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武林各大门派争一日之短长。因此,江湖黑白两道,都对这个奇特的组织怀有戒备之心,虽然一向不打交道,倒也可算得上是敬而远之。
武林之中皆是如此,北野世家和万花剑派自然也对天盟中人心怀戒备防范之心。
不料,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一向循规蹈矩,时时对师长言听计从的北野清琳,却在某一日忽然返家,向其父母提出要嫁与天盟之中一人为妻,此人非是旁人,却是天盟五方帝座之一的北帝。
北野清琳之父乍听之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北野世家上下也均认为北野清琳定是中了什么邪术,抑或是得了失心疯。而北野清琳却不顾家人劝阻,执意要嫁给北帝,以至于其父母不得不将其监禁,派人严加看管。
万花剑派掌门人冷翠微闻听此事之后,便派弟子将北野清琳召回派中,百般劝说,北野清琳仍是意志坚定,冷翠微无奈,只得令其返家听凭父母之意,并严明倘若北野清琳一意孤行,从此便将被万花剑派永摒弃于门墙之外。
北野清琳听毕师父之意,静默垂泪良久,最终却仍向师尊叩拜三次之后下山而去。
江湖传言,北野清琳自下了伏凌山后,便未曾踏足北野世家一步……
………………
北野流光听父母讲述了这么一段旧事,犹如经历了一场大梦一般,半晌方道:“那么后来……姑姑却又怎么会死?”
他抬起头来,见父亲眼圈红红的,母亲却早已泪流满面,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当下便道:“爹爹,娘亲,都是孩儿不好,惹得你们伤心……”
三人自此便岔开言语,北野流光不便久待,于是便回到自己房中。
次日,天气晴朗,北野夫人担心昨日一番话会令儿子心中郁郁,便令从人陪着少爷出去走走。多日未回家乡,北野流光正巴不得到处去瞧瞧,只是昨夜父母讲述之事,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心里。
北地春光虽然不比江南,却也是春花烂漫,柳色青青。山上的残雪大多都已消融,化成道道溪流淙淙而下,街上行人亦是日益增多。
北野流光正和家中从人在市集上闲逛,忽听得马蹄声响,自远处驰来一匹骏马。北野流光定睛一看,只见马上坐着的是一名年轻男子,看年纪似乎大上自己两三岁,虽然尚未看清容貌,却已隐隐透出一种气势。北野流光便好奇多看了几眼,待得那匹马驰过他身边之际,马上那年轻男子却向北野流光盯了一眼,目光凌厉。北野流光和他对视一眼,只觉对方敌意甚深,尚未反应过来,却见那一人一骑早已飞驰而去。
北野流光正在奇怪,远远地见家人增寿兴冲冲的跑了来,向他道:“少爷!少爷!大喜!”北野流光转过身来问道:“什么大喜?”增寿笑嘻嘻的道:“扬州孟老爷来信,将少爷夸得不得了……说是有一位朋友在他寿宴上见了少爷,喜欢得紧……信上还说他这位朋友的来头大得很……是乾坤堂扬州地会堂的堂主,家里有一位小姐未曾许人,如今向老爷提起这事,要少爷做女婿呢!”
北野流光闻言一怔,万想不到这事上来,身畔几名从人倒都替他欢喜,一个劲地道:“恭喜少爷!”却听增寿又笑道:“少爷快别发呆了!老爷让我找少爷赶快回去!”北野流光“嗯”了一声,自和众人去了。
且说那骑马而去的年轻男子不是别人,却是玄武帮陆天翔。他在市集之上与北野流光匆匆一瞥之后便一路向西南而去。他自蒙张玄差遣去往幽州料理事务,待得事毕,便匆匆赶回玄武帮中听候师尊吩咐。
待得回到帮中,见过帮主,将幽州分堂种种事务详细回明,张玄微笑道:“翔儿,这一趟辛苦你了,好生休息两日,为师却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陆天翔躬身道:“弟子为师父效劳应是万死不辞,怎敢领师父厚赐?”张玄捻髯微笑道:“不是什么厚赐,你走之前我便一直想着这件事情,不然也不让你这么快回来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自案上取过一本书来,递给了陆天翔。
陆天翔接过一看,见那封皮之上用中楷写着“通玄录”三个字,他一喜之下,非同小可。张玄武功精湛,世所闻名,乃是北方武林之中屈指可数之人。这“通玄录”集张玄毕生武功之大成,玄武帮中之人无论是否帮主嫡传弟子,都对此书心怀瞻仰之心。不想今日师父竟然垂赐此书,这一喜之下,犹如得了仙丹宝物一般,当下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道:“师父垂赐此书,弟子无以为报,请受弟子一拜。”
张玄笑道:“好啦好啦!你不是一直想看这书么?今天可算是遂了心愿!”他顿了顿,又道:“你去休息罢!此书上的功夫,慢慢再去研习不迟。”陆天翔喜不自胜,依言退下。
他初回帮中,自有一干兄弟前来与之接风,帮中大多弟子都和陆天翔交好,大家相互道了辛苦,十分亲热。待得闲暇之时,翻看“通玄录”上的武功,不明之处便向张玄请教,待得问明了种种疑难之处,只觉得这书上记载的武学奥妙精深,纵有小成,也得在一年之后,当下每日研习不断。
过了数日,他练功之后闲来无事,便在帮中各处游逛,待得到了西花园内,偶然听到几个人的对话之声。只听一人道:“帮主这几年真是越发糊涂了!”陆天翔心中一凛,连忙停住脚步,隐身于院墙之外,打算听听他们再说什么。此时他已听出先前说话之人乃是帮中李长老手下的一名香主,想来另外几人也都是李长老的下属。
只听那人话方出口,便有另一人急忙道:“赵兄慎言!”陆天翔闻其言而测其行,猜想他此时多半是向周遭看看了动静。
他屏息凝神,果听先前那人道:“有什么小心的!帮中兄弟谁不知道!倚重几位堂堂主也就罢了,那姓陆的小子却有什么功劳?!”
