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起身相送,两人走到了门口,却见容之轩已经冷冷地站在那里了,小心翼翼地扶过妙玉,瞪了她一眼。
黛玉轻笑,看得出他对妙玉很紧张和溺爱,容之轩也不告辞,抱着妙玉就上了他坐来的马车,扬尘而去。
回转前堂,果然掬心弄得满堂凌乱,管事也十分狼狈,掬心正抓着一幅画不松手,颇有力拔山河的气魄。
那管事本也是极老实的人,再者这许多画确是已有人下了定金,自然是不能由着掬心拿去,不然损失的不仅仅是银钱,还有四禛花院的声誉和信誉,黛玉将画院交给他打理,他就得给打理好。
掬心弄得心中大火,眼儿一凶,道:“你这个臭老头儿,再不松手,叫我爹爹打你屁股!”
黛玉走过去,轻拍了一下掬心的小脸蛋,道:“你这孩子,拿一些没下定金的就是了,偏这么和管事大叔胡闹。”
掬心小嘴一嘟,泪痕宛然,道:“娘啊,管事老头儿欺负小四四!”
黛玉笑着松开她手里抓着的画卷,然后抱她在怀里,笑道:“你这个小东西,你不欺负别人已经够好了,还别人欺负你呢,谁敢欺负你呢?”
搂着娘亲的脖颈,掬心告状道:“管事大叔就不是好人,欺负小四四,不叫小四四拿画!”
黛玉道:“掬儿可要记得了,做人呢,不能欺善怕恶,也不能不讲道理,如若这样,小掬儿就不是我们家处处讨人喜欢的小掬儿了,到时候,可就没人喜欢小掬儿了。”
果然一句话吓得小掬心不敢言语,死死巴在黛玉怀里就是不肯松手了。
黛玉银铃儿似的笑声扬起,雍正在内堂也听到了,出来搂着她们娘儿两个进去,笑道:“也只有你能吓唬吓唬小掬儿。”
雍正哄着掬心入睡,只有睡着的掬心,才是能老实一些儿。
眼看掬心酣睡,雍正凝目看着黛玉,眼神中充满了似水柔情,一时室中静谧,却柔情无限。
低哑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惶然,道:“黛儿,你不许有任何事情!”
黛玉心中感动,这样顶天立地的男人,举起万里江山的皇帝,有泰山崩于面前亦不改色的沉着,有面对政敌的杀伐决断,却唯独对她,这般担忧和慌乱。
“四哥你放心,我会好好地陪着你的,我们还要走过许多风雨呢,我们还有寄情山水的约定,我怎么会有事呢?”
搂着妻子和女儿,雍正亦是低低地道:“黛儿,一定要平安无事。”
风吹过,送来清脆而婉约的铃声,似乎也见证着两人的坚贞。
掬心揉了揉眼睛,坐在爹爹的怀里,满眼迷蒙地道:“晌午了,吃饭了!”
惹得黛玉轻笑,故意弹了弹她娇嫩的小脸蛋,道:“掬儿好懒呢,已经过了未时了,咱们大家都吃过了!”
掬心听了登时大声囔囔,雍正抱着她不安分的小身子,道:“小家伙,听你娘骗你呢!咱们大家都还没吃饭!”
掬心这才抱着雍正的脖颈亲脸,道:“娘坏,不亲娘!”
因三人并不打算回林家吃饭,因此黛玉笑道:“我去做饭,小掬儿想吃什么?”
掬心听了立即口水直流,道:“娘,娘好,小四四要吃药膳排骨!还有还有红烧鹿肉!还有糖醋鲤鱼!”
黛玉轻笑,点点她额头,道:“我们家里素食清淡,怎么偏有这么一个爱吃大鱼大肉的女儿?别是刘姥姥抱错了罢?”
掬心立刻不依,囔囔起来,拽着雍正的衣襟道:“爹爹,你看娘坏,说我不是爹爹的女儿!”
雍正笑着抱着掬心,道:“掬儿是我们家的女儿,颇有我们满人喜食大鱼大肉的风气呢!”
掬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黛玉便到厨房去做饭。
她喜欢这样的生活,俗气又怎么样?谁说她只会琴棋书画风花雪月的?油盐酱醋也是她的生活。
油烟味儿重又如何?看到家人吃着自己做的饭菜,心中,也是幸福。
正在炖排骨,掬心囔囔着和雍正进来,道:“娘,我替你做饭!”
黛玉轻笑,道:“你会做什么饭?你这个小个儿,连锅台还比不得高呢!”
掬心紧紧蹙着眉头,大人气地道:“我替娘烧火!”说着还真是坐到了锅灶前,拿着木柴就往里扔。
黛玉失笑,推着雍正带她出去,道:“你们爷儿两个,竟是来添乱呢,快些出去,有小丫头在这里烧火就是了。”
雍正也不理掬心在那里胡闹,只抱着黛玉的腰肢,埋头闻着她秀发的清幽,笑道:“我给你洗青菜。”
说着便对掬心招手,笑道:“来,小四儿,咱们爷儿两个替娘洗菜!”
