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有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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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有恶女-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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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啸原自然知道陈府的人都是如何对待女儿的,可比起山高水迢的跋涉,他宁可女儿受点委屈也不愿她涉险。

    映雪也劝道:“表小姐,有道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姑老爷治理一方原本就费神劳力,哪有时间照顾表小姐!只有留在陈府姑老爷才能放心。”

    谨惜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一定要留在父亲身边。

    亲情是最可贵的,当年得知父亲病死狱中之时,谨惜就万分后悔当时没有跟随父亲上任。哪怕死,父女俩也应该死在一起!

    她突然起身跪在父亲面前,戚然道:“自古为子女者当孝于双亲膝下,母亲世去,谨儿和父亲相依为命,怎忍见父亲独自辛苦奔波?谨儿宁可陪在父亲身边,也不愿贪图安逸留在外家。”

    蒲啸原沉吟良久,才说:“谨儿,此事容为父再想想,你先起来。”

    谨惜这才破涕为笑,起身道:“父亲不必担心,您鸿运亨通定然能掣到好签!”

    “借表小姐吉言,此次姑老爷定能补个实缺!”映雪双手双手合道:“菩萨保佑,掣着二东,不要掣四西!”

    蒲啸原的目光转向她时,她脸微微一红,低下了头。

    谨惜则着头好奇地问:“映雪,你叨咕什么掣东掣西的?”

    映雪羞赧而笑,脸上多了两个浅浅的梨涡。不知为何,在蒲啸原面前她却不似往日彪悍,连说话都柔和许多。

    “表小姐倒是忘了,那年二老爷选官时,二太太就是这么拜佛求的,奴婢便记住了。想着有一天姑老爷选官一定也帮姑老爷拜拜菩萨!”

    此言一出,不苟言笑的蒲啸原竟然笑了。映雪的脸红得更厉害了:“想是奴婢记错词,惹姑老爷笑话了。”

    蒲啸原解释道:“不是这等说,你们深闺之中哪里懂得,这是官场上流传的说法!‘时运通,掣二东;通又通,掣广东。时运低,掣四西;低又低,掣广西。’。二东就是山东、广东。山东有大运河,为南北交通枢纽,城市繁华,号为丰润。广东地方富庶,海关收入盈余较多,自然被视为肥缺。而四西就是指陕西、山西、江西、广西。虽然山西、江西不算最穷,但民风刁玩,号为难治,被官场视为畏途。而陕西和广西却是穷山恶水,遇着灾年还容易爆发匪乱,自是无人愿往的。”

    谨惜点点头,心中暗道:做官的学问远比闺阁之中那点争斗复杂多了,错一步便有性命之忧!无论选哪条路,都得万分小心才行!

    她还记得父亲选官时果真掣到了“四西”……乃是补了江西渔容县七品正堂的缺。

    正说到热闹处,突然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透过竹帘看去,谨惜不禁抿紧了嘴唇……

    只见几个婆子鱼贯而入,领头的那个嬷嬷有五十几岁,穿着一身沔阳青色茧绸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只插着几根银簪,显得朴素干练,只是脸上的表情总是冷冷的,让人看了有几分寒意。

    谨惜自然认得,这个婆子正是大太太的陪房阮嬷嬷。

    一行人进了屋,那阮嬷嬷对着蒲啸原只是扶了扶,颇有几分倨傲。

    “给姑老爷请安了。”转眼看到谨惜却盯了良久:“原来表小姐也在,伤的好些了?这些日子忙澈少爷生日的事情,也没去瞧瞧表小姐……”

    这位阮嬷嬷是大太太的陪房,帮着大太太管理庶务,在陈府也算有头有脸的仆妇。

    小时候谨惜很是畏惧她,因为她一向严厉,对大老爷的姨娘都敢呵斥,谨惜怕她甚至超过大太太。

    现在看来,她虽厉害也不过是照着规矩办事,只要不被她拿到错,她也不能怎样。比起来,口蜜腹剑的大太太真是不知比她可怕多少倍!

    谨惜表情不卑不亢,抬头说道:“只是磕破了点皮,又不是什么大事,不敢劳动阮嬷嬷。”

    阮嬷嬷看着谨惜,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如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姑老爷不日即将上任,大太太吩咐老奴前来,一则帮姑老爷整理行装;二则要奴婢们将竹溪斋打扫出来给泽少爷和沂少爷做书房,就委曲姑老爷在西小院住几天吧。”

    谨惜垂目不语,虽然对这样的羞辱早已麻木了,可藏在袖内的手还是紧紧攥了起来……整理行装,只怕是大太太要查点他们父女有没有私带陈家的东西罢了!