陆天翔听他提到自己,不禁又惊又怒。
七 风起云涌再现天盟 论长道短魂归地府
却听另一人道:“赵大哥此言差矣,陆堂主虽然年轻,可是少年英雄。又是帮主的入室弟子,嫡传武功……这几年帮主越发器重他啦!想来本帮下一任的帮主,就要着落在他身上了!”
先前说话那姓赵的香主道:“姓陆的小子相当帮主?我老赵第一个不服!咱们帮里从长老到堂主,哪一个不是跟着帮主几十年刀枪阵里闯出来的?凭什么让一个黄毛小子当帮主?”他正悻悻地说着,却听又一人轻笑道:“赵大哥稍安勿躁……你可知道姓陆的这小子是什么来历么?”
园中数人似都是微微吃惊,当下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来历?”
陆天翔听他们说到此处,更是屏息凝神,预备听听他们往下说些什么。
只听那人道:“你们可觉不觉得这陆堂主和咱们帮主的相貌生得有些相似?”另外几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莫非是……”只听那人低声笑道:“咱们帮主当年在江湖上那可是出了名的风流少年[517z小说网·。517z。],想来这武林中的红颜知己也不在少数,除了帮主夫人给他生了大小姐之外,难道旁的人就……依我看,这位陆堂主的身份……咳咳……”
他说到这里,故意不往下说,但是众人却早已心知肚明。陆天翔听到这里,只觉得热血往上一涌,旁人另外说了些什么他便全然没有听见。他气往上一撞,登时便要冲进去和这些人分辨个清楚明白,但心里却另外有一个念头想道:自己自幼便被师父收养……实是不知生身父母是谁……难道真的如这些人所言?
他一步一步地走回自己房中,那几人的对话有如毒蛇一般时刻缠绕在他心里,帮中兄弟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谁也不敢去打扰于他。
任天翔躺在榻上,扯过被子将头蒙住,耳边回响的却仍是那几人的对答:“陆堂主和帮主的相貌当真生得有些相似……”“我听说咱们帮主夫人年轻的时候是武林中出了名的美人儿,帮主畏妻如虎,这么多年来都不敢纳妾。依着他年轻时的风流性情……此事十有八九倒是真的!”
任天翔猛的坐起身来,向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的相貌。
——剑眉星目,天庭饱满……这副令自己一直颇为自负的相貌,如今却成了某种暧昧不明的旁证……
——不错,自己的额头甚宽,下巴微尖,和师父一样……可是为什么?偏偏会和师父一样?任天翔目瞪口呆地坐了一会儿,忽听窗外有人唤道:“师兄!师兄!你在发什么呆?”
任天翔缓过神来,却兀自坐了一会儿才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青衫女子,笑颜如花,樱唇玉齿,正是自己的师妹柳含烟。只听柳含烟笑道:“师兄!怎么这么半天才来开门?咦?你怎么啦?脸色这么差!”
任天翔强作笑颜道:“没什么,我今天不大舒服。”
柳含烟登时紧张起来,“你不舒服么?要不要把杨大夫请过来瞧瞧?是不是这阵子练功太着急了?”她凝视着陆天翔,停了半晌才道:“可怜的师兄,从幽州回来,累成这个样子。”她终究还是小孩儿心性,不到片刻却又高兴起来,还神神秘秘地向陆天翔道:“师兄,你听说了么?二十年前风云一时的天盟,据说又重现江湖了?你还记得赵长老给我们讲过的那些故事么?”
