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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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天下- 第2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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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拢一拢鬓角的乱发,触感微痒,极纤细的一缕贴在限睑上,庞徵云犹豫着道:“嫔妾听闻娘娘近来身体不适?”
  我原先不想她会这样问,虽是嘘寒问暖的场面话,但到底是要略略尽了礼节,淡道:“终归都是积年旧症了,一时半会也好不了。”
  庞徵云眉心微蹙,声息中带着惋惜之意,道:“娘娘尚还如此年轻,旧症若是能在这时根治了去,也免去日后许多苦楚。”
“王妃是美意,不过本宫都到这个年纪,哪里还算得上年轻。”我淡淡自嘲道
  庞徵云凝眸看向我,唇际含着的一缕浅笑如绯薄如云,笑道:“娘娘天人之姿,受上苍眷顾,所以容颜不老。恕嫔妾冒犯地说一句,若是娘娘与嫔妾并排而立,不知情的人一看还以为是嫔妾要虚长许多。”
  闻言,我轻轻一哂,其实论年纪,我要比庞徵云年长很多。每日引镜自视,十数年光阴过去,看镜中人依然还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奕槿好像也曾美言上天格外眷顾我的倾世殊色。玉笙也说过,我现在除了清瘦憔悴些,模样跟从前在闺中时一分一毫都末变过。
  这世间女子皆是渴望能青春荣华永驻。女子爱惜容貌,大概是因天生爱美之心,但泰半也是因着“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女子在自己心仪的男子,无不是殷殷切切地想要做到“一肌一容,尽态极妍”。为君生得如花美眷,我此时凉薄地想,若是这个“君”,并非心中期许,纵然颜如美眷又有何用?
我不能让她看出心中黯然,看着漫目碧草萋萋,随口问道:“王妃以前到过帝都吗?”
 庞徵云神色恭婉,答道:“嫔妾记得以前有过一回,不过那时还极年幼,大抵是不会再有什么印象。”
  我们走过一段六棱石子路,一级一级地走上石阶,刚刚被残露润湿的群裾后摆,轻薄的料子服帖地覆在石阶上,走路时觉得步子有些发沉。
  庞微云仍旧是落后我半步,我抬首看着皓蓝的天陲横陈着些许流云清浅,心中微微触动,问道:“王妃是否不日就要返回宁州?”币过就是一句平常的问话,妯娌娣姒间无谓的闲聊,我问出时觉得整颗心轻微一颤,如是隐藏得极深的心弦被拨动,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难道我期许着从她口中说出怎么的答案。
    “太后寿辰早过,论理也应及早北上,但是寿辰后,太后宿疾发作,眼下九公主那里又出了些事……所以滞留多时。”
  语涉端雩,庞徵云已是极委婉地将话绕过去,道:“就算离京,但郡主许是还要留些日子。但殊妃不舍玉阴候夫妇,究竟如何还是看王爷的意思,嫔妾一切听从王爷罢。”
我眼神澹然地看着她,提及韶王,她白皙的脸庞蕴散着如玉温华,清丽的眉眼间亦是含了明艳之色
  我转过头,却是不知应再说什么,彼此沉默下来。恍惚问走上一处石阶,听见她说,娘娘走了许久,不如在亭中歇歇,我胡乱地点了一下头。
