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身上穿着粉黄贡缎撒小暗花的对襟棉褙子,桃红色绣鸢尾马面裙,更显得娇嫩活泼,便笑道:“这身衣裳竟没有见你穿过。”
黛玉有些得意地娇笑道:“这个是娘给我做的,这鸢尾可是娘绣的呢!娘说啊,她最爱鸢尾,外祖母您瞧可比我绣得好呢!”
听了这话,贾母忙叫鸳鸯拿了眼镜来,细细瞧了,心头猛然一动,抬头看着黛玉,问道:“是谁绣的?”
黛玉笑盈盈地道:“娘绣的啊,绣得比我的好多了!”
听了黛玉软软的声音,贾母的指尖却是有些发抖,心中却是不住思索,有些喜,有些悲,会是她吗?会是她吗?
她的女儿啊,她的敏儿啊!她真的,还在世上吗?
如果是,那么先前的死是怎么一回事儿?如果不是,那么这明明就是她的绣技,无人能模仿出来的。
贾母终究是见识过大风浪的人,自然,她心中也明白许多的事情,见黛玉喜笑颜开的模样儿,她面上也浮现了淡淡的笑容,怜爱地道:“自从你来此,外祖母竟从来没见过你如此的喜容呢!可见你竟真是极爱你认的这个娘了。若是得了空儿,外祖母竟是要去拜访拜访忠毅公夫人才是。”
黛玉点头,笑道:“正是呢,娘也想见外祖母呢!可惜娘的身子不好,所以也不出门,明儿个外祖母一定要见见娘呢!”
雪雁上前笑道:“那夫人极爱姑娘的,正说着叫姑娘住在忠毅公府里去呢,不知道老太太意思怎么样?”
黛玉天生容姿绝世,气度无双,王夫人自然是巴不得黛玉赶紧走了干净,省得自己宝贝儿子天天对她念念不忘,也连带阻碍了自己的金玉联姻之好,况且她也说了是不进宫里选秀的了,果然也是没有把名字送入礼部,想来自家娘娘在宫里也是安稳的了。
想到这里,王夫人便笑道:“也给大姑娘道喜了,那忠毅公竟不是一般的人家呢,如今位高权重,大姑娘认了做父母,自然将来也是有福气的,将来也是个富贵双全的,只是明儿个也别忘记了我们这些就是了。”
黛玉听了淡然一笑,道:“什么富贵双全的,甥女求的只是一家子清净一家子平安罢了,至于那些什么福气什么富贵的,不过都是身外之事,甥女意不在此,也没有什么好求的。”
贾母也并不理会王夫人的话,只是想了想,才笑道:“看着我这玉儿如此模样儿,想来那里是快活的,既然如此,就住过去罢。不过闲了还是来看我这老婆子的,可别有了娘,就忘记了外祖母了。”
黛玉忙盈盈道谢,娇笑道:“您老人家可是玉儿最亲的外祖母呢,怎么能不来看您老人家?赶明儿安顿好了,少不得娘也是要来接外祖母,咱们一家子团圆呢!”
贾母听黛玉口口声声如此说,不由得心中十分喜悦,笑道:“真真儿还是我这个外孙女儿和我这老婆子亲呢,在认的娘跟前,一定说了不少!”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也不打搅雪雁紫鹃几人回院子里收拾东西,尤其是那些瓷器书画古玩之类皆细细收拾了,先打发人送到了忠毅公府,然后方把各色家常衣裳等物都收拾了。
贾母原知道女儿女婿皆非寻常之人,此时已十分料定那忠毅公极有可能便是女婿林海,毕竟他家旗人之姓就是西林觉罗,若果然如此的话,忠毅公夫人,自然也就是自家的女儿贾敏了。
想到这里,她竟也有些激动了起来,只是面儿上却是丝毫不露,惟恐果然是他们,不免又有是非。
黛玉这里东西都已经收拾齐备了,忠毅公府里也打发人来接了去,黛玉方向三春告辞。
三春固然不舍,惜春恋恋不舍地红了眼眶,道:“林姐姐,好端端的你作什么住到了别人家里了?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一处玩耍呢!”
黛玉拉着她手笑道:“好容易有了那么一个清静自在的地方,自然是极满意的,也不过还是那么近,外祖母可是这里呢,我自然是常来的,再说了,你们闲了也去找我去,那里反比这里自在呢!”
