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细细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准备再试探几分。
花满楼却叹道:“你在这时候来找我,是为了我救下的那个人吗?”
陆小凤先是一愣,随即笑道:“看到你还是如以前一样的敏锐,我就放心了。”
看来花满楼还是有所警醒的,经历过一次的人,一般是不会再被那么容易地影响第二次了。
可一想到轻易就被影响的那位白衣剑客,陆小凤眼中多了几分黯然之色。
花满楼清浅一笑道:“这有何难猜?他出自万梅山庄,你肯定见过他,如今他在我这儿你便来了,自然是为着他而来的。”
陆小凤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道:“我就不能为着你而来吗?”
花满楼笑道:“当然可以,求之不得。”
说完这句话,他便拉着陆小凤朝自己那摆满鲜花的阁楼走了过去。
陆小凤见他如寻常一样,心中便也不再如刚才那般紧张了。
若是那白衣剑客也能如花满楼一般警醒和敏锐,那就好了。
“花公子,你在做些什么啊?”苏沁云在阁楼上探出了头,可却在看到陆小凤的瞬间愣了一愣,然后呆在了原地。
陆小凤眼神一闪,然后回以微笑,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
苏沁云也笑了笑,不过那笑容中隐隐含着几分悲哀。
陆小凤连忙低下头,恨不得一点也看不见他眼底的悲哀。
他的手腕还在痛着,这痛处足以提醒他如今的状况。
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但却好似感觉到了什么,唇角带起一丝神秘的笑意。
“你和他之前好像有些故事呢。”
陆小凤叹道:“有时我真觉得你好像看得见一样。”
花满楼的笑意越发深了,可却带着某些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看不见的人有时反而能看见更多的东西呢。”
陆小凤忽然觉得如今的花满楼好像令人有些看不太透。
不过这或许是件好事,至少他还保留着原先的机敏睿智,不至于被迷了心智,做出些荒唐的事,也不至于因为受人影响,说出些荒诞不经的话。
陆小凤又道:“是吗?那你觉得苏沁云这人如何?”
花满楼淡笑道:“他很有趣,不过我还得再看看。”
陆小凤敛眉道:“再看看?你还是小心点的好。”
花满楼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拍了拍陆小凤的肩,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有什么值得小心的呢?”
陆小凤疑惑道:“掌握?”
花满楼又温润一笑道:“是啊,小凤弟,我们还是先进去吧,沁儿一直想问吹雪兄的近况,你也可以和他说说。”
陆小凤点了点头,刚跨出去一步,忽然回过头来,面色惨白道:“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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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小凤弟?”
花满楼看着他,恍如无事地笑了笑,那唇边的笑容依旧明灿如晨光。
瞧他那模样,竟是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陆小凤的脸色阴晴不定,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花满楼,像是要在他身上看穿两个洞似的。
他先是稍稍退开了一步,仔细地审视着眼前的人,道:“你以前从来不叫我小凤弟的,难道你忘了吗?”
“我从前是不叫你小凤弟。”
花满楼神色不变,眉间安然,唇角含了一丝云淡风轻的微笑,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种旷达而渺远的光晕之中。
“可我如今想这么叫了,难道不行吗?”
陆小凤敛眉道:“可你不觉得这样叫有些古怪?而且我的年纪其实比你的还……”
他还未说完,花满楼便一把拉过他,眉间挽起无尽温柔笑意。
“既然你不喜欢我就不这么叫了,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陆小凤虽觉得不妥,但这样被他一拉,也不想费力挣脱,便跟着他走了进去。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花满楼身上透出些令他感到陌生的气息。
而那气息让他有股不详的预感。
可陆小凤咬了咬牙,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任凭花满楼将自己拉了进去。
苏沁云正在房间里面等着他们,可当他看见花满楼和陆小凤携手进来的时候,眼中不知为何闪过一丝淡淡的忧色,如一泓秋水般凄凄清清,映着碎金浮玉般的粼粼波光。
陆小凤的目光微微一沉,试图避开他的注视。
既然是来试探,首先他自己就得先学着不受影响,否则这一切就都白费了。
花满楼这时便放开了陆小凤的手,朝着苏沁云温颜一笑,道:“小沁,我想你应该是有些问题要问小凤的。”
陆小凤的眉心猛地一颤,面容暗沉下来,几乎是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花满楼。
他怎么又开始叫自己“小凤”了?
