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素想反驳又觉得不知如何反驳,脸涨得通红,在桑暖戏谑的眼神之下,夙素恼羞成怒,“这些都不重要,你快说他到底怎么了?”
桑暖摇摇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当然重要了,如果你和他没有私定终身的话,我劝你还是算了吧,反正他也命不久矣……”
“什么?”夙素本来还算红润的脸色,听到“命不久矣”四个字的时候,倏地发白,连声音都不稳了,“阿暖,你说清楚,他到底什么了?怎么会、怎么会……”
桑暖这次是真的皱起了眉头,看夙素的反应,她对墨渊的情意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深,桑暖不动声色,继续说道:“他身上看得见的外伤都是小伤,流光的血也可以靠调养慢慢补回来,至于经脉堵滞,确实是会影响他日后内力的修为,但是只要找到内力至纯之人给他舒筋活脉,也并非不能治好……”
夙素低声问道:“他身上的毒并没有祛除,是吗?”
桑暖在心里暗暗赞叹一声,这样心神不定的情况下,还能一语中的,也算不容易了。桑暖这次没卖关子,继续说道:“母亲放在墓穴里与之长眠的毒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解。你应该没忘记风一青说过的话吧,噬骨之毒‘冥界’,听名字就知道这毒难缠,你真的以为风一青这么好心,会帮澹台夜冽把毒彻底祛除吗?他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治疗,不仅极损身体,而且,也是治标不治本,只需一个月,‘冥界’便会再次卷土重来,来势更加凶猛,到那时若没人帮他解毒,他也活不了。墨渊比澹台夜冽的情况好一些,本来风一青是想帮他彻底解毒的,谁让他自己不听话,妄动内力。之后风一青估计是想用金针入穴的方法封其经脉,强行祛除那附着于筋骨之上的‘冥界’,可惜墨渊又不知道干了什么,以至于毒性未能完全祛除。”
夙素一直默默地听着,也不说话,更不知道她在想写什么,桑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劝你还是算了吧,墨家的人你也都见识了,何苦趟这浑水,墨渊现在也半死不活的,有什么好眷恋的,还不如早点抽身。”
桑暖说完,也不再说话,静静地陪在夙素身边,悄悄观察着她的表情,可惜,她只是沉着一张脸,既不反驳自己,也不说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只是安静地站着。
已经是后半夜了,雪越下越大,两人的肩膀上都落满了雪花,桑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却像是惊醒了夙素似的,她终于抬起头,迎着桑暖不解的目光,只说了一个字。
“不。”
桑暖眉头微皱,“不什么?”
“我就要他,非他不可。”
夙素说得很轻,桑暖却听出了其中的笃定,桑暖愣了一会,便忍不住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听得夙素一头雾水,“你笑什么?”
“我笑自己,晕的真不是时候。我肯定是错过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不然的话,某人几天前才说墨渊冷漠啊,又莫名其妙,固执起来不听劝等等诸多缺点,今天怎么就非他不可了?”她之前说那么多,只是觉得墨家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人家,夙素若能抽身,当然是好的。但是既然夙素自己都认定了,她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阿暖!”夙素又羞又恼,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说这些!
“好了,不逗你了。”桑暖也知道夙素担心墨渊,赶紧安慰道:“墨渊暂时死不了。他身上有羚虫,虽然不能祛除‘冥界’之毒,但是也可以压制其毒性,只是若不能祛除,墨渊他仍然会一日日衰败,现在风一青死了,能救他的,可能只有鬼医了。”
“墨家那些号称能疗百病解百毒的灵果也不行吗?”
桑暖摇头,“大多数毒是可以的,对‘冥界’作用不大。”母亲曾在手记中提过墨家的灵果,确实有奇效,不然她也不需要让自己昏迷,迫使墨遮能同意把她带到冰渊。但是母亲制毒,素来刁钻,这“冥界”必定是融合了她毕生的心血,灵果想要将它祛除干净,怕是不可能的。
夙素沉吟片刻,又说道:“鬼医前辈行踪不定,脾气也古怪,墨渊的毒不宜再拖,最好是让他先和我回一趟穹越,姨母是鬼医前辈的得意之徒,或许能解‘冥界’之毒。如果姨母解不开,我再求姨母,敖叔叔和魅姨一起帮忙寻找鬼医前辈,必定能请得动他出手救人。”
桑暖撇撇嘴,鬼医四个徒弟,你都能说动三个去帮你求情,人家想不出手也难了。
桑暖想到墨家人的脾性,又有些担心,“你确定墨家会放人?”