    “呵呵。”娇脆的笑声传来,如清泉迸珠,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却是灵犀朝我们这里来,走得有些急,她一边走,一边这嘴上也不停下,笑着道:“殊儿表姐舍不得走,是因着帝都中有玉阴候姨丈撑腰。王妃姐姐莫管,趁着殊儿表姐还赖在娘家,您和七表哥先走了才是正事。”
  灵犀一番戏谑的言辞,逗得在场的人都笑了。我心知灵犀和贺丽殊虽是两姨表姐妹,但未必和睦。贺丽殊不屑灵犀的山身,而是犀又看不惯贺丽殊的倨傲,两人在太后跟前俱是乖巧伶俐的侄女,底下私交想来恶劣。
  我看着灵犀快赶到了,于是接着朝亭子走去。脚步猛然觉得一下阻碍,像是裙角被人踩住了,我身形不稳,整个人趔趄着朝前,陪在我身侧的玉笙,站得与我有些远,惊叫一声,一时搀扶不到
  而庞徵云就站在离我身后的半步,稍稍偏右的位置,她疾步上前想将我扶住,她的手刚刚要触及我肋下,就离了不到半寸,电光石火间,我感觉身后偏右处,霍然有黑影闪过,头脑中的思绪在瞬间被尽数滤空,一种隐藏在血脉肌理中奇异而微弱的颤动瞬间流遍全身,盈不司遏地涌向手臂。我全然不受控制,近乎是出于潜藏的本能,出手将那道迫近的黑影挡开。
    “啊!”身侧的女子骤然发出裂帛般的喊声,我转身,正好看到庞徵云猛地朝后栽倒,从我的角度看去,她清颐的身形若一片袭卷在风中的落叶,双手乱抓,秀丽的脸惊惧到有些扭曲,陪侍的宫人但是吓得六神无主,嘶声惊喊;“王妃!”
她的身后是足有八、九级高的石阶,忽然间,庞徵云身形在半空一滞,像是被什么抵住了下坠的力道。仔细一看,竟是灵犀,她冲上前双臂抱紧庞徵云的腰,但她到底是一介柔弱女子,撑不住这般大的力道。但是她这样一挡,下
坠的势头堪堪缓住,两人“嘤咛”一声卉齐倒在石阶上。
  灵犀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神色却是清明镇定,而庞徵云一张俏脸骇得雪白,双靥褪得无一丝血色,所幸的是两人都没有受伤。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惊得愣住。我缓缓地抬起右臂,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只覆在玉色衣袖下的手,皓腕纤纤,手指修削,皮肤苍白到隐约就是透明,青紫蜿蜒的血管,还有掌心曲折清冽的纹路。
  然而,就是这只霍似如此赢弱的手,以前连樱若这个五岁的小女孩都都抱不动,现在竟然在一时间能有这般的力道,将韶王妃生生地从石阶上甩出去。
    “两位娘娘,和王妃,可有什么事”远处跟随的宫人听到我们这里的响动,都是惶恐而急切地赶过来。
  庞徵云脸色依然隐隐发白,她紧紧咬住下唇,惊涛骇浪的神情在一瞬间被强行压制下来,以一贯从容的语调道:“没什么事,不过刚刚鞋底踩到了青苔,一时站不稳罢了。”

            颜倾天下风烟错莫雨垂垂5
 
    天空中沉积的密云渐渐散去,毕竟是七月间的天气,此时无云层阻挡,灼热刺目的日光肆意地泼洒,照着底下的碧树浓荫,冠梢上长势蓬勃的油绿叶子,仿佛一树反射着亮烈耀目的白光,晃晃然令人有些睁不开眼。
  庞徵云走着,她半举着扇子,遮去些许头顶的阳光。这般热的天气,宫苑中行走的人烟稀少,
然瞧见前面,垂萎的树枝疏疏地撑开一丛荫凉,那里伫立着一个人,枝桠罅隙间漏下的阳光,映得身上锦缎华美刺绣精致的宫装,流转着光泽璀璨,她一动不动,像是站了许久。
走得近些,待到看清那人眉眼,她猛然惊觉,一声低呼不由脱口而出:“公主!”
