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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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天下- 第2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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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还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是这一场意想不到的伤寒,实在令那些在位的官员措手不及。
    年岁饥馑再加上恶症肆意蔓延,往往都是天下动乱的前兆。朝廷对此绝不敢轻慢大意,此时,太医院已派出人手,其中不乏经验丰富的国手,调查寒症起因,寻求治愈之法。然而,由于疫情波及甚广,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遏制,整个太医院倾尽全力亦是杯水车薪。皇宫中尊者如太后和帝王,下至诸妃都焚香祷告,祈求天降怜悯于民。
    于此同时,皇宫各处的宫门都加紧了巡逻和防备,每一个人员的出入都要严厉盘查,以避免将伤寒病传入宫中。
    本来临近新春,皇宫中应是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但眼下却是冷冷清清,各宫各府的主子平日里都闭门不出,就连偶尔咳嗽一声,或是轻微发热都提心吊胆,唯恐被当做感染了伤寒,然后就隔离起来。到那时候哪管是主子还是奴才,一旦被软禁了,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半年来,事端不断,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是几经波折,后来又遇上皇帝龙体违和。原想借着这逢年过节的喜庆,好好地将宫中半年来的晦气冲一冲。料不到骤然冒出了伤寒,若是伤寒引起的病情再控制不住,难说这个渐近的大年,就要在一片死气沉沉的压抑中度过了。
    鸦青色的天空撒着一把一把盐粒般的雪霰子,这日午后凝玉特意来看我.一进门就有侍女前去伺候,脱了外面罩着的石青色银鼠皮软裘,露出里面的香色斗纹锦棉衣。
    正下着雪,屋子里却是暖流氤氲。凝玉睫毛上留着些细碎的水珠,朝我道:“外头可冷了,还是姐姐这里暖和。”
    我携住她的手挨着金钱蟒暖榻并肩坐下,清淡笑道:“这天是冷了,你平日里要注意着些身体,无事也不必在外面走来走去,毕竟现在这时候不同往常。宫外的伤寒如今怎么样了我们是不晓得,但眼下这宫中却是到处人心惶惶。本来冬日里不慎受着风,或是冷暖不调了,有个头疼脑热,咽痛鼻塞的,也都是常有的事,但让这场伤寒一闹,各宫主子都不敢言语了,生怕跟外头的伤寒扯上一星半点,要是因此被关了起来,这冤屈说不定到死都洗涮不清了。”
    “凝玉知道了。”凝玉点点头,她的目光在铜鼎透出的荣荣红光上胶了一下,似有似无地叹气道:“主子们倒还好,大不了躲在自己宫中闭门不出罢了。难为的还是底下那些要劳作的宫女太监,这天气虽冷,但上头一堆的主子,宫里不能没有服侍的人。”
    凝玉如是于心不忍,纤秀的双眉微蹙道:“姐姐,我听说浣衣局那里已经有好几个宫女被赶了出去,都是因为怀疑她们染上了伤寒。太医院正忙着,无暇救治那些人,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赶出宫门,那些人都是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岂不是太可怜了?”
    我眸色澄静地看着面前面容含愁的女子,如洁雅的水仙花凌空绽开一束,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并不奇 怪{炫;书;网。凝玉向来就是这样柔软的性子,最见不得残忍的事。在她看来浣衣局将那些患病的宫女驱逐出宫,实在是过于无情和冷酷了。
    我漠然一笑,仅是淡声道:“若顾得自身而有暇,再顾他人罢。”
    她叹息时,不经意地,秀婉的脸庞上神色微微一黯。但她眼底随即浮起先时的笑意,朝我说起另一件事道:“姐姐,颜澈和芳芷己成婚了,他们原想亲自再来拜谢姐姐育成良缘,无奈这段时间,宫中对于进出都看守得极紧,故眼下是不能来了,大概得捱到以后。”
    想想自从上回赐婚之后,也有几月未见过他们,但听得芳芷和颜澈一切安好,我亦是欣然而笑,于是道:“什么‘玉成’不‘玉成’,我不过给了个顺水人情罢了,拜谢也不必,只望着他们莫辜负了彼此就好。”
    就这样与凝玉闲闲地说了会话,我嘱咐了她几句后,也就各自散了。
    我靠在软榻上坐得乏倦了,就站起身,隔着琉璃窗看院中的雪景,午间还是淅淅沥沥地飘洒的雪霰子,如今汇聚成茫茫的大雪,拉棉扯絮地,远处的宫室都被雪覆盖得露出隐约的轮廓,高低起伏的屋脊如同群山绵延。天色晦暗,幽微的天光照在洁白的雪地上,却足反射出清明的雪光,如丝化雨般地透进蒙着厚厚棉纸的内室。
    我默然站着许久,心中思忖着些旁的事情。想想也觉得有些奇 怪{炫;书;网,灵犀自有孕之后,一直安安静静在甘露宫中,当初费尽心思夺来的中宫实权,现在又恹恹地推给旁人。灵犀表面上看一副避世幽居的样子,但据我对她的了解,她生得那般强悍的心性,不是什么消极软弱之人,何况她手中已有了一名现成的皇子,腹中的孩子生下来无论男女,都是一条皇家的血脉,虽说炼丹出现意外,但并不足以撼动她的地位,总的来说,眼下正是她形势大好的时候,不应消极,也绝没有理由消极。
    就这样静静地快到日暮了,笼在白狐手抄中的暖炉温度有些冷了,有侍女将刚刚喂满炭火的另一个暖炉递过来,我略略抬眸,如是无意地问道:“四殿下呢?本宫好像一整日都没见过他。”
    如今宫外的伤寒病闹得那样厉害,几位皇子的功课早就停了,不必日日去上书房。皓儿对于那些文字死板的经书子史,着实厌恶得很,这样一来 自'炫*书*网'然高兴。但我还是吩咐了宫里人,现在这般的情势,要他好好地留在凤仪宫中。
    那侍女听到我问话,低声回答道:“回娘娘,奴婢不知。奴婢即刻就替娘娘传唤在四殿下身边的青萍,青萍是服侍四殿下的人,应该最清楚四殿下的事。”
    我微徽颔首,还未等将青萍唤来,就看到湛露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她神色忧急,顾不上请安就道:“娘娘,您快去看看四殿下罢。”
    我顿时升起不详之感,声音一紧道:“怎么回事?四殿下怎么了?”
