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卿憋了一眼不远处的屈无忌,目光里有些难解的暗光,头一抬,触及阿清慌乱的眼神,“阿清,我们走。”
她紧紧抓住他,脚尖点地,纵身入黑暗的天际,如滑翔般的鸟儿消逝在华山的夜色里。
渡鸟术!
躺在地上的屈无忌认出这种独步于江湖的轻功,从地面挣扎着起来,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捡起了七星宝剑。
望着一地残破的看不出原先模样的师弟们的尸身,他双膝跪地,“不——”悲痛的吼声响彻华山。
陈清卿,陈清卿!
第十二章
深夜,不见五指,华山派开始不寻常的动静。
包听听躲在暗处,看着华山派动了起来,隐隐听到喧闹声,又好象夹杂着哭泣声,似乎有些不寻常的事发生,心下暗叫不妙,却好奇发生的事情。
看着身旁经过一名小弟子,她连忙出手将他打晕,小心地拖到暗处,将他的外衣扒下,然后给自己换上,混入华山派弟子中打听着她离开后的事。
满地的残肢断臂,一地的血腥,饶是见过无数场面的包听听也惨白了一张脸,这简直是阿鼻地狱,捂住口鼻,她耳听得旁边人的话,从中听出了个大概,更是脸色如纸,居然是阿清下的手,因为华山派的人说了,下手的是个男子。
探听出消息的包听听踉跄地从人群中退出来,装作呕吐的样子跑到角落里,然后才慢慢地离开,心一直狂跳着,幸好她没有真的打算唆使陈清卿把阿清卖去潇湘馆,不然的话,这地上的残肢就是她的下场了。
一想到这个,她不由得哆嗦了几下,差点从半空中跌落,连忙聚神稳住自己,在暗夜飞得更快了,一下子消失在夜幕中。
此时的陈清卿带着还没恢复过来的阿清退到了华山派的后山,离简洁的厨房不远,是华山派的禁地,一向是掌门闭关练功的地方,应该还是个安全的地方。
“娘,阿清杀人了。”
瘦削的身影微微寒抖,直往她的怀里钻,阿清一脸的惨白,不敢再探出头,仿佛一探出头,就会失去她。
陈清卿也是一身的寒颤,却是将他搂得更紧了,出江湖这么多年,没出手杀过人的她一连两次碰到了这么恐怖的血腥场面,牙齿控制不住的一直打颤。“不、怕,不、怕,阿清,没事了,阿清没杀人的。”
她一定要去找包听听,要到春风楼的债后,就回春风楼,江湖真可怕,她要回去做她小小的春风楼要债的。
阿清也可怕,好可怕的阿清呀,幸好她把阿清带回来了,要不然,恐怕整个华山派的人都会死在他的手里,倒楣催的!
她将头埋入使劲钻入自己怀中的阿清的后背,平息一下激动的心跳,才缓缓抬起头,望着不见五指的空间,深深地叹口气。
“娘。。。。。。”
阿清呜咽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她将如惊弓之鸟般的阿清从自己怀中拉起,彼此面对面,都能感受到对方鼻间的热气,凭着第六感觉,她用衣袖擦擦他的脸,湿漉漉的,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还有她的胸前都湿湿的。
“别哭了,不要怕,有我在。”她笨拙地安慰着比自己更吓坏的阿清,拉着他起身,“现在跟我下山,不要哭,他们会听到的。”
阿清一点也不放开她,迳自纠缠着她的纤腰,如蛇般,“娘,阿清害怕,阿清害怕。”
她无奈地看着他,两人如麻花般纠缠成一起,想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的,汗,“没事的,没事的,你放开我一些,我们这样不能走路了。”
“娘,不要丢下阿清,不要丢下阿清。”阿清慌了,更是泪流满面,紧紧地搂住她,不放开一分一毫。
她无奈地叹口气,真是个傻子,收拾一下心里的惊惧,眼前的阿清此时在她的眼中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没,我没要丢下你,我是带你回家,要带你回家的。”
“乖,你乖啦,放开我一些,我们这就回家。”她一句一句地说着,声音放缓,温柔地令她自己都要起鸡皮疙瘩。
阿清止住哭泣,犹豫地盯着她,晶莹的双眼里挂着泪珠,然后慢慢地放开她,只是挽住她的手臂,便不肯再放开一分。
“娘真要带我回家吗?”
他的眼里有点惊慌及不确定,定定地盯着她,眼里只有她一人。
陈清卿慎重地点点头,心里还是有些哀怨,以后再也不随便救人了,麻烦哪!“嗯,我带你回家,我们一起回家。”
救下了,就救到底吧,她哪里忍心将阿清给独自抛下,这么一个美貌的阿清,让她想起了自她身边失踪的小师侄,往事休提起哪!
