稳的。”锦笙将床单、被褥都换上新的铺好之后,这才服侍她沐浴、洗漱着。
洛倾雪瘪瘪嘴,抬手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怎么,咱们锦笙也少女怀春了?看上哪个哥哥,我把你给了他们去。”
“小姐,您又拿奴婢寻开心。”锦笙撅着嘴,“奴婢这辈子谁也不跟就留在小姐身边服侍您。”
“傻丫头,到了年纪总是要嫁人的。”
前世她才跟在自己身边受尽了苦难折磨,直到最后都没有嫁人更别说生子;那样的忠心,让她今生还怎么舍得让她孤独终老;她早就已经想好,待她到了年纪,平了她的奴籍,再寻个好人家;不需要大富大贵,但也不能太过贫困;再有了她的帮扶,总能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的。
锦笙却是不以为然,她这条命都是夫人给的;小姐又待她这般好;若非有她们,她锦笙早已经不知道流落到哪里,现在过着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她很满足了,真的很满足。努力地将眼中氤氲着的眼泪又逼了回去,这才勉强扯出点点笑容,“小姐羞不羞,您才多大,老是嫁人嫁人的挂在嘴边,若让旁人听见了,那可真是要羞死人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有什么好羞的。”
重活一世的洛倾雪对那些闺阁女子的教养虽然在乎却不是盲从;更何况这闺阁中的话,又怎么会传到外面去;她们敢吗?
……
隔天,天亮的很早。
春末的骄阳退却了三分温暖,带上了点点灼热;天边白云悠悠,倚着二楼的美人靠,慵懒地瞧着下面那青青绿水,悠悠白云,满眼的翠绿墨兰,带着些许还未凋谢的残红。
“小姐要不要去花园里走走?趁这几日鲜花尚未开败,再过几天,可就没有这么好看的花了。”锦笙手臂上搭着一件薄薄的披风,淡笑着走来。
洛倾雪深吸口气,感受着带着绿水和青草气息的空气,睁开眼,清澈透明的眼底泛着点点涟漪,“也好,唤上锦书、银珂和银叶,大家都一起吧。”
“为什么要带上那个家伙。”原本还心情很好的锦笙听到银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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