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垂着眼,轻敛着眉,慢抚着大理石的栏杆,就好像上面的清凉之意能透过他的指尖传到心底似的。
花满楼是个看不见的人,所以那双乌沉沉的眸子中没有一丝光彩。
但他的面上的那抹清润的笑容,却比任何人都光彩照人。
他的确与岳洋记忆中的那个花满楼很是相像。
可越是相像,就越是让他想念自己的老友。
另外一个世界的花满楼又在做什么呢?他听到自己失踪的消息又会如何反应?
岳洋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道:“你好像有话想对我说?”
花满楼转过身来,面上好似含着一丝歉然的笑意。
“我一直想问,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岳洋忽然掀开了袖子,然后瞅了瞅手臂上的那些伤疤。
伤口本来不应该好得那么快,但是岳洋的这具身体简直健壮得像头豹子,再加上舒秦的医术的确高明,所以他其实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
所以他迎上了花满楼那双无神的眸子,放下了袖子,笑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花满楼仿佛这才舒了口气,道:“最近我好像做过许多荒唐事,而让你受刑,好像是我做过的最荒唐的一件事。”
岳洋轻轻揉搓了一下手指,眼底里带着星子般的光。
“其实这件事不是很荒唐,只是由你说出口,才显得有些荒唐。”
花满楼道:“无论如何,我都想问你一句话。”
岳洋只是笑道:“其实你不必问。”
花满楼道:“我为什么不必问?”
岳洋忍不住摸了摸唇上本该是胡子的地方,然后轻轻一笑道:“因为我早就原谅你了。”
花满楼先是一愣,唇边的弧度瞬时扩大,如有一朵白玉兰般在唇角徐徐绽开。
“谢谢你,这对我很重要。”
岳洋笑道:“其实你也不必多想,因为我知道那绝不是你的错。”
然后他忽然看了一眼白小恬,却发现白小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得远远了。
他这是要走?他到底是没有耐心听他们说话,还是不愿意打扰他们说话?
岳洋的眉头向上一挑,然后他马上发现白小恬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因为他忽然在远处停了下来。
“这样的话陆小凤也和我说过。只是现在想来,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花满楼的口中溢出了一丝烟雨般凄然迷蒙的叹息。
“难道他们真是那样的人吗?”
岳洋的眼底却仿佛闪烁着异样的光,道:“这世上的确有些人与事是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
比如说那些人诡异的能力,比如说他和西门吹雪出现在这里的事实,也比如说,这个离奇荒诞的世界,和那些相似却又不同的人。
花满楼的面容在沉静显现出如丝如缕的悲哀
“如果你遇到了这样的事,你真的能接受吗?”
岳洋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不接受也只能接受了,若是接受不了,只怕我就变成疯子了。”
他只想当陆小凤,可不想当疯小凤。所以他笑得开心,可这话说得仿佛却并不开心。
浪子本没有家,但至少浪子在熟悉的地方能遇到熟悉的人。
可如今这个浪子却连熟悉的地方都没有了。
不过幸好他有西门吹雪。
幸好西门吹雪也有他。
花满楼又笑道:“你这话也不错,我的确是该学着去接受一些事。”
岳洋却笑道:“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些放心了。”
花满楼清莹一笑道:“放心什么?”
岳洋笑盈盈道:“你既然已经认识到这一点,大概就不会再轻易地受人影响了。”
花满楼只是轻轻笑了笑。
而这个时候,白小恬似乎是见他们聊得开心,便有些好奇地走了过来。
花满楼立刻无奈地笑了笑道:“你怎么一个人在那边对手指啊?走吧,我们一起去找小凤弟。”
等等,花满楼能看见人对手指吗?
岳洋本来还觉得前半句话有些不妥,听到后面半句话忽然愣在了原地。
然后他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花满楼。
小凤弟?
他说的是谁?
白小恬也有些疑惑地看着花满楼,道:“七童,你是在说陆小凤吗?”