阿清仿佛相信她的话,一步一脚地跟着她,走出后山,走下华山。
华山各处已有人把守,陈清卿带着他从暗路走,一路上崎岖难行,到山下时,两人的衣衫已是破破烂烂,让路上的柴草划破,两人狼狈不堪。
“娘,阿清肚子饿了。”
途经一座茶寮,阿清捂着瘪瘪的肚子,两眼亮晶晶盯着热腾腾的食物。
陈清卿拿眼望去,只见几个江湖人物也在茶寮中,本想一走了之,可一看阿清的单纯样子,又软下心下来,拉着他坐到最角落的位置里,伸手招来店老板要了一壶热茶和几个馒头。
店老板出手很快,一下就从里面端出一壶热茶与几个白嫩嫩热腾腾的馒头。
“娘,你吃。”阿清掰开馒头,将一半递给她嘴边,满眼的殷切。
她也不推辞,肚子也有些饿了,张开嘴,就一口咬住馒头,慢慢地嚼咽,和着热茶,耳朵却是竖起,小心探听着几个江湖人物的对话。
“听说昨晚华山派发生了血案哪,好多华山弟子死了。”
“是哪,简单是阿鼻地狱再现哪,一地的残肢断臂,都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尸身,真惨哪!”
“如今这华山派也够倒楣的,柳风骨刚被不明不白地杀死,现在门下弟子又死了这许多。。。。。。”
“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呀,是不是华山派跟人结仇了?我有一亲戚就是拜入华山派门下的,听他说杀人的是个年轻的男子,长得跟钟馗差不多,一出手就放倒十几个,屈掌门也被打伤了。”
长得跟钟馗差不多?
她忐忑不安地看看貌美如花般的阿清,却忘记了此刻他的容貌已让一张不显眼的人皮面具给隐藏了起来,消息传得真快哪,不过一晚时间,很多人都知道华山派的事,希望没人发现昨晚她出现在华山过。
第十三章
华山脚下,人心慌慌。
荒无人烟的小路里,有两道奇怪的身影,前面走的是身着粗布衣裙的年轻女子,一只手让身后的年轻男子紧紧攥住,一前一后地走着,前面的女子不时留意着周围的情况,而男子刚将路边的野花都肆虐了一番,手里抓了一大把黄灿灿的不知名的花儿。
“娘,阿清肚子饿了。”终于,年轻男子停下脚步,再也不愿意往前走,更加用力地攥住她的手,也不让她往前走一步。
女子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勉强能称得上是清秀的脸,她此时是满脸无奈地看着年轻男子,“这种地方,我哪来东西给你吃?又不吃干粮,我哪去找东西填饱你的肚子?阿清你饶了我,好不?”
此人正是陈清卿,身后的男子也是她无意间带回来的所谓“儿子”,她打算直接回春风客栈,避免让人怀疑,一直走得是最偏僻的小路,也找不到客栈打尖,即使是有,她也不会去投的,如今世道黑店横行。
阿清乌溜溜的双眼真盯着她,一瞬不瞬的,仿佛面前的她就是美味的食物。
她被这双眼睛里透露出的赤裸裸意图给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了一步,举手挡在他眼前,“别咬我,我身上的肉很难吃的。”
昨晚,她们露宿在外的时候,半夜饿醒的阿清把她的手臂当鸡腿啃了好几回,把她吓得够呛。
“娘,你抱我。”阿清盯着她好一会,才慢慢地吐出几个字来,一把冲向她的怀里,手脚并用的纠缠住她。
冲击力及他的体重令陈清卿差点摔个狗啃泥,使出千斤坠,才勉强微微站稳身体,伸臂将这个大小孩给困难地搂住,“下去,我可抱不了你。”
“娘,阿清肚子好饿。”孰料阿清抬起头,晶莹的眼睛里充满了委屈,黑色的长长睫毛闪呀闪的。
刹时她完全像是让人盅惑了般,竟是一下子心软下来,口气也放软得轻柔无比,“下来吧,我背你。”
好吧,好吧,她安慰着自己,就当自己养了个大小孩。
阿清也听话,大大地漾开笑脸,二话不说地从她怀中下来,将她身上的轻薄的包袱挂在自己身上,然后从她身后扑上去,整个人都趴在她的背上,双臂紧紧地环住她的胸前,头则使劲钻住她的脖颈间。
拖着沉重的脚步,迎着从一人高的树丛缝隙里透过来的阳光,她背着瘦高的年轻男子,慢吞吞地走在小路间,额间冒出的细汗让背上的人仔细地用衣袖一遍遍地擦去。
从白天一直走到夜幕降临,期间她吃了点干粮,而阿清一点也没吃,硬是饿着肚子,赖在她的背上,不肯自己下地走一步的路。
“阿清?”
她困难地抬起一只手,试着擦擦脸皮的汗,又怕背上毫无动静的阿清会掉落,小声地唤着他,还是没有动静。
不会是睡着了吧。
她弯着腰,背了一天,身体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只靠着内力支撑,拖着腿移动着,找了块相对平整的地方,吃力地蹲下身体,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下,自己也虚脱地翻身躺在另一边。
冷冷的月光下,阿清安静地睡着,面容安祥,如天真的孩子般,带着满足睡去的。
她休息了一会儿,才感觉力气慢慢回来,试着动了动身体,似乎浑身酸疼,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她轻巧地从阿清身上拿来包袱,拿出干粮,硬得如石头般,还是硬咬着咽了下去,目光又瞄向睡着的阿清,想着这几天只吃过一丁点野果的阿清,又开始有些迟疑。
小师侄,他让人绑走时,会有人给他吃的吗?会不会有人打他?