    蒲啸原面如止水,淡淡说道:“有劳大太太费心,今儿就把我的铺盖送到西小院吧,至于东西你们慢慢整理,横竖还有六七天才动身。”

    这时,只见一个穿着玉色素绢直裰的山羊胡中年男子踱了进来。

    此人叫胡勉之,是大老爷那边的管事。为人巧舌如簧,深得大老爷器重,现管着陈家的货船。

    他冲蒲啸原拱了拱手道:“小人今日是来给姑老爷道喜的,再有大老爷也有几句话托小人转达……”他的目光扫向众婆子,道:“你们一会再来打扫,我有事跟姑老爷谈。”

    阮嬷嬷微微颔首,带着众人下去了。

    大太太才派了人,大老爷又派,这唱得哪一出?连映雪都糊涂了。

    蒲啸原回头对谨惜道:“既然你身子好了,也进去给外祖母和大舅母请个安,别失了礼数。”

    谨惜飘然一拜,说道:“谨儿知道。”

正文 3傲骨

    名虽为外祖母和舅母,但谨惜知道她们之间的亲情比纸片还要薄三分!

    陈家,就像许多大家族一样,外表风光,内里却充满了污秽不堪的东西!

    陈氏原本是河南旺族,陈老太爷高祖这辈迁到勋城,子孙从商,富甲一方,“有陈半城”之号。

    陈老太爷年青时也是个浪荡公子,读书不成便承了家族生意。娶勋城巡检司蓝大人之女为妻。这位蓝氏就是陈韵寒的母亲,谨惜的外祖母。

    因蓝氏产下女儿后身子一直不好,未能再给陈家添个儿子,陈老太爷以此为借口,陆续纳了六房妾氏,共生了四位少爷三位小姐。

    在陈韵寒幼年时陈太夫人故去,虽然陈老太爷家资丰饶,可那些有门第的女子听说家里姨娘儿女一大堆,都不愿意去当填房,所以拖的日久也就罢了,陈老太爷临终之前便把家业都交与第三房小妾——杨姨娘打理。

    这位杨姨娘出身牙行人家,理财管帐是把好手。为人乖觉机警,更重要的是为陈老太爷生了长子和次子,所以在陈家跟脚立得其稳当,蒲啸原所说的“外祖母”就是指她。

    走到门外,谨惜对映雪说:“你去房里把我那件豆绿沿边虾青色素花比甲取来,我在这里等你,一身缟素老姨太太忌讳。”

    支走了映雪,谨惜悄悄回到竹溪斋,在窗下潜听二人谈话。

    “……这做官的学问可大了,二老爷不就是没打好上级的关节才丢了官吗?姑老爷您初入官场自然不懂其中的筋节门道。大老爷考虑周全,这边已托人找了位经历老道的绍兴师爷。师爷就好比行兵打仗的军师,有什么难为的事都可以与他商议。赶明儿写个全柬拜帖,摆两桌宴席请他来,束修自然是大老爷出!再加上行路的费用,怎么也得五六百两白银。俗话说得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姑老爷一介县令三年任满怎么也能赚个三万五万的,等姑老爷回来只与大老爷五千一万的就是情面了!也不枉大老爷一直看觑着您。”

    谨惜吃了一惊,没想到大老爷竟然派人来教父亲贪污!

    房间里的蒲啸原一直沉默不语。

    只听见胡勉之继续劝道:“姑老爷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大老爷可是为您着想啊!除了请师爷,还得带上几十个长随壮壮声势,以免被当地的官吏小看了。吃穿用度哪样不需要银子?许多乡下出身的举人没处借钱,只好‘举京债’向那些放债的泼皮借重利银子,做官竟是为了还债!哪里有您这样的大福,不用语言,银子倒找您来了!”

    “想必长随也是大老爷选好的人吧?”蒲啸原终于开口了。

    胡勉之兴奋地说:“姑老爷放心,都是伶俐聪明的,还有以前跟过二老爷赴任的旧人,都深谙衙门内的事体……说到这里,小人还有件事求姑老爷垂青下顾。小人有个内侄今年十八了,倒是个聪慧孩子,写算皆精,想着姑老爷上任正缺人手,让他充当个门子。若遇到原告被告送人情的事,就让他去跑,也省得旁人转交克扣了姑老爷的银子?”

    除了无耻二字,谨惜还真找不出词来形容这位胡大管家!

    自己只不过受陈家的冷言冷语,父亲却要终日与这些无耻之徒周旋,真是难为了他!

    这时,蒲啸原却说道:“你可知二老爷为何才上任一年就被降职备用赋闲在家?”他的声音很轻,却寒冷彻骨:“不是因为没有结交好上司,而是一个字——贪!”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若为了几两银子便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这官我宁可不做!”雕花木门猛得一开,只听见蒲啸原讥讽道:“这屋子今日怎么如此恶臭?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胡管家,失赔了!”

    蒲啸原青衫微拂,早已大步远去,只留下胡勉之气结半晌,丢下一句:“不认抬举!”匆匆离去。

    谨惜站了起来,唇角含笑,说不出的痛快。父亲傲骨天成,怎么会受这小人摆布?

