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公耳边嗡嗡,两眼直冒金星,对于他来说,现在的这些问题似乎是不能再思考的范畴了,他得想想怎么杀出重围才是!
“将士们,事到临头懊是迟,事情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战也是死,不战也是死,既然都是死,那就都跟老子杀出重围去!”到底是久经沙场,临危不惧的气概倒是不减一分。
“将军,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他手下的参谋校尉急忙阻拦道:“将军你想想,您这一冲出去还能有生还的可能吗?如此还不如随属下化妆而去,逃出重华宫,日后也好再做思量啊!”见他犹豫,又赶紧道:“将军,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能逃出去,何愁咱们不能东山再起啊!”
万国公抬眼望向厮杀涌动的人流,闭上眼吹了吹胡子,是啊,只要能逃出京城,回到他的西北之地,他不就可以东山再起,卷土重来了吗?!
“好!如今只有这么办了!”
索性采取了校尉的意见,快速跳下马背,不知从哪儿找来一身宦官的衣服,在几名属下的掩护下,趁着没人注意逃出了重华宫,向万贵妃的永和宫方向求助直奔而去。
柔止也在逃。
一重门,两重门,急匆匆的脚步已经不知跑到了后门的哪道回廊,天上乌云飘动,月华渐收,所有的道路都模模糊糊看不太真切,唯有前方殿宇的厮杀呐喊声传在耳边那么地清晰。
一定要趁机跑出去!
有时候人的幸与不幸只有一线之隔,仅仅一线,便会将一个人的命运切割成两个部分。而对于已经二十岁的柔止来说,她前半部分的大好青春乃至整个生命年华都献给了这座宫廷,献给了曾经那可笑而荒唐的理想和岁月,现在,是时候争取争取自己的幸福和前途了,是时候寻找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了,就像爹爹和母亲,即使粗茶淡饭,即使粗布麻衣,谁说他们活得没有宫里的人快乐呢?明瑟,他在等着她,等着她……
想到这里,柔止越来加快了裙下的脚步,只不过,越是着急,脚下的步子也就迈得越是慌乱,就在她双眼发飘、跌跌撞撞拐过一处靠着湖岸的花园时,忽然,身子被什么一撞,有人挡在了她的前面——
“是你?你居然没死?!”
柔止借着对方的灯笼抬头一看,刹那间,心咯噔一沉,整个人仿佛掉进了黑暗的漩涡。
☆、第67章 俘虏
乌云缓缓飘来,遮住了月亮,夜幕笼罩下,整座皇城映出一道模糊的轮廓和剪影。
“驾——”
“驾——”
京郊的黄土官道上,几匹快马撒腿飞奔,速度之快,就像挟了风暴似的,跑得连马毛都被汗水黏湿了。然而,似乎还嫌有些慢,马上的人仍旧发疯了似的抽打着胯0下坐骑,仿佛只要停一下,他们就会如丧家之犬随时丢掉小命。终于,待拐过几处巷道,飞奔至一条叉路口时,一队人马才勒着缰停了下来:
“将军,卑职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一名壮年汉子气喘吁吁道:“既然对方早已堪破咱们的突袭之局,那么京机的各要道口子显然是不能走了,不如这样,为了安全起见,咱们不走官道,而是直接往西山方向躲上一阵,因为那里地势隐秘,山林众多,不容易被禁军发现…”
“嗯!那就这么办,改道西山!”
不错,这队人马不是别人,正是刘子毓掘地三尺都要挖出来的手下败将,是以万国公为首的叛贼逆党!如果稍微留意还会发现,他们之中,除了全是一身太监打扮的汉子外,有匹坐骑还载驮着一名青衣女子。女子垂着头,身子被横放在马背上,双手被反捆着,随着马背的一颠一簸,乌黑的长发便散散落落飘了下来,从被隐约遮住的半张小脸瞧去,她秀眉紧蹙,嘴唇干裂,那没有半分血色的容色可以看出,这一路上,她已经吐过好几次了。
“将军,这女人真的有用么?依卑职看,怎么觉得这一路带着她总是个麻烦事儿。”
行至西山的时候,一队人马终于停了下来,壮年汉子像拎小鸡儿似的将女子提了下来,动作很是粗暴。万国公翻下马背,取下鞍间的皮袋仰头猛灌了口水,袖子擦了擦嘴,这才走至女子面前:“薛柔止?”他用马鞭抬起了她的下巴,啧啧摇头:“老实说,就这种货色,其实本将军也拿不准啊,不过,管那么多干啥?说不定还真是咱们这一路的护身符呢,听好了,你们都给我好好看着她!”
“是!”
柔止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昨天夜里,她好容易摆脱刘子毓手下的监视借机逃走,谁料刚一跑出重华宫,立即冤家路窄地撞上了自己的死对头万贵妃。当然,那时的万贵妃并不是好巧不巧地站在那儿,而是作为一个接应,她老早就等候在那儿以协助万国公方便脱身逃走。见到柔止后,万贵妃正为她还活着的事情感到一阵晴天霹雳,忽然,万国公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珍儿,你刚说她叫什么?叫薛什么来着?”
