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林青学得卖力,翠姨教得用心,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到了大婚的前夜。
林青所居的别院是备嫁处,大红的喜服摆在床前的衣台上,头饰繁复而华贵,满满装在一个匣子里。从头到脚,整套的行头摆在哪儿,晃得人眼睛真疼。林青坐在桌前,回头看了一眼那桌子上摆着的各色衣饰,心里莫名的慌。苑俟自从三日前便不再来小院,因为这也时规矩,婚前三日不能与新娘子见面。
林青不知自己这种心情是不是每个新娘子都会有的,慌乱中带着一些紧张与企盼。这是在假结婚!林青在心里嘱咐自己。
今夜该守的规矩,该做的事情,翠姨早已嘱咐过。林青知道明日一整日新娘子不能进食,只有到入了洞房以后才能吃几口饭菜,据说还都是半生不熟的。明日的装扮自己已演习过数遍,早已烂熟于心。
再次确认所有物品准确无误以后,林青决定再吃点东西睡觉,养足精神做一个漂亮的伪新娘子。
第二日凌晨,天色还未透亮,翠姨已来敲门,所幸林青早有准备已坐在桌前等侯翠姨一刻钟。
“林姑娘,开始梳妆了。”翠姨道。
“好的。”林青应着,净面前的镜子打开,取出木梳递于翠姨。大婚当天繁复的头饰,新娘子本人是无法完成梳妆的。翠姨拿起梳子,开始细心妆扮林青。林青的头发很好,平常只是松松的挽个最普通的发髻子瞧不出什么特别。如今散了下来,乌黑油亮,如一匹上好的缎子。
翠姨一双灵巧的手在林青的头上左右盘旋,不大功夫已将那一头秀发盘出远山堆玉的样子。各色的头饰细细地别在发间,或金或玉的发饰在灯光下烁烁生辉。
“更衣。”翠姨轻声提醒,林青乖巧的站起身子,由着翠姨把那件绣功精美的中衣、外衣、罩衫、云衫一件一件穿上。心里暗道:还好已到了初冬季节,不然这样多层的衣衫准得穿出一身臭汗。
“请新娘子用茶。”梳妆完毕,翠姨端上一杯碧绿的花递于林青。林青知道这是净口茶,喝过这杯茶以后,今日不能再开口说话。
“新娘子人样子真是出众。”翠姨由衷地称赞道。镜子里的林青,眉似远山含黛,目似秋水含波。活生生一副古代美人图。林青轻轻一笑,放下茶杯。对于这具身体的美貌自己早有见识,刚到此地之时大病初愈在镜子里见到这张脸吓得几乎怔住,因为这确实是一张祸了殃民的脸,只要这张脸的主人有祸了殃民的想法,必定能做出祸了殃民的事情。
梳妆的时间不知道,此时天色已大亮,鲜红的太阳已慢慢向外跳起。
翠姨已退下,等侯吉时来接亲的轿子。屋子里只剩下林青一个人,林青望着窗外古意盎然的亭台楼阁,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鲜红的嫁衣,忽然觉得恍然若梦。
林青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的婚礼竟然是用这种方式完成的。
“吉时到。”正在发怔的林青听到院门口的喧天锣鼓,又隐约听到这个声音,知道迎亲的队伍到了。
翠姨在此时敲门进来,向林青微微一礼道:“新娘子,该起身了。”声音里尽是喜气,眉梢眼角都带着喜庆之气。
大红的盖头遮住了林青眼前的一切,那如血的红色刺激着林青的眼睛。没来由地生出一种想法:这样子的天长地久也是难得的。
“抬右足,出屋!”礼官早已侯到门口,看到新娘子的身影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来到屋门口高声唱礼。
一时间,喜庆之乐喧然震耳。林青微低着头看着脚步下的石甬路,一块一块细致的石头,平整无比,上面散满了各色花瓣,还不断有花瓣缓缓落下。此刻若能扯去红盖头仰头望上去,必定美伦美奂。
翠姨掺扶着林青向前走。林青的表现很好,一步未错,步步踏到应该踏到的地方。出门前的三拜三祭分毫未差,娘家人由几个苑俟找来的人顶替,戏演得天衣无缝。
上了轿,随着礼官一声“吉时到,起轿!”轿子缓缓离地向苑氏正门而去,林青才坐在轿子里深深松了一口气。
林青没有觉得这件婚礼有多么磨人,这么复杂的礼仪反而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仿佛一生的承诺就该如此。隆重而庄重,写满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郑重的承诺。
有微冷的风从轿帘吹进来,风稍大时便扬起林青头上的盖头,透那一瞬的时间,林青能看到偶尔闪过的送亲队伍鲜艳的红衣。喜庆的音乐一路未停,路上落满了各色花瓣。
心里的淡定是从未有过的,淡淡的幸福感弥漫了整个空气。林青目光所及,仿佛都是张扬的或者隐约地说着“幸福”二字。
路边人的谈话声间或听得到,无非是不知谁家姑娘这么大的福气,竟然能嫁给苑俟公子为妻之类,竟然全是羡慕的语气。看样子,苑俟这个钻石王老五的成亲,击碎了无数少女的春梦。
林青一直被淡淡的幸福感围绕着,直到来以苑俟家大门口时,传来的一个人的声音打断了这种许久都未曾体会到的幸福。
“苑公子,我送表妹到此。以后还有劳苑公子对表妹多多关照。”这个声音,林青认得,竟然是闻煊成。
“闻大哥不必客气,自今日起,林青便是我的妻。”苑俟的声音从轿子右边传来,闻煊成的声音从轿子左边传来。
一路上竟然是这二人护送至此。
林青顿时石化。闻煊成竟然不恨自己?闻煊成竟然变成自家的表哥?闻煊成竟然是送亲来的?他们二人究竟怎么达成协议的?心里无数个疑问冒了出来,林青似乎有些坐不住了。
林青不希望闻煊成知道这是演戏!林青不希望苑俟将这出戏完整地告诉闻煊成!林青的心很乱很乱!
