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婚的事我可是做不出来。”
“可是你知道的,虽然那么八年过去,皇兄他……”奕析微蹙眉峰道。
“既然做了你的王妃,我当初就没有打算隐瞒,不过玉笙说得对,我不得不顾忌到我的母亲。原本想着最快也是要熬到八月中秋节叫,没想到会这么仓促。”留得尖尖的指甲“沙沙”地划着栏杆上纹理细密的玉石,心想:的确太仓促了,现在伏眠中许多事悬而末决,此时绝不是好的时机。
我们两人倚着栏杆并肩而立,月渐渐升至中天,印在青石格子地砖上的影子,由长地拖曳若重叠到缩微成脚下模糊的一团。
“我不觉得是什么大事,难为元君居然能火急火燎地派人送信来,我给玉笙看了信,她却惊吓得半天都在走神。”我声色清淡地自嘲道,“有点后悔给她看信了,她若是今晚睡不着,我就更后悔了。”
奕析仅是笑笑。
“我承认白天是我在敷衍玉笙。但是……你先说清楚……”我揪住他的衣襟两侧,轻轻撅嘴问道,“碧桃儿到底是来伺候我的还是来看着我的?那丫头不要以为我就不知道她今天偷偷地又回来过。”
奕析笑道 “你别跟碧桃儿计较。”
“她认你是主人不见得认我主人。”我切切道,“小丫头等着明天来缝她的嘴,她今天不是夸玉笙的海棠绣得好吗,叫玉笙给她绣一朵在嘴上。”
奕析闻言狠狠地掐了一下我的鼻尖,佯怒道:“琅嬛,你说话可是越来越过分了。玉笙那种的性子如何扎得针去,你怎么不自己去。”
“嗳。”我戳一下他的额角,咯咯笑道;“让我绣就不是并蒂海棠了,小丫头到时候岂不是更有的哭了。”
颜倾天下碧水青山总长隔
高奕槿此次出宫名为北巡,为避免不必要的劳民伤财,并不是一路声势浩大,鸾风赤方扇,玉珞金步辇。而是尽量低调,仅仅知会了沿途的地方府衙。
我的身份如果唯独是琅嬛,伏眠国主,跟他相隔遥远,是不会见到的。可是琅嬛现在另一重身份却是七王妃,从名义上来说已是皇家中人,避而不见有些说不过去。不过权衡现在形势,诸事未稳,以免节外生枝,我是不宜出现在奕槿眼前。
权宜之计,就是寻找一人暂时做我的替身。
这些日子我一直居于流蕊苑,外面的消息陆陆续续地传来。皇上亲自率领命检校少傅、奉国军节度使、前制置使检校太保、殿前都指挥使等官员,查看了雪涵关外的龙吟台墟址遗迹,故地重游唏嘘不已,二十年的龙吟会盟之耻最终湔雪,并且嘉赏与宴请在北奴之战中有功的将士。
皇上素来与韶王感情亲厚,此行未偕同宫誊嫔妃,倒免了避嫌的顾虑。阔别后为畅叙兄弟之情,皇上未居于宁州行宫,而是居于韶王府上。风平浪静中过去几日,我独居于流蕊,长日悠悠,闲闲无事,我不能见变析,也不能见樱若,日子过得幽闲却也冷清。
流蕊苑中晚开的寒绯樱早己瓢零凋谢,几瓣焦黄失水的花瓣沾在湿润的泥土上。旁边的一丛伶仃的索罄花生长得势头正劲,枝叶葳蕤,墨紫色的花萼纤纤地托着鄢白瓣金蕊。
我沿着乌石小径漫步在苑中,远远看见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孩弯着腰在抬地上的樱花瓣,弹击灰尘收在束口绢袋中。我心中想倒是有趣的人,于是出声道:“已经落地的花瓣做成千花不太好,就是用来制香那香味也比不得新采的来得纯。”
我想到以前妈妈在世时,除了看书之外,也喜 欢'炫。书。网'采撷新鲜的花瓣制香,至今还记得遗落在她衣襟袖底间纯然雅致的美蓉香。
听到我这边的声音,那女孩小脸一红就跑了。我走上前几步,没看见她踪影却迎面碰七了刃雪刃雪四处霜了一眼,问道:“怎么,琅嬛你找人吗?”