万国公不愧为万国公,在军事上虽然一向居功自傲、无谋无断,但有时候也有他心细的一面,就这么一问,他豁然发现了柔止的利用价值,就这么一问,也让柔止明白很多事情的来龙去脉,明白了万贵妃千方百计想置她于死地的原因……
珍儿…原来,这就是万贵妃的闺字小名。
“快走,这个女人,怎么走起路来慢吞吞的,快点!”
这些士兵在沙场久站惯了,一个比一个粗鲁,一个一比一个凶恶,柔止双手被反捆在身后,就这样在他们的大声驱赶吆喝下,跌跌撞撞地向一座密林走去。
天光渐渐放亮,树林四周飘散着幽灵般的白雾,晨风又潮又湿,带着沙沙的竹叶声吹将过来,打在身上,凉飕飕的,冷森森的,不一会儿,人的头发和额头就开始滴起一滴一滴的水珠来。不过,身体上的冷和痛倒还能忍受,但那种内心对不可知未来的惊慌和恐惧,却让柔止再一次陷入绝望的境地——
如果皇家的军队怎么也找不到这里,如果他们突然对自己起了杀心,如果自己就这样被他们挟着赶往西北边境……那她,又该怎么办?
大概是连夜的赶路加之昨晚一夜的激战厮杀,这些人早已是疲态尽现,终于,行至一处隐秘的丛林后,他们便找个地方休憩起来。一堆篝火很快点燃了起来,不一会儿,空气里飘来一股浓浓的烤肉香。柔止背靠坐在树下,望着他们大快朵颐地啃着烤好的山鸡,腹中一阵空虚,出于本能,她目光渴望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当然,万国公没忽略她这一动作,龇牙笑笑,走到她面前将一只鸡腿扯了下来,伸向她面前:“嘿,小妞儿,想吃不?”
柔止点了点头。
万国公哈哈大笑两声:“吃吧,吃吧,爷可不愿将你这个护身符给饿死咯。”说完,他蹲下身,将手中烤鸡腿往柔止嘴里一塞,粗犷的面部扭了扭,眼角眉梢闪动着逗弄猫儿狗儿的快意。
柔止此刻也不在意现在的她是有多狼狈,她只知道,她实在是太饿了!昨晚在马背上颠簸得胆汁都吐干净了,到现在水都没喝上一口,此刻,她急需要食物,急需要它们来补充体力,所以,也不管吃相好不好看,就着对方手中的鸡腿张口就啃,当然,狼吞虎咽的模样,倒引起了万国公的疑惑和纳闷——
“我说,你真的就是那个叫薛柔止的姑娘?就你这等货色,也是那小子看中的对象?”他摇了摇头:“嗬,爷我还真不信,那臭小子的眼光就差到这份上?”
柔止抬起头,嘴角挤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是,我是叫做薛柔止,万大将军说得没错,像我这种蒲柳姿色那个人又怎么会看上我呢?所以,大将军恐怕这次是押错筹码了。”
万国公耸了耸黑眉,这种小伎俩当然不会让他上当,像是想起什么,忽然,他若有所思转过头,斜着一双狭长的三角眼在柔止身上扫来扫去。柔止被他扫得一阵恶心,厌恶地偏过头。万国公也不在意,只是两片厚厚的嘴皮黏在牙仁上,露出一抹猥琐狰狞的笑意——
如果这个女人,真是那小子的心肝宝贝儿……
如果真的是……
他邪笑着站了起来,挑着眉咳了两声:“弟兄们,素日你们跟着爷作战打仗也算辛苦一场,爷呢如今落魄成这样也没什么可犒劳你们的,现如今就放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这儿,诸位难道都不想开开荤腥,轮番享用享用吗?!”
“轮番”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话音刚落,那些士卒们全都将手里的烤山鸡一扔,满脸兴奋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将军爷说的可是当真?小的们真的可以在此解解馋吗?”
“那是当然!”万国公笑盈盈地在篝火旁坐了下来,两手比划着,朝手下们做了个极为下流的动作:“只要你们一个一个的给我好好干,别弄死了就行!”
“哇吼!”汉子们一接到命令,兴奋得吹的吹口哨,解的解裤带,满脸淫0笑饥0渴的样子,就像吃了多年的素食忽然闻到了一股荤腥,他们朝柔止一步步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很快将她笼罩住。
柔止惊恐地睁大眼,睁大眼。
林间传来一声惊恐的鸟叫,一只蜘蛛用它巨大的网将它死死罩住,天虽微亮,但远在千里的晨曦却一点投射不过来,四周黑成一团,阴霾浓密的树林里只有一堆篝火在噼叭噼叭的燃烧,摇摆的树叶荡起阵阵风声,熊熊的火焰在它的推助下舔着枯枝、舐着落叶,张牙舞爪地蔓延进人的心里、耳里、眼里…
“记住了!”万国公笑呵呵站了起来,意味深长道:“你们现在要干的可是皇上的女人,千万要给我好、好、享、用!”