花满楼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如鸽子蛋般的脸庞,那如同涂了润滑油一般的皮肤简直令他悸动不已。摸完之后,他才亲切地说道:“是啊,小笨蛋,一起走吗?小凤弟或许还在等着你呢。”
“嗯嗯。”白小恬笑得几乎合不拢拢嘴,如同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然后挽着花满楼的手臂一起走了。可白小恬回过头去看着岳洋,却发现他还是有些死死地瞪着花满楼,僵直着身体站在原地,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似的,走也走不动,面上则是青白交加,霎是好看。
白小恬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叹息的意味。
看来眷恋花满楼的温柔的人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可惜花满楼的心注定是不能同时交给两个人的。看来岳洋只能被辜负了。
花满楼不经意间碰到白小恬那如女子皓腕般润滑无比的手臂,心底一颤,心底又是一阵波动,连舌头都有些发干了。
他们这便告别了岳洋,沿着湖边一路走下去。
期间白小恬的肚子便开始叫了,花满楼便忍不住大笑了几声,然后带着他一同去找了家面馆。那面馆的生意实在好得很,听说老板是退下来的御厨,想要进去吃面还得排着队,可见里面的面食都是顶级的。白小恬闻着香味越发馋了,便叫花满楼排着队,自己去里面看了看。
他的轻功本就好,从人群里挤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能找个人迅速地交上朋友,那排队的事就解决了,反正他总是能向对方讨点面吃的。
白小恬本就长得可爱,又一向能说会道,他已经凭着这些占到了很多小便宜。
所以他觉得这次自己要讨人开心也不是困难的事。
而他一钻出人群,便看见一个青衣人正看着自己。
那个青衣人的眼角已生出了些许皱纹,仿佛岁月风霜留下的痕迹。
咋一看他看起来已至少有五十多岁,可细细一看又好像只有四十多岁,反正他的一双眼睛还是充满了活力和朝气,仿佛还是年轻人的眸子。
他朝着白小恬笑了笑,又招了招手,等他靠近了,才指着桌子上的面,道:“小娃娃,是不是想来讨碗面吃的?”
白小恬激动地拍了拍手,道:“是啊是啊,你能让我吃一口吗?一口就够了,我实在饿死了。”
青衣人笑了笑,把手里的面往前轻轻一推,面上含着慈爱的笑意,道:“吃吧,这碗面我可还没动过。”
白小恬连忙道了声谢,然后狼吞虎咽了几口,青衣人还忍不住笑道:“你这吃饭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白小恬笑着擦了擦嘴角,道:“吃货嘛,就是这样的。”
青衣人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眼底里流出一些感慨伤怀的样子。
“你这小娃娃和我儿子小时候还真有几分相似。”
白小恬忍不住笑了笑,却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年龄。
对方应该是看他小,又长得可爱,才肯让他吃面,若是说了自己已经二十岁了,他怕是没有那么客气了吧。
青衣人笑道:“你很爱吃面吗?”
白小恬笑道:“好吃的东西我都爱吃,我是吃货嘛。对了,大叔,你叫什么,有什么很爱的东西吗?”
青衣人没有说话,只是忽然温柔地握住了他的小手,摸了摸他的头,白小恬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对方忽然出了手,迅疾无比地点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
然后他不顾白小恬面色大变,只是一脸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叫戚长明,平时最爱的,以前喜欢的是七八岁的小娃娃,现在喜欢的,大概就是像你这样的小娃娃了。”
☆、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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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陆小凤发现花满楼来找自己的时候,他忽然有种很不详的预感。
而当花满楼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就更觉得自己的预感没有出错了。
“你认识白小恬吗?”花满楼满似乎是赶了很久的路,满面忧虑之余更是倦色连连。
“我发现他被人带走了。”
陆小凤先是吃了一惊,问道:“难道你遇到白小恬了?你是不是还和他成了朋友?”
他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可现在他已没有办法去阻止什么了。
花满楼的眉头如远山般叠起,口中急切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怕是有性命之忧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忍不住捏了捏扇柄,几乎要将玉骨扇柄给生生掰断。
陆小凤听得糊里糊涂的,便先连忙按住了他的肩膀,道:“你先别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小恬不是在万梅山庄吗?怎么会出去找上花满楼?
为什么他会被人带走了?难道带走他的人又是宫九?