见黛玉如此去了,王夫人心中自是大为放心,宝钗却是心中狐疑不定,她可不会忘记她见到的是当今皇帝带了黛玉出去的,再说了,以黛玉如此性子,怎么会对别人毫无缘故就如此相熟?必定内中有些他们不知道的缘故。
忠毅公府并不甚大,但却是极为精雅,人虽不多,却是热闹,黛玉看着居所,心中都是满满的笑意。
从六岁那年,她就仿佛是世间的一片浮萍,曾经彷徨过,曾经悲伤过,许许多多的柔弱无依,许许多多的伤春感秋,如今已尽,而她这片浮萍,终于又落在了自己的家里。
家啊,多么温暖的字眼,就如当初所想,不必太大,不必太富贵,不必太张扬,只要团圆就好,只有幸福就好。
人生在世,没有太多的大风大浪,平淡就是福。
简简单单的饭啊,不必丫鬟仆人来做,自己动手,那浓浓的鸡汤,那鲜美的鱼汤,喝在嘴里,暖在心里。
看着爹娘和兄弟穿着自己做的衣裳,心中的感动和满足,难以言喻。
贾敏穿着黛玉给她做的衣裳,看着黛玉和青玉在暖阁里下棋,便笑道:“你们姐儿两个,竟是着了魔似的下棋。”
青玉皱着眉头看着棋盘,拿着旗子一抛一接的,然后埋怨地道:“娘啊,你说姐姐怎么就是那么聪明呢?好歹我也是下遍了天下无敌手,怎么就是下不过姐姐呢?下了五盘,我已经输了四盘了。”
黛玉抿嘴笑道:“好在你也赢了一盘。”有些得意,在语气之间。
青玉哼哼几声,道:“什么一盘?不过就是赢了半子。”
黛玉扑到了贾敏怀里,笑道:“娘啊,快买一些糖哄哄青玉吃,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呢!”
贾敏点着黛玉的额头,笑道:“你可别忘记了,你也只比青儿大一岁呢!”
青玉捡着棋子,然后漫不经心地道:“想来也只有姐姐当自己是大人的,小小年纪的,竟比大人想的还多。”
黛玉小菱唇一嘟,贾敏笑道:“罢了你们姐儿两个,好容易一家子住一块了,偏青儿你还说这个。来,黛儿,娘给做了一身新衣裳,你来试试!”
黛玉听了,盈盈一笑,忙和母亲进里屋去了。
黛玉在自家自然是极舒心的,竟也淘气了起来,可巧这日下了一场极大的雪,她便打扮成个小子模样儿,和青玉扑雪人。
青玉只是一身短衣打扮,活蹦乱跳地似个猴子似的,忽然飞到了古松上,使了个倒挂金钩,双足扣在粗壮的大树枝上,笑着对下面的黛玉招手,道:“上来啊!上来啊!”
黛玉脸颊红扑扑的,仿佛桃花盛开,娇嫩中带着十分的妩媚,白雪一映,更见娇娆,在地上顿足不已,嗔道:“那你下来!”
青玉笑嘻嘻的就是不下来,恼得黛玉捧了一把雪撮成了雪团儿掷了上去,偏她女儿家体弱,手上劲力不足,竟掷到了一半,就落了下来,乐得青玉哈哈大笑,道:“姐姐,你还是免了罢,仔细累着你自己!”
黛玉本就有一股倔脾气,心中不服,便接二连三丢了过去,谁知道她一个手不准,竟掷到了园子门边,可巧林如海和雍正走了进来,那雪团儿竟掷到了雍正身上散了开来,雪花四溅。
雍正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雪花,然后抬头看着黛玉,忍不住轻笑出声,道:“打扮成个小子模样儿,竟俏皮了!”
黛玉忙拿了手帕子给他擦拭,笑道:“今儿怎么有空来?”
雍正握着她冻得通红的小手,哈了哈气,携她一起进堂屋,笑道:“如今将近年关,事务虽多,却也没有素日里多,因此早早处理完了就过来。你素日里最怕冷的,怎么就这样出来玩雪了?再淘气也不能拿着自己身子淘气。”
黛玉嘟着小菱唇道:“爹和娘还有青玉都说我是素日里不走动的缘故,所以身子骨才弱的,如今都叫我多玩耍跑动呢!”
林如海也笑道:“正是呢,养生之道,首在锻炼,她身子弱,还是这个缘故,因此就是叫她多走动一些的。”
雍正点了点头,笑道:“竟也好,想来素日里是在那里极少走动的缘故,所以总是生病。”
林如海向黛玉笑道:“去换衣裳,四爷带你去见一位奇人呢!”
黛玉听了好奇地问道:“奇人?是谁啊?”
雍正点了点她的小鼻头,道:“快些去换衣裳,去了见了也就知道了!”
黛玉嘟了嘟小嘴,还是听话地进屋去换衣裳了,出来的时候,却在雍正的眼中看到一丝惊艳。
也难怪雍正竟会惊艳了,此时的黛玉,眉黛如远山入鬓,目澄似清泉生俏,鼻腻琼脂,唇红艳菱,加上愁色已减,姿态袅娜,似风中弱柳,容色妩媚,却若雪地桃花,曾有的稚气已一洗而尽,多的,是那妙龄少女的风韵。
亭亭玉立,说不出的美丽,说不出的脱俗,说不出的清傲,极柔,却傲,傲到了极致,却也柔到了极致。
一如雪中梅花,极美,极红,但是却傲然挺立,那是出于众人之上的心态,而非旷世绝伦的容姿。
何谓世外之仙姝?也不过如此罢了。
牵着她柔软的小手,他这一辈子,再不放手。
幸福,什么是幸福?牵着她的手,愿意海枯石烂,愿意地老天荒。
黛玉难得的是和雍正步行出府,也并没有带什么丫头下人,就只有父母和青玉。
贾敏,没有蒙戴面纱,虽已中年,但是那绝俗的容姿,成熟的风韵,引起了不少路人的窥视,如海却执着妻子的手,十指相扣,眼中的笑意,笑里的情思,流转在二人之间,浓密得化不开。
盘得优雅的发髻端庄而妩媚,一缕发丝也随着风,而俏皮地散下,与雪花飘舞,越发娇艳。
黛玉满足地轻吐了一口气,和雍正落在父母兄弟的后面。
“爹和娘,真好啊,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样的故事呢?”
