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白羽一时之间,不晓得该说什么,紫鹃在他身后推了推,朝白冷秋呶了呶嘴。
金白羽道:“白姑娘,方才是在下不对,请你原宥。”
白冷秋抬起头来,脸上泪痕斑斑,道:“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紫鹃道:“小姐,金公子是跟你陪罪……”白冷秋道:“我也想透了,不需要任何人来同情我……”金白羽脸上的神情幻变了一下,冷冷道:“白姑娘,是在下多事,就此别过,”他说完了话,回过身去,很快地朝舱外走去,紫鹃在后面不住的呼唤,他也没有加以理会?
他很快的定出船舱,来到船板之上。
面对着潺潺而逝的流水,他深吸口气,双臂微振,飘身飞了起来,跃到岸边。
站在岸上,他回过头来望了望绮罗春画舫,只见紫鹃已奔到船板上,不住地呼唤。
可是他却没有应声,很快地掉过了头,穿过人群,踏上了夫子庙前的石阶。
他没有对庙边的热闹情形多看一眼,加快脚步走进庙去。
他到金陵三天,由于身边没有多少钱,所以找到了管庙的人,在东边厢房以极少的钱租了一间小房。
此刻,当他回到了自己那个小房间,把外面的嚣闹隔得远远时,他心中的情绪,有如奔腾的海水,愈来愈是汹涌。
他坐在木板上,沉思了一会,然后伸手自怀中取出一卷画轴,缓缓地打了开来。
墙上挂着油灯,吐出了淡黄色的光晕,映照在他手里的那卷画轴上,画中的那个披发斜立的少女,有如活人一样闪现在他面前。
此时若是白冷秋在这儿,见到了这卷画轴上画的少女,一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这个画上的少女,与白冷秋长得一模一样,除了眉宇间出现一股稚气之外,神韵都颇为相似。
金白羽手持画卷,默然凝视良久,方始掩上画卷,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的眼前似乎又呈现起妹妹天真可爱的神情……他喃喃自语道:“天下怎会有这么相像的人?除了年龄之外,她们之间唯一不同的便是韵妹脸上有一双深深的酒涡……”他想起了初次听到秦淮河边的名花白冷秋便是自己的妹妹金韵心时:心中怀着异常激动的情绪,竟然日夜不停的从洛阳赶到金陵来,希望能见到分离五载的胞妹。
岂知到了金陵,听说白冷秋高张艳帜,没有千金无法一见,他的行囊羞涩,只好站在河边远远眺望,希望能够看到她离开画舫……然而他一连站了三天,都没有见到白冷秋露过一面,画舫的幕帘依然深垂,白冷秋一步都未离开。
等到他听见成知府太夫人寿辰,白冷秋被接进府去祝寿的消息,匆匆的赶来河边时,白冷秋已经回到画舫里了。
他正失望的站在河边,等待那十分渺茫的机会可以见到白冷秋时,果然上天不负苦心人,使他在太行五虎登上绮罗春画舫闹事时,能有机会亲眼见到了白冷秋。
不见还好,他心里总是抱有几分希望,一见之下,顿时把他的幻觉打破,他又失去了一个能够找寻到妹妹的希望了。
尤其是当他见到白冷秋明亮的眸子时,他晓得她并非是弱不禁风的女人,而是内功造诣极深,怀有绝技的高手。
以她的武功,像太行五虎那种材料,绝对难挡一击,可是她却在太行五虎找上门来,要侮辱她的侍女时,依然能够忍耐着不出面,可知她是不愿把武功显露出来。
像她这么一个美丽聪慧,且又身怀绝技的少女,寄身在秦淮河边,做一个妓女,若非是她有所企图,又何必如此?
所以他在刚一见到她时,便要转身离去,不愿在画舫上多逗留一刻。
因为他自己身负血海深仇,至今仇人不知何在,失散的胞妹又未寻到,他岂能花费时间去多管别人的闲事?
更何况他深知自己,晓得若是在绮罗春画舫停留下去,必定会难以禁止自己不对白冷秋发生感情……他的思绪想到这里,禁不住眼前又兴起白冷秋的倩影。
“想下到她是一代铁面御史之后,竟然会沦落到目前这种情形!”他轻叹口气,忖道:“人间之事,为何如此残缺不全?忠良每遭陷害,奸邪到处猖狂,致使多少善良儿女,沦落江湖,飘泊天涯……”他想到了以白冷秋的出身,若是没有遭到奸人之害,她绝不致于以千金之体,寄身秦淮,抛头露面来找寻仇人。
甚而连像太行五虎那等江湖上的败类,也欺负到她头上。
可想而知,她高张艳帜于秦淮之畔,平时强扮笑脸迎人,心头一定也有万般的难言苦痛。
想到这里,他的眼前又呈现自己临走时,白冷秋伏几痛哭的情景。
尽管他当时的意志是何等坚决,有如铁石心肠一般,然而此刻一人独处斗室,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份,不该那么冷酷的对她。
一霎之间,他的思潮汹涌,翻滚不停,几想立刻回到绮罗春画舫上去,向白冷秋道歉。
第四回风云涌起
他在室内走了两匝,总算克制住激动的心情,没有跨出门槛,情绪也渐渐冷静下来,于是他又回到了床上,坐了下来。
他正想运一会功,把一切的杂念排开,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行来。
由于他所住的这间小屋是位于东边厢房的最后一间,平时根本没人会定到这儿,就连管庙的庙祝都难得一来,所以这阵脚步声顿时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收起了桌上的画轴,很快地卷好了纳入怀里。
那阵脚步声停在他的门前,接着门上传来了几声敲击,有人问道:“金公子,金公子在吗?”
