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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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天下- 第2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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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既然刚刚听见了,请问可否应允臣妾?”我淡淡地道。
“颜氏族中的事一切随你,就算休若要朕降旨赐婚也能答应你。”奕槿说道
“臣妾替两位不成器的弟妹多谢皇上。”我眉色婉顺地屈膝行礼,道了声“退”
  奕槿瞳仁一缩,上前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挡住我正欲离去的脚步,我抬眸正好对上他滞苦凝涩的眼神,道:“颜颜,你今日是为旁人而来除却这些,难道我们之间真的那么无话可说吗?”
  我的眼珠明净剔透,极浅地透出一脉苍莽落世的赢弱。面对这个在我生命中强行占有夫君名分的男人,时至今日,或许真的是无话可说罢。
    我口口声声地称他“皇上”,口口声声地自称“臣妾”,在常人眼中,这是宫妃要操持的最起码的礼数,然而在他听来,却是无可挽回的生疏和冷漠。
“颜颜,你到底要怎样?”奕槿问我道,他的眼神兜头兜脑地迫住我,容不得我一丝一毫的回避
  我容色清冷,答道:“我没有想过要怎样,我现在不会寻死,也不会离宫,就这样安安份份地在宫中老死或是病死。”
    “颜颜,你冷静一点,不要再说这种赌气伤人的话。”奕槿蹙着眉心,“你今日肯来,朕还以为你想通了,没想到还是这样……”
他话音一滞,有些说不下去,喟然叹道;“我们日后岁月还长,就算往日的心结难解,难道要直这般冷战下去。”
  “往后岁月还长?”我笑意消沉,淡嘲道:“人人皆道吾皇万岁,皇上承命于天,处高峻之位,居域中之大,千秋百世都是皇上的,臣妾命如风烛,随时而熄,不敢奢望岁月长久。”
  奕槿极力想要与我和解,他的真心殷殷切切,然而我却执意用冰冷筑起一道隔绝的墙。那些说出口的话,字字句甸,都是在激怒他。
    “颜颜!”他箍在我手臂上的力道一紧,俊挺的面容伴着紊乱的气息靠近我,“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
  我摇头,齿间泠然道;“我不值得你苦苦追索一个原谅,你也不配为着一场欺骗和愚弄的感情而讨回一个原谅。”
    “说得好,说得好,原来在你眼中,我给你的感情就只能是欺骗和愚弄!”奕槿骇然而笑,他几下拊掌,神色间是说不尽的苍凉和寥落,“到底是你不值得,还是我不配?颜颜……”
  他这声“颜颜”唤得我有些怔忪,我想起上回相见,好像已有半月有余。他一次又一次地亲自来冰璃宫,皆是被我以各种理由搪塞不见,就算见了,或是冷颜冷语,或是相对无言。我对他的漠然和疏远,时时刻刻地消磨着他的耐性。
  我有我的固执和倔强,他亦是有他作为帝王骄傲和尊严,他先前肯如此委身下气地对我,已是他的极限。
“臣妾告退。”我淡声道,这回他没有再留我,疲倦而无言朝我挥手,就让我下去了。


颜倾天下风烟错莫雨垂垂8
    我做主将芳芷之名从颜家族谱中剔除,改回本姓张氏。那日,芳芷半跪着伏在我膝上,哭得涕零如雨。我看着她喜极而泣的样子,眼皮哭得彤红,目光却晶亮如星,想要说话却是数次哽咽。
