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雪觉得尴尬,只得忙点头答应。
最后,他帮她擦了挂在脸上的泪,然后再三要求她发誓之后才离去。
他走后,霁雪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看着月亮慢慢躲进云层,心想最近几天心里的担心越来越重,如今越发的觉得不安,不知道是什么即将来临?但愿苏文清从南疆回来能带回好消息吧。
四月维夏,六月徂暑。转眼间,迎来了始元六年的夏天,同时远去南疆的苏文清也回来了,刘弗陵听闻后忙宣他进宫。
在宣室殿内,看到风尘仆仆赶来面圣的苏文清,刘弗陵急切的问:“文清此次去南疆可有收获?”
“恕臣一时无法明确回答,因为南疆的巫医听闻霁雪醒来后的事情也没说过多的,只是,”苏文清在想要不要告诉他,毕竟公主的病一直不让他知道的,于是停了下来。
“只是什么?”刘弗陵以为很严重忙问道。
苏文清顿了一会,然后咬咬牙,省去部分回道:“只是,如果这次醒来后公主再晕过去或者吐血的话,要马上送回南疆医治而且也难保医好。”
“晕过去或吐血?意思是霁雪的病就只能一直用药养着不能根治吗?”
“是的,恕臣无能,只是如今这样于公主已是最好的了,连南疆那边也没办法了,这次带回几味药或许能让公主长出黑发,但是要根治很难!”
“也罢,能活着便好,以后再想其他办法,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公主吧,她一直念叨着你呢!”刘弗陵无奈的回道。
待苏文清告退后,刘弗陵一下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呆坐在榻上,如果霁雪的病不能根治那是不是意味着或许某一天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就静静地离开自己了?难道真如她所说那般要学会直面死亡吗?
苏文清离开后心情也很沉重,其实他还有很多没告诉皇上,但是他现在最想的是见到霁雪,这次从南疆回来后,他决定以后就算霁雪没宣自己,也要每日进宫看望她。
霁雪和桔梗在亭子里聊天,突然见苏文清在门口微笑着看着自己,忙从起身急急的走向他。
苏文清见状,笑道:“小心身体,臣不是回来了吗?”
“文清一去就这么久,看到你回来我真高兴,以前说那些气话,你可曾生气?”
苏文清摇摇头:“我知那时公主病了,如今看来是好很多了!”
提起这个,霁雪高兴的回道:“你去南疆后我每天按时服药,弗陵比你还唠叨,每天盯着我喝药,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气色很好啊?”言毕,还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苏文清点点头:“不错,只是这头发可惜了,不过臣此次带回了治头发的药。”
“没事,只要你们不怕我的白发就没什么,药就算了,现在喝的这些就够多了!”
看到霁雪顽皮的笑,苏文清只是无奈的摇摇头笑笑,和霁雪一起走进亭内坐下后,他吩咐桔梗先退下。
看到他突然严肃了,霁雪问:“这次去南疆,阿巫医说了什么?”
见她一脸的期待,苏文清犹豫着该不该残忍的告诉她,于是问:“公主在臣离开长安这段期间是不是想起了很多关于过去的事情?”
“是的,看到了相关的就能想起,不过不是全都能想起。”
“是吗?那有没有时而感觉到头晕或者心悸、胸闷、心痛的?”
“头晕没觉得,只是最近觉得心烦,感觉好像要出事了,心痛也没觉得,怎么?这些和我的病有关联?”
“没头晕也没心痛便好,这次阿巫医问了你的情况后告诉我:不可激动、不可过度去强迫自己想起过去,如若感觉心痛就得及时回南疆。”苏文清郑重的答。
“如果完全想起的话是不是就会死去?”霁雪看着他很认真的问。
“不会完全想起的,你被下了蛊,这蛊毒还没被破解便不会完全记起,再者我们也会再想办法的”他忙回。
霁雪摇摇头:“我早已是该死之人,这么多年你父亲和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我欠你们太多了,所以以后就顺其自然吧!”
“公主不该如此说,我们是亲人,你以前说过的,我父亲也一直把你当亲人的,所以我怎能看着亲人被病痛折磨却无动于衷?”
“但是这么多年我知足了,是真的知足了”她说完静静是看着他。
“阿巫医嘱托你不可整日伤心流泪,所以今天我们不说这个话题了,我和皇上都会尽力寻医来给你治病的,你只要每天好心情就可以。”
她没听他那些安慰的话,只是转头呆呆的看着院内的荷塘问:“我的病到最后会是什么情况?”
看到方才还笑着迎接自己的她如今一下子变得这么伤感,他不想回答,但是最后还是艰难的开口:“双目失眠然后吐血,血尽而亡!”
“是吗?我现在记起的事情越来越多,是不是意味着离那天已经不远了?”