花满楼终于吸了口气,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我和他原本就是打算来找你,但是中途他饿了,我就带着他去一家面馆。那面馆的生意实在太好,需要排队才能等到位子。他让我先等着,自己钻进去看看,可没想到我等到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后来小二告诉我他好像被一个人带走了,而且那个人还在桌上留了书信给我。”
陆小凤惑然道:“书信上写了什么?”
花满楼道:“我让掌柜帮我看了看,书信上写了‘我会照顾好他,不必担心’,署名是戚长明。”
刹那间,陆小凤诧然无比地睁大眸子,道:“戚长明?是那个畜生中的畜生,禽兽中的禽兽?”
花满楼面色一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其骇人的事情,开口说话的语调开始变得低沉而又喑哑。
“落到他手里的人几乎没有活口,我实在是担心……”
陆小凤疑惑道:“可他不是只对七八岁的小孩子下手吗?白小恬虽然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但也比他的目标要大得多了。况且白小恬实际上的年龄已经有二十岁了。”
花满楼叹道:“也许是他觉得白小恬太过可爱,所以就把他带走了。”
陆小凤听完只是皱了皱眉,然后平静无波地问道:“你来找我就是希望我和你一起去救他?”
花满楼面色真挚地握住了陆小凤的手,叹道:“光靠我一个人是找不到他们的,你说呢?”
“我还能说什么呢?”陆小凤苦笑了一声,然后轻轻用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覆上花满楼的手,道,“你知道我是没办法拒绝你的请求的。”
花满楼莹然一笑,恍如秋风过湖,激起粼粼点点碎金般的波光。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来找你之前,我还去了趟万梅山庄,通知了管家。所以到时候,西门庄主应该也会赶过来。”
陆小凤听完之后也只是笑了笑,然后什么也没有再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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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洋一直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浪子虽没有家,但至少还有个熟悉的地方,若是呆在这里呆得久了,只怕连自己是谁都要忘记了。
想回家的人也肯定不止他一个。
而且他也并不想一个人回家。
而想回家除了在白小恬身上找线索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法子。
人若是在一条死路上走到底,是绝不可能找到回家的路的。
所以他去找了戚鸣雁。
天色已经晚了,但戚鸣雁还是在那家客栈里和舒秦喝着酒,说着话。
瞧他们谈话的兴致,岳洋实在很难想象当初他见到的那个舒秦为何会对戚鸣雁生出杀心。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实在太过奇妙。或许在人心百转千回之间,一个念头沉了下去,又有千百万个念头浮出来,而在那些念头之中总有一两个会带着匪夷所思的恶意。而不经意间,恶念在心中扎了根,发了芽,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幸好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发生在他和他的朋友身上。
不过这些也不是如今的他该想的事。
岳洋该想的是如何回家,就算前路渺茫无光,他也绝不会轻易放弃。
而且他并不是一个人在这里,这才是最让他欣慰的事。
“你来找我是想讨杯酒喝吗?”戚鸣雁笑着看了看他,然后举起了酒壶在他面前晃了晃。
酒水在酒壶里碰撞的声音实在是悦耳动听得很,似乎可以打动这世上所有的男人。
岳洋朝着戚鸣雁和舒秦笑了笑,然后坐在了他们旁边的椅子上,道:“有酒不喝那可是混蛋,所以我当然是得讨杯酒喝的了。不过,我还想问你些问题。”
戚鸣雁的眼里掠过了丝丝缕缕的笑意,道:“你想问的问题大概不简单。”
“的确不简单,但我想这个问题只有你能回答。”岳洋叹道,“惠州有个能要人性命的山洞,你听过吗?”
戚鸣雁眉头一皱,道:“你是说……沉玉河边的那个山洞?”
岳洋摸了摸酒杯,像是闻着酒香似的,道:“我对那山洞实在好奇得很,不知你是否知道一些那山洞的事?”
戚鸣雁的目光倏然一跃,像是烛火灿然一爆。
然后他含了一丝恰当的微笑在唇角,从容不迫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但你若是想知道,我可以托我的朋友去查。”
他到底是已经调查过了却不肯说,还是真的没有调查过,所以才这么说?
岳洋喝了一口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