    过去,她一直压抑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逆来顺受的活着。只希望自己少犯错误,不被陈家人嘲讽欺辱以免累及父亲,可换来的却是更多的刁难。

    如今重生,看到了许多前生未能留意的细节,她才明白:人活着,卑微或尊贵不是别人决定的,而在于自己的争取!

    尊严不是别人给的,若自轻自贱又怎能不招人欺辱?从今起,她再也不会退缩!

    “以一命换来今生的了悟,倒也值了!”蒲谨惜微微一笑,明眸晧齿格外动人。

    “表小姐……”谨惜回头看到映雪拿着衣服正站在身后。

    不知她何时到的,屋内的对话可曾听着?

    映雪虽然对自己没有二心,可她性子急沉不住气,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她。

    谨惜冲映雪笑道:“这竹阴下倒比门口凉快!”

    她接过比甲穿在身上,从东角门入陈府内宅。对映雪脸上那抹忧色视而不见。

    陈府四进院落,正厅为五开间卷棚式,前后廊檐,院内方砖墁地。正房后隔扇门出去有一段甬路,从甬路进入第二垂花门,就到了上房院。内有三开间的正房,东西各有耳房二间,小院一个。

    谨惜进了陈府总感觉心中憋闷,层层叠叠的院落把天空划分成若干个方块,住在其中的人抬头只能望见这一小块天空。可能望得久了,心也像这房子般狭隘,再也容不得更多东西了。

    这里就是杨氏老姨太太的房子,后院种着两颗大桃树,高与房齐,正对上房正中的后檐窗。

    此时正值初春,那一树桃花开得烂漫,花瓣随风卷起偷入帘栊。

    只有在春天,谨惜才感觉阴郁的大房子才有几分活气,那股药气味也被花香搅得淡了些。

    老姨太太似乎不喜欢阳光,终日放着帐幔。

    谨惜觉得她屋子里的丫头脸色似乎都是苍白的,像一个个纸糊的小人儿,大概是终年见不到阳光的原因吧。

    老姨太太几乎不下那张巨大的拔步床,屋子里的药堆积成山,人参,肉桂,燕窝,鹿茸……她总是不停的在吃补药。

    谨惜还记得老姨太太是在她十五那年死的……越是怕死的人越是活不久。

    她走进阴暗的房间,端端正正的行礼道:“给老姨太太请安。”

    无论杨氏今时今日过着何种养尊处优的生活,可她的称呼永远只能是“老姨太太”。无论谨惜的祖母死得多早,都可以在棺材里等候陈老太爷并骨,永享后人祭祀……名份,她永远也僭越不过,可望而不可得!

正文 4外家

    莲青色纱帐内传来几声咳嗽,许久,才听到一声:“起来吧……”

    这时一个绀色绣花裙的丫头端托盘走了进来,上面的小银盅内盛着人奶。

    老姨太太的规矩是每天早晨必先用人奶服下延寿丹再噙两片人参。

    她说起话来吴音颇重,句句尖刻刺心,让人很不舒服:“年纪小小就这样三天两头的病,可不是思虑过重?陈家也是门阀之后,你也学些大家闺秀的风度,总是畏畏缩缩一副小家气,赶明儿议亲哪家愿意娶个病秧子?听说你老子选官了,以后少不得搬进来住,要规规矩矩的,别给你舅母添烦!”

    谨惜垂着头聆听,这些年来,唯一长进的就是“忍功”。她如老僧入定般站着,直到老姨太太要摆桌子吃饭才告辞出来。

    转过后罩房从抄手游廊过东院,就是大太太的居所了。

    绕过一座贴金团福影壁墙,就看见三间正房,银朱油、彩画贴金。左右各有耳房,房后有假山曲池,四季花木。

    因为大太太体丰畏热,还没入伏就挪到临水的碧纱橱内。

    谨惜和映雪进来问安时,她正坐在东次间的大炕上核对帐目。

    大太太穿着家常蓝地团寿纹褙子,下着蹙金裙。

    她生着一张笑面,身体发福,有点像年画里的人物。虽然别家女眷们都夸陈家大太太长得有富气,可大老爷似乎更喜欢新从杨州买来的小妾那堪比柳枝的细腰。

    不过谨惜知道,凡事不能看表面。虽然大太太对姨娘们都很纵容,可是直到谨惜前生结束,陈家长房也再没有添过一位庶出的少爷小姐。

    大太太见她来了,笑容可掬的撂下笔,让她上炕坐,还问道:“谨丫头好些了?倒是你孝顺,病好了马上过来请安,不像那三个成日家就会惹我生气!”

    大房有三子,前两个儿子陈沂、陈泽其实都不是大太太养的,是姨娘所生,只有最小的儿子陈澈是大太太亲生的。当着谨惜的面这么说,只是为了显示对三个儿子一视同仁。

    “大舅舅给表哥表弟请了先生念书,自然不能成日在舅母身边侍候,若他日蟾宫折桂,舅母凤冠霞帔得封诰命就不会说表哥表弟不陪您了!”曾经嫁给端家这样的门阀之家,谨惜自然学了些寒暄之道。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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