看得父女两个玩得不亦乐乎,黛玉失笑,却也并不阻止。
一家人,幸福随处可见,不仅仅局限于那些琴棋书画里,而在于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时光,也是在指缝间流过,外面的风雨,黛玉丝毫不知。
正如那夏金桂所说,她和小掬心出来的次日,却并没有人去,过了好些日子,才有几个丫头去牢狱里。
玉钏儿,瑞珠,宝珠儿,还有晴雯和芳官。
瑞珠和宝珠儿仍旧住在铁槛寺,看守着秦可卿的棺木,因为那里,不仅仅是她们的主子,还是她们的恩人,没有见到恶有恶报,岂能轻易离开?
玉钏儿已嫁了个极稳重可靠的百姓家,虽不富贵,却是性格好,模样也好,开了一间小杂货铺子,生活得有滋有味。
晴雯和芳官这两个小蹄子,最是淘气的,只爱抱着别人的孩儿玩儿,就是不肯嫁人,虽有几家求亲的,也都推了去。
儿子在青楼中的事情,弄得王夫人神色不定,愈加担忧,只怕真如夏金桂所说,阉了自己的心肝宝贝儿。
也唯独贾政并不在牢狱里,他身上并没有什么罪责,只是他太过迂腐不理世事了,所以家业凋零,虽有过,却无大过,因此如今他仍是到林家的积善堂里教书,实际上则是贾环接了他回家吃饭。
那晴雯人本美貌的,穿着玉色棉纱小袄子,葱黄色掐牙缎子坎肩儿,柳绿色绫子细褶裙,裙角绣了一圈儿的碎色小黄花,衬得身材苗条轻盈,两弯娥眉,一双秋波,愈加风姿卓越,让曾经美貌绝伦的尤二姐忿恨不已,想来她还是忿恨着晴雯是跟着如今平安无事的凤姐儿呢!
玉钏儿并没有先到王夫人跟前,却只到了周瑞家的跟前,笑语喧哗,却目光如剑,寒气逼人,道:“周大娘,好些时候不见了,在这里过得还是挺有滋有味的不是?”
那玉钏儿和金钏儿本是亲生姐妹,容貌极其相似,只把周瑞家的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我不是存心要把姑娘推下去的,是太太的吩咐,我一个老婆子不得不依啊!姑娘大人大量,饶了老婆子罢!”
玉钏儿踹了她几脚,冷冷地道:“我怎么能要你的性命?难不成你是不知道的?人死了,也就一辈子的事情一了百了了,活在世上,就是比死了的难受!我要你好好地活着,好好儿地想着你的所作所为!”
转而看着王夫人,却也并不见冷笑,只是微微地笑道:“今儿来,瞅瞅各位太太奶奶的好日子呢!我忍了这么久,一眼一眼地看着你贾家凋零至此,说我幸灾乐祸也好,说我没心没肺也罢,今儿终是给我姐姐讨个公道的时候了!”
说着冷笑道:“二太太你还不晓得罢?如今你当年最看重的儿媳妇,薛家千金薛宝钗,如今可是艳冠群芳的花魁娘子呢!”
王夫人面色惨白,骂道:“你们不是人,不是人!”
玉钏儿冷笑道:“不是人?若不是人,怎么送他们到那里去将养身子?磨磨心性?我们却没有恶意,只是给她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罢了,你可知道你这个儿媳妇是怎么做的?是不是牢狱里的日子太艰苦了?还是在理亲王爷府下太累了?也是,那青楼虽是烟花勾栏之地,但是美人总是极看重的,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便是身份低下又如何?可比在这牢狱里好上十倍百倍呢!你的儿媳妇,可是乐在其中呢!”
王夫人一个劲地摇头,尖叫道:“不会的,不会的,宝丫头深明礼义,端庄稳重,再不至于如此无耻!”
玉钏儿冷笑道:“深明礼义?端庄稳重?真是笑话!我今儿来,也不是来看你笑话,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实罢了。这位宝姑娘真是能屈能伸,青楼里的鸨母请了大夫治好了她,将养了几日,一朵牡丹花儿,更是灿烂耀眼,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鸨母么,是极中意的,问她是回是留,你说你的这个宝贝儿子媳妇是怎么着?”
薛姨妈和王夫人都是面色惨白,听到宝钗将养好了身子自是高兴的,但是一听到这里,又都捂着耳朵不肯听。
玉钏儿却笑道:“你这个媳妇,却是无论如何不肯回来这肮脏的牢狱,不肯再在理亲王府下做那么些肮脏苦活,那心,那眼,早已给那青楼的繁华旖旎所迷惑,风华绝代的容姿,早已如鱼得水,再不肯想在这牢狱中的苦累了!”
薛姨妈不敢置信地道:“你胡说,你胡说,宝丫头从小儿就是最让人安心的,如何能如此不要脸?她可是大家子千金,大家子媳妇,再不至于如此沦落!”
