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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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天下-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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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袭过树枝而簌簌,外面异样的声响犹如困兽嘶吼,我听着只觉得莫名的阴影覆盖在心间,莫非宫中又出了什么事吗?

    “娘娘你听外面……”

    皇后罔若未闻,“最好尽快。”

    我无奈地坐在桌案前,手执笔,面对摊开的洁白玉帛纸。我此时情绪不宁,脑中乱糟糟的,根本构思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今夜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都令我感到惴惴不安,就好像将我瞬间丢进迷雾中,左突右冲地找不到出路。我执笔半响,纸上才落笔两行:

    天何如是之苍苍兮,乘玉虬以游乎穹窿耶?

    地何如是之茫茫兮,驾瑶象以降乎泉壤耶?

    因着心底不时地有激流涌起,两行字写得潦草凌乱。婉吟已自尽,和亲的公主必定要改选他人,那个人会是端雩还是另一位郡主?皇后向来聪敏女子,她今日无端反复地提起嘉瑞公主,难道是在暗示我什么?她为什么不直接说?

    皇后说,当初北奴王娶嘉瑞,完全出自羞辱高氏的目的,得到之后就弃之如敝屣。

    我瞬时怔住,心中如焦雷落地,暴雨流注。

    手中的毛笔骨碌碌地掉在地上,玉管与地砖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皇后。”我重重地跪在地上,眼中含泪盈盈地看着她。

    “颜颜这是做什么?”皇后愕然,俯身要扶我起来,“好端端地跪在地上。”

    我执拗地不肯起来,而是朝她拜了三拜,泣声道:“母后。”

    皇后神色动容,如母亲温柔对女儿一般,手指抚上我的面颊,“难得你会喊我一声母后。”

    我紧紧地抓住她的衣襟,身体却不住地颤栗,低低道:“看在我喊您一声母后的份,求求您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否则您为什么要反复提到嘉瑞公主?”

    皇后料不到我会这样说,神色惊变,“颜颜。”

    我轻咬下唇,恭谨地再拜。

    待我磕到三下时,皇后伸手按住我的肩,她神色悲婉,一如刚才心肠揉碎地凭吊嘉瑞时一般,我含泪看着她,泪光盈盈地却倔强地不肯滑落。

    皇后勉强笑道:“颜颜,今日北奴的迎亲使正好抵达皇宫。”

    我凝视她每一处细微的神色变化。

    “随同带来的还有他们汗王的亲笔书信,说要一定要呈到奕槿手上……”皇后似乎说不下去一般。

    我不由屏息,“在书信中……”说她沉默地拾起那支掉落在地上的笔,在地砖上一笔一划地写到:

    欲解燃眉,唯有颜卿。

    我瞪大眼睛看着地上的八个字,郁积已久的疑虑恐惧的脓血终于被尖锐地挑破。整个人像是瞬时被浸入冰冷彻骨的寒水,一种莫名强大的力量紧紧地攫住了我,将我从冰冷的水中反复地狠狠浸入又狠狠地拎出。

    耶历赫,他竟然向奕槿索要我。

    皇后无奈苦笑,她的眸子正好对上我此刻惊涛骇浪的眼神,“他说除非是颜卿,否则和亲的一切事宜免谈。”

    我再也抑制不住,灼热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滚落在茜红纱上,洇湿出铜钱大的暗红痕迹,点点宛如红泪。

    “那么……”我错乱地抓紧了皇后的手,“他打算怎么做?”

    这个他,我与皇后心照不宣。

    “是留我?”

    皇后亦是摇头,“我……不知。”

    “还是把我给他,来换一朝一夕……苟安?”我声竭般的追问,“如皇后所说一般,身处乱世中,女人是最容易被牺牲的,嘉瑞如此,婉吟也如此……现在,我也要如此?”

    “于父皇,不可失一个孝字:于皇族,不可失一个信字:与家国,不可失一个忠字。”皇后的话虽极轻微,但我听来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在心头来回的割。

    皇后蹲下将我揽入怀中,我伏在她的手臂上,重重道:“那么就对我薄情吗?”

    我的世界仿佛在瞬间就天塌地陷,琼楼玉宇,琪花瑶草被摧折成荒废寂苦的墟场。命运当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四个时辰前我还是满心憧憬,快乐无忧的新嫁娘,现在我竟面对着与嘉瑞当年一样的窘境。

    “帝都中那么多女子,为什么偏偏是你?”皇后长叹道。

    “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已是垂泪涕零,下唇几乎要被我咬出血来,“莫非他要父行子效,索要一个已册为新君妃子的女人,以此来羞辱胤朝?”

