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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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宫女-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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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英明,现如今的棋形是,白子被封锁,从这里反刺一角出去,黑子得不偿失,只能从这里切断…”
    “不行,切断不一定能吃掉这几个子,部分地盘反而受损变弱……”
    两人声音的逐渐模糊了,柔止撩开珠帘,已经退到外面的小间。这是一个陈设精美却又开阔的小敞厅,柔止轻轻抬起头,打量四周,只见锦毡铺地,熏香弥漫,几套相同的紫檀桌椅很是整齐地摆放在中间,其中一横案上雅致地放了套白瓷茶具,而它的旁边,一只小铜壶正架上红泥炉上‘兹兹’待沸。
    柔止顺手拿起桌上一把小团扇,对着火炉熟练地扇了起来。炭火暖晕,火光映着她洁白的脸,她秀气的眉毛一皱,心中又恼火地叹了起来:哎,真是好巧不巧,怎么偏偏遇上这个成王殿下呀!现在也不知道采薇和明大人在哪儿了?该是怎么担心着急?对了,他们会不会以为自己遇见了什么坏人?
    正想得出神,又被珠帘所隔断的里间一道对话打断:
    “李先生,你说,这棋道是这样,国道也是如此,其实本王倒很想听听,如今这天下的形势,又是什么个‘道’法?”
    “殿下,难道你不觉得天下之势便如这棋局吗?”
    这是那名文士的声音,柔止轻轻偏过头,见灯花闪跃,文士轻落下一子,若有所思道:“现在的天下,看似太平,实则危机四伏、隐患重生,党争、*,内有明万两大权奸把持朝政、外有漠南、漠北、漠西三大部落虎视眈眈,而且河工、水患、漕运都是将来要面对的一大堆问题…”
    “听先生如此说来,本王接手的,可是一推烂摊子了,只是…又如何才能在这些乱局中理下一点头绪呢?”
    “呵,这个殿下倒不必担心…”文士又落下一子,续道:“当今陛下优柔寡断,以为深谙平衡之术便能稳固朝廷,掣肘两党,殊不知,这样的策略,只能纵容党争之祸,影响国家运作,让科道失去应有的监察功能,导致国运日益衰微。而殿下就很不同了…”
    “哦?先生何以正要说?”
    “俗话说,这弈棋亦如弈人,除了知人善用外,魄力与手腕也是一代英主必不可缺的素养。而在下方才观殿下棋路,殿下的棋大气磅礴、杀伐决断可见一斑。将来的天下,有望矣…”
    柔止轻轻转过身,又轻轻点了点头,眸中露出一抹赞叹之意——
    所谓‘内有乾坤、深藏不露’便是如此吧?别看这个三殿下素来不动声色,对什么都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实际上,其胸中山川之高、丘壑之深,谁又能看得出、猜得透呢?
    正胡乱想着,铜壶里的水已经冒着热气滚沸了起来。柔止急忙放下团扇,站起身,点香、涤器、注水投茶,最后,终于沏好了这壶碧螺春时,她才端着托盘撩帘走了过去,跪下道:
    “殿下请用茶,先生请用茶。”
    刘子毓依旧端详着棋盘,冯公公将茶盏端至面前,他看也不看一眼地就接了过来。轮到那名文士时,他的目光先是在柔止脸上落了片刻,随后,微微一笑,也接了过来:“谢姑娘。”
    “先生客气。”柔止礼貌地摇头笑笑,躬身退下。
    然而,正要转过身时,那名文士忽然在她身后说了声:“姑娘,这茶道上讲,品茶之时理当‘清、和、寂、敬’,可在下想问一句,若遇故人重逢,恩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这又该拿什么样的心情来品这盏茶呢?”
    故人?恩人?
    听了这话,柔止一下愣住,她转过身疑惑地看着文士,乌黑的眼睛写满了茫然和不解。与此同时,刘子毓也抬起头来,目光各扫了文士和柔止一眼,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疑惑的神色。
    这时,文士却是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盏,从炕边站了起来,先是朝柔止极为有礼地颔首一鞠,然后抬头道:“姑娘可否记得,入冬后的那一个雪夜,一名书生躲于皇宫的水缸之中,最后是姑娘引开追兵,那名书生才逃于一难……”
    是他?!
    柔止大吃一惊,她定定地看着男子,总算明白过来他口中的‘恩人’和‘故人’是什么意思?
