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曲子是奴婢家乡哩曲。”不过谦虚还是要的。
“哦。”他有些讶然,“不知姑娘家乡何处?”
“啊?”这个问题我好像从未考虑过捏,问得很平常,却并不好回答。要说《梁祝》算是江南名曲吧,那么这家乡是江南喽~但柳家好像是持京城户口的,那么按理来说家里的佣人也应该是就地取材,多是京城人吧?
唉~要露马脚了~
“知秋是越州人士,到我家时还不足四岁呢。”如眉接口道,倒是及时解了我的围。
“越州……”他喃喃念了几遍,道:“那可是个山川灵秀的好去处啊~”
“是。”是吗?反正我不知道。
燕宏闻言只管看我,手上的茶怎么都端不到嘴边。
“哥哥,茶可凉了么?”燕琳笑问他道。他一愣,讪讪将茶盅放回桌,脸上的疑色一瞬而逝,换了一副兄长面孔,瞪了妹子一眼。
燕琳笑笑朝我吐吐舌。
如眉又着人换茶,晋王让道:“不敢再叨扰。”起身使人备马。
燕宏亦起身,道:“表兄和表姐夫已在舒园歇下,特来告知眉表姐一声,望勿挂心。”
“哦?”如眉神色一黯,“可是醉了么?哥哥素来……”
“表哥的酒量素来好过我的,今天不知怎么醉得这么厉害……”燕琳插嘴道。
“怎会这样?那……那若谦他……”如眉果然面呈焦色,双手将裙带绞个不停。
“姐夫醉得倒有限,不过是留下来陪表哥……眉姐放心吧。”燕琳见老哥向她直打眼色,忙安慰了如眉一番。
“酒逢知己千杯少,说来倒是澈的不是。不过飞卿与若谦兄在王府别院,大小姐只管放心吧。”晋王道。
“有劳王爷了。”如眉忙行礼以示感激,唤小丫头们好生掌灯送爷们出去。如眉亲送诸人出来园子方回,临行前燕宏还抚掌叹曰:“可惜舒卿不在……不过殿下一定记下了吧。”
晋王点点头,对我道:“改日还要请知秋姑娘指教。”
哈~我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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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再见到晋王已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已是夏天最精华的时候,满池的荷花密密地挨着,雪白的瓣谈谈地染着一层粉色,嫩黄的蕊在微开的花间若隐若现。轻风吹过,沁人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御花园,步云桥边的垂柳如缎子一般轻盈柔顺。沿着太液池走过千步廊,穿过自云亭便是如月住的承香殿,这里原是湖城公主下降北绒前住的殿阁。
论理新进的宫嫔都应该住在掖庭宫,只有受过宠幸、有封赏的才能根据皇帝老爷的喜好换住不同档次的独立殿阁,就如这次秀女中于尚书的宝贝女儿,容貌最为出众,接连三天都被召幸,很快由美人直接升到了九嫔充容。然而即便这样受宠,她也还是封了充容后才搬出掖庭宫另赐殿阁的。
后宫这种地方,哪个不是见风使舵、捧高踩低的,可这次选秀,宫人们却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不懂为什么像柳如月这样一个小小的才人却不用住在掖庭宫。住在原先公主的殿阁,而不是和一堆妃嫔朝夕相处,人人都会认为是皇帝的什么特别恩赐吧。
可是自柳如月进宫以来,皇帝一次也没召幸过如月,更不用提来承香殿了~~
皇帝陛下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再掖庭宫里看到如月,听说内务府索性连柳才人的牌子都没有做呢~~
可见那个皇帝根本就忘了还有如月这号人物!!
我猜住所的事八成是燕宏他们搞的鬼,不然咱们三个还不知被弄到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去了= =
宫里有人罩着还真是不错啊~
虽说咱们只是在宫中住一阵子,环境还是挺重要的,万一落到一群钩心斗角的女人中间,那才郁闷呢~~
承香殿在宫中西北角上、太液池畔,实在是一个十分清净的所在!
据说承香殿的旧主人湖城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先帝共有十七子、二十二女,只有当今皇帝元浩、晋王元澈、湖阳公主锦娴和湖城公主青雅是皇后所生。兄妹几人唯青雅最得父皇和母后的欢心,与北绒国的联姻之事原是先帝在位时定下的,但由于湖阳公主锦娴的夭折,使得婚事一度搁浅,两国关系陷入尴尬的境地,此时七公主青雅自请下嫁北绒,才算了了这一段公案。
青雅公主出阁之后,承香殿就成了太后和现在皇帝的伤心之地,处于半封闭状态,知道如月的来临,才让它重见天日……
正是这一个吹着凉风的晚上,我再次见到了晋王元澈。
那是进宫的第一天,晚膳后,如月与宜夏已经歇下,我坐在院子里发呆,原有的兴奋与好奇却因为前一晚在柳府的所闻而消失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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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前一天晚上,我同宜夏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所需的物品,正打算歇息,周管家忽然来了,传我们去见老爷、夫人。女儿要进宫了,做父母的自然放心不下,我和宜夏相视一笑,拖着疲惫的步伐来到前院,厅上灯火通明,老爷、夫人坐在上座,却不见伺候的仆妇,周管家领我们到了跟前便躬身退下。夫人两眼通红,看来不胜疲乏,想是刚才和如月独处时哭过,见我们进来,她又忍不住拿绢子拭了拭眼角。
“拜见老爷、夫人~”
“快起来吧!”
