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成刚啊了一声,道:“我还认为他要回来,在这里等他。”
白员外道:“老朽应该留两位在寒舍多住几日,不过……”
伍元超接道:“白前辈要出一趟远门,是吗?”
白员外道:“正是如此,所以,恕老朽不便留两位了。”
铁成刚抓起长刀,道:“老前辈还要整理衣物,告别家人,咱们不再打搅,就此别过了。”
白员外道:“简慢的很,事情不巧,老朽也无法多留两位盘桓几日了。”
铁成刚道:“老前辈不见怪,我们已经大感荣幸,明年再来给你老拜寿。”
白员外道:“拜寿不敢当,倒是希望两位常来此玩玩。”
送两人行到白府门外,相对长揖而别。
铁成刚行到香椿树下,解下马缰,叹道:“伍兄,世上竟有这样的人,大把的银钱,济助贫穷之人,却落得一个剥皮绰号,实在叫人不服。”
伍元超道:“所以,像无名子那等世外高人,丐仙袁道那等名动江湖的大侠,才肯和他交往。”
铁成刚道:“不错,像袁大侠那等人物,平常的人,见他一面,都困难万分,肯惠然而来,为那白员外寿诞祝贺,足见他们交情之深了。”
伍元超长长吁一口气,道:“铁兄,你准备到哪里去?”
铁成刚道:“回家,兄弟这番出师不利,几乎造成大错,心中惭愧的很,欲回家去,再学两年。但不知伍兄行踪何处?”
伍元超道:“兄弟要在这里留几天。”
铁成刚道:“伍兄在大名府中还有朋友?”
伍元超道:“没有,和你铁兄一般,今日才结识了白员外。”
铁成刚笑一笑,道:“大名府水旱码头,好玩的地方不少,伍兄留这里玩几天也好。”
伍元超摇摇头,道:“兄弟留此,只是想证明心中之疑。”
铁成刚啊了一声,道:“你心中有何怀疑?”
伍元超长长吁一口气,道:“兄弟冷眼旁观,那白员外似是有意把丐仙袁道支走……”
铁成刚怔了一怔,问道:“为什么?”
伍元超轻轻叹息一声,道:“那白员外,似是自知要发生一件什么事情,而又不愿袁道参与,所以,借着送那位无名子道长,支走了袁道,但兄弟有一点却是想不明白。”
铁成刚道:“看来,你伍兄,比兄弟我聪明多了,我可是没有一点感觉,但你这么一提,兄弟可茅塞顿开,想想席中情形,确然是这么回事,但不知伍兄有什么想不明白之处?”
伍元超道:“那位无名子道长,似乎是明明知道了白员外的事情,不但不肯帮忙,而且,还帮忙拉走了袁道,这就使人有些不太了解了。”
铁成刚道:“哎!不错,如若无名子道长拒绝了袁大侠送行,袁道自然会留在那里了。”
伍元超道:“这些奇怪的行动,在兄弟心中留下了极大的一块怀疑,所以,兄弟想留下来看个明白了。”
铁成刚道:“要是如此,兄弟也留下来了。”
伍元超道:“铁兄的去留,悉凭自主,不过,你要留下来时,一定得听兄弟的安排,暂时离开大名府。”
铁成刚奇道:“怎么?伍兄又改变主意了?”
伍元超摇摇头,道:“没有……”
铁成刚道:“那又为什么要离开大名府呢?”
伍元超道:“如若事情在兄弟的意料之内,白员外也许不愿咱们插手其间,说不定早已派人在暗中监视咱们,咱们如是大模大样地参与此事,那反将无补于事。兄弟之意,咱们暗中参与,临时看情形再决定是否应该现身,所以,咱们南下数十里后,再悄然折返大名府,天色入夜,混入白府中去,先求了解内情,再作介入打算。”
铁成刚点点头,道:“伍兄高见,兄弟很佩服,咱们就这么办,兄弟一切听从伍兄的安排。”
南下五六十里后,来到一处集镇,他们选一处客栈,寄存了马匹,两人换过了衣服,带了兵刃,又悄然北上。
落日下山,夜幕低垂,两人缓步从白府经过。
只见白府大门紧闭,祝寿贺客,似是都已离去,静悄悄地不见人踪。
绕着白府大宅院,行了半周,到了一处僻静的所在,伍元超一提气,飞上了围墙。
这正是白员外收集杂物存放的仓库,除了掌理仓门的白禄之外,别无他人。
铁成刚紧随伍元超飞入围墙,低声说道:“伍兄,咱们这等越墙而入,对主人大为不敬。”
伍元超笑一笑,道:“为了能查明事情真相,那只好从权了。”
铁成刚嗯了一声,道:“说的也是。”
伍元超道:“铁兄,在大门外面,可发现了什么没有?”
铁成刚道:“没有啊!”
伍元超道:“兄弟倒瞧出了一点特异之处,可惜兄弟江湖阅历有限,无法认出那标帜代表的什么?”