    我唯是淡然而笑,怜惜地抚着她的额发说道:“傻丫头,既然有这个心思,早就该告诉姐姐了,难为你们两人隔着咫尺天涯,却是苦了那么多年。”
    芳芷抬起迷漾泪眼,咬着下唇道:“芳芷不想让姐姐为难,而且芳芷也从未觉得苦过,就算不能共结连理,能彼此相对看着守着,也就足够了。”
    “真是傻话,有什么好为难?”我道。看着她坚定的面容,恍然觉得她眼神中的倔强有一分像
    她止住眼泪,道:“芳芷和颜辙拜谢姐姐成全之恩,日后定要报答姐姐。”她整敛容颜,退开两步,豁展群裾,神情极其郑重肃然,朝我一跪到底。
    颜辙因是男子,即使获特许进宫,与我相见时也只能隔着层帘子,此刻,他亦是如芳芷那样,朝我长身而跪,将额头抵住平摊在地上的手掌,这是最崇敬晶恭谦的礼节,只献与君王和父母,今日他们却对我行如此大礼。
    我扶着芳芷起来,勉强笑道;“你们过得好也就是不辜负姐姐的心意了,还说什么报答不报答。”
    看着颜澈和芳芷携手出宫去,那日的天光晴好,外面日头极盛,却是也盛大不过他们含情凝睇时眼中迸发出的脉脉情意。今日青春少艾,夫妻结发,他日暮齿之年,相携终老,或许是人世间的最寻常,也是最难企及。
    我倚着门廊,看了他们许久,直到有玉笙轻叹一声,上前劝我莫沾染了暑气,方是肯进去了。
    此后大概三四日,奕槿亲自下旨为颜澈和芳芷赐婚。我听到这个消息时,顿时觉得心中宽松不少,圣旨已出,他们从此也就无需为流言所累。此举亦是引起宫中诸人纷纷侧目,原以为宸妃就此在宫中沉寂,谁想得到皇上一转眼,就可以赐予她的旗人如此殊荣,帝心高深,委实难测。
    日子渐渐到八月中旬,中秋宫宴已近,这是自轩彰十二年始,太后五十寿辰后,又一颇具规制的宫廷宴会,是为皇族阖家团圆,更是祷祝今年秋收满鼎,府库丰盈,国运昌盛,民生安泰。
    皇宫中近来烦心事多,奕槿的意思是借佳节之喜庆,好好冲一冲宫中郁积的阴霾晦暗之气,宫中之人都是极会察言观色之辈,因此底下办事的人无不是手脚殷勤,将中秋宫宴准备得里外周全,先是浩浩荡荡地到御龙台祭天,庆贺丰收,礼毕,宴席间除礼乐坊歌舞,还有杂技百项,譬如角抵戏、蛮牌、甩棍、寻橦、吐火、狮豹、掉刀、找鼎等,此等多源自民间杂耍,后经多年推演,独创风格,渐成气候,开始盛行于贵族宫廷,为闲时戏遐。但于深宫嫔妃而言,大抵都是平日不易见到。
    中秋宫宴同上回太后寿宴一样,设于雪芙殿。雪芙殿临水而建,依据这不可多得的地利,还安排了水傀儡、水蹴鞠,这更是难得一见的新鲜玩意。
    八月时分,正是美蓉盛开的季节。置身雪芙殿中极目眺望,满眼是大捧大捧的雪色芙蓉,簇拥挨挤,争相盛绽。雪白婷婷,墨绿卷卷,漫漫然仿佛要与逼仄成一线的天际相衔,这般昂扬勃发的势头,甚至都看不到掩在花叶底下一波一纹的碧水,蔚为壮观,瑞气氤氲,堪比瑶池仙境。
    高氏皇族子孙众多,枝长叶曼,难得有共聚一堂之日。漫目看去,殿中济济,都是黑压压攒动的人头,他们都是东胤开朝皇帝贤祖帝的子孙,若追溯得更深远些,他们都是西胤第一位君王元始帝的子孙。
    而那日太后却是因病未至,众人心底都跟明镜似的,但都不敢明言。太后是在为愠恼九公主出走一事跟皇上怄气,存心不给面子。否则如此重大的日子,太后贵为天下万母之尊,就算身体再不适,稍稍地露一下脸,虚衍一下场面,总不会也拿不出心力应付。
    奕槿对此心知肚明,他也是能沉得住气的人,涵养深厚,心申纵有抑郁不快也不会形于颜色。宫宴上因太后缺席而带来的尴尬,在觥筹交错、欢声如雷中暂时遮掩过去。
    我静静地坐着,看着连续三位前往阴山行宫延请太后赴宴的使臣,皆是无功而返,面有难色地向奕槿回禀。
    我轻轻一哂,却是能体谅太后此番悲凉荒芜的心情。纵然她秉性温和宽厚,纵然她是世人眼中雍容高贵、端庄娴雅的太后,而她现在仅是心忧女儿去向的寻常母亲。要她隐藏悲伤,要她合宜得体地笑着,装作没事人一样,和一群血缘寡淡的人共贺中秋,而与自己血脉相承的亲生女儿,却是踪影全无,生死末卜,这些要这位年迈病弱的女人如何做得到。