柳敬庭立起身,缓缓走到我们跟前,叹道:“你们俩自小跟着月儿,我和夫人自是再放心不过了……如今进了宫……”
“奴婢们一定会小心谨慎的~”宜夏忙表明决心。我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索性不吭声,低着头只管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朝代的女子竟不用缠脚,看来这个时代的男人并不喜 欢'炫。书。网'那种畸形的东西,还不算太变态。
正胡思乱想中,忽闻身前有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柳敬庭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了我面前,他虽然已年过四旬,以前我总觉得他仿佛还不到而立的样子,和柳承雁站在一起不像父子倒像兄弟。
不过,这几个月来,他为了如月的事,似乎稍稍苍老了一些,身上那种忧郁的气息更加浓厚了……
他看着失声哭泣的夫人,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对宜夏道:“扶夫人下去歇息吧……”
宜夏忙答应着上前劝慰李氏,搀着她走下厅去,临出门口,柳敬庭拍了拍夫人的手道:“你好生歇着……我还有话交待这丫头……”
说着又交待宜夏:“你等会儿也不必过来了,歇着去吧。”
宜夏忙道了声“是”,疑惑地与我对视了一眼,匆匆下去了。
厅上依然灯火通明,四周寂静得落针可闻,我垂头竖耳准备聆听训话,半晌,我才听到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疑惑地抬起头,发现他背对着我,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交椅前,缓缓地坐下,而后对我招招手,指了指身边的凳子。
我会意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坐下,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见他只是神色复杂地盯着我看,不由得觉得毛骨悚然~~
难道被他看出我哪里有不妥吗?
我心里直打鼓,为了打破尴尬只好先开口了:“老爷,不知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想必是我的笑容很僵硬,他显然惊了一怔,继而面上竟现出凄苦的神色,低声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委屈……”
他顿了顿,“雁儿那里,我会和他说清楚的,你放心……”
我心乱如麻,搞不清他在说什么东东。
又是一阵沉默,柳敬庭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我身前,步履有些蹒跚,他拉起我的手,泪水“啪嗒、啪嗒”一滴一滴落到地上,我不由自主地立起身来,心中莫名地酸痛起来。
“我的儿啊~~你仍是不肯原谅爹爹么?”他哽咽着,满脸泪光。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挣开双手,退开一步,绣凳顿时被我撞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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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揉揉脚上的淤青,不由得苦笑,原来被红木做的凳子撞到是这么痛啊~~
凉夜如水,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漫天的星斗都在这浩然的月光下黯然失色。
月下的庭院宛如白日,一树一草、一花一叶都清晰可数,院中种了许多兰草,香甜的气息此时异常浓烈,一切仿佛是在梦中,这里是哪里?而我又是谁?
我已搞不清现在是做梦还是以前是做梦了……
但愿一觉醒来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了吧……
“唉……”不知叹了第几口气了。
月已快移至中天了,白晃晃的耀得人眼花,是时候回去休息了。
我拍拍裙子,立起身来,正要举步,一缕乐声乍起,如丝如烟,听得虽不真切,调子却十分耳熟,分明是那日我在随园吹过的《梁祝》,不禁诧异,忍不住停步向外张望。
听说今夜皇帝在曲江池摆家宴,除了为几个兄弟回京洗尘之外,顺带炫耀一下新收的几个爱妃。只是曲江池离承香殿甚远,即使歌舞声再震天动地也传不到这里来。
悄悄出了院门,循着忽高忽低的乐声,一路竟到了自云亭。亭中一人长身而立,双手持笛,情态十分投入。此刻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好不耀眼。微风一过,池面鳞鳞碧波横陈,水月又皱成万条亮纹,在池中颤个不住……
笛声忽转哀怨,恍如一缕清泉刺破我的胸膛,细细地渗入内心的最深处,22年来的生活经历像幻灯片一样,一页又一页浮现在我眼前。
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弟弟妹妹、我的同学好友、我的……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吧,可是为什么他们都不见了?