铁成刚道:“那是什么样的标帜?”
伍元超道:“三朵梅花。”
铁成刚道:“什么颜色?”
伍元超道:“粉红色,印在门框上。”
铁成刚道:“兄弟粗心大意的毛病,不知道犯过多少次了,但老改不了……”语声一顿,接道:“那三朵粉红色的梅花,代表着什么呢?”
伍元超道:“代表什么,兄弟无法肯定,但那是江湖上一种标帜,大约是不会错了。”
铁成刚点点头,道:“对,留下标帜,告诉这宅院主人,今夜要来。”
伍元超道:“大约是这码子事了,但咱们不知道他们来此的用心,和主人有何关系。”
铁成刚道:“夜闯民宅,非奸即盗,白员外既是大名府中首富,他们自然是来抢银子了。”
伍元超道:“事情只怕不会这么简单。”
铁成刚道:“伍兄还有什么高见?”
伍元超道:“如若来人,只是一般的抢劫盗贼,白员外似是用不着对他有所顾虑,也不用想法子支走袁道了。”
铁成刚道:“怎么,那白员外也是一位练家子?”
伍元超道:“是的,不但是一位练家子,而且是一位很高明的练家子。”
铁成刚道:“这一点,兄弟也未瞧出来,我当真是笨的可以了。”
伍元超道:“白员外深藏不露,兄弟也是在他和无名子道长对话之中,听出于一些内情,因此,暗中留心,发觉了那位白前辈神华内蕴,已到了不着皮相之境,所以,不留心,很难瞧得出来。”
铁成刚哦了一声,道:“现在,咱们已经混入了白府,应该如何?”
伍元超道:“找一个可以俯瞰全宅的隐秘所在躲起来,看事情变化,再作决定,如若咱们应该插手,那就现身助白员外一臂之力,如若咱们不该插手,咱们就悄然离开。”
铁成刚道:“事情由伍兄做主,兄弟听命行事。”
伍元超伸手指指前面,道:“第二进院落中,有一棵很高大的白果树,藏在树上,可俯视白府中三进院落,咱们躲到那棵白果树上,举动间要小心一些,不能让白员外发觉了咱们。”
他早有存心,暗中默记了位置、路线,一路小心行去,竟然草木不惊地躲上了白果树。
其实,此刻的白家宅院,大部分的从仆使女,都已得白员外奉赠了一笔银子,名义上是庆贺华诞,发放寿银,而且放假三日,要他们回家探亲。留在府中的只不过两三个无家可归的丫环、书童。
由树上俯瞰白府,除了第二进跨院中,进出一些灯光之外,整个宅院一片沉寂。
铁成刚低声说道:“伍兄,这么大一座宅院,不见灯火,也不见从仆行动,是否有些可疑。”
伍元超神色凝重地,道:“更可疑的是,咱们进来的很早,正是豪富之家的晚宴时刻,但咱们却未见厨下炊烟,厅堂烛火。”
铁成刚道:“难道白员外早已布置下埋伏?”
伍元超摇摇头,道:“布设埋伏,时间太早,照一般江湖规矩而言,夜行人,大都在晚上二更之后,才会有所行动。”
铁成刚道:“咱们进入白家宅院,已然过了半个时辰,怎的未见人行动,像是一座空的宅院,但咱们中午还来过,这里到处是人。”
伍元超道:“照那白员外的性格而论,他为善不欲人知,但求心之所安,不惜被人误为白剥皮,自然是更不愿牵连到别的人了,可能把宅中的仆妇下人,全部遣走了。”
铁成刚道:“伍兄说的对,白员外正是这等人物,那所点有灯火的跨院,很可能是他的住处了,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伍元超道:“不行,咱们只有一个办法,在这里等下去。”
铁成刚这人说浑不浑,只是有些脑筋不活,但别人想到的办法,他倒能立刻觉出是否可行,当下说道:“对!咱们守这里,如是不该现身时,咱们就可以悄然而去。”
伍元超微微一笑,道:“铁兄很聪明啊!”
铁成刚脸一热,道:“夸奖,夸奖。”
天过初更,无际夜色,捧出来半轮明月。
忽然间,那点着灯火的跨院中,房门大开,缓步行出来白员外和一位中年妇人。
两个年轻的女婢,和一个十五六岁的书童,分提着竹篮,熄去了房中的灯火,鱼贯行入了二进院落中的乘风阁。
那正是中午白员外待客的所在,也就在铁成刚、伍元超隐身的白果树下不远。
白员外低声说道:“燃起灯火,摆下香茗细点。”
两个女婢,一个书童,一齐动手,片刻间,布置妥当。
四盏垂苏灯,照得乘风阁一片通明,就在中午白员外待客的木桌上,摆好四个瓷茶杯,和四盘细点。
白员外欠欠身道:“夫人请坐。”
白夫人虽然一身中年妇人的装束,但看上仍极秀丽,也许是驻颜有术,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
夫妻俩有着相敬如宾的情爱,白夫人笑一笑,道:“官人坐。”
两人同时落座,一个女婢从一个保暖木箱中取出一把细瓷茶壶,替两人倒满香茗。
自员外回顾了两个女婢一眼,说道:“现在时光还早,你们还来得及离开白府,马厩中有马,鞍蹬俱全,你们三人各骑一匹逃命去吧!”