“公主不要瞎想,我们还在尽力医治,所以不要随便就先放弃了”苏文清劝说道。
“忆起过去就是接近死亡啊!这些你没和皇上说吧?”她转过头看着他问。
“臣只说过你的病无法根治,不过皇上那般聪明,如果你放弃治疗的话他一定能猜到的,所以,”
他未说完,霁雪就打断道:“我答应过他以后不轻生,所以我不会放弃,更何况文清也是我的亲人,我怎能让你们痛苦呢?我会尽我所能活下去!”
“那样便好,臣和皇上都会想办法,你只管安心养病!”
霁雪点点头后,问:“这次去南疆,沿途都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
说起这个话题,苏文清才想起本想和皇上说的事情忙着来漪兰殿便忘记了,于是忙起身答道:“有趣的事情明日进宫再说与你听,臣现下有要紧事要和皇上说。”说着急匆匆离去了。
霁雪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会是什么大事呢?难道最近心绪不宁是因为此事?
刘弗陵见苏文清去而复返,忙放下奏章问:“可是霁雪病发了?”
皇上这般关心公主,比自己原先想的还要深,如果知道病情会怎样呢?苏文清理了理思绪后,答道:“公主很好,臣是想与陛下说说此次从南疆回来时的见闻。”
听到霁雪没事,刘弗陵松了口气后,揉揉额头问:“今年的旱情真的很严重吗?”
“原来皇上已经知道了?是很严重,一路上都能遇到各地的灾民、流民,路边还有很多逃荒而饿死的老弱妇孺!”苏文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些惨不忍睹的场面了。
得到了证实,刘弗陵摆摆手道:“看来要比奏章上说的还严重了,你先退下吧!”
苏文清心想自己只是个太医不便多言,于是退下了。
苏文清走后,刘弗陵挥手将奏章全推落到地上,他还没亲政,每日看的奏章都是经过辅政大臣批阅过后,递上来让他加盖玉玺而已。想不到他们竟然为了逞一时之气,每天在大殿上说如何爱民为大汉江山着想,却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隐瞒了,要不是暗卫把其他没上呈的奏章弄到,自己估计还不知情!
福贵看到皇上生气了,忙小心的上前把奏章都拾起。
“速宣霍光、上官桀、桑弘羊、田千秋等进宫议事!”刘弗陵大声命令道。
门外候着的宦官一听皇上发火,忙下去传圣旨去了。
很快,大臣们都到了宣政殿,一看皇上的脸色,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坐如针毡,第一次发现原来小皇帝长大了,发起火来越发有先帝之风了。
特别是霍光,他自从除夕宴那晚开始,在新帝面前就越发的谨慎了,如今这场面猜想定是旱灾的事别人越过自己报给皇上了。
只是,眼看刘弗陵要雷霆大怒了,大家都等着挨骂时,他却笑了,笑声吓得上官桀忙跪地求饶。
“上官大人因何过错向朕求饶呢?”刘弗陵淡淡的问。
被他这么一问,上官桀越觉得压力倍增,直冒冷汗,一时间答不上话只得继续磕头。
“各位大臣有谁知道朕这么急招各位前来议事为何事呢?”刘弗陵看着座下的大臣问。
“臣猜想是为了今年大旱之事”霍光上前答道。
“既是议事,上官大人先起来回话吧,好帮朕想想针对今夏大旱该进行的措施,来人,给各位大人看座上茶!”
“臣等谢皇上,这些是臣的分内之事不敢居功”他们齐声回道。
刘弗陵笑笑答:“大家不必谦虚,我们要议很久的,所以应该的!都是大汉的肱骨之臣,岂能让你们受累?”
虽然皇上一直笑着说话,一脸的温和,与平时议事无异,甚至比平日里还要亲和些,但桑弘羊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
少顷,刘弗陵慢条斯理的问:“霍光先说该如何吧?朕听闻旱情比以往几次都严重?”
霍光一时想不出计策,要是他发怒或者其他或许还好些,如今这般平静,反倒让自己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低着头做沉思状,却迟迟不回话。
这时,丞相田千秋上前道:“回陛下,臣想应该针对各地灾情的不同程度分类进行的赈灾。”
闻言,刘弗陵抿了口茶后,放下茶碗,看着桑弘羊:“可还有其他对策?桑弘羊,你是怎么看的?”
桑弘羊还在发愣,突然被问到,忙如霍光一样低着头沉思,却不语。
刘弗陵见状,淡笑道:“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把方案议出来,这事不比前阵子商议的事情,救灾如救火啊!所以大家好好想想,朕等着!”言毕,给自己满了茶碗后,慢慢的品了起来。
座下的几位大臣都急得直冒冷汗,可是刘弗陵只是悠闲的喝茶然后偶尔抬起头微笑着望着着他们。
霁雪等着刘弗陵来用膳,但是等了很久也没见来,刚想叫桔梗去看看,福贵就来报:“皇上让奴婢告诉公主:今晚不必等了,请公主自己用膳!”
