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是这一几名少女,便是谷若虚听了那供奉的话,也觉得甚是无理。
果听那绯衣少女道:“供奉,我家小姐可不是寻常富人家的千金,只因听说你们‘摄云斋’的货色极好,这才亲自前来看看。你这支钗子放在这里也是放着,还不知道客人什么时候来取,会不会来取。不如就卖给我们,价钱你开好了。”
这位供奉新进“摄云斋”不久,待人接物的眼力上却远远及不上店里的老供奉们。他适才眼见这少女服饰华丽,本以为她们都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却万万想不到她竟然只是个伺候人的丫头,当下便道:“这位姑娘。你家小姐自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千金……但是我说的这位贵客却也是个得罪不起的人……还请姑娘饶过小人一马……莫要再与小人为难了。”
那绯衣少女柳眉微扬,正要说话,却听那白衣少女轻轻道:“杜鹃,莫要多说了。既然这金钗别人已经定下,再多难为供奉也是无用。我们另行定做一只便是了。”
那被称作杜鹃的少女听了这话,却气鼓鼓地道:“小姐!他这金钗倘若当真定了出去,也就罢了。这事分明便是他想要抬高价钱……”
那供奉忙道:“姑娘千万莫要这么说!本店全部货物可都是店主东定下的价钱,我们做供奉的,哪里敢胡乱开价!姑娘莫要坏了本店的名声!”
十一 摄云斋内喧宾夺主 大理城中狭路相逢
“摄云斋”之内,众人争辩不休。只听那供奉话音未落,楼上一个男子的声音道:“这里出了什么事?是谁要坏了本店的名声?”
众人闻言,一齐向楼梯处看去,却见一名身穿黑衣的英俊男子正环抱着双臂立在那里。
谷若虚一见这人,不由得十分诧异,原来这人正是数日之前自己在林中遇到的那名黑衣男子。
那黑衣男子向店铺内扫了一眼,目光在经过谷若虚脸上的时候略作了半分停留,谷若虚分明看到了这人眼中的笑意,只是他却不能辨别这笑意之中包含着的意思。
店内的几名供奉见这黑衣男子现身,便一齐向他微微施礼道:“聂老板。”那原本站在谷若虚身侧的供奉更是走上近前,脸上微带惊讶,道:“老板是何时回来的?怎么店里竟没人知道?”原来这黑衣人便是这“摄云斋”的老板——聂云。
只听他向那供奉道:“我也是才刚回来……这里出了什么事?老张怎么和客人争吵起来了?”
老张便是此刻站在众女面前的那名供奉,他见店主人问话,忙道:“老板,这几位小姐硬是要买下这只‘彩凤穿云钗’……我和她们解释了半日……”
聂云尚未说话,只听那被白衣女子唤作“杜鹃”的绯衣少女便已率先道:“你便是这‘摄云斋’的老板?你家的这位供奉说这只钗已经被人定下了,但是一未交付定金,二又不知何时取货?我倒想请问一句,天下间竟然有这么做生意的么?”
聂云听了这话,似乎倒反而释然了。只见他向这五名少女打量了一番,最后却将目光落在了那名白衣少女的身上。
他缓缓步下楼梯,走到众人面前,自供奉手中接过那支“彩凤穿云钗”看了看,这才笑道:“原来是这支钗……”他转头向杜鹃道:“这位姑娘,张供奉说的没错。这支钗的确是被一位客人定下了的。姑娘倘若真是喜欢这钗的款式,不如另外订做一只。在下担保小店中的匠人能够打造得和这支一模一样。”
杜鹃还未说话,那白衣少女已经走了过来,将杜鹃一拉,道:“既是如此,我们便也订做一只好了。”
杜鹃见主子再次发话,不好再说什么,却气鼓鼓地瞪了聂云一眼,聂云却毫不在意,只含笑向那白衣女子道:“小姐真是明事理之人……”他一面说着,一面向张供奉道:“老张,这位小姐的定金不必收了,只记下姓氏府邸便是。”
那白衣少女听了,忙道:“岂可如此?方才这位供奉已经言明这支钗用料珍贵,制作起来亦是耗时费力,倘或我们今日不交定金,日后竟不来取,贵店岂不是要因此遭受损失?”