    “四殿下像是病了,这时还正发着热。”湛露垂着布满皱纹的眼,涟连摇头道:“老奴一时也说不清楚,娘娘还是赶紧去看看罢。”
    我心底轰然一震,病了?发热?这时,只听见“哐当”惊起一声,手中的暖炉滚出火亮的炭球落在地上。
    “皓儿,皓儿。”我心急如焚地赶到皓儿的房间,蹲在床榻前,看到他正躺在床上,两边的眼睑微肿地耷拉着,眼睛半阖半开着,秀气的五官蹙在一起,像是极难受,一张巴掌大小的脸烧得红彤彤,令人感觉说不出的怜惜,我用手触他的额头,登时大惊,果然是滚烫的。
    “皓儿!”我撂紧他一只小手,急切地唤了他几声,他现在整个人发烧得昏沉,但还听得见声音低弱,近乎轻不可闻,“母后。”
    湛露重重地跺了下脚,咬咬牙劝我道:“娘娘,您不要太担心,太医随后就到。”
    我恍若未听见湛露的劝慰,怀中抱着皓儿幼弱而发烫的身子,低头看着他潮红的小脸,觉得愈加心疼,我将下颚一抬,眼眸含着厉色地扫过房中诸人,冷声道:“四殿下怎么会忽然成现在这样,你们这些人又是如何伺候的?”
    我平日里处事淡漠,极少有过疾言厉色。他们见我动了真怒,一个个都被我此时的气势威慑得“噗通”跪倒,顿时房中就跪了满满一地,浑身打着颤,不住地朝我磕头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湛露轻轻皱着眉,扶着我的手臂低声道:“娘娘息怒。”
    先时的怒意略略消散了些,我吐出口气,放缓了声息,朝着满屋子的人道:“全都给本宫跪着,本宫问完了话才准起来。说今儿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四殿下好端端地在宫里头,怎么会就忽然病得那么厉害?”
    一名太监吓得噤若寒蝉,惴惴地磕了一个头,脸上苦蔫蔫的,胆战心惊地答道:“回禀娘娘,其实四殿下午间的时候就去过凤仪宫了,回来时整个人就开始发热,后来就成现在这样了。”
    我一听有些端倪,就示意那人接着说,他咽了口唾沫,道:“当时娘娘正与静妃娘娘说着话,四殿下就逮到那空当跑出风仪宫去了,咱们做奴才的哪里敢大意,赶紧在后面跟着。但四殿下实在鬼灵,后来……”
    我摆手将他的话打断,听他说了这么几句。我已明白过来,皓儿这孩子应该就是趁着我与凝玉说话的功夫溜了出去,后来不知怎的让他甩掉了跟从。念及此处,我心间略一沉吟,脱口而出地问道:“你们是在哪里寻到人的?可有见到四殿下跟什么人在一起吗?”
    “回娘娘,大概是在宫门附近。”那太监用力拍着脑门,露出一脸的悚然之象,思索着道:“至于跟什么人,若是奴才未看错,好像是三殿下罢,后来让甘露宫那里的人带了回去。我的天啊,这两位小祖宗真真是太顽皮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宫门那里出入的人员混杂众多,多危险啊!可是着实将奴才吓出一身冷汗!”