  站在树荫下的确实就是端仪公主,她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保养得当的脸上一双狭长细挑的眸子,打量着眼前这位既是她小姑,又是她弟媳的贵族女子。
  半响,端仪鼻间发出“嗤”轻微的声音,她勾唇而笑,但这笑容中并无多少亲近之意,“妹妹好生见外,咱们关系不同常人,你若这样喊‘公主’,旁人见了是恭敬,我心里可要觉得你生疏了
  庞徵云笑意谦婉,落落然地道:“公主见笑了。但毕竟是在宫中,哪能一味顾着伦常,而疏忽了君臣之札。”
  端仪手中摇着扇子,扇坠上缀着一枚双环连扣的如意结,随着她的动作,杏黄娇艳的一束穗子轻轻扑打在她的胸脯上,沉吟道:“妹妹这又是哪里的话,若是依着你哥哥瑛和侯来,应当唤我一声‘嫂子’,若是依着你夫君韶王,应当唤我一声‘皇姐’。”
  庞徵云闻言,神色一滞,如浮冰遏水。而端仪盈盈走上前,与她擦肩而过的一瞬,略略侧首刻意压低声音道:“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择其一,可不能再拿含糊不清的‘公主’来搪塞了
  端仪走过庞徵云身后,还不到两步的距离,就被出声喊住,庞徵云转过身,面朝端仪,依然是眉目温婉,但眼底隐约含着一抹坚定和决然,她神色肃然,缓缓道:“不用等到下次,古语云女子出嫁从夫,在宫中且不论,但在私下,徵云自然要唤公主一声‘皇姐’。”
她将“皇姐”两个字咬得极重,端仪摇扇的动作一滞,随即干笑两声,不冷不热地道.“好好,妹妹这话晓得真好。”
  看着庞徵云走远了,听见耳畔一声低低的叹息,轻邈如烟。只见漾漾烟翠色间勾勒山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灵犀曼步走来,“公主口口声声地‘妹妹’,换得一声‘皇姐’也是在情理之中。但话说回来,韶王妃如此深明大义,实在难得。”
“灵犀夫人一贯口齿伶俐,但晓得要少说些冷嘲热讽的话。”端仪冷睨了她一眼,灵犀付之一笑,目光却是移向那边亭子的方向,声色淡淡地发问:“公主可是看到了?”
“如此精彩而惊险的一幕,本公主向来又是顶无聊好事之人,怎会错过?”端仪道
灵犀凝思,“嫔妾看王妃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端仪神色漫然,轻哼道;“我那贤良淑德的好妹妹,差点就要被宸妃掼倒在地上,脸色能好到哪里去?”
    “王妃已经能算根沉得住气了,明明受了极大的惊吓,不消须臾,还能神态自着地说‘仅是踩到苔藓脚下滑了’,这份从容和机变,就是妾身那殊儿表姐万万所不及。”灵犀道,两弯娟秀的娥眉纤细如钩,看不山丝毫有褶皱的痕迹,斜飞入两侧乌黑稠密的鬓发。
    “方才与王妃闲聊几句,王妃言辞严密谨慎,真当是一滴水都泼不进。当年太后将她指给韶王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不得不感叹太后择人的眼光不差。”端仪眸光一紧,神情中满是轻蔑之意
    “刚刚若不是你,她今日就算没什么大事,但这暗亏怕是吃定了。”端仪微微颉首,顺着灵犀的视线看去,一段又一段的六棱石子路衔接着高高低低的石阶,不由肺腑中倒抽些许凉气,侧首道:“夫人不觉得吗?宸妃今日的举止甚是怪异。”
灵犀面若平湖,细若无声地:“争风吃醋罢了。”
  那话语极轻.但是端仪就站在身侧,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骇笑;“夫人何出此言?若是推下去的是你,那方才是争风吃醋。”
    “无谓之言。”灵犀轻轻一哂,转即正色道:“公主以前可有听闻,习武之人对于右肋下三寸的位置较常人来得敏感,是碰不得的。若是被人不慎犯了这个忌,那一瞬间的山手,近乎就是出于一种本能,将袭近身后之人给奋力惯出去。”
端仪脸上的惊愕有些僵硬,“宸妃……她!?”