“下轿!”礼官的声音响起,林青回过神,拿捏好步子缓缓伸出一只手递向了立于轿门外的翠姨。
“起步!”林青心里乱如麻,如同木偶一般听着翠姨的安排。进大门过二门入三厅进正房,终于来到高悬“喜喜”字的正厅。林青被翠姨引到一旁站稳,悄然低眉看到脚侧的那半个轮椅轮子,上面那黑铁所打的笨拙弹簧熟悉得很。前边不远的地方站着一袭红衣的男人。那种玉树临风的姿态是旁人没有的,林青看到一抹艳绝的红色下摆,正是今日正牌的新郎官苑俟。
“吉时到,拜堂!”与电视里稍有不同,每一步都要繁复许多。林青听到头顶上那篇长制巨论的类似谢辞的文章被人用清朗的声音念完以后,终于盼到了“拜堂”这二字。
翠姨轻挽着林青转过身去,与苑俟并排而站,盈盈拜了下去。
……
“青。”耳畔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林青游走的神思连忙归位,才听到四周一片寂静,直觉告诉林青出事了。
“大礼已毕,请诸位去前厅喝酒。”苑俟的声音淡雅。
“恭喜苑公子。”
“贺喜苑公子。”
……
道贺之声不绝于耳。
林青被一根红绸线牵着走向内院,后面的帘幕重重落下,宽大的走廊里顿时有些安静,那些喧哗的声音遥遥地被隔在尘世之外。
“新人进内厅!”礼官的声音终于响完了最后一声,接下来的便是喜娘与翠姨的事了。林青脸上红得紧,刚才的跑神若不是苑俟提醒,恐怕要出大事情了。
“新娘子坐床!”喜娘的声音甜得不成样子,林青乖巧地坐了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像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闻煊成对此事到底是什么看法?
翠姨迅速的办好该办的事,安排林青在洞房内坐好,四下一打量低声吩咐了四个小丫头几句,站在一旁不再说话。林青就这样乖乖地坐着,等着前边喜宴的结束。
“公子,宾客是不能到这里的。”门外传来小丫头焦争的阻拦声。
“让开。”一个凛冽的男声呵道。
“公子,您喝醉了。来人,送公子下去。”小丫头声音干脆,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决。
林青听到这个声音,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伸手要去扯头上的红盖头。因为院子里那个略带醉意的声音是闻煊成。
“新娘子坐了床便不能动了,要等新郎官回来。”翠姨不待林青的手举到头上,便一把抢了上来将林青按在床上。
“他是……”林青开口。
“新娘子今晨已喝过净口茶,今日讲话的第一个对象应该是新郎官。”翠姨声音忽然带了一些怒气,打断了林青的话。
林青木然坐下,如果自己一时冲动冲出去向闻煊成解释,必定会让苑俟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对于苑俟,任何伤害他的心思也没有,哪怕是影响他的。林青林然坐下,把心放到最下面,最下面的幽暗之境,暗无天黑,淡定无比。
吵闹的声音不知是何时消失了,林青如在无人之境,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入定一般。
“新人入房。”翠姨最后的声音终于响起了,林青知道从现在开始屋子里便只有苑俟与自己二人。
果然门被推开了,翠姨的脚步声远去,慢慢跺进一个人。脚步声轻轻却坚定,进门转身关门。眼睛盯着脚下的那块方砖仿佛能看出什么花一样,林青手心里全是湿湿的汗。
“戏是做到此处就停,还是继续做下去?”苑俟跺步来到林青跟前站住,艳红的衣衫下摆艳得耀目。
“我……”林青咽了一口唾液,忽然说不出话来。
“有话直说,下人都被我赶了出去。”苑俟道。
洞房花烛
第八十二章,
“人多嘴杂,全套吧。”林青稍一迟疑道,不知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若换作以前的自己这样的话是绝对说不出口的,自己是一个怕麻烦的人,自己是一个希望清静的人,不想招若事非,而这话说出口,似乎便有带来是非的潜质。