    我听到他这样说,脸色登时白了一分,握住皓儿的手也忍不住猛地一抖。其他人都以为我是在恼怒皓儿的顽劣,只有湛露察觉出我神色之后掩藏着的震惊与骇然,她朝我摇了一摇头,想说却是未说什么。
    颜倾天下   就中与君心莫逆2
    皓儿当晚高烧不退,额头滚烫,四肢却是冰凉。宫人们将窗户关得严实,不让一丝风吹进来。喉咙潮热高肿,难以吞咽,莫说药了,就连水都喂不进去。宣来的太医一个一个轮着看了,回报时都说四殿下脉象微细,沉而虚浮,但不敢妄下定论。就这样捱到最后,一位太医终于颤巍巍地说出两个字“伤寒”,顿时,满满一屋子的人全部霍然变色。
    皓儿那天去过宫门,说不定接触到了一些出入皇宫的人员,伤寒之症泰半就是因此而得来。这是皇宫中首次确诊有人感染伤寒,消息一经传出,原本就人心惶惶的宫廷一时间更是惊惧不已,伤寒是如何厉害的病症,万一在宫中蔓延开,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即使皓儿贵为皇子,但依照眼前的情势,是断然不能再留在宫中了。宫中已决定,暂且将四殿下送到位于帝都北郊的萁山行宫调养,待到他病愈后,再行接回皇宫。
    上头的主意已拿定,此事再也无法更改。自皓儿出事那日起,我整副心弦就一直紧紧地绷着,我知道皓儿患病一事绝非偶尔,定是有人在暗中设计他。皓儿身边的太监说过,在那日好像看到了三殿下与皓儿在一块,如果是三殿下,他一个小孩子不可能有如此缜密的心机,必然是谁在背后指点过他。如果我猜得不错,此人八九不离十就是灵犀。
    我心底生生一激。灵犀,果然是狠辣的女子,她安稳地坐在幕后,暗中却不动声色地借助三殿下来除掉皓儿。此举若能成功,一来灵犀协助三殿下报了杀母之仇,可以由此收服了三殿下,令他对她死心塌地效忠;二来皓儿若真的有所不测,灵犀就能更进一步地掐灭让紫嫣东山再起的可能,一箭双雕的计谋。我冥冥中早就料到凭灵犀斩草除根的性格,不会轻易放过紫嫣在宫中留下的唯一血脉,不过到底还是防不慎防。
    眼下,皓儿孤身一人远在萤山行宫,他尚是稚弱的幼童,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又没有人能在他身边护着。若有人此时要取他的性命,简真不费吹灰之力。就算皓儿死在行宫中,也只要以伤寒病发,药石无灵而早夭的说辞回报到宫中,况且人各有病,生死由命,死于伤寒是根本无可追查的事。
    我愈想愈觉得心惊,觉得害怕,皓儿是紫嫣的亲生儿子,要是他在宫外遭人毒手,要我将来如何面对紫嫣?
    然而,我再忧急如焚,也是毫无对策。心想着若是扶乩还在身边就好了,扶乩精通药理,肯定能治好这伤寒之症。我想尽办法传消息出去,将此事会知在宫外的紫嫣,要她万万留心着萤山行宫那里的风吹草动。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我在凤仪宫中日日都坐卧不宁,茶饭不思,担心着皓儿的近况。大概七八日后,有太医回禀时说,四殿下的病稍稍有所起色,但是病情反复总还不见大好。
    “碰”茶盏清脆地打碎在地上,冷却的茶水登时四溅开去。
    “姐姐,姐姐!”凝玉心神俱惊,冲上前一把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看着我霎时就苍白如纸的脸,一时间吓得六神无主,几乎带着哭腔喊道:“姐姐,你怎么了?”
    我虚弱地倚在她的怀中,看着明眸惴惴如小鹿的她,想要朝她轻轻一勾唇角而笑,令她安心,却是抑制不住一口殷红的鲜血猛地咳出,宛如一树盛绽到侬艳的腊梅,星星点点地喷在她的衣襟上。
    “姐姐。”凝玉见到这般的情状,更是骇得肝胆欲摧,嘴唇哆嗦着,终于忍不住哭泣起来,“姐姐,怎么会这样?你的病不是好了吗?”
    凝玉此时已是心绪大乱,我心里却是异常冷静,极力地将一口涌上喉咙的腥甜硬生生地逼回去,颤颤地从身上摸出扶乩留给我的药,倒在手心一股脑地全咽了下去,过了片刻,血才止住了,整个人也慢慢地缓了过来。
    凝玉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做这些事情,细白的牙齿咬着唇道:“姐姐,你这……这……”
    我消瘦的双靥依然煞白无血,那种纯粹的白色,如同空洞的落雪,我深吸口气,定了定神,语气极淡极轻微,却是不容人抗拒,“凝玉你要记着,今日的事你就当做没看到,也不要跟任何人说起。”
    凝玉脸上泪痕未干,最终还是木讷地点点头。
    我感到累了,疲倦地蜷缩着身子,宫室中让炭火烘焙得极暖,那股暖意如同有形有质,薄薄的羽纱般地一层一层覆在后背上,渐渐地洇出汗意涔涔。我默然拭去唇际残余的鲜血,看来真的一次比一次严重了罢。紧扣的手指一松,捏在手中的小瓷瓶骨碌碌地滚了出去,里面的药丸已空了。
    这些日子来,我原本就是忧思重重,孱弱至极的身体早已是不堪重负。现在皓儿的事,更令我添了一重心思。我实在是放心不下皓儿,踌躇再三,终于还是向奕槿开口请求,能让我出宫去探视皓儿一次。
    那日奕槿的精神尚好,眉宇间的阴戾之气亦是消散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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