金白羽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庙祝,他应了一声,启开木门,只见那个瘦高的庙祝一脸惶急的站在门口。
他问道:“刘兄,有什么事吗?”
庙祝急忙跨了进来,道:“金公子,你惹了什么事?有人来找你了,还不快些躲开……”金白羽哦一声道:“刘兄,是什么人来找我?”
“有几个煞神样的大汉找你……”
那个庙祝姓刘,也念过不少古书,自从金白羽住进来之后,时时与他谈经说史,对金白羽的满腹经纶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所以他非常照顾金白羽,一遇有事情便来通知。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他们问我庙里有没有你这个人,样子凶狠狠的,好像要找你麻烦,我不晓得你什么时候惹了他们,所以告诉他们说你不在……”金白羽问道:“他们现在哪里?”
庙祝道:“他们听说你不在,有的说要在庙里等你,另外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说你恐怕在绮罗春画舫上,所以他们赶到河边去了……”他喘了口气,道:“我看他们的样子很凶,只怕在那里找不到,等会还要来这儿,这才赶来看看,好通知你赶快躲开……”金白羽一听便晓得那几个大汉便是太行五虎,此刻只怕是把九头金狮顾扬武带来寻仇的。
他的眼中射出一股凛厉的神光,暗忖道:“这几个败类胆子好大,我饶了他们一命,他们竟敢再来找我惹事……”刘庙祝正说得起劲,突然见到金白羽脸上凝霜,眼露寒光,不由吓了一跳,把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金白羽目光一转,见到刘庙祝的神情,淡然一笑,敛起眼中神光,道:“刘兄,多谢你的好意,小弟非常感激。”
“金公子!”刘庙祝道:“你什么时候又惹上那些人?好像你是在秦淮河边……”他望了金白羽一眼,道:“公子你要准备今年的大考,可千万别走秦淮河边那等地方,要知道那种地方可是脂粉陷阱,害人不浅……”“多谢刘兄好意。”
金白羽道:“小弟自会省得。”
刘庙祝关怀地道:“我看那些人非常凶恶,公子你还是躲一阵子,我在城里有个兄弟是卖臭豆腐干的,他那里……”金白羽淡然一笑道:“些许小事,小弟自会解决,多劳刘兄费心了。”
刘庙祝一楞,道:“金公子,你的意思是……”金白羽道:“我去找他们,把误会说清楚便行了,我想他们也是人,总不会不讲理吧!”
“唉!跟那种人还讲理?”
刘庙祝道:“他们一个个跟煞神一样的,只怕一巴掌就可把人打死……”金白羽道:“刘兄不必多言了,小弟还是决定到河边去一趟!”
说着,他朝刘庙祝拱了拱手,举步向门外行去。
刘庙祝跟在后面叫道:“金公子,你听我说……”金白羽加快脚步,很快的出了夫子庙,沿着庙前的石阶,下到河岸。
刚刚走到岸边,只见往日热热闹闹的地方,此刻竟然没有行人来往,连泊在河边的画舫也划了开去。
再一细看,只见岸边的竹栅里挤满了人,全都探首向河边望去,不知在瞧什么,他的目光一闪,落在远处,看到岸边的地上,倒着两具尸体,一片鲜血染红了他们躺身之处。
岸边灯光朦胧,站在远处望不清楚那两个是谁,等到再走近几步,金白羽便见到那两具尸体身上所穿的衣服竟是衙门里的捕役装束。
他这才明白为何岸边行人要躲在竹棚,河边画舫要泊在河面的原因了。
这一定是由于那个成知府听得有人大闹绮罗春画舫,这才派两名捕役来保护白冷秋,等到太行五虎带人来找麻烦时,那两个捕役自然加以干涉,于是引起争斗,惨遭太行五虎杀害。
“他们好大的胆子。”金白羽眉宇之间笼起一层杀气,忖道:“竟然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公然敢杀害衙门捕役,显然是仗着九头金狮顾扬武在京里结交权贵,广植势力,不畏王法……”他不必找人来问,就晓得太行五虎等人此刻是在绮罗春画舫上,不晓得白冷秋将要如何应付他们?是否还能隐藏一身绝技?