夙素咧嘴一笑,说道:“以前不确定,现在嘛,我自然有办法让墨家答应我带墨渊走的。”确定了墨渊并不会马上有事,也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人救他,夙素心里舒服了些,这才发现两人在雪地里站了很久,一边伸手拍掉桑暖肩上和发上的雪花,一边说道:“好了好了,不说了,你快点去睡吧。”
桑暖笑了笑,回道:“我睡了几天几夜了,又不困。”
一听这话,夙素心里的小火苗就烧了起来,一只手抓着桑暖的手腕,一只手戳着她的肩膀,开始秋后算账,“你还敢说,胆子可真够大的啊,要是我没有找到你留下的药丸呢?要是我最后没有想明白你有可能是自己给自己下的药,怎么办?”
桑暖捂着肩膀,一副不胜娇弱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夙素,回道:“不会的,你这么聪明,这么能干,一定会懂的。”说完看夙素还是冷着一张脸,桑暖又继续说道:“而且我吃的又不是毒药,就算你没有找到药丸,七日之后,我也会自己醒过来的。”
从第一眼看到夙素的时候开始,桑暖就觉得这个人很特别,吴亩死的那天晚上,她又发现,这个人极其敏锐,观察细致入微,因此她才会在易武之死上,设计了“埋鞋嫁祸”的计策。她不相信,这样的人,在她刻意留了那么多线索的屋子里,会找不到自己留下的药丸,同时也因为那些刻意,夙素也一定会知道,药丸是她故意留下的。
最终的结果,和她预料的相差无几,夙素从没有让她失望过。
听到桑暖说,就算没有服那颗小药丸,她也会醒过来,夙素心里那口气,才顺了一些,瞪着桑暖,笑骂道:“以后咱能先打个招呼商量一下,再来考验默契吗?”
桑暖暗暗腹诽,都商量过了,还算什么默契,不过开口的时候,她聪明的换了一句话,笑道:“我这不是相信你嘛。”
夙素轻哼了一声,才不吃她这套。忽然想到那日桑暖醒来后敖三怪异地神情,夙素左右看看,确定敖三背着风一青的尸体去“殇桑”还没回来,靠过去低声问道:“对了,你和敖三是怎么回事?”
桑暖嘴角的笑明显有些僵硬,“什么怎么回事?”
夙素一副“你别装傻”的样子,“就是问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啊?”
桑暖一副“我是真傻”的模样,“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夙素嘿嘿一笑,“阿暖,你在逃避问题哦。”
桑暖轻咳一声,挣开夙素一直抓着她手腕的手,一边快步朝着她的房间走去,一边说道:“我累了,睡了。”
“刚才是谁说睡了几天,不累的?”
她还真毫不掩饰自己急于逃避的事实,走这么快,也不怕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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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素担心墨渊,虽然昨日累了一天,今日一大早,夙素还是醒了过来。刚睁开眼,就感觉到被子里有一个软绵绵的毛团又往自己怀里钻了钻。夙素舒了一口气,是芭蕉回来了。昨日看到它没有跟着她出禁地,夙素并没有很担心,芭蕉的种种表现告诉她,它之前可能就已经进过禁地,对人来说,无比凶险的地方,对它来说,却并没有什么危险。
果然,一大早能看到它躲在自己的被窝里,夙素高兴坏了,抱着小东西,一个劲地揉它小小的耳朵,芭蕉享受地窝在夙素手心里,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夙素玩了一会,便起身换衣服出门,临走前,还把睡得迷迷糊糊的芭蕉放进衣襟里。
走到院里看到桑暖的门还关着,夙素也没叫醒了,打算自己去临渊轩榭,才刚走出院门,敖三便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身后,夙素也没说什么,两人一路沉默。
一大早,临渊轩榭的门就是开着的,夙素走了进去,和昨晚上离开的时候差不多,亭子外面架起了几个熬药的灶台,两个大夫都还在,此刻正在把煎好的药过滤,装在药碗里。
亭子里,厉阳守在屏风旁边,墨渊半靠在床上,身边站着的,仍是沐雪。
夙素盯着墨渊,似乎是感觉到这股视线的灼热,墨渊立刻睁开眼,看到夙素的那一刻,黑眸闪了闪。
夙素走到床前,说道:“墨渊。”
“嗯?”昨夜醒来,厉阳就已经告诉他,没能把夙素送走,他猜想,夙素肯定会生气,只是没想到她气到天刚亮就过来了,墨渊安静地靠在床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虚弱些,她应该不会对病人动手的吧。
夙素看着他,平静地说道:“你收拾一下,明天和我回家。”
“……”端着药碗正准备走进来的大夫差点把药碗摔出去。
“……”一向高贵大方的沐雪也瞪大了眼,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厉阳更是目瞪口呆,他没看听错吧,这语气怎么像一个无奈又生气的丈夫跟耍性子回娘家的妻子说的话……
桑暖不在,不然她一定佩服死夙素,因为她都不需要知道谁是情敌,一出手,立刻大杀四方,把所有人都给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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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了,虽然晚了点~嘿嘿
☆、第一百一十三章 和我回家(下)
第一百一十三章和我回家(下)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扭曲,墨渊一双黑眸惊愕地看着她,眸光深邃,里面复杂的情绪看得夙素心惊肉跳。她终于感觉到气氛好像不太对,回想一下之前说的话,好像是有些不妥,墨渊的毒还没解这件事,他们可能不知道,她的意思是让墨渊赶紧和她回家,好尽快将余毒祛除,但是说得太急了,没说清楚。
“我的意思是,你身上的毒……”
夙素打算解释一下,可是才说了几个字,墨渊忽然说道:“好。”
“啊?”夙素话说到一半被人打断,一时间没明白墨渊的意思。
墨渊嘴角微微上扬,又说了一遍,“我说好,和你回家。”
墨渊话音才落,一道冰冷的女声立刻说道:“少主人请三思!”