  与端仪不同,灵犀神色如常,徐徐道:“公主若不信婉辞,可以找来府上的侍卫试探一番,趁其不备攻其右肋,看看婉辞的话是否有假。”
    日头越升越高,鹅卵石铺的小径,昨夜雨水充沛,石缝沟壑间原先还流淌着几股细流,眼下已是渐渐干涸,露出一块一块貌似皲裂的痕迹。烈日下,落花颓靡地贴在地面上,呈现出灼干水分后的焦枯萎软。
  玉笙扶着我回冰璃宫去的时候,我心神不宁,手还是震颤不已。我感觉到玉笙扶着我的手亦是在发抖,抑制不住地,将她的恐慌同时也传给了我。
“玉笙!”我猛地止住脚步,毫无预兆地唤出一声
  玉笙似乎在走神,听到我唤她,肩膀悚然一动,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半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应声:“小……姐……玉笙在……”
    “我刚刚是怎么了?”我眼神迷濛,如是中咒地去凝视着自已的右手,一如往昔的苍白赢弱像是毫无一分力道,“我竟然能将……”
    “小姐……不要说了……”玉笙惊惶地扑上前,将我的手给牢牢地摆在手心,“我们还是先回宫去罢。”
  我一直觉得那日的事情不可思议,翻来覆去地想不透。后来宫外传来端雩孤身离开公主府,多日寻觅末归的惊人消息。我听闻此事,亦是大惊,倒是将先前与韶王妃一事有些淡忘。
  宫中正值多事之秋,九公主的事更是一团乱麻。闹到这一步,纵然奕槿和灵犀如何遮掩,太后那里断然是瞒不住了。太后闻此惊痛交加,不顾病体,当即从阴山行宫摆驾回到帝都城中,见到公主府中空空如也,再加上一经数日,搜寻未果毫无音讯。太后的精神因此大受刺激,虽在人前强撑,但忧愤攻心之下,原先稍缓的病势顷刻间严重许多。
  端雩是太后与先帝唯一的女儿,人之常情,太后对这个女儿自然爱若掌上明珠。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太后年迈之人,一时承受不住打击。太后的性格一向温厚宽容,甚少动气。但最近,太后身边的近侍都在窃窃地在谈论,说太后那日当下就动了肝火,将灵犀严厉地训斥了一顿。太后素来疼惜灵犀这个侄女,将她当成与自己生养的女儿无异。现在如此,可见太后怒意之盛。何况,灵犀向太后隐瞒端雩之事,多半是出于奕槿的授意,如今灵犀受了叱责,奕槿的脸上也是不太好看。
    日子一天天捱过去,离端雩失踪已有五六日的功夫,她就像是泥牛入海,毫无消息。皇宫中派出禁军,扼住了帝都城全部的进出,且在四通八选的路段都设有关卡。太后心急如焚,奕槿更是严令示下,务必要将九公主找回来。
她一介柔弱女子,出了宫禁和官邸,还能去哪里?
  端雩这辈子,生在皇宫,嫁入将门。身份尊崇高贵的帝女,注定了她生来就是要被千宠万爱,注定了她生来就是要享受世间泼天浇地的富贵荣华,目之所见尽是锦绣靡丽,耳之所闻尽是安泰祥和。她这样走了,娇矜持贵的公主,不知世间辛苦,一日寻不回来,怎不让人担惊受怕一日。
  我为端雩之事感到震惊,那到底是怎样侵骨入髓的心灰意冷,能让她抛弃公主的身份,抛弃相对十余年的夫君,甚至抛弃血脉相承的三个儿女。她统统都不要了,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好,皇族中的至亲也好,绝望到只想孤身离开。
  我想起某日在太后那里,看到太后哭得伤心欲绝,而庞徵云、丽殊和灵犀一千人等围在太后身边温言劝慰,太后那时垂泪道;“这孩子任性归任性,但心思恪纯。眼下说走就走了,她哪里晓得世道艰难,人心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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