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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姥姥住了这里几日,到了第四日上,就要告辞回家里去,贾母和李纨凤姐儿三春姐妹们都有东西相送,贾母更命人送了她一百两银子回去买一些地亩,或是做一些小生意。
凤姐儿和李纨也各送了二十两银子,另有一些粳米、果品、点心、药物以及绸缎衣裳等,王夫人虽然总没露面,倒也是命人送了一包八十两的银子来,想来多少也顾及着她打着王家亲戚来的身份。
青丝竹毒龙王血
黛玉因这几日总是出来陪着贾母带刘姥姥游园赏景,竟有些着凉,不住咳嗽,便在房中将养,因此也不出来送她,只叫雪雁紫鹃拿了一些素日里的绸缎纱罗茶叶点心果子等物,以及封了五十两银子给她,又把素日里自己做生日别人做的衣裳也都叫拿了出来与青儿带回去穿。
她素性不喜别人穿她的衣裳的,偏因那些衣裳只是家下人做的,所以她从来不穿。她原本想多给一些银子的,只因不能越过了贾母和王夫人,所以才给了五十两,另外也拿了好些小孩儿玩耍的东西与青儿和板儿。
刘姥姥自然是千恩万谢的,每得到一样东西,就念一声佛,已不知道念了几千声佛了。
黛玉这一病可是不轻,只是叫冷,竟过了三四天还是没有起色,雪雁等人自然是忙乱的。
贾母也欲命人去请太医,黛玉忙命雪雁告诉贾母止住了。
雪雁只道:“姑娘病了,怎么能不叫太医的?若是皇上知道了……”
黛玉拿着手帕握着嘴咳嗽了一阵,才道:“我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夫,到底也懂得一点子医术,横竖我自己的身子骨我也明白的,若是叫老太太请了太医去?如此慌慌张张的,他自然也是知道了,如今他也不容易,忙着处理国事,何苦再叫他知道了?少不得又是担心的。”
四雪之鸟都是叹了一口气,自然明白黛玉心性,但是毕竟也是雍正心上的人儿,倘若欺瞒了雍正,他也必定恼了的。
雪鹰几个无奈,偏黛玉不许她们告诉雍正,雪鹰眼珠子一转,晚上的时候就出去遛遛了,飘然到了允祥的书房。
可巧允祥正在处理国事,乍然见到允祥竟仿佛年轻了十岁,剑眉星目,更见潇洒稳重,雪鹰不由得有几分诧异。
“咦,十三爷,你什么时候返老还童了?竟年轻了十岁,乍然见到,奴婢竟有些不敢相信呢!”
允祥抬头见到了雪鹰,自然也有几分诧异,道:“不过就是黛丫头给的那什么劳什子优昙仙花,我和四哥服用了之后,不过三四天的光景,竟然就年轻了许多。你若是见到了四哥才是惊讶呢,竟似是三十岁左右的模样儿,头上的那些儿白发都转黑了。还有就是,大晚上的,没有什么事情,你怎么来了?”
雪鹰行了礼,然后重重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没有事情,奴婢也不会来打搅十三爷。”
允祥不觉得有些焦急,问道:“可是那黛丫头出了什么事情了?怎么我这里一点儿也不知道?”
雪鹰摇头,道:“姑娘倒是没有出什么事情,只是有些风寒,病了好些天了。”
允祥站了起来,问道:“你们姑娘病了,怎么不请太医去看视?也由着你们姑娘闹性子?”
“十三爷差了,见到姑娘病了,奴婢们自然是要请太医看视的,偏姑娘唯恐皇上知道,就是不肯叫人请太医来,也不肯奴婢们告诉了皇上,只怕皇上替她担心!十三爷也知道姑娘的倔脾气可不比皇上差一点儿呢,奴婢们也拗不过姑娘。”
允祥有些儿生气,一面拿起大袄披上,一面道:“这个丫头,不折腾人,她是不是觉得日子太舒坦了?不叫四哥知道,难不成事后四哥就是不知道的?走,跟本王去亲自请了太医去!”