我淡淡地摇头,“你怎么来了?”
刃雪一听,不满地扁扁嘴,“这话听着怎么像是逐客夸。”
我笑而不语,携她一同在花阴下坐着。刃雪的性子跟元君极像,不过因她年纪尚小,说话间更加开朗直接一些。
“你说那人会什么时候走?”刃雪一手托腮笑着问道。
“不知道,应该不会很久。”我道。我不能露面,扶乩会替我假扮成琅螺王妃。她不必周旋,甚至不必说话,只需礼节性的稍稍拜见一下。尽管前段日子关于琅嬛的传闻甚嚣尘上,我相信以奕槿的性格不会过多的注意一个无关的女子。
刃雪她聪明伶俐却过于活泼好动,这样十分容易惹人注意。还是一向安静沉稳的扶乩最好,她心思缜密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我倒觉得扶乩奇 怪{炫;书;网,那个半死半仙的人,我本来还以为她不会答应。”刃雪说话时的毫无顾虑很像元君,明眸一眨埋怨道:“我们四人从小一起长大,丹姬是冷冰球,她是冷淡溃,要不是还有姐姐陪着我,这日子就太难过了。”
我漫不经心地点头,“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琅染。”
“琅染?”见我蓦然提起这个名字,刃雪神色有些惊讶,叹息道:“她很可惜,才十五岁的年纪而己,我当时听到她溺死的消息时真不敢相信。”
“我也是,当姽婳亲自来找我回去时我就有预感出了大事,只是没想到这大事是出在她头七的”我有些落寞道,不知为何直到现在有种感觉从未间断,就是琅染的死跟我有关。
刃雪端起瓷盏轻抿一口,缓和气氛道 “琅嬛,还是珷玞姑姑的荼最好喝。”她顷刻出了个主意道:“我们一起去她那里好吗?”
我想到上次珷玞对我半冷不热的态度,不好直接回绝,于是调侃道:“我可不敢去,看着茶碗底躺着一条蜈蚣,这样的茶我可喝不下。”
“什么蜈蚣?”刃雪有些糊涂,即刻反应过来,清灵荚道:“你晓的是蓍草茶,其叶缘裂片细 小如蜈蝼足罢了,哪是真的蜈蚣。”
“不过据随姑姑闭门好几日了,谁也不见。”刃雪嘟囔道。
我轻轻哂笑道:“那个倚老卖老的。”珷玞是伏眠老一辈人有资历的人中唯一还在世的,她脾气冷僻,不喜被人打扰。我除了必要时礼仪上的问候外,一般都是对她敬而远之。
我想到些什么,落落起身道:“刃雪,陪我去看看姑姑。”
刃雪十分不解,想问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与我一同骑马从流蕊出去,我们没有直接沿近路回去,而是从流蕊出去之后再往北。策马跑出五六十里,直到临近胤朝与北奴交界人的柯尔,眼前出现大片广襄贫瘠的戈壁,稀稀落落的有几方土色毡布围成的人家,长相粗陋的骆驼刺之类乱草杂生。此时少风沙,一眼看去远处地平线上戳出几处突兀的尖锋,满目漠漠苍黄中如异景叠现,庞大的覃积山脉在一派荒凉中蜿蜒横旦。我若是没有看错,那儿处突出的尖角就是鹰断峰、擎帘峰一带。
我并非真的要去看珷玞,不过是在流蕊苑中过得烦腻了,出来散心透气。过了云坪山繁逝,我与刃雪继续骑马往北而去。
“琅嬛,你看。”刃雪惊奇地指着鹰断峰。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击,只见那里甲胄林立,铁戟冷光。身披铠甲、面容肃重的侍卫密不透风地包围着,将鹰断峰所有的通道全部封锁。
“怎么回事?”我心中疑惑,如此森严昀守卫,莫不是这鹰断峰中出了什么事?