    我从皇后怀中抽身而出,拭干脸上的泪痕道:“我要去找他,我要他亲口说他会怎么做。”

    “颜颜!”皇后疾声呼道,匆忙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我,我用力一缩手,纯金镶玉步摇累累垂下的珠络剧烈地跳动,“嘶”的一声,一颗颗润白的珍珠叮叮当当地四散落地,滚落开去,仿佛人的眼泪一般。

    我看着流泻一地的珍珠,如此华丽的头饰说碎就碎了,也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伸手探向发髻上的鸾凤缧红珊瑚流苏金步摇,要将它拨出。

    皇后匆忙按住我的手,“颜颜,别去。”

    我颓然地跌倒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如一只断翅的蝴蝶,轻声笑道:“我也出不去是吗?”我指着凤仪宫外幢幢的人影。

    “婉吟曾说她被软禁,现在对于我才应该是真正的囚禁吧?”我自嘲道。

    皇后无言以对,良久,良久,才如自言一般:“记得当初也是这般,嘉瑞……好像当年的事又重演……”她的声音越到后来越轻微,直到不可闻。

    我就是这样坐在地上,不觉已是泪流满面。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就是那八个字:欲解燃眉,唯有颜卿。索诺,你为什么就是执着地不愿放过我。

    我不知这样心绪混沌地坐了多久,直到有熹微的晨光从菱花窗格间穿进来,深郁的夜色褪成了暗蓝,才觉天明将至。

    皇后也是这样枯坐了半夜,与我,相对无言。

    宫门开启,更加强烈耀眼的光恣意地照射进来,金乌重现,天光大亮。我抬手遮住那光,薛贵妃此时正立在金色的逆光中,美艳绝伦,宛如往昔。

    在我诧异时,她已莲布姗姗地走了过来,意态高傲,看我的眼神没有鄙夷,也没有厌恶,因为她根本连一丝余光都不曾瞟见我。

    薛贵妃抬起手,宽大的宫装袖子滑落,十根玉纤上执明黄色的物什。

    “颜卿接旨。”她曼声道,瞥了一眼在地上纹丝不动的我,“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朝颜相**颜卿,赖颜相闺教森严,谨习阃范。生性婉娩,慧心无双,赐予封号宜睦,以皇妹身份和亲北奴,勉之敬之,夙夜无违,钦此。”

    我木然地听完,兀自抱膝坐着,没有丝毫接旨的意思。皇后忧心忡忡地看着我,“颜颜。”

    “颜卿接旨。”等到薛贵妃重复道第三次的时候,她在我面前优雅地俯下身,衣裙上的环佩璎珞玲玲作响,我闻见她身上浓烈的香艳气息,忍不住撇过头去。

    二寸长的指甲上抹了胭红欲滴的油彩,她伸手扳住我的脖颈,迫使我正对她,笑容妖冶,缓声道:“宜睦公主。”

    我微微蹙眉,她已无须再说什么,单单“宜睦公主”四个字,就像一个火辣辣的耳光刮在我的脸上。

    “多么美的一张面皮,应该不逊于当年的嘉瑞公主吧。”她的手依然停留在我的脖颈上,如一条蛇般冰凉滑腻。让我想到我被她诬作白狐,囚禁在甘露台之时,她也是这般,手指上锋利的护甲差点就割破了我的脸。

    薛贵妃凝视着我的脸,啧啧叹道:“真是可惜这般的美貌啊,还是要步上嘉瑞的后尘,胤朝当真这般留不住美人吗,两代绝世的美人都要落到蛮子手中了。”

    “贵妃。”皇后霍然站起,“不可如此唐突公主。”

    薛贵妃甚是不以为意,皇后根本是镇不住她的,她的手从脖颈探上来,每靠近我的脸一分,我的心头就多一份恶心。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响亮地掴在薛贵妃素来保养得当的脸上,当场的皇后与贵妃齐齐震惊。

    薛贵妃用手捂着半边瞬间红肿的脸,半响才回过神来,几乎要将银牙咬碎一般,唇齿间撕扯出两个字:“颜—卿—”

    薛贵妃在后宫中风光无限,翻云覆雨了半辈子,就连在丰熙帝面前,也不曾多挨过几句重话,更何况受谁的一根手指头。今天竟被我狠狠地掴了一记耳光,不得不说是毕生的奇耻大辱。

    “颜卿,好个颜相调教出来的女儿!”往日的风仪荡然无存,她暴怒地要一把向我的脸上抓来。

    “住手!”皇后怒喝一声,直冲上前将我牢牢地护在身后。

    “皇后,这丫头是在放肆。”薛贵妃虽然向来视皇后如同虚设,但是未敢在举止上加以冒犯,只得切切地收手。

    我抽她一个耳光是一时冲动,并未顾及后果。那时若不是皇后及时挺身而出,我想我是快要被她尖锐的护甲撕碎了。

    皇后神色威严,斥责道:“贵妃,你自己亲口说的,她现在是宜睦公主,是皇妹,若是她有事,你是承担不起!”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昨昔碧落云如雪7
章节字数:2226 更新时间:10…06…09 18:53
    因为婉吟在含芳殿中自尽,所以含芳殿过于阴晦,不宜居住。我被安置在玉致斋中,名为出阁之前勤习妇徳,教导阃范,实则囚禁,玉致斋外的守卫重重森严,确保我在嫁往北奴之前无一丝一毫的闪失。