都不见了……
只有我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孤独寂寞的气息油然而生,禁不住落下泪来,脚下像有千斤重,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笛声戛然而止,仿佛一根琴弦生生的被扯断了。
我猛然一惊,慌忙拭掉眼泪,拔腿便走。
“站住!”亭中之人一声冷喝,音量虽不高,在此刻听来却异常刺耳。
只是这一刻,所以的蛙鸣忽然停顿下来了,无论是蟋蟀还是织纺娘也都老实地住了口,整个世界变得异常寂静,只有池边的杨柳在不安地“簌簌”响着……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立在一边不做声。空气中有一股危险的气息……
“你是何人?”那人从亭中缓缓走出来,他的提问中带着薄薄的怒气,听起来更像是指责,仿佛我窥视到了他的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晋王殿下。”虽然背着月光,我仍然认出了他,上前几步,端端正正行了个礼,仰面看向他,斑驳的阴影印在他的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面目,唯有那双炯炯的眼睛,在黑夜里格外明亮!微风抚过他的额发,他凌厉的目光渐渐柔和。
“是你?”他略显意外,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他的疑惑也正是我的疑惑,又有谁能向我解释为什么会有穿越这种事存在呢。
“也许是这个吧。”我指了指他手上的竹笛,心想这个理由还算过得去。
“……”他皱眉不语。
两人默然相对,凉风不停地挠着我的身子,四肢渐渐有些僵硬了,脑袋昏昏沉沉的,五内翻江倒海地痛,刚才的悲凉气息越发浓了……
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
正要开口告退,他突然向我跨近一步,一把拽着我,硬拖着我快步走向自云亭,我的眼泪被吓回了一半,脑袋一片空白,跌跌撞撞跟着他进了亭子,在石凳上坐定了,才算缓过神来。
干嘛呀这是?
我惶惶不安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自云亭三面环水,亭子不是很大,一张石桌和四只石凳就占了一半空间,桌上摆着一只小金酒壶,两个小金盅,还有一个看来像是香炉一样的东东,正袅袅地冒着烟。唯一的出口就在我对面,而拖我进来的那个小子此刻正坐在那里呢。
他不紧不慢地斟了一杯酒,放在我面前,而后端起另一杯酒,起身走到围栏边上。
月已上中天,月光皎洁而清冷,他的侧脸异常清晰,眉头仍是紧蹙着,目光淡淡的,却带着浓浓的愁绪,漠然望着一池莲花,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在我的记忆中,从没见过一个男生露出这种表情,心下不由得好奇,要趁机逃走的想法也淡了几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觉得两颊有些发烫,所幸他似乎已忘记了我的存在,默默地立在那里,像座雕塑似的。
我闷了一会儿,又不敢溜走,索性把玩起他放在石桌上的笛子,竟是同一式样的一大一小两支,色泽莹亮、手感滑润,看来肯定价值不菲。
借着月光看到上面还歪歪扭扭篆着几个字,却不知是什么体的,我竟认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时,见他将杯中佳酿尽倾倒于太液池中,口中还念念有词……
我托着腮看着他,眼睛、鼻子都有些酸酸的,不知怎么的又伤感起来了,大概是受了他悲凉的神色感染吧……
他回过头来,看到我坐在那里发呆,不由得摇了摇头,轻轻走到我对面坐下。
我吃了一惊,忙搁下手上的小笛子,不想竟碰翻了小香炉,炉盖落到桌上滴溜溜转了两个圈子,就在晋王面前停下来了。幸而炉中香饼不多,炉子虽倒了,香饼还好好地在里面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忙起身欲扶起小炉,不料他一手挡住我伸去的双手,一手已将小炉放好如初。
我讪讪地缩手,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半晌才说了句“这香好好闻哦,在哪买的?”说完直想打自己的嘴,这是什么鬼问题啊!
果见他奇 怪{炫;书;网地看着我,嘴角竟渐渐逸出一丝笑意来,低头咳了两声,嘟囔了句:“真是个古怪的丫头……”
“这东西可不是等闲能买到的,”他抬起头认真对我道,眼中也盛满了笑意“你若喜 欢'炫。书。网',我就送你些吧。”
我闻言大喜,在学校时我就最爱捣鼓这些香料啊、干花啊之类的东西,今天竟有幸得到古书上所说的原装香饼~~~~
他说着解下腰间一个荷包,我忙掏出绢子覆在手上,伸手过去接,一面觑着他的玉带看,心想不愧是王爷级的人物……
上面悬的饰物虽不多,但无一不是珍品,尤其是那一枚碧绿澄澄的玉佩,色泽苍翠欲滴,上面的腾龙雕得更是栩栩如生,我断言世上恐怕再难找出与之一样水准的玉了!
要是能拿回家去卖,就发财了~~~
他似乎发觉我一直盯着他的腰间看,轻咳了一声,将纽扣大小数枚香饼尽数放到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