雪鹰连忙答应了,随着他出门,然后道:“姑娘虽然不叫奴婢们告诉皇上,可是却没有叫奴婢们不告诉十三爷。”
言下之意就是告诉了允祥之后,至于允祥告诉不告诉其他人,她就不管了。
允祥深夜亲自登门请了太医来,也就亲自登门送了太医去给黛玉看病,弄得贾家合府皆知,自然是齐来迎接,满府里彻夜明晃晃熬油费火。
敲了黛玉雅居的门,雪雁等人原本明白,所以也未曾歇息,只忙来打开了门。
黛玉正恹恹弱息地卧于绣床之上,听到有人通报是允祥来了,便挣扎坐起,紫鹃忙拿了一件米白色缎面冷蓝镶滚翻豹毛的玄狐皮里斗篷给她披上,黛玉只握着嘴不住咳嗽。
允祥沉着脸进来,黛玉轻轻一笑,道:“大半夜的,十三爷怎么来了?竟好似年轻了十岁。”
说话间已经咳嗽了三四次,允祥瞪了她一眼,道:“你说的是什么话?病了怎么也不请太医?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也不等黛玉说话,便随意坐了下来,叫人放下了帐子和绣幔,然后轻轻扶着黛玉的手出了绣幔,以手帕遮盖住了手,放在迎枕上,那太医方恭恭敬敬把脉。
把完了脉息,允祥便问道:“怎么样?可要紧不要紧?要什么精贵药,你也只管开口。”
太医忙回道:“回王爷话,姑娘只是着凉,所以有些风寒之症,又犯了咳嗽之疾,因素日里曾多以膳食调理,所以脉息虽弱,但是却无大碍,只要吃几剂药,疏散疏散,假以时日调理,也就痊愈了。”
允祥有些怀疑地看着太医,道:“姑娘咳嗽得那么厉害?你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是能好了的?”
正当大冬天,但是太医额头还是冒了一些冷汗,忙躬身道:“回王爷话,姑娘只是素日气管不好,如今又值秋日,所以得了风寒就容易咳嗽,虽然厉害,但是确实是不妨碍的。”
允祥挥挥手,叫人带他下去开药方子抓药,黛玉方又扶着紫鹃的手挣扎坐起,道:“原来也没什么大碍,偏经王爷一闹,竟成了大病了!”
春纤把绣幔帐子挂了起来,允祥瞪着黛玉道:“你还说呢?若是好生请了太医来看,将养几日如今想来也就好了,偏你使什么性子?不肯叫太医看视?难不成不请太医,他就是不知道的?”
黛玉靠着坐在炕边的紫鹃,淡淡一笑,道:“如今你们也忙着,何必再叫你们知道什么?”
忽然想起允祥是怎么知道的,黛玉瞪着四雪之鸟,问道:“是谁去告诉了十三爷的?”
雪鹰老老实实站了出来,端着才熬好的参茶为黛玉润口,才道:“姑娘只说不许告诉皇上,可没说不许告诉了十三爷,那边可也没有不停姑娘的吩咐。”
黛玉瞪了她一眼,但是也知道她们是尽职尽责,也不好说什么,只慢慢喝了参茶,只是咳嗽得厉害,喝下去也都呛了出来,雪鹰忙拿手帕子一口一口接了,雪鸢站在紫鹃身边,轻拍着黛玉的肩背。
允祥只是叹气,也明白黛玉的倔脾气,只看着那太医抓了药来,熬了出来丫鬟们服侍黛玉慢慢吃了,便叫黛玉盖着被子渥汗,在他出门之前,黛玉在药力之下,已有些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道:“十三哥,不要告诉了四哥。”
允祥叹了一口气,她病的这么个样子,还是记得不能叫四哥担心,但是他怎么可能不告诉了四哥?
四哥的脾气他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事后才知道,他还真是有些儿担心自己要受到他的冷眼和愤怒。
真是不知道这丫头什么好,该骂还是该打?只怕四哥担心,就连太医也不肯请。
四哥是不知道了,她倒是好了,身子骨原来就薄弱不胜,好容易这些时候将养得比先前好了许多,也稳定了许多,偏这一病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允祥踏着深夜中的飘零落叶,传来嚓嚓的轻响,在寂静的深夜中,也就更显得清脆而明显。
这几年,四哥和她,他也不免感叹一些儿。
他知道四哥喜欢她,或许是在他初到了雍亲王府的时候,四哥就喜欢她了。
事后他才从父亲嘴里知道,她竟是那般明白父亲的心意,也那么了解四哥的心性。
她是那么纯澈天真,却又冰雪聪明,也只有她这般的七窍玲珑心,才能懂得四哥的苦,懂得四哥的心。
四哥从小到大都很苦,而他只有四哥一个交心的好哥哥,所以他跟她说四哥心里很苦,或许那时候,他就希望她真的能懂得四哥,四哥的沧桑和疲惫,是需要一个温暖的港湾,才能叫他心神清净。
她真的没有叫他失望是不是?或许天下,也只有她能懂得四哥,无论四哥做什么,她都懂得。
她就是四哥的心,是四哥的精魂,如果心受伤了,如果精魂离体而去,那么剩下的不过就是一副行尸走肉了。
见到他们如此相知,他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中会泛起那淡淡的心酸和疼痛?那是他希望见到的事情呀!
听到她生病,为什么他竟比任何人都来得焦急和心痛?为什么,他会感到嫉妒?一种深入骨髓的嫉妒?
是啊!是嫉妒,分外嫉妒她和四哥,嫉妒她命人给四哥做的香蕾解暑汤,嫉妒她为四哥受伤,嫉妒他为四哥做的衣裳。
似的,四哥眼睛瞎了的那一夜,那身衣裳,那么精细,针脚那么绵密,除了她,还有谁能那么心灵手巧?