苏沁云却有些踌躇地看了看陆小凤,眼中的忧伤宛如一抹天边的幽云一般。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边蔓上一丝苦涩的微笑。
“不了,我想你们还有许多话要说,我还是先走吧。”
花满楼便淡淡道:“那好吧,你刚刚受过惊,也是该好好去休息。”
陆小凤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花满楼,恨不能将他看穿。
他就算再想心存侥幸,也是无法欺瞒自己了。
花满楼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而这不对劲的地方大概是由苏沁云引起的。
这世上除了他,没有人能这样快地影响一个人的心志。
花满楼这时却看向陆小凤,无神的眸子如墨池一般深不见底,像是连星光都能吞噬。
“怎么了,小凤?”
陆小凤见他还这样叫自己,忍不住推开一步,微微叹道:“你从前也不会叫我小凤的。”
花满楼歪了歪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道:“难道我连叫你小凤也不可以?”
陆小凤一愣,随即苦笑道:“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不觉得这样也有点怪吗?难道你就不能直接像以前那样叫我陆小凤吗?”
花满楼淡然一笑道:“可你从前好像不是这样纠结于细枝末节的人。”
陆小凤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容在外人看来却着实苦涩得很。
然后他又咳嗽了一声,试探性地问道:“你是怎么救了苏沁云的?”
花满楼淡淡道:“我听到有人调戏他,就出手了,就这么简单而已。”
陆小凤又皱眉道:“那恶徒呢?”
花满楼笑道:“我没杀他。”
陆小凤道:“你当然不会杀他。”
花满楼又敛了一丝狡黠的笑意在唇边,不急不缓道:“但我打断了他的双手,想必以后他就不能作恶了。”
陆小凤的眼眸在瞬间睁大。
“你打断了他的手?”
花满楼不以为然道:“我的确是不喜欢杀人,但这不代表我能对这等恶徒视而不见。”
可说不定他遇到的那个不是恶徒,只是受了苏沁云影响而克制不住自己的无辜人。
想到此处,陆小凤便微微一叹道:“可一出手便让对方断手,这实在有些不像平日里的你。”
“难道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花满楼似笑非笑着,眉宇之间浮现出了一层沁凉之意。
以前就算有人想杀他,他也不至于出这样的重手。
陆小凤眸光一暗,道:“你还是受他的影响了。”
花满楼淡淡道:“你是说苏沁云?”
陆小凤点了点头,道:“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提醒你,苏沁云可能拥有和刘慕仙一样的能力。”
花满楼面上波澜不显道:“什么能力?”
陆小凤肃然正色道:“操控人心的能力。”
花满楼无奈地挑了挑眉毛,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
“这世上不可能有两个刘慕仙。”
陆小凤淡淡道:“这世上当然不可能有两个刘慕仙,苏沁云比刘慕仙更可怕。”
花满楼却含了一丝莫名的笑意,不急不缓道:“如果不是我正巧路过,他恐怕就要被人掳走,这就是你说的可怕?”
陆小凤急切道:“我何时对你说过假话?难道你不觉得你已变得不像是你自己?”
花满楼似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手中的玉骨洒金折扇,道:“以前我对你杀人之事过于执着,你就这样说我,如今我不执著了,你却还是这样说我。”
“一个人想改变自己,你却偏偏不让他改变,还认为他只有恢复到你熟悉的模样才是最好的。”花满楼顿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薄凉的笑意。
“难道你不觉得你有些过于多管闲事了吗?”
话音一落,陆小凤的身子彻底僵住了,面容已如同大理石雕塑一般苍白。
“你为何总是去管一些你本不该管的事?”花满楼微微一叹,语重心长道,“你若再这样下去,只怕是害人害己。”
陆小凤满脸惊骇地看着花满楼,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的手脚冰冷得像是在寒冬腊月里的冰水浸过的似的。
“你说我害人害己?”