任天翔此刻心乱如麻,柳含烟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忽道:“师妹,你说……”柳含烟奇道:“你为何吞吞吐吐的?我不是一直在说么?”陆天翔恍惚道:“有一件事情……我想问问你……”柳含烟见他如此,登时心中不安起来。
——原来,前一阵子她独自出门游玩遇到“燕云双煞”之事并未向旁人说知,连张玄也没告诉。只因那日凶险异常,柳含烟除了险些将家传古玉丢失之外,自己的性命亦几乎不保。她想此事若是让师父知道,只怕又要大加斥责,幸好自己受伤不重,因此便将这事隐瞒过了。只是事后想起那白衣男子相救之事,未免觉得欠了那人好大一个人情,若是不图报答,当真于心不安,可自己却连那人姓甚名谁、身世来历一概不知,看来只好慢慢寻访。
她见陆天翔忽向自己发问,又见他神神秘秘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中暗道不好,只怕师兄已经知道了那件事。却听陆天翔缓缓道:“师妹,你觉得我和……和师父……是不是生得有点相似?”
柳含烟愣了一下,心中大石终于落地,便笑道:“原来你是问这个,这个嘛……你和师父有的时候看起来确实有一些相似,尤其是眉眼……”她兀自未说完,却见陆天翔呆呆地自言自语道:“莫非这是真的……”柳含烟嗔道:“什么真的假的?师兄你是不是当真生病啦?我去告诉师父一声!”说着就要往外走。
陆天翔忙道:“别去!……我……我没什么事……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就会好些了……”柳含烟心中好生纳闷,但还是依他所言退了出去。
次日,陆天翔独自在房中闷了一日。往日里,他多半会与帮中兄弟一道饮酒练武,这几日却似变了一个人一般,沉默寡言起来。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日,张玄忙于帮中大小事务,似也无暇顾他。
是夜,陆天翔做了一个古怪的梦。在梦中,师父变成了父亲,却仍然是那略带凌厉而又慈爱的目光。而他母亲的样子,却始终看不清楚……
他一惊而醒,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往事……他自幼便被师父收养,一直和照顾自己的奶娘生活在一起……奶娘说他姓陆,师父也说他姓陆……就这样一直到了十岁,他才被师父接到了玄武帮中正式收为弟子。师父一直以来都对他很好,虽然有时严厉,却从来没亏待过他……他一直都将师父当成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般亲近敬重。师父是有妻子的,还有一个女儿,可是在陆天翔的印象之中,师父几乎很少和她们在一起……师母住在玄武帮的一处别院里,离总堂很远……小时候,师父偶尔也会带他到那里去玩玩,那里有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她叫张晓茹,是师父的女儿。可是,师父去别院的次数极少,有的时候忙起来,一年也不回去一次。
现在想起来,师父似乎一直在隐瞒着什么,他不愿意想下去,可是偏偏不能不想。
陆天翔在榻上翻来覆去地再难入睡,便轻轻起身走了出去。此际正是丑时刚过,他却看远处到师父住的院子中仍有灯火之光。这么晚了,师父尚未就寝,还在处理帮中事务么?
悄悄走进张玄居住的院落,陆天翔望着窗上的人影,却又不敢进去。他怕从师父的口中证实一切,可是自己前来,难道不就是为了证实一切的么?
毅然走到门口,忽听里面张玄的声音道:“是翔儿么?”陆天翔一惊,下意识便作出了回答:“师父,是我。”张玄又问:“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事情?”陆天翔将心一横,道:“弟子有一事不明,特意前来请教师父。”里面的人似乎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轻轻道:“那就进来罢。”
陆天翔依言进了张玄房内,只见师父负手而立,面向墙上挂着的一幅图画,不言不动,似乎正在想着什么心事。
张玄听见陆天翔进屋,却仍背对着门口,只道:“你有何事不明?是关于那书上的武功么?”却听“噗通”一声,陆天翔已然双膝跪倒,正色道:“此事有关弟子身世,还请师父据实相告!”张玄转过身来,目光闪烁,却淡淡道:“你的身世何用我来告知?原来抚养你的奶娘没告诉过你么?”陆天翔道:“弟子指的不是这表面上的身份……而是……”张玄截口道:“翔儿,你是不是听旁人说了什么闲言碎语?”陆天翔不答。张玄叹了口气,道:“你已随我多年,师父待你如何?”陆天翔道:“师父待弟子恩重如山。”张玄淡淡一笑,道:“恩重如山倒也未必,只不过,自我将你和含烟收为弟子之后,便从来没将你们二人当成外人。我待烟儿如何,便也待你如何。”
他顿了顿,又道:“我还记得,你们小的时候,我带你们去西山别院居住……晓茹那孩子小的时候很是顽皮,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瞧在为师的面上,莫要和她计较。”
陆天翔忽然之间听了这么一番没头没脑的话,心中却是疑虑大增,师父分明是顾左右而言它……他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