    真是好巧的一个夜晚啊!这是她第一次出宫,而就是这第一次,她居然碰到这么一连串无法想象的‘巧遇’…
    几个人从‘倚红楼’走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繁华的京都大街游人越来越少,此起彼伏的笑语和喧嚣渐渐垂消失在清冷的夜风中。当行至一处灯火昏黄的街口时,冯公公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辆马车,刘子毓上了车,柔止也跟了上去。
    三更天,夜阑珊,如水的月华照着马车的华盖流苏,当柔止拣了个位置恭恭敬敬坐下时,只见一道月光透过没有阖上的窗门,轻轻投在男子如白瓷般的面颊上。刘子毓懒懒靠坐在车壁,唇角微抿,微闭着双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抹浅浅的灰影,她静静地打量着他,开始疑惑地想——
    他那么个深藏不露又心系天下的皇子,之前在拥挤的街道时,怎会偏偏认出她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呢?不仅如此,他就这么放心地让自己跟了过来,不怕回宫以后,她将他的这些行踪和谈话内容报告给皇后娘娘吗…?
    一路之上,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最后,直到耳边传来男子一道淡淡的问话:
    “跟了本王这么久,本王还没问你,你姓什么?叫什么?是哪个宫里的人?”
    柔止愣住,顷刻方答道:“回殿下,奴婢姓薛—”
    “薛?”
    刘子毓豁然睁眼,深黑的瞳仁闪出一道奇异的光亮,然而,瞬间又黯淡了下去,淡淡道:“哦,薛什么?”
    “回殿下,奴婢贱名‘柔止’二字,是尚服局的一名典饰。”
    “哦。”
    像是早已预料到这番回答,刘子毓重又闭上眼帘,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柔止低垂下头,无聊地摆弄着膝上的玉环丝绦,显得心事重重。
    马车依旧在夜空下缓缓而行,街衢之间的石板路面在清辉中泛出水一样的光泽。“珰”的一声,更夫敲响铜锣的声音悠悠长长地划过大街小巷,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都不说话,气氛越发安静了。然而,经过街角的时候,随着一阵急忙嘹亮的马嘶,另外一辆疾驰的马车猛地飞奔而来。
    “呀—”
    马车一个急停,柔止身子猛地前仰,正好不防备将半个身子栽在了对面男子的双膝盖。刘子毓一怔,身体某处因被女子突然的一触,他的脸不由一红,顿时冷哼一声,嫌恶似地一把推开了她。
    “对、对不起…奴婢失礼了。”
    柔止尴尬极了,慌忙坐回原位,整了整鬓边的发丝,脸上羞得阵红阵白。与此同时,前面传来冯公公的尖细的呵斥声:“我说你是没长眼还是这么的?小子,有你这么驾车的吗?去,还不乖乖地绕道,让我们先走!”
    “嗬!你这个阴阳怪气的老家伙!到底谁该让谁的路?”对面马车的年轻车夫也是个不服软的角色,粗声粗气骂道:“老家伙,你可知道我们车里坐的是谁吗?”
    “谁啊?”
    “说出来,怕吓死你!”
    “唉哟,我胆儿肥,好久都没被吓过了,你倒是吓吓看呢?是天王老子还是谁呀?”
    “哼,实话告诉你吧,咱们车里坐着的,可是国公爷府上的堂堂大总管!”
    “哈哈哈…”冯公公忍不住呲牙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比我还低一级的奴才,小子,那我要是告诉你…”
    “德誉,让他们先走。”
    刘子毓淡静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冯公公一愣,不解地转过头:“主子,这些狗奴才,您何必让着他们…”
    “觉得我说的是废话吗?”
    “是。”冯公公只得气不恁地掉转马头,死鱼般的眼珠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给对方让道,“小子,便宜你了,还不快走!”
    “这才识相嘛。”对面的年轻车夫将马鞭一抽,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呵,这个李磐啊,还真是会形容。”马车内的刘子毓缓缓闭上眼,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双颊的太阳穴,摇头又是笑又是叹:“明氏是水,弥漫人间,万氏是柴,一点就燃呐。”
    柔止一直疑惑地看着他,刘子毓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依旧闭着眼淡淡道:“这一路上你好几次张口欲言,心事重重的,趁着本王现在心情好,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柔止‘啊’的一怔,“主子是在和奴婢说话吗?”又赶紧颔首道:“奴婢没、没有。”
    “本王不喜欢吞吞吐吐的姑娘。”
    柔止傻住,这才应了声‘是’,她想了一想,便将心中所想的一系列问题全说了出来,最后又特别重复了一句:“殿下,您、您难道真的不担心,担心奴婢会将你的行踪报告给宫中的任何一位娘娘吗?”
    刘子毓低头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笑而不道。柔止错愕地望着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车内再次沉默起来,直到好一会儿,刘子毓才弯身凑近了她,深黑的瞳仁在她脸上游曳了片刻,忽然,手指将柔止的下巴一抬,蛊惑着说道:“宫中皇子要纳一名宫女为妃妾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本王看你姿色虽然不怎么样,倒也合些眼缘,不如,本王就将就一下,把你收在我身边可好?”