聂云笑道:“小姐既然极是喜欢这钗,自然不会轻易舍弃。更何况……”他凝视着白衣少女,轻轻道:“聂某知道,以小姐的身份,绝不是爽约之人……”
白衣少女听了这话,便将聂云仔细端详了一番,却是素未谋面,心中不由得暗暗生疑。她刚要出言拒绝,却听身旁的杜鹃道:“你的眼力倒好……小姐,既然这位老板说了不用交定金,那我们便听他的好了!等到金钗做好之后再付钱给他便是。反正来他店里的客人都是不用付定金的。”言下之意,竟仍是对这事耿耿于怀。
张供奉在一旁听了半日,此时却忍不住道:“我们店主东已经破例不收各位的定金了,这位姑娘说话何苦还句句带刺?谁说来我们店里的客人都不用付定金?只是定下这支钗的实是一位贵客!他身份尊贵,又是本店的老主顾,因此本店才会破格相待。”
谷若虚在一旁听了这几句话,心中倒为这张供奉暗暗捏了一把汗。他适才在旁边观察了半日,此时便心道:以那位“杜鹃”姑娘的脾气,张供奉这番话只怕是要火上浇油了。
聂云听了张供奉的言语,轻轻斥责道:“老张!怎可对客人如此说话……”他的话尚未说完,果然听杜鹃冷笑道:“好一位贵客!说是老主顾倒也罢了!说是贵客……哼!我就不相信这大理城里还有什么身份尊贵的客人能比得过我家小姐!”
聂云听了这话,却只淡淡一笑,而“摄云斋”中的几位供奉闻言均是面面相觑,适才陪着谷若虚闲聊的那位王供奉此时却道:“这位姑娘切莫说此大话!那位贵客可是咱们惹不起的……”
杜鹃闻言更是生气,便娇声叱道:“什么惹不起!是你们惹不起罢了!凭他是谁!我家小姐又怎么会怕他……”她正兀自要往下说,却听那白衣少女面带严霜,出言斥责道:“杜鹃!越大越没规矩了!还不与我住口!”
她自进到店中,大半个时辰之内没说过几句话,便是说话也是和和气气、斯斯文文的,谁知此时竟会突然大发脾气,众人不由得皆是一愣,聂云却仍将双臂环抱在胸前,微微笑着。
杜鹃见自家小姐动了真怒,猛然醒悟自己适才言语有失,当下再也不敢多说,只得乖乖地退回了一干侍女身边站定。
那白衣少女却向聂云道:“既是如此,那就多谢公子了。”转头向张供奉道:“我姓段,住在……”说到这里稍微一停,便又道:“寒舍之址便不用记了罢,三个月后我们自会来取金钗便是。”
张供奉正取过簿子要往上面写字,忽听客人此言,不由得便向聂云看去。
聂云向张供奉点了点头,又向白衣少女笑道:“小姐无需等上三个月,聂某今日便命匠人加紧赶工,一个月时间便可取货。”
白衣少女听了这话,便向聂云微微一笑,“那倒是当真要劳烦贵店的工匠了。”
她人生得极美,这一笑更是犹如明珠生晕,美玉荧光,一时之间,店中之人皆是看得呆了。只听她向身边的四名侍女道:“咱们走罢!”便转身欲待离去。
聂云在众女身后含笑相送,谁知众人刚刚走出门口几步,却听道一个年轻而倨傲的声音冷冷道:“是谁如此大胆!敢和本公子抢东西!”
摄云阁中的诸位供奉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都是暗暗吸了一口冷气,心中都替那白衣少女担心。
谷若虚却是心中一动,当下却闪到了店内的一扇屏风之后。
只听聂云转头朗声笑道:“原来是高公子大驾光临!咱们可有好一阵子没见了!老刘!快给高公子看座!”
杜鹃听了这话,不由得又是大怒,刚要回身,却被身前的白衣少女一把拉住。
只见摄云斋门口立着一群人,为首一人锦袍珠履,金冠玉带,丹睛凤目,风流俊俏。年纪虽然仍未及弱冠,气势却足以傲笑王侯,令人不敢逼视。
——看来,方才说话的便是他了。
白衣少女微微叹了口气,正待率人离去,却听那年轻公子在身后道:“几位姑娘且请留步!”不料那白衣少女的步履竟是不停,仍是和四名侍女一齐背向众人,朝着街口方向走去。
年轻公子见状,眉头一皱,他身边尚有十几名随从,此时便纷纷向那几名少女道:“几个小妞儿快快停下!难道没有听到我家公子的话么?!”便有二人抢上前去打算将那五名女子拦住。
这二人平日里跟随着自家主子强横霸道惯了的,今日眼见竟然有人胆敢不将自家公子放在眼里,又见这几人都是娇怯怯的妙龄少女,心中不免存了轻视之意。
他二人瞬间抢到众女面前,陡然间见了那白衣少女清丽绝俗的容貌,不由得都是眼前一亮,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杜鹃见这二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衣少女,不由得大怒道:“滚开!”伸手便向二人推去。
那二人原本为那白衣少女之容貌所摄,愣在当地,忽见杜鹃双掌分袭而来,登时向旁边一闪,口中却笑道:“想不到小妞儿还是个练家子!如此更好!大爷陪你练上两手!”
言语之中的调笑之意已是不言而喻。
杜鹃身边的三名侍女见对方如此无礼,纷纷抢上,拦在白衣少女身前。双方一时之间剑拔弩张,眼看便要动手,一旁围观众人见这两名大汉身材魁梧,中气十足,不由得均是替那几名柔弱女子暗暗担忧。
那年轻公子见对方居然也都身负武功,不由得双眉一剔,向那两名大汉道:“教训教训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可别给本公子丢人现眼!”