“好。”苑俟轻轻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玉秤杆轻轻挑起林青的盖头,柔和的光是缓缓映入眼帘的。林青抬眼望着眼前这位身长如玉的男子,慢慢出现在自己眼前,长长的衣衫下摆,窄窄的宽腰带……随着红盖头的挑起,一位玉人完整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人此刻正眉目含笑地看着自己,只是干净的眼底带着一丝冷静,仿佛他并不是今夜的主角,那个新郎官。
“撒豆子、跨火盆、传袋,一个不差。”林青笑道。
“翠姨早已教过你,不该再有意外。”苑俟淡淡道。
“接下来呢,合卺酒呢?”林青笑道。
“桌上。”苑俟回身端过两杯酒又道:“喝过这杯酒,还有子孙饺,然后便是洞房花烛了。你要的戏便是全套,而苑俟的妻便已娶进门。”
“这么郑重,我很感动。”林青低头正色道:“只是怕伤害了你。”
“闻煊成今日醉得厉害。”苑俟说了一句。
“啊!”林青低低地呼了一声。
“今日送亲的队伍比我预行定好的更隆重,车队后一直跟着数十辆马车,竟直播送进苑府,陪嫁甚厚。”苑俟道:“这当然不是我安排的。”
“难道是闻煊成?”林青惊问。
“除去他无人他人,他确实是好人,只是生不逢时。”苑俟道。
“我既嫁了你,纵是演戏也绝不会给你丢面子。”林青正色道,何况自己与闻煊成清清白白,并无他事。
“他确实拿你做亲妹妹看待,三日回门便回他那里。”苑俟举起酒杯,挽起林青的胳膊。
酒,一饮而尽!
林青喝得爽快,让自己毫无退路。
“他说他是你娘家远亲。”苑俟淡淡道。
“他原本就是我娘家远亲,两家是世交。”林青娇笑道。
“三日回门时便去那里吧。”苑俟又应了一句,一口饮尽杯中的合卺酒。
“该歇息了。”苑俟拨下帘幔上的金丝钩,喜床笼罩在一片红纱当中,一对喜烛摇曳得满屋都是晃动的轻影。
林青竟直来到床前,拨开红色纱幔,除去外衫躲到床上,一脸正义地看着苑俟道:“今晚,你是准备坐一宿,还是计划睡地铺?”
“地铺?自然是床上。”苑俟将那衣艳若桃李的喜服褪下,露出洁白的贴身中衣坐到床上。
“你……”林青忽然在苑俟强大气场的压迫下没有说话的力气,因为只着中衣的苑俟实在俟美太犹如天人。
“你早已看到过了,那时为何没有这种表情?”苑俟掀起被子坐进来道。
“那时……你是病人,我是医。自然不用避什么嫌。”林青口上不肯认输,有几分孩子气地说道。
“此刻你更不用避嫌,你是妻,我是夫。”苑俟说得理直气壮。林青真没有想到,林青说这种话的时候竟然还是眉目干净得如同孩童。怔怔地望着他道:“我刚刚发现,原来你是个妖精。”
“据你所讲,妖精在你的家乡是个夸奖人的词。那么我领了,多谢!”苑俟眉眼含笑,光滑细腻白若凝脂的脸在红烛的映照下,蒙上一层细细的红晕,俊美得一蹋糊涂。
“你若换上女妆,绝对是祸了殃民的标准。”林青由衷称赞了一句。
“你饿么?”苑俟淡然问道。
“早已饿死了。”林青被苑俟一提醒才明白自己竟然一整天没有吃饭,此刻肚子正咕咕乱叫。
“我以为你能坚持到明日清晨,为你备好的吃食已命丫头拿回去了。”苑俟道。
“拜托,你在外边好吃好喝的,我空腹被折腾到现在,有点人道主义精神,好么?”林青差点把鼻子气歪。刚才只顾欣赏眼前的“秀色可餐”了,却忘记了自己分明没有吃一点东西,肚子唱了两个多时辰的空城计了。
“我看你好像不饿的样子,一门心思想着今夜如何过夜了。”苑俟施施然躺在床上笑道。
“喂,你就这样睡在我身边,算什么?”林青怒道。
“你的夫君。”苑俟答得轻松。
“你……”林青还想开口,却被苑俟用手指轻轻堵住嘴唇。那两指洁白如玉,修长绵软的手拂到林青的嘴唇时,林青顿时吓得一个字也讲不出口。那种奇妙的感觉让林青没有力气说话。
“窗外有听房的。”苑俟凑上前低声在林青耳畔道。苑俟说话的声音极轻,一股轻轻的若有若无的热气拂着林青的耳垂,猛地像是喝了高浓度的酒一般,飞霞上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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