☆、第38章 走水

“…”
    柔止呆住了,成王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可当她迎视着对方那深如沉渊的眼睛时,却又分明感到如此清晰和真切。“怎么了?这样看着本王,是高兴傻了?还是觉得本王和你在开玩笑?”他依旧低声诱惑,凑她那么近,暧昧温热的鼻息像游丝一般拂过她的额头,柔止身子本能一颤,丝丝冷汗瞬间沁出了背心。
    “是,奴婢觉得这是殿下在和奴婢开玩笑。”她瞬了瞬目,用尽量得体的口吻回答道。
    “唔?何以见得这是玩笑?”说话同时,刘子毓笑意盎然地松开了她。
    柔止缓缓站起身,举手加额跪了下来:“回殿下,奴婢作为宫里一名小小内人,尽管身份卑微,蠢笨无知,但有些道理却还是懂得的。”
    “什么道理?”
    “殿下。”柔止轻轻抬起头,目光直视刘子毓的眼睛:“奴婢知道您这番抬爱对奴婢的将来意味着什么,标志着什么,而且,对一个宫女内人而言,能成为一国储君的妃妾,这样的荣宠和富贵几乎已经到了尽头和极限,可是…”
    “可是你却很清高,很有骨气,是一个区别于世上的其他庸俗女子,视荣华名利为粪土的人对吗?”刘子毓手支着下巴,语气充满了冷嘲。
    “不。奴婢有贪念、也有物欲。”柔止急忙摇头,目光急切地看着刘子毓的眼睛:“而且,奴婢从未觉得心存某些物欲就是件可耻的事情!殿下,奴婢想表达的是,若非奴婢能力之内得到的东西,奴婢即便拥有了,也不会觉得心安和踏实。”
    “你不安心?不踏实?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奴婢命薄,殿下。”她依旧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奴婢知道自己的长短,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知道一根竹竿怎么也不可能攀上高空,而最最主要的是,奴婢懂得什么是…安分守己!”
    “安分守己?”刘子毓深黑的瞳仁紧锁着柔止,忽然别过眼,笑了起来,“好一个‘安分守己’啊!真是一个既死板又不可爱的女孩儿,丫头,你要知道,也许有的人活到一辈子,还不知道这安分守己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呢…好了,你起来吧,本王想,你的这番回答,已经代替了本王要告诉你的答案。”
    “…?”
    柔止怔住,似乎还没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刘子毓也不看她,只低眉敛眼笑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凤仪宫,当时,你不顾危险,在皇后面前帮本王撒了个小谎,那时候的本王,以为这不过是一名小宫女在我面前耍的一点手段,想博得本王的注意力罢了。可是万万没想到,你在本王的寿宴上时,居然不怕死的和万国公那样的权贵顶嘴,甚至以命抗争。嗬,而今儿个晚上你更是了得啊,明明认得本王,却又偏偏装作不认识、像见了鬼一样跑开……你说,像你这样的人,如果也是那种刁滑奸诈、猪卑狗险之辈的话,那么,就当本王赌输了一次吧。”
    他淡淡说着,完全一副风轻云淡的口吻,柔止惊讶地抬起头,原来,这便是他相信自己的原因!
    她是该感谢他对自己的抬爱和信任,还是感谢他的另眼相看呢?柔止微微抿了抿唇角,心中滋味难辨。
    “不过,也许还有另一层原因吧…”
    忽然,刘子毓又意味悠长地叹了口气,柔止看着他,好奇地想听他继续说下去,然而,刘子毓却眼望窗外,什么都不说了。安静的月色,辘辘而响的只有车轮碾过御道的声音,像是想起了一种久远而轻飘的旧时光,刘子毓的视线变得有些恍惚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华和星辰,不知不觉中,乌黑幽深的瞳仁倒映出一张脸,一个女孩儿的脸…
    对于柔止来讲,这天实在是一个既不平又不静的上元之夜,因为她不仅出了宫,不仅遇见了成王和那名书生,回到皇宫之后,柔止万万猜不到,就是从这个夜晚开始,上天又让她的宫女生涯发生了好大一次转折。而这种转折,既有意想不到的惊奇和收获,又出其不意地给她带来另一种痛苦和悲伤。
    还是先说说惊喜的事吧。
    尚服局的西配殿有一间库房,那里专门放着织造局新送上的各种锦缎和布匹,库房很大,平时都是由司衣房的几名老宫女轮流看管,然而,就在柔止刚下了马车,一路回到尚服局的时候,远远地,她看见一股乌黑浓烈的烟雾从库房传了过来,而且,她还闻到空气中一股浓烈的焦臭味。
    “怎么回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柔止一把拽住正气踹吁吁跑个不停的小宫女,声音急切地问。
    “姑姑,好可怕,不知什么原因衣料库走水了!哦,对了,你们司饰房的陈姑姑好像也在里面,您还是赶快去看看吧…”
    柔止大吃一惊,走水?陈姑姑?姑姑也在里面?她甩了甩头,不忘保持一丝清醒:“衣料库不是都由司衣房的人专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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