难道,他的心,他的情,他的意,也遗落在了她的身上吗?
深深地叹息出声,他明白,她是四哥的人,那么,他只能永远压抑住心中的那一份儿情意。
想一想,她生病的事情,还是告诉了四哥罢,不然,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雍正正在养心殿批阅奏折,李德全几次来催他就寝,他都不理会,因为,这里很多的事情,都有他来处理。
他既然建立了军机处,既然建立了密折制度,那么他就要承受劳累。
他想尽快地处理完他应该做的事情,他想留给自己的儿子一个清明的江山社稷。
而他心中,更有一片净土,还要等着他的守护,从此不离不弃。
忽然李德全悄悄儿道:“万岁爷,十三爷来了。”
其实此时允祥贵为和硕怡亲王,但是较为亲近的人,仍旧是以十三来称呼他。
李德全是康熙的贴身太监总管,又最是知道康熙的心意,雍正和允祥自然而然对他也多了几分敬重之意。
李德全之所以悄悄儿的,自然就是因为允祥不是从正门而入的。
雍正抬起头,然后看着飘然而入的允祥,放下了手中的朱笔,问道:“大晚上的,你怎么不在家歇息,反倒朕这里来?”
允祥看了雍正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视心中那一份淡淡的疼痛,“那丫头生病了。”
雍正听了连忙站起,素来沉稳且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庞上果然带着深深的担忧之色,问道:“那丫头病了?可有怎么样?请了太医去看过了没有?重不重?吃了药没有?怎么没有人来告诉朕?”
最后一句话已经充满了浓浓的怒气。
允祥淡淡笑道:“那丫头就是怕皇上你担心着她,所以不肯让那几个丫鬟来告诉皇上,也不肯叫人请太医,怕皇上知道。”
“这是个什么道理?什么叫不告诉朕?难道事后朕就是不知道的?她年纪小,闹一些小脾气也罢了,怎么雪鹰几个也如此由着她使性子?病了又不是小事情,这也是能耽搁的?”
雍正一面换着出门的衣裳,一面怒气横生。
允祥举起了手,道:“那几个丫鬟,四哥也就别责备俄,她们虽不能违背黛丫头的话,但是却也来告诉了我了,如此也没违背那丫头的话,四哥也就知道了!”
雍正停下手,消了一些儿气,问道:“如今可是请了太医去了?”
“我已经亲自带了太医过去看过了,也开了方子煮了药看着她吃了。”
“太医怎么说?严重不严重?李子,明儿打发人叫了去给林姑娘诊治的太医在外头等着朕,朕有话要问。”
李德全忙应了,允祥摸着下巴道:“严重不严重,也不是那太医说了就是了的。”
雍正听了,已收拾得一身轻便,淡淡地道:“朕知道了,你也回去歇息罢,明儿早早的还要上朝呢!”
允祥答应了离开,雍正也随即对李德全吩咐了一声,然后身形没入黑暗的夜色之中。
雍正飘然至黛玉所居栖凤雅居内,站在窗边轻轻扣了两下。
雪鹰雪雁等人本性警觉,自然是醒了,紫鹃也随着清醒,忙起来打开了门,见到雍正,忙欲开口。
雍正只打了个手势,叫她们不吱声,五人自然明白,忙将雍正请进了房内。
黛玉素来是爱一个儿住里间卧室,所以凡是丫鬟都在外间,雍正只听得里面一阵似有若无但却如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心急之下,早忘记了避讳,便掀开绣金猩猩毡帘子,轻轻走了进去。
雪雁跟了进去,揭开了帐子轻轻挂好,重新换了炕边床头小几上的雕漆痰盒,方又轻轻退了出去。
只见黛玉严严实实裹着一幅芙蓉红绫银狐被,一头青丝散落枕间,蓬松的发上只留着那枚她从不离身的白珠小簪子,更显得病容满面,娇弱不胜,竟比先前大瘦了,虽合目而睡,却并不安稳,若断若续的咳嗽声充斥其间。
雍正坐在炕边,静静地看着黛玉,心中的痛,无以复加。
黛玉睡梦之中,又是一阵急速的咳嗽,痰气涌上,她翻身就要朝外放置痰盒的地方吐,雍正忙拿起了一旁的痰盒接了,却意外见到痰中一缕淡淡的血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满脸怒色。
黛玉只觉的嗓子中一阵甜腥,也略有所觉,忽感到不对劲,似睁非睁的眼笃然里睁大开来,愣愣地看着雍正。
雍正冷冷地看着她,然后问道:“怎么?病得连朕也不认得了?”
黛玉听了,有些苦笑,又是一阵咳嗽,拿着手帕握住了嘴,松了手帕才要看时,手帕却叫雍正抽了过去。
黛玉也不理会,只是淡淡笑道:“四哥好久没见了,你好像年轻了很多!”
雍正紧紧捏着手中沾染了些许血丝的手帕,瞪了她一眼,道:“别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