“皇上是去其他地方用膳了还是?”霁雪问。
“回公主,皇上和几位大臣在宣室殿议事,可能会议很久,所以皇上还交待公主用过膳后自己服药然早些休息,今晚皇上就不来漪兰殿了!”
福贵退下后,霁雪一个人看着满桌的食物发呆,莫非是又有战事了?
第十一章 凉阶玉露情犹待
深夜,桔梗多次劝霁雪去睡,但是霁雪只是静静的坐在灯前,看着灯火微微闪动,桔梗只好边打盹边陪着。
过会,霁雪问:“你说现在皇上应该休息了吧?”
桔梗揉揉眼睛答:“婢子求您了,皇上他们商议大事应该会很久,再说皇上的身体比公主的好,您可不能熬夜的啊!”
“不知怎么了,我觉得不踏实,想去看看,但是又觉得不好打扰,现在什么时辰了?”霁雪问。
“好像是丑时了,公主也别呆坐了,早些休息吧,皇上说不定已经议事完了歇下了。”
“不行,我还是放心不下,把披风拿来,顺便准备宫灯,我要去宣政殿”霁雪吩咐道。
桔梗见霁雪这样,弄得也跟着紧张起来,但是又不好拂了她的意,于是说道:“公主不是说过不出这漪兰殿吗?万一遇到盖长公主的人,如何是好?那样皇上会怪罪婢子的!”
霁雪一听也在理,但是转念一想答道:“我会很隐蔽,不让他们发现的,你去找套宫装,装扮成宫女的样子就可以了。”
“不行,公主的头发太显眼了!”桔梗依然不退让,她想让霁雪早些休息。
“我不管,今晚必须见到弗陵,不然我睡不着,至于办法你去想吧!”
想不到公主执拗起来如此难劝说,桔梗忙下去想办法了,至少得先找一套宫装。
霁雪焦急的等着桔梗,不知为何,今夜,她特别想要见到弗陵,总觉得事情不妙。自从盖长公主为丁外人求封后,她就越发觉得不安。虽然也有可能是多虑了,但是她还是想看个究竟。如今弗陵还未亲政,那些大臣们估计都没有多好相与,这么晚了还议事万一议事起纷争,她不敢想象他们会怎么对他。
很快,桔梗把宫女的衣服给霁雪换上后又拿披风给她披上,用斗篷把她的头发全包起来,看不出什么了提起灯一起出漪澜殿。
霁雪一路上急着去宣室殿,所以桔梗多次劝说走慢些,她都没停下,又因为身体不好,才没走多远就开始气喘吁吁的,觉得胸口好像有一股咸味在往上冒,强压下身体的不适,她焦急的往建章宫宣政殿奔去。
漪兰殿在未央宫东南角,虽说离建章宫不算很远,但因为霁雪身体虚弱,所以走了很久才走到。
有多久没来这里了呢?霁雪一路上看着周围的景色,心内五味陈杂。因夜已深,偶尔能看到值夜的宫人在打盹,看到巡逻的侍卫时她和桔梗就赶紧找暗处躲起来,待侍卫们都走远了才接着走。
来到宣政殿外,站在长长的石阶下,霁雪停了下来,抬起头望着紧闭的殿门。
桔梗见本来焦急的霁雪突然停下来了,不解道:“公主怎么不接着走了?现在深夜了,屋外还是有些凉气的!”
霁雪看着台阶延伸的方向幽幽回道:“我在这里等着,你先上去去看看那些大臣走了没有,小心些别让他们发现!”
看着桔梗一步步走上台阶,霁雪想起了第一次来这里也是这样的深夜,那时候战事吃紧,等父皇用膳,却久久未至才偷偷跑来这里,到了却不敢靠近那个地方,建章宫宣政殿是帝王理政的宫殿,后宫无人敢靠近!
正出神,桔梗气喘吁吁的跑来报:“可以进去了,只剩皇上在看奏章!”
到了殿外,福贵恰好从里面出来,他见霁雪站在殿外忙下跪请罪道:“这么晚了,公主怎么还没休息?皇上要知道了,定会怪罪奴婢没传好话。”
“起来吧,不关你的事,大臣们走了多久了?”霁雪问。
“可能有一个时辰吧。”
“那为何皇上还没就寝?”
“大臣们走后皇上说还有奏章要看,所以就没就寝。”
霁雪又问:“殿里还有其他宫人吗?”
“没有了,皇上平时喜静,所以大多时候都是奴婢在旁边伺候。”
“那你和桔梗就先别进去了,我替了你的活。”霁雪说着把福贵手里的水壶接过。
“这怎么敢呢,还是奴婢来吧”福贵忙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