    直到第四位使臣出去时,我忽然出声,喝住那人道:“不必去了,太后今日断然都是不会来了,除非……”我话锋一转,“除非能找到九公主。”
    “颜颜,你不要管这些事。”即使此刻心情沉郁难舒,奕槿还是尽量温和地对我说话。
    “中秋佳节,月团圆人团圆,唯有太后与公主不团圆。就算来了又如何,触景生情,徒增伤感罢了。”我在奕槿异样的眼神中,将话顾自缓缓地说完。
    奕槿闻言轩一轩眉毛,薄削若刃的唇锋紧抿,他看了我良久,最终耐心地说道:“颜颜,今日不单是家宴更是国宴,国之团圆,自然应先置于家之团圆。今日皇族宗亲难得聚首,而东后母仪天下,却是百般推诿不至。让那些旁系宗亲藩王,如何看待我嫡脉皇室?再说四月底寿辰之时,人人都看山太后精神尚好,容光焕发,现在不过三月余的功夫,就病得连露面都难,你觉得有人信么?”
    说到这里,奕槿指腹抚着金龙酒撙上繁复凹凸的花纹,声线低沉道:“何况阿九之事,朕心里亦是不好受。这些日子来,朕派山的人有增无减,就是希望能将阿九找回来。”
    我浅淡而笑,轻声道:“原来皇上所在意的——是嫡脉皇室的体面。”
    我本是叹息,想不到一句话脱口而出,竟就是毫不遮掩的挑衅,“有增无减?那么敢阿皇上一句,皇上如此忧心如焚地要找回九公主,是单单担忧公主,还是唯恐公主以女子之身漂泊在外,万一遇上不测之事,会污损整个皇室的体面。”
    我在“女子之身”和“不测之事”上都刻意加重语气,奕槿绝不会听不出里面深藏的意思。我不知高氏的宗亲藩王中反应如何,但是宫中诸人皆是在私底下说,眼下离端雩山走已有二十来日,都到了这时候还是找不到,倒真是凶多吉少。更有甚者还窃窃说,这端雩不若是死了,若死了落得清静干净,若是活着,万一真有什么不测之事,到时候整个皇家都落不得清静,落不得干净,传出去还要沦为天下的笑柄。
    “颜颜,你的脾性这是越来越乖戾。”奕槿压低声音,此时毕竟是在宫宴之上,我们之间说话到底不好让旁人听见。
    我看到奕槿眼角肌肉轻微搐动,他原先心绪不佳,现被我出言一激,已是隐隐含怒,只差了要怫然发作。
    灵犀就在旁侧,见到我们如此,她笑着道:“姐姐刚才的活说偏了,皇上一则为人子,当然心系太后凤体安康;一则为人君,当然更要心系整个皇族的体面。”
    她前面的话说得郑重,后面的话却是有意要插科打诨,“姐姐是极聪明的人,却有言不及义的时候,难得能被婉辞逮住了短处,姐姐还不赶紧自罚一杯酒,省得婉辞等回就变卦,想山更刁钻的法子来罚你。”
    我看了上官婉辞…眼,见她先是煞有其事,随即神情转作促狭,冥思时微扬起红润的唇瓣,浅笑间漾漾而出的是一抹说不山的娇憨。她不愧是灵犀,口齿就是要比旁人伶俐些,几句得体大气的言辞挟着看似无心的玩笑话,不着痕迹就将僵持的气氛缓了缓。
    “颜颜不能喝酒,就免了罢。”奕槿面朝灵犀,淡淡地说道。
    灵犀不不顾奕槿阻止,她素手执一把镶嵌珊瑚珠象牙壶,给我满满地斟上一杯。
    “婉辞。”奕槿沉声唤道。
    “好了,好了,就知道表哥疼宸妃姐姐。”灵犀一取水意莹洁的眼眸,含嗔含俏,盈盈眼波中万般的欲说还羞,在潋滟流转,“婉辞自己招了,那是姐姐日常补身的参汤,可不是酒。”
    我低首一看,一汪透出黯黄的液体静静地伏在酒杯中,她刚刚倒出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此时仔细一闻,果然是参汤无疑。
    奕槿脸色由阴转霁,和颜一笑。先时心中郁结的不快。让灵犀半途来一掺和,倒是畅畅然地冲淡不少,说道:“婉辞的心思倒是精巧,何时让你掉的包?”