“大家子千金?”晴雯嗤笑一声,道:“大家子千金是能常常坐到怡红院里串门儿的?大家子千金也是能在贾宝玉挨打的时候刚脱了衣裳就直接不叫人通报闯进来的?大家子千金是能坐在贾宝玉床前绣着鸳鸯肚兜的?大家子千金是能偷看西厢牡丹的?大家子千金是能处处讨好处处逢迎处处算计的?薛姨妈,好一个大家子的千金,给她机会改过也是能过得如鱼得水!”
芳官手里还拿着一串糖人儿在吃,听了这话,看着王夫人薛姨妈无言以对的模样,笑眯眯的容色极其清秀,道:“想来宝姑娘忒也会做人了呢,把二太太这个人精子也能骗得团团转。如今二太太和薛姨妈在这里吃苦受罪的,人家却已风光无限了,哪里还记得这里呢!”
王夫人跌坐在地上,半日不曾言语。
忽然一个狱卒进来道:“贾家的一干众人,在理亲王爷府下做事的,通通出来,今儿外面下雪,理亲王府管事来告诉一声了,外面积雪甚厚,扫雪去!”
玉钏儿几个赶紧让开,任由那几个狱卒押解着王夫人薛姨妈等人出去。
可巧扫的竟是荣宁大街,那来来往往的人流如潮,却还有那查封了的荣宁二府依然屹立,围墙深处,却已凋零。
看着曾经百年富贵的荣宁二府,王夫人和邢夫人泪流满面,目光深处,依旧充满着那富贵的遐思。
那尤氏姐妹唯唯诺诺地随着两位夫人扫雪,低低地头不敢抬起,那左右的目光也叫她们不敢有脸抬起。
理亲王府,好毒的心思,不过死了一个秦可卿,却叫他们全部陪葬,做这样丢人且丢脸的杂事儿。
忽见一只极大地玉色鸟儿在雪地上起起落落,嘴里还衔着一根红丝绦结着一枚极精巧的玉佩。
只听得一阵奶声奶气的清脆嗓音叫道:“臭鸟,死鸟,你敢偷我的玉佩!”
两个小娃儿雪球儿似的滚了过来,一个男孩儿眉清目秀的,却是王夫人也曾在紫鹃出嫁的时候见过的,一个市井贫妇家的孩子,好似叫什么修龙,那女孩儿却是众人都见过的掬心。
两个小娃儿追着鸟儿,身后却是跟着雪鹰雪鸢两个丫头,一步不离的。
鸟儿盘旋在贾家这几个犯妇头顶,惹得王夫人拿着扫帚就去打,吓得那鸟儿扑棱棱地飞了起来,“啪”的一声,一坨鸟粪落在王夫人脸上,气得王夫人脸色铁青,浑身臭气冲天。
可巧掬心见到了,叉腰哈哈笑得在地上打滚,修龙不懂,好奇地问道:“妹妹笑什么?”
掬心小脚一勾,把修龙也勾倒地上,爬到他身边笑着指点给他看,道:“那个老妖精最坏了,我在娘的肚子里的时候,她就害过我呢!看来咱们家的青鸟也给我和娘出气呢,撒了好大一泡黄金!”
修龙不懂,问道:“为什么叫黄金?那不是青鸟的粪么?”
掬心斜睨了修龙一眼,道:“笨,你还说要保护我呢!连这个也不懂!没听过金钱如粪土?青鸟的鸟粪,当然就是黄金了。”
雪鹰走到跟前抱起掬心,拍了拍她身上的雪,道:“小主子你又淘气,弄得浑身雪水回去,瞧姑娘不打你屁屁!”
掬心看着雪鸢抱起了修龙,不满地嘟嘴道:“你们都是坏人,总是威胁小四四说娘要打小四四屁屁!”
忽然见到芳官和晴雯在旁边冷笑着看贾家的一干人扫雪,登时高兴起来,手舞足蹈地道:“晴雯姐姐,芳官姐姐!小四四在这里呢!”
芳官赶紧跑了过来,伸手就拧着掬心粉嫩的小脸蛋,道:“小四四,想不想芳官姐姐?”
掬心重重点头,然后又摇摇头,道:“芳官姐姐又没有金子给小四四,小四四才不想芳官姐姐!”
恨得芳官顿足不已,道:“小四四,你好讨厌,明儿,我不给你唱曲儿听了!”
掬心硬是扑到了晴雯怀里,淘气得没有一丝儿安静。
晴雯此时却也沉稳了好些,因问雪鹰道;“怎么小主子没有跟着林姑娘?却自己出来了?别叫林姑娘担忧才是。”
雪鹰笑道:“你从小儿看着她长大的,还不知道她的?还不是今儿竟又尿床,所以赶紧偷溜出来了。”
芳官听了笑眯眯地道:“小四四儿,你这么大了,还尿床?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尿在姑娘和四爷的床上了?”
掬心转着小脸儿不理她,众人都笑了起来,都道:“也只有她尿床的时候,才赶紧溜出来的。”
可见掬心尿床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竟是人人皆知的。
忽然听到一阵尖叫声道:“我是贵妃娘娘,我是贵妃娘娘,我是贵妃娘娘,你们这些下贱的人还不跪拜?”
声音凄厉,却是街头传来。
王夫人一听,仍下手里的扫帚就往那里跑。
瑞珠嘴角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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