雍正轻点着黛玉的小鼻子,宠爱地笑道:“你啊,总是爱听这些陈年旧事,然后听得伤感了,再来哭鼻子。我这一辈子,没有佩服过几个人,但是你爹是一个,你娘也是一个,她的故事啊,很多很多。”
黛玉听了,水灵灵的眼睛更加亮晶晶的,嘴角露出甜美的笑靥:“真的?我也觉得爹和娘的故事有很多呢!你快告诉我!”
雍正看着天,想起那一曲桃花,想起那灿烂的芳华,然后看着黛玉娇美的笑靥,最终却是淡淡一笑。
如何说起?又从何说起?多年的往事历历在目,却只在心中,而难宣之以口。
那曾经的,是情?是奇?是敬佩?是仰慕?总之,那是一个极其传奇的女子,拥有着灿烂的一生。
情到深处雪亦香
黛玉只是好奇地拉着雍正的手,道:“快告诉我啊!娘的身上,到底有多少的故事呢?”
不等雍正回答,黛玉发现父母竟已停在了一所古朴的小院落门口,精雅,古拙,却带着一股奇气。
小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走出一名须眉发丝皆白的男子,俊美伟岸,看不出年纪,似已百岁,睿智聪慧,又似而立之年,神采飞扬,一身雪白,昂然如雪中古莲,目光流转,已似知百事。
“稀客,稀客,难得今日竟都来了,外面雪大,快些请进。”
走进院落,黛玉惊奇地看着满院的雅致,虽是白雪,虽是梅花,却错落有致,想来其主必定是个极其有才华雅趣的人物。
坐定之后,那人送上了茶来,看着黛玉一会,笑着对林如海和贾敏道:“这就是令嫒罢?果然是出挑呢!”
贾敏温婉一笑,道:“老师,这个您还要问吗?我这个女儿,可比我当年好多了。”
黛玉看着母亲,好奇的问道:“白眉先生是娘的老师?我怎么不知道啊?”
众人听了都惊奇地看着黛玉,问道:“你怎么知道是白眉先生的?”
黛玉抿嘴笑着指着中堂上山水的落款笑道:“那上面写着白眉呢,笔致古朴有致,隐隐和先生有几分相似,再说了,先生这白发白眉的,可不就是摆明了告诉别人自己是白眉先生么?”
白眉眼中带着一些惊讶,亦有些了然,笑着对林如海和贾敏道:“真不愧是你们两口子的女儿呢,竟真是聪明绝顶。”
雍正似对白眉十分尊敬,然后看着黛玉笑道:“想来你不知道,他老人家,也是我的老师呢!”
黛玉睁着清凌凌的眼睛带着十足的好奇,如今猛然得知雍正竟和娘是同一个老师,自然也就更加想知道他们之间的渊源了。
只不过她小小的心里想的可是雍正竟然和娘亲是同窗之渊,那他如今却和自己,这可怎么好?
白眉看着黛玉,然后笑道:“敏儿,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什么吗?”
贾敏温柔的面庞有些肃然,轻轻地道:“桃花格,凤凰女。”
白眉摸了摸长眉,笑道:“不错,桃花格孕育凤凰女,非凤非凰是真人。古来之,龙与凤相陪,凤与凰相偕,与龙而言,凤是女子,但是与凰而言,凤却是雄。”
林如海认真地问道:“那何谓非凤非凰?”
“非凤者,是得真龙相配,却无凤之名,不列后宫之说,结缡之时,虽是龙,但是相守之时,却是龙隐江湖,所以非凤。非凰者,是虽为女子,却将名扬天下,胜尽天下男子,虽受男子一生守护,却不依附男子而生,并不会压抑一身才华,非同一般女子,所以非凰。”
黛玉本性聪敏,听了哑然失笑,道:“先生这可差了呢!倒不知道先生说的这非凤非凰有什么趣儿的?爹爹曾经说过,那命运,本就是握在自己手里的,有时候即便是什么命格儿,想来也是能有所改变的,便是没了什么命格儿,也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命运,这样岂不更是好的?偏先生却说这样肃然做什么?人生的命格儿,不过就是看自己走了哪一条路而已,怎么会取决于区区一个命格儿呢?”
她只是黛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