我们骑马跑近了些,觉得疑惑之意更深。此处乃荒凉之地,人员稀少,现在外围密匝匝地挤满了围观的百姓,我们跨在马上俯视,倒也是呈现挨挨挤挤的人头攒动情状。
我极目望向模糊在云气缥缈的山峰间一点隐约白色缟素飘扬,看那些侍卫如此严肃郑重,难道是有什么不凡的人在鹰断峰中?
我递了个眼色给刃雪,她立即会意。朝着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亲切地喊了声“大叔”,然后阿道:“大叔,好多拿刀持剑的人,那里出了什么事吗?”
刃雪容貌生得秀美,声音娇糯,说话间别有一种刚刚睦成的女弦青稚玲珑的可爱。那个顾着自己往里面挤的男人本是嫌她多事,回头看了一眼竟有些愣愣着。
刃雪咯咯地笑了,信口胡诌道;“大叔,我跟我家夫人骑马路过这里,这么多人不知出了什么事呀?”
那男人缓过神来,大掌一拍头道 “小姑娘,我也是跟着霜热闹的人。喷啧,不过听里面的人说是当今皇上在鹰断峰上祭奠已逝的宜睦公主。”
宜睦公主这四个字重重地落在心上。我心神一惊,握不住缰绳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哎哟,夫人,骑了半天马您累了。”刃雪机灵地在我手肘处虚虚地扶了我一把。
我眼神定定地商盯着半插入空的山鹰,一块棱角分明的巨石浮茌云色缭乱中,此石为鹰喙,正如其名,峭拔尖锐得如屯腥的利喙。
怎么说来,槿奕正在鹰断峰祭奠宜睦公主,也就是我。现已是七月,我心中暗暗掐算一番,今日正好就是我两年前坠崖的日子。时间过得真是快,一晃眼就是颜卿已过世两年。
我感觉指尖有些发冷,山麓中尚有些凉意的风泠泠地兜头一吹,一个念头从心中陡然跳出,奕槿选在这个时候北上,莫不是因为颜卿的祭日将近,他是想来祭奠我吧。回想去年这时正处于两国交战,此地战火弥漫,而今年已是安泰景象。
那男人见刃雪生得美,又肯主动搭讪,聊得意犹末尽,“小姑娘没见过这阵势,咱们的皇上排场真是大气。”说着谄笑着来摸刃雪所骑马长颈上顺滑的鬃毛,他惨叫一声,冷不丁手背上裂开一道马鞭抽出的红痕。
刃雪见他继续纠缠,杏眸刨瞪地骂道 “什么咱们的皇上?是你的皇上!我们可不是胤人!”
我轻咳一声,示意刃雪骂走那人就好,不要过于招摇。
“琅嬛。”刃雪侧目看了我一眼轻唤道,小心地观察着我的神色,面我却是自看着地上的人。
那男人挨了刃雪一鞭,那样霸气的力道不是一名女子能有。心知刃雪是有背景,吐口唾沫,怏快地咽下这口气不敢计较,于是转头与另一围观的人交谈起来。
“这天子的仪仗就是气派,我是从晋平城一路追过来看的。”
“你这贼眼睛倒是有福气,宜睦公主不是当今圣上的皇妹吗?看来皇上对自家妹妹还真是好。”
“对呀,就算是公主中疆壤出名的嘉瑞公主,一生为边境和睦做了多少事情。也不见得先帝曾这样隆重地从帝都到滇北来,亲自击祭奠她呀!”