两个女婢、一个书童,齐齐跪了下去,道:“老爷、夫人,我们都是流浪孤儿,承老爷、夫人,收留身侧,名虽主仆,其实却爱如子女,此恩此德,万死亦难报答。”
白员外喝了一口茶,笑道:“这不是报恩报德的事,你们留下,于事无补,说不定还搭上三条性命。”
两个女婢凄凉的笑一笑,道:“小婢们已决心追随夫人,老爷如若不肯成全小婢的心愿,小婢们只有先撞死于此,以明心迹。”
白员外笑一笑,道:“好!你们都起来,有话慢慢说。”
两位女婢站起身子,分立在白夫人身侧,那书童却站在白员外的身后。
隐藏在白果树上的铁成刚和伍元超,目睹这一场主仆之情,心中大为感动,暗道:“错非白员外这仁慈主人,也无法培养出这等视死如归的义仆。”
更难得的是,那两个女婢和书童,都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白员外目光转动,扫掠了两个女婢和书童一眼,道:“你们一片诚心,一定要留在这里也好,不过,你们得答应一件事。”
两个女婢,一个书童,同时欠身道:“老爷但请吩咐。”
白员外道:“今夜之事,种因二十年前,咎错在我,所以,我不想反抗,也不愿逃避,你们留在这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替我们收尸,所以,你们不能轻易言死,事实上,你们也无需替我们死,你们都还年纪轻轻的,来日方长,等我夫妇死后,你们葬了我们的尸体,就算尽了你们的心意,不用在白府多事停留,取一些金银细软,另寻安身立命之所。”
两个女婢和书童都不禁流下泪来,但却无人回答主人的话。
白员外喝了一口茶,道:“你们肯答应,就允许你们留此,如是不肯答允,我要强逼你们离去的了。”
两个女婢和书童无可奈何,只好点头答允。
白员外笑一笑,道:“夫人,其实,我结怨在二十年前,那时咱们还未成为夫妻,今夜之事,夫人如能留下性命,那是最好。”
白夫人接道:“官人此言差矣!夫妇本同命,生死应一体,孩子已经长大,也用不到我再操心,何况他还有师尊、义父照顾,你死了要我独活,岂不是太残酷了吗?”
白员外轻轻叹息一声,道:“祸由我一人惹出,连累夫人陪命,实叫我心中难安。”
白夫人笑一笑,道:“咱们不是等了很多年,你一直为此事沉痛莫名,今夜偿了这一笔血债死也安心于泉下了。”
白员外道:“对我而言,确然如此,但夫人……”
白夫人接道:“别忘了,咱们是夫妻啊!”
明月风阁,夫妻俩品茗论生死,竟有着视死如归的豪气。
天过二更,月色溶溶,白员外忽然放下了手中茶杯,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对阁外作了一个长揖,道:“是嫂夫人?”
一个冷漠的女子应声道:“不错,是我。”
竹帘启处,一个全身黑衣的女人,缓步行了进来。
这黑衣妇人,生的浓眉大眼,年约五十上下,黑帕罩头,手中提着一柄长剑,眉目间充满着怨毒之色。
白员外又是一揖,道:“嫂夫人请坐,小凤儿没有来吗?”
黑衣妇人未理会白员外,目光却转到白夫人的身上,道:“她是你夫人?”
白夫人也早站了起来,欠身道:“嫂嫂万福,弟妹给你见礼。”
黑衣妇人冷冷笑一笑,两道充满着怨毒的目光环顾了乘风阁一眼,道:“听说你养了不少武师、恶奴为你帮凶,怎么只有这两女一男?”
白员外笑道:“嫂夫人,江湖传言,不可轻信。”
白夫人道:“嫂嫂先请坐下,弟妹常听玉山提起嫂嫂,苦于无缘拜见,今宵有缘一会……”
黑衣妇人冷冷接道:“你很会说话,看来和你那丈夫一样,都是口蜜腹剑的人。”
白夫人笑一笑,道:“弟妹怎敢,嫂嫂多虑,你长途跋涉而来,小妹为你倒杯茶吃。”
伸手去取桌上的白瓷茶杯。
黑衣妇人长剑突出,平压在茶杯之上,冷冷道:“不用了,这等小小殷勤,难道还能掩得杀死我丈夫的仇恨吗?”
白玉山轻轻叹息一声,道:“嫂夫人,二十年来,小弟一直在等待着今天……”
黑衣妇人接道:“那很好,你亮兵刃吧!我倒要看看你这二十年来,又有了多少进境?”
白夫人道:“嫂嫂,别误会,玉山和我结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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