瞧他那样子,简直像是第一次看见这温润如玉的盲眼公子似的。
花满楼淡淡道:“难道不是吗?当事情超出你的能力范围,你就去麻烦西门吹雪。你可曾想过他可能会因为替你杀人而送命?”
陆小凤的面色已经开始发白。
他死死握着拳,直到指甲都要刺到手心的肉里,可他却恨不得刺得血肉模糊。
那次他去请西门吹雪杀人,是因为接受了上官丹凤的委托。
而他之所以接受上官丹凤的委托,正是因为他担心花满楼,然后跟着她去见了大金鹏王。
那样的事他本不想去管,可若是为了他的朋友,让他去管一些他不该管的事,又有何不可?
但此刻他面对着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却似乎是已无话可说,也不想再说。
花满楼又无奈道:“你若再不改改自己多管闲事的毛病,或许会害死身边的人。”
——可我若不是多管闲事地跟着你去了山洞,你还能站在这儿和我说话吗?
陆小凤看着他,眼底闪烁着刺痛人心的光芒,然后他咬了咬牙,慢慢地转过身去,终究还是没能把那句话说出来。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花满楼一眼,只见花满楼朝着叹了口气,然后便朝着一边走去。
他目送着花满楼渐行渐远,忽然觉得他离自己的距离好像已经到了他永远都追不上了的程度。
而后阁楼里又传来了苏沁云充满忧意的声音:“花公子,你们可千万别为了我吵架。”
“别担心了小沁,我只是对他说了些话,希望他能听进去吧。”
花满楼的声音又从阁楼里传出。
他后面的声音不那么清晰了,但陆小凤已经不想再听了。
他只是觉得花满楼的声音依然那般熟悉,却也那般的陌生。
陌生到让他心底发寒,也陌生到让他眼角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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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会多管闲事?”
当陆小凤问西门这句话的时候,他正和对方一起在万梅山庄的凉亭里喝酒。
不过说是喝酒,但其实只是他一个人在喝酒而已,西门吹雪一直默默地看着远处的梅林,根本就是滴酒未沾。
而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是淡淡道:“是。”
这的确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可陆小凤却喟然一叹,然后又喝了几口酒,缓缓道:“我继续多管闲事下去,是不是真的会害死身边的人?”
西门吹雪只淡淡道:“或许吧。”
陆小凤苦涩一笑,似乎是蕴了无数惆怅在心中,面上似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如流水般淙淙而过。
但西门吹雪却转过头,容色淡漠地看着他,道:“但你不管闲事的话,或许会死更多的人。”
陆小凤虽然喜欢管闲事,但管的都是大事。有大事发生,总是少不了死人的。
陆小凤的声音忽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疲惫,那倦怠之意聚在眉间心底,凝而不散。
“是吗?可我现在已经有些不知道我是不是该继续管下去。”
西门吹雪挑眉道:“花满楼和你说了什么?”
陆小凤靠着柱子,有些无力地闭上眼睛,道:“无论他说的是什么,他说的有些话的确是实话。”
他顿了一下,复又睁开眼,凝了一丝苦笑在唇边。
“我让西门吹雪替我杀人的时候,他的确是有可能失去性命的。”
西门吹雪凝眸看着他,薄薄的唇抿成锐利一线,眉间聚起了几缕冷然之色,好似有细碎的幽光在瞳孔深处飘摇不定。
无论花满楼说了什么,那对陆小凤的打击应该都不小。
可为什么陆小凤要在意这种事情?杀人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为朋友杀人,为道义杀人,为剑道杀人,皆是如此。
他早已将自己的生命寄托在了剑上,也寄托在了杀人之上。
为了看到杀人时剑尖绽放的那抹艳到了极处的血花,就算是一死又何妨?
既然如此,那陆小凤到底有什么值得伤怀的?
所以西门吹雪微微挑眉,眼中便掠过一丝冷然的光,如沐霜凝雪一般。
“你知道他受了影响。”
“我知道,可他说的话也的确有道理。”陆小凤无奈道,“老实说,我还真有些不知道是否该继续插手下去。”
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