她的眼神慢慢地幽暗起来,将干粮放回包袱里,从旁边捡了些枯柴,架起一堆,点燃火,秋夜里的冷意微微驱散。
将包袱挎在肩上,她起身,看了一眼睡着的阿清,眼底里的情绪难以说清,终是一咬牙,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里。
火,一直在燃烧着,发出“劈哩啪啦”的声音,阿清从黑暗中醒来,一时间,双眼迷蒙,转瞬间,已是清明一片,慌忙地伸手向背后找去,没有找到背着的包袱,只有一堆火陪着他。
“娘,娘。。。。。。”他开始低低地喊着,迷茫地看着陌生的周围,没有找到任何身影,“娘、娘、娘。。。。。。”
他的声音重了起来,声嘶力竭似的狂喊着,手脚并用地在四周寻找着熟悉的身影,也不顾草丛里的荆棘划破他细嫩的肌肤,发狂似地寻找着,没有,没有,没有一点影子!
他的动作慢下来,清冷的月光照映着苍白着脸,没有一丝血色,颓然地躺在地上,声音慢慢低下来,喃喃念着,“娘,娘,不要丢下阿清,不要丢下阿清。。。。。。”
“阿清,你醒了呀?”
忽然的声音令阿清不敢置信地瞠大美丽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手提着一死兔子的陈清卿,头发凌乱,粗布衣裙划破几处,脸上漾着开朗的笑容。
“娘,娘!”阿清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地上跃起,直扑向她。
陈清卿却是没有半点躲避的力气,没有再使出千斤坠稳住身体,被强大的冲击力给轰得向后直直地倒向地面,嘴巴惊讶地大张,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砰!”
重重的声音,伴随着陈清卿的痛苦闷哼声,两个上下相叠,没有一丝缝隙,她惟一的感觉便是自己的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而阿清似乎没有察觉她的痛苦,只是紧紧地搂住她,像是失而复得似的,半点也不放开她,“娘,你去哪了?阿清醒来没有看到你,很害怕。”
而被当成肉垫的陈清卿哪里还有工夫来回答他,四肢平摊,后脑有股尖锐地痛意,有种不好的感觉,“阿清,你起来。”
“不,不起来,我起来,你就要跑走的。”阿清不动,固执地压住她,不让她动弹分毫,硬是将挤入她的颈间。
第十四章
“快起来吧。”陈清卿翻翻白眼,感觉后脑部越来越疼了,“阿清,我不会跑的,你放心吧。我很疼。”
“娘,你哪疼?”阿清微微撑起身子,双手在她身上迅速检查着,“哪疼哪?”
她无力挡住他乱碰的双手,刹时全身给摸了个,羞愤的想撞大树去了,“你快起来,不是在身上,是有脑袋后面。”
“哦。”陈清迅速地翻身到一边,又将无力的人给扶起,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后脑,手一摸,有点湿意,“娘,你流血了。”
耷拉着脑袋,陈清卿示意他撕开自己的衣袖,又往怀里摸出一瓶金创药来,“把药弄在我的伤口上,再弄个这包住。”
“娘,你头的低一点。”阿清没有异议地接受任务,盯着她后脑的伤口,清澈的眼睛蓄满泪水,打开金创药的瓶子,将瓶口对着鲜血还在冒出的伤口,洒上白白一片,怕不够,索性将整瓶金创药全倒完,刹时陈清卿的后脑雪白一片。
阿清再拿起用衣袖撕成的包扎布,对着伤口,将她的脑袋给包住,用力地打了个结。“娘,还疼吗?”
“还行。”她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着,无妄之灾哪!“你把这只死兔子的皮给剥了,剖开肚子,把里面的东西全清干净,像烤鱼一样弄来吃。”
她从怀里拿出匕首来,扔给他,“我要躺一下,你自己弄吧。”头顶着白花花的头发,她半躺在木树底下,心里只能说:倒楣催的!
阿清拿过匕首,还是有些担心地望着她,“娘,你真没事吧?”
“你自己弄去,我没事的。”她再重申一次,恨不得将他打晕了事。
“哦。”阿清捡起死兔子,躲到一边去清理兔子,想到这是娘亲手去打来的兔子,不由得又感动地朝大树底下的人儿瞧了瞧。
柴火一直燃烧着,阿清烤着兔子,不时又望望没有动静的人。
“娘?”他有些狐疑地起身半蹲在陈清卿面前,手里拿着烤好的兔子腿,看着一直没有醒来的人,有点惊慌起来。“娘、娘。。。。。。”
他将兔子腿丢到一边去,双手按住她的双肩,用力地摇晃着,“娘,娘,你怎么了?”
努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被粗鲁动作摇醒,陈清卿的眼里映入一张惊慌失措的脸,迷茫地开口,“阿清,你怎么了?”
阿清连忙紧紧搂紧她,“娘,娘。。。。。。。”话还没说,他竟是呜呜哭起来。
哭得她是云里雾里,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