那两名大汉听得主子发话,巴不得一声,拉开架势便要动手。不料那白衣女子却忽道:“且慢!”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不知道她有什么话说。却听她缓缓道:“高公子……劳烦你借一步说话。”
那高公子听到这个娇柔婉转的声音,又细细打量白衣少女的背影,心中不由得疑窦顿生
——莫非……竟然是她?
——她又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十二 应笑问有意见旧友 谷若虚无心遇故知
双方正在僵持不下之际,蓦地里听一人轻笑道:“高公子今日怎么有兴到大理城中一游?”
众人向那声音来处望去,却见一人锦衣白履,自街口处翩翩而来。此人年方弱冠,生得朱唇玉面,貌若潘安,那年轻公子一见此人,一身凌人傲气登时散去,却向来人拱手笑道:“在下参见司空大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国三公之一、大司空应笑问。
只见他缓步走到摄云债斋的门口,转脸却刚好望见聂云,便向他颔首道:“聂老板是何时回来的?”
——原来他竟也是这摄云斋的常客。
聂云当下便道:“今早刚到。司空大人一向少见。想不到今日在下刚刚回转,便有这许多贵客上门,真是蓬荜生辉啊,呵呵。”
谷若虚闪身在店内的屏风之后,这几人的谈话却清清楚楚地落在他耳中。
只听应笑问向那年轻公子道:“高公子的手下倒真是忠心耿耿,只不过对手是几个小姑娘,即便是胜了,也似乎胜之不武。”
那高公子原本正在望着那白衣少女的背影发怔,此时见应笑问忽出此言,登时醒悟,忙向那二人喝道:“你们两个!还不快给我退下!”
那二人此时正拦着那五名少女的去路,此时忽听主子下令,只得依言而行。
杜鹃见他们垂头丧气地推退了下去,不由得冷笑道:“算你们的主子识相!”高公子闻言,登时面色一变,应笑问此时却快步走在了他之前,向他笑道:“高公子,那位小姐乃是应某的朋友,还请公子看在应某的面子上,莫要为难她们。”
高公子原本就对那白衣少女是身份起疑,此时又听应笑问如此说,登时心如明镜,忙道:“岂敢岂敢!今日之事皆是误会!既然这位小姐是司空大人的朋友……”
他望着那白衣少女的背影,遥遥道:“这位小姐,在下失礼了!还请小姐莫要见怪!”说着便深深一揖到地。
众人见他前倨而后恭,不由得皆是大出意料之外,尤其是高公子自己的手下。他们眼见平日里一向盛气凌人的公子今日竟会如此谦逊有礼,都是大为惊讶。
那白衣少女却是一言不发,竟自率众走了。
应笑问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高公子,却笑道:“高公子,倘若此事被令尊得知,你却要如何收场?”
那高公子闻言连忙向应笑问赔笑道:“在下知道司空大人最是宽厚待人,一定不会将此事告诉家父的。”说完还向应笑问眨了眨眼,竟然如同小孩子向大人撒娇一般。
其实应笑问的年纪也不过大他一两岁而已。只是这高公子年纪既轻,相貌生得又俊俏,适才倨傲无礼之时只令人觉得气势逼人,不寒而栗,此刻在应笑问面前却如同见到了长兄的幼弟一般乖巧温顺。
应笑问听了这话,却轻笑了一声,喃喃道:“我待人宽厚么?我自己怎么不觉得?”这两句话说的声音极低,除了他自己之外竟然无人能够听得清楚。过高公子因为和他站得极近,因此才模模糊糊的听到了几个字,便脱口问道;“司空大人说什么?”
应笑问微微一笑,“没什么……”他侧头看见了聂云,似是心中一动,便又向高公子问道:“你在这里买了什么东西?”话虽是朝着高公子发问,但眼睛却一直望着聂云。
聂云见应笑问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便干咳一声,向左右各自看了一下,才向应笑问道:“高公子几个月前在小店里订做了一只金钗。”
应笑问“哦”了一声,便又转脸看向高公子,面上神情似笑非笑,“金钗?这回又是要送给哪家小姐的?”
那高公子原本一直在向聂云打手势递眼色,却不料聂云竟然毫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心中登时大急,此时见应笑问双目炯炯看向自己,只得“嘿嘿”笑道:“这个么……我是要拿去孝敬姨妈的……”
应笑问闻言,眸中似是精光一闪,但却转瞬即逝,只听他笑道:“恩?想不到高公子多日不见,竟长进了不少……居然懂得尊老敬贤了……不过据应某所知,令堂的娘家远在中原,家中姐妹亦是各自远嫁……却不知高公子所说的姨妈是其中的哪一位呢?”
高公子料不到自己的谎话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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