    世事变化如浮云苍狗,我当时感慨婉吟册封为宜睦公主,远嫁北奴。而我册封为太子娉妃,从此名正言顺地长伴奕槿左右。可曾会想到我会有这样的一日,风水轮回,不得不说是一个绝佳的讽刺。

    婉吟应是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只要再撑过一天,一天就好了。等到北奴的迎亲使来了,她的痛苦也就结束了。

    可是,我的痛苦却开始了,那一夜我就像从极乐的云间狠狠地坠落到地上。

    因在玉致斋中,外界的消息半点也透不进来。我不知道奕槿现在怎样,他或许也是身不由己。就如皇后所说的,现在他走错一步,就是失孝,失信,失责。可是我该怎么办?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未来感到如此的失措、惘然,我跟奕槿之间又将会怎样?我们是否有未来,还是就此终结?

    在玉致斋中侍候我的宫女个个都是谨慎再谨慎,连走路也是收敛声息,惴惴小心,生怕惹得我生气。特意安排了采蓝与撷红再来照顾我的起居,几日来的情绪不宁,心事郁结,我经常是沉闷地静坐一整日,饮食极少,也不说话。只是兀自蜷缩在床榻上,抱膝看着窗外的天光明媚起来,然后天际蔓延开凝紫殷红,又蜕变成浓重的鸦靑色堆砌在一起,最后黯淡下去。

    其间有北奴的迎亲使来访,那人只在珠帘外望了我一眼,大概是来确定我是否就是真正的颜卿。当我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在珠帘外伫立,虽然隔得远,但是我还是可以认出那人所着并非胤朝衣饰,看体型粗犷应是一个异邦人。

    那个人让我想到索诺,耶历赫,当时粗糙的感觉就翻涌上来,我差点就抓起身侧的碧玺菊花纹美人觚向他扔过去,但是当我的手指触到发凉的瓶身,人也瞬时冷静下来。忍不住自嘲道:颜卿,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就算砸死了他又怎样?

    我疾步上前,猛地甩开了隔在我面前的珠帘,颗颗圆润的透明珠子振颤不已,玎玲作响。北奴迎亲使显然不料到我会如此,一时惊愕在原地。

    我素面而来,脂粉不沾,及腰的长发亦是简约地梳成反绾髻,无半点钗环,带着一丝桀骜神色看着他。

    随行而来的太监急得直跺脚,张口就结舌道:“公主……您……怎么出来了?”

    我并未看他,而是朝那个北人扬扬脸,挑衅一般地问道:“这样看不是更清楚一些?”我走近一步,“怎样?看清楚了吗,可是你们汗王所要的女子?”

    我看见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卷画轴,打开来仔细地与我比对,我厌恶地转过头去。

    “是的。”他露出喜色,直率说道,“若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世间还有这般容颜的女子。”他将那幅画卷好双手递给我,“这幅画汗王希望公主能收下。”

    “谢谢。”我笑意清雅地接过,盈盈浅笑间,屋中人的目光尽数向我聚拢而来,我就是在那样的注视下,“咝”的一声,将整张画拦腰撕裂,连揉成碎片的兴致也没有,就将它扔在了脚下。

    他的东西,我不要。

    “公主!”那太监急得快要冒汗,额头上汗涔涔,斜眼瞅着那个北人的神色。北人的性情剽悍直接,我这样激怒他,不知会惹出什么后果。

    那人竟然仰天大笑起来,“果然出众的性情,不似一般病怏怏的中原柔弱女子。难怪汗王会对你念念不忘。”

    听他这样说,那太监终于舒缓了一口气。

    “他对我念念不忘?”我掩面冷笑道,“那你们汗王有没有告诉你,我曾经指天立誓,绝不可能跟从他,他若是强迫。去你们国都也只会是一句冷冰冰的尸体,而不是我这个活生生的人。”

    “公主,您这是在说什么?”太监被我的话下得声音都抖了起来,“公主,您……”

    那个北人应是个见过世面的,或许官阶还不低,他豪爽笑道:“我是来迎亲的,可不来收尸的。”

    接着就拍了拍太监的肩膀,要跟他一起出去,“人已经看到了,说是惊世骇俗也不为过。”那个太监身量又瘦又小,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的。

    踏出房门的时候,他回首神态极认真道:“世事难料,公主现在也别把话说的太绝了。”

    我转过身去,只留一个背影给他。

    他的最后一句话,的确令我心头一颤,的确,世事难料,我又何曾想过我会有如此的进退两难的处境。

    北奴迎亲使走后,我随意地问身侧的采蓝,“皇旨上让我暂居玉致斋,可说过不准我与颜氏中人来往吗?”

    “公主您终于愿意开口说话了。”采蓝神色中透出激动,“那倒是没有,不过公主……”

    “不过什么?”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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