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尖刻地揶揄道:“什么皇妹?你们有听过先帝的哪一个公主封号是宜睦,定是哪个王府候府的什么郡主,封了公主后才嫁到北奴去的。”
人群中传出两声干笑,“嘿嘿,不是亲妹的话,那事就说不清楚了,说不定是旧日的相好。”
此言一出顿时轰然笑开。
有个极力压着战栗但严肃的声音恐吓道:“烂嚼皇家的事,你们都不要命了。”
我听着心中一片安澜,草根百姓就是喜 欢'炫。书。网'捕风捉影地谈论皇族的事,当成荼余饭后的聊资。对颜卿是美赞也罢,诋毁也罢,淡忘也罢,我亦是全然不在乎了。
忧色渐渐地凝上眉间,恍如苍苍苇叶上坠着一痕洁白的清霜。奕槿难道你还没有忘记我吗?可是我却已经不想再记起你了。
我仰头看着山峰间白绫猎猎翻飞,那白色缕缕游丝般盘桓而上,隐约有裒恸的梵音拂拂地穿透九重云霄传来。当初我尚在北奴时,奕槿就曾派出入来找我。耶历赫向来警惕,觉察到异样之后,他令我搬离繁逝,甚至不惜群臣非议的代价特我藏在北奴最所有机要的内棱——密宫之中,就是不想奕槿找到我。
那个被峰下急湍逆流冲走的尸体,身上所带的信物足以证明她是颜卿。颜卿死了,幸好是死了,否则奕槿不会放弃找我。我从喉间笑出一声,八年前,你做你的九五至尊,继承生来高贵的血统中注定的“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的荣极。我做我的和亲公主,此生就算是“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莽落花”凄苦零落,我们亦是两不相干,两不相干!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无需他的原谅,可是他贵为帝王,我与奕析要立身在世间,难道也无需他的谅解?
“琅嬛,你在想什么?”刃雪握着我的一只手,将力道紧了紧。
此时喧阗吵闹的人群中忽然安静下来,一行仪仗逶迤地下来,前方张着三十六面云幡金幢龙虎旌旗,煌煌焕彩翠华宝盖上皆饰以缟素。一个身着紫蟒青云服的人大步走出来,面庞方棱,态度倨傲地指着我们呵斥道:“大胆刁民,此处乃是宜睦公主祭地,皇上都是弃车徒步,你怎敢如此狂妄地骑在马上,对皇上和公主不敬!”
“呵呵……这脸上的表情是够凶神恶煞了,可惜可惜,是个公鸭嗓子。”刃雪笑得整个人都要伏倒在马背上,手中的小皮鞭高傲地一扬一扬。凑近我耳边轻声道:“要是他知道你就是宜睦公主,还敢让你下马吗?”
刃雪话说得非 常(炫…书…网)大声,太监想不听见都难,一时间气得垂在脸颊上两边肉抖动,拉扯着声音道:“放肆,放肆!”
“刃雪,不要惹事。”我口气薄责道,刃雪这样的性子总是太惹人注意,看了一眼渐渐临近的仪仗,下手勒转马头,“好了,我们走吧。”还好这里攒动的人多,隔得那么远他应该看不清我们的。就在那刻,太监忽然中魔障般噤声,一截亮刃删入臃肿的身体又利落地抽出,鲜血迸溅。“啊”一见到杀人,惊惧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霎叫围观的人慌张地抱头四逃,场面混乱成一团。
颜倾天下碧水青山总长隔4
三教九流的人群四处逃窜,混乱不堪。隔得虽远,我看得清楚,是太监身边的侍卫,刚才还像铁雕般站着,山手如此干脆利索。其他侍卫见情况一味变,“刷刷”地抽出随身的兵刃。
我看着那些人,抬头看时蓦然一惊。临近山麓的地方原本整齐罗列的白绫仪仗已被肆意冲乱寒光忽现,隐隐可以感觉杀意弥漫。这应该是一场有预谋的暗袭。
混战时刀剑无眼,挤在最前面的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