他心里在想苦,脚下可不慢,这一会工夫,已经行过数十丈远,来到绮罗春停泊所在的附近岸边……当他站在河边时,他突然发现一件特殊的事情。
那便是整个秦淮河里四十多艘大小画舫,此刻全都划出远远的河心,有些还泊到对岸的石房下,只有绮罗春画舫和旁边的两艘红色的画舫,仍然泊在原处。
金白羽知道白冷秋身上武功不差,她之所以没有显露出来,只是为了不愿泄露出真正的身分,并不是怕事。
但是另外两艘红色的画舫,照理在太行五虎大闹秦准时,应该也跟其他的画舫一样,驶得远远的才对,为何他们依然停在原处?
莫非这两艘红色画舫的主人也是身怀绝技的奇女子不成?
金白羽脑海之中掠过这个意念,好奇地望了那两艘画舫,只是船上幕帘深垂,看不到一个人影,显得颇为神秘。
好在他并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并且此刻心中悬念着白冷秋,所以很快地便压下心中好奇的念头。
他的身形一动,有似一枝箭样,飞射而出,轻如落叶般的飘身落在绮罗春画舫的舱板上。
他在上船之后,并没有立刻闯进舱去,只是悄悄地站着,凝目从垂下的珠帘隙缝望将进去。
舫内传来一声朗笑之声:“在下真是三生有幸,能在这种难得的机会中,得见白姑娘玉容……”“白姑娘。”另一个粗哑的声音道:“我们少镖主是北京城里有名的玉面郎君,又是九门提督的结拜兄弟,北京城提起“玉狮子”顾子奇来,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哈哈!”另外又有一个人道:“玉狮子初会绮罗春,可说是使秦淮河畔多添上一段佳话,他日只怕是万人传诵……”金白羽只见那说话之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长相倒也白面短须,相貌堂堂,只是眼珠子闪烁不定,有股邪恶的神情浮在脸上。
除了这个人之外,舫内另外还有五个人,其中有白冷秋主仆,“卷毛虎”吴勇,“白额虎”秦庸等人。
至于另一个身穿锦袍,腰佩长剑的青年,金白羽就不认得了?
那个锦袍青年,长得面白如玉,丰神朗逸,气概非凡,与他身边的卷毛虎相较,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
金白羽一见便知道这锦衣青年便是“玉狮子”顾子奇无疑!
他的目光从顾子奇的脸上移过,落在白冷秋的身上,只见她目光低垂,默然无语,也不晓得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顾子奇听到那白面中年人这么一说,朗声笑了笑道:“白姑娘别听他们的话,在下可也不是仗势欺人之辈,想我在北京城里,从未涉身歌场舞榭之所,至于八大胡同等处,更是从未去过,本来吴镖师在说趄姑娘大名时,在下尚以为他言过其实,如今一见,方知世间果有风尘佳人,白姑娘真如一枝白莲,出污泥而不染……”金白羽听到这里,冷哼一声,道:“狗屁!”
他这句话,使得舫中的六个人全都为之大吃一惊,顾子奇脸色一变,刚刚站起,已见到珠帘一响,一个青衣人走了进来。
舫中的六个人,除了紫鹃不会武功,太行五虎是功夫太差之外,顾子奇和那中年人全都是高手,连白冷秋也不是个弱者。
可是他们却没听到有人飞身上船,一直等金白羽进入舫内,才发觉到有人上了船。
顾子奇和那白面中年人脸色大变,望着金白羽走了进来,一时之间楞住了。
“卷毛虎”吴勇大叫道:“少镖头,就是他!”
金白羽目光在白冷秋的脸上一扫而过,很快地栘转开去。
因为他的视线一触及白冷秋眼中的浓情,便禁不住心中一乱,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他绝不能容许这份感觉停留在心里,使得他整个的心绪受到扰乱。
他的目光闪过卷毛虎的脸上,那森冷的光芒使得吴勇身躯一颤,赶忙垂下头去。
随着视线的转移,他凝注在那白面中年人身上,冷冷道:“凭尊驾的口舌和武功,似乎不是镖局中人,你怎会跟这几个江湖败类混在一起?在下非常替你可惜。”
那中年人脸上一红,随即泛起一丝恶意,道:“尊驾年纪轻轻,竟然出言辱及区区,你可知道我是谁?”
金白羽道:“你认为你是谁?”
“区区“拳剑双绝”曾云鹤。”那个中年人沉声道:“尊驾不把金狮镖局放在眼里,想必也是武林高手,不知怎样称呼?”
金白羽冷笑道:“凭你们这些人也不配知道在下名号!”
“曾先生!”“玉狮子”顾子奇喝道:“像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帐小子,跟他噜嗦什么,一剑宰了他……”“你说什么?”金白羽冷声道:“再讲一遍我听听看。”
顾子奇只见金白羽目光冰冷,有如两枝利刃穿心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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