    “表哥一门心思全在宸妃姐姐身上,哪里看得见婉辞做了什么。”灵犀声音娇软地答道。她微微扬起秀颐的下颌,鬓角垂落的两缕纤薄的发丝,柔顺地贴着侧脸,勾勒山脸颊秀润温软的弧度,一张脸明丽若差蓉含苞,水眸深辙,衬得那颗眼角的黑痣,愈加像是女子梳妆时刻意描画的眼线,拿着炭笔细细勾点,方有这一番的清艳妩媚。
    我看着他们一搭一搭地说话,始终含着一抹清泠的浅笑,仅仅做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我绝非介怀奕槿与灵犀之间言辞亲呢,而是灵犀这忽如其来的反常,让我觉得心中怪异。
    灵犀跟奕槿是中表之亲,奕槿平日待这位表妹颇有几分看重,大概就是因为两人皆祟尚道学,半是亲戚情分半是知己之谊。但是灵犀从来用如此娇嗔弄痴的语调跟奕槿说过话,看她刚刚的样子,更像是妃子宛转邀宠的情态。
    灵犀此举倒是有几分做给我看的意思,奕槿却是不反驳,像是要顺势试一试我是否拈酸使醋,想要在我神情的不自在中追索一分我还在意他的证据,而我却是一直顾自沉默着。
    前庭正好喧闹撼天,叫好声如潮如海。而这里的岑寂中各人都怀着各人隐秘的心思。
    我这刚觉得心底梗梗生厌,不是为奕槿的试探。而是灵犀,难得出尘脱俗的一个人,落套于矫情和做作,倒是自损了身上至灵至性的气韵,甘心俯首委身于这宫中随处可见的庸脂俗粉。
    奕槿留心看着我的神色,我将那一杯白气渐淡的参汤从眼前拂开,冷峭道:“妹妹今日对不起‘灵犀’二字,倒是十分对得起‘夫人’二字。”
    三人间,气氛一时冷凝如霜,任灵犀平日里再能言机变,此时的笑意亦是讪汕。
    说完,毫无预兆地,我猛地一下挣脱奕槿握住我的手,奕槿一时竟捉不住,面容惊愕地看着我离去踏着一袭背影离去。他想要喊住我,却是无声地张了两回嘴,最终恨恨地作罢,这是皇族宗亲台聚的宫宴,他不应,也不能为一名妃予的不逊而失态。
    我的目光漫然地扫过席间那些华衣丽服,珠珞满头的美貌女子,鲜妍而生嫩的年华,宛若枝头“争厦三春色”的盎然娇花,正翘首等待着君王的采撷,一个个尽是高髻耸云天,丰颊满容光。这偌大的后宫中,作为地位尊崇无比的帝王,生来的就是要享受这珠围翠绕、衣香鬓影,青黛娇粉、绿肥红瘦。
    我绝不会在意奕槿要去宠爱谁,灵犀也罢,紫嫣也罢,凝玉也罢。反正在我之前,在宫中已有过许许多多的绮闻韵事,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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