“哈哈哈,皇上的女人,皇上的女人…”放荡的笑声飘荡在阴森的树林间,几名汉子像是受到鼓舞似乎的,他们将惊恐蜷缩成一团的柔止往地上一推,接着,就像对待一只待宰的羔羊般,按的按手脚,撕的撕衣服。柔止在他们的虎狼爪下惊叫着不停挣扎,一名汉子干脆‘啪’的一耳光扇过去:“贱货,老实点,嘿嘿,还是让老子先上!”最后一句是对其他汉子说的,他是万国公手下的得意将士,为了避免女子咬舌自尽,他一手扼住她的下颔,一手急不可耐地解着自己的裤带。柔止被打得头晕目眩,一丝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最后,她干脆放弃了挣扎,也停止尖声叫喊,只是睁大着眼,将呆滞的目光渐渐移向远方。
如果这场灾难并不是噩梦,如果连死亡都是一件奢侈的事,如果老天爷真的要这样对待她……如果…不!忽然,涣散的瞳仁重新闪起一道光,她大声地叫:“他不过是想从我利用我做一些事情,大将军,为什么你都不往这方面想想!!”
很有用的一句话,顷刻间,所有的人都如被点了穴道静止不对。
万国公朝手下挥了挥手,走过来弯下腰,将她的下巴用力一掰:“你说——他只是想从利用你做些事情?”
“是!”
“什么事情?”
柔止厌恶地将头一偏,目光冰冷而坚决地看着他:“大将军如果真想知道,除非你现在就答应我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这一路上必须对我客客气气,不能让他们碰我一根指头,绝对不能!第二,松开我的绑,不要逼我,除非是我自己愿意说,否则,我就是咬舌自尽,也不会告诉你!”
“哈哈哈……”万国公仰头笑了:“真是三斤半的鸭子两斤半的嘴,看不出你这丫头长得不怎么样说起谎来倒是一套一套的,爷问你,你这一伎俩都是跟谁学的?凭什么觉得爷会相信你的话?又凭什么觉得爷会和你讲条件?”
☆、第68章 对峙
“你会相信的!”柔止目光笃定地瞅着他,一字一顿道:“因为这件事是有关于你、还有二皇子以及贵妃娘娘的一些私事儿!”
这是一场赌注!
她在赌,如果说天生万物,各有不同,那么造物主在赋予刘姓皇族五官都有着同一特征时,那么有一位皇子明显不在此范畴;她在赌,有次无意偷听到先皇派人秘密采取某位皇子的指上血,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宫闱秘密;她在赌,曾经杂学旁收的看过一些医书记载,说但凡血脉关系相近的人结为夫妻,那么他们所生的子女都存在某种天生的缺陷——因此,她笃定,万贵妃所生的二皇子刘子信,正是眼前这位国公爷的种!
时间一点点过去,缭绕的雾气在山林中四处飘动,气氛说不出的诡异紧张。然而,听了柔止的话,万国公并不做回答,只是眯缝着眼,双目朝她迸射出一道冷厉而复杂的光芒。柔止被她盯得背心冷汗涔涔直冒,但双眸还是充盈着不容质疑的坚定和从容。
“来人!”
突然,万国公从地上站了起来,柔止的心猛地一颤,满脸惊恐,难道、难道是她赌输了吗?就在她心咚咚咚地快跳出嗓子眼时,忽然,一道苍老而暗哑的声音干干说道:“你们将这女人手上的绳子解了,好好看着她……”撂下这句,万国公头也不回离开了柔止身侧。
柔止这才闭上眼,从胸中大大吁了口气。如果说她的一生注定要受尽磨难,注定要多灾多苦,那么这一次,自己是真真正正算得上从鬼门关走一趟了。
两天过去了,柔止依旧随着这队人马东躲西藏,东穿西插。沿途一带的丛林隐秘而幽暗,荆棘遍地,道路崎岖,这座西山确实是个藏生逃亡的‘好地方’。天气越来越冷,白白的秋霜厚厚铺了一地,柔止没有穿皮靴,一双单薄的绣鞋不抵山路崎岖,每当疲软的双足踩在撒满细细松针的路面时,刺痛便随着张了口的鞋尖钻了进来。当然,这样的情况下,刺痛也不算刺痛,疲劳也不算做疲劳,因为只要一想到前几天还和明瑟徜徉未来,而今却差点被这群畜生侮辱时,她内心的酸楚就像潮水般压了过来——哎,短短几日,两番境地,今天和昨天的对比是多么强烈呀,而现在的自己又该怎么办呢?救兵没有救兵,逃生不能逃生,难道我这辈子就真的要困死在这样绝望的境地中吗?老天爷,你真的连一点活路都不肯给我指明吗?
一只鹳鸟盘旋在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