听那声线语调,颇有几分大长老的气势,夙素愣了一下,看向沐雪,只见她一脸冷色,一双漂亮的柳叶眉紧拧着,面目寒霜地看着墨渊。
墨渊像是听到沐雪说话似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眼光从始至终都只看着夙素,问道:“你额头上的伤,还疼吗?”
“呃?”昨晚又累又困,伤口没再流血,她都忘了脑袋上还有伤。夙素摸了摸头上的伤口,回道:“不疼了。”
沐雪仍是冷着脸,却没再说话了。夙素眼角的余光看到大夫还端着药碗,傻傻地站在一旁,赶紧说道:“你快喝药吧,凉了就不好了。”
那名大夫才像是缓过神来似的,连忙把药送了上去。沐雪自然地伸出手,准备接过药碗,墨渊对着那大夫说道:“拿过来给我。”
大夫已经送出去的碗又慢慢地收了回来,完全不敢抬头看沐雪的脸色,转身把药碗送到墨渊手中,赶紧快步走出了亭子。
夙素总觉得,这亭子里的气氛有些怪,但是为什么怪,她又说不上来。看到墨渊乖乖地把药喝完了,夙素也放心了,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去找墨族长,和他说说回去的事情。”
“好。”墨渊也没拦她。
夙素点头,走之前还朝沐雪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可惜这一笑,不仅沐雪的脸色更差了,就连墨渊的脸上也划过一丝郁闷。
夙素可没注意这些,明天要离开,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打完了招呼,她也没看二人脸色,转身走出了临渊轩榭。
夙素刚走,沐雪立刻走到床前,行了礼,说道:“少主人,请恕沐雪无礼了,您是墨家的少主,不应擅离墨家。更别说,您现在身体需要好生休养,请您为了墨家和自己的身份考虑,不要轻易做决定。”清冷的声音不卑不亢,算不上严厉也绝对不柔和。
墨渊将空的药碗放在一旁的木桌上,声音是一惯的漠然,“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回去之后和母亲说,下午若有空,请她到临渊轩榭来一趟,我有话想和她说,你就不用陪着一起来了。”
沐雪深吸了一口气,冷声回道:“是。”
沐雪说完这个字,没再多看墨渊一眼便走出了院子。
厉阳低声说道:“主人,沐雪她……”莫说昨日主人昏迷,沐雪在这守了一夜,她好歹也是夫人身边的人,主人这样不假辞色,终归是不妥。
墨渊轻哼一声,回道:“她根本不会在乎这些。”
沐雪是母亲一手调教的,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按照墨家当家主母的规范行事。沐雪对他的感情,就像母亲对父亲,服从,辅佐,劝诫,一切都是从墨家出发,沐雪和母亲都觉得她们做得恰到好处,却不知道那些正是他最厌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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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素走出临渊轩榭,抬头看看天色,还很早,这时候过去拜会墨族长,有些不妥,夙素决定先回客居,过一个时辰再去。刚进院子,夙素就发现桑暖的房门开着,夙素叫了一声,“阿暖?”
久久没有人应,夙素走过去一看,屋里空荡荡的,好在东西整齐,床也收拾地很干净,阿暖应该是自己出去了。
夙素皱着眉头,小声嘀咕,“阿暖去哪了?”
“今日风一青下葬,她去祭拜了吧。”
夙素回头,看向身后的敖三,问道:“这么快下葬?”
“昨晚墨族长说,风一青早在十多年前就为自己选好了长眠之地,并且早早有言在前,他一死,立刻将他下葬,无需择日,他没有亲人,也不必等谁吊丧。”
夙素感慨,这风一青倒是洒脱,想想两人总算认识一场,夙素也想去上柱香,于是问道:“地方在哪?”
“融雪峰。”
夙素不认识地方,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了方向,赶了过去。
融雪峰
并不是因为这里的雪易融,而是这里是整个冰岛最高的地方,最接近天空,也最接近太阳。就像此刻,朝阳刚刚升起,橘黄色的光洒满天际,似乎一伸手,就能抓住初升的太阳。
融雪峰上,一座孤坟前面站着两个人。两人的脸上,都没有太多的悲伤,只是静静地站着。
墨遮看着站在晨光中的桑暖,心中某些已经掩埋多年的情绪,再次浮上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