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问道:“你是何人?怎知……!”只是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诸葛锦旭本欺在她耳侧不远处,她这受惊之下猛地回头,两人的唇顿时撞在一处,霎时屋中几人全愣了。
诸葛锦旭同样一愣,眼里异色一闪,那道姑却是脸皮烧透,再不见坚持,只愤声怒道:“好个登徒子!”口中斥着,人却趁着诸葛锦旭微愣之时挣脱开他的禁锢,手指兰花般微动,指间已不知何时多了几根银针,毫不留情地向诸葛锦旭射去。
屋中的小七神色一变,看了眼诸葛端云,诸葛端云却略微摇了摇头,小七这才收了势。只是两人交换眼神的时间,诸葛锦旭已经闪过那几根银针,神色也已恢复常态,边躲边笑道:“姑娘,这话该在下说吧?偷了在下便宜的可是姑娘,在下还未喊着要你负责,你怎先恼起来了?”
“你!无耻之徒!”那道姑听了脸上更烧,发了几回银针,皆未射中诸葛锦旭,气恼之下不由改用拳脚,这便打了过去。
宁阳看着这屋中的闹剧,只觉得今天这上元节过得实在闹腾,而且她尚在状况之外,全然不了解到底怎么演变到这份儿上了。这时,诸葛端云却已经走到她旁边,略微站到了她前面,虽未全然挡着她的视线,却已将她护在自己的范围内。
屋里两人一个打一个躲,那道姑容貌本是清秀,尤其那一双眸子更如秋水一般,只是人冷淡了些。这会子气恼之下,脸颊潮红,看着倒有几分美人之姿。只是她追打了几个来回后发现连诸葛锦旭的袖袍都碰不到,不由更加气恼,停住问道:“说!你究竟是何人?怎知我的身世来历?”
诸葛锦旭见她住了手,仍是气定神闲地一笑,双臂环胸就势往窗前一倚,气死人不偿命地答道:“不是说过了么?这屋里眼力好的并非姑娘一人,我的眼力比你更好。”
那道姑见他不愿直说,不由深吸几口气,脸上潮红未散,虽穿着灰白的道袍,却掩不住她胸前的起伏。诸葛锦旭笑看着她,眸却难得地略微垂了垂。唇边依旧有方才撞上的刺痛,像是荆棘丛中而生的香甜,烈火般的滋味,实在叫人难忘。
那道姑却不知诸葛锦旭的心思,只安静了一会儿,似是心中波动平复不少,这才又恢复了刚进屋时的冷淡,只说道:“如今我已入佛门,此生无所欲求,只愿常伴青灯古佛,了此一生罢了。若这位施主是想将我在此处之事报与齐府,我亦无话可说,一切但凭施主。”说罢,便叫了禅儿离开了。
待她的身影被屋中的房门遮挡住,诸葛锦旭这才一笑,低声说道:“这便又冷了脸?唉!好生无趣。”方才那般容易便动了怒,还说什么修行,无所欲求?倘若真的如此,为何要带发修行?
这时,诸葛绫问道:“皇兄知道这道姑的底细?”
诸葛锦旭听了笑道:“妹子莫非以为你哥哥我当了皇帝,以前的本事便退步了不成?”而后看向诸葛端云,说道,“皇叔想来也看出此女子为何人了吧?”
诸葛端云垂眸淡道:“该是孟老将军之女,她方才的招式与孟家拳法极像。”
诸葛绫听了大惊,问道:“孟老将军之女?当真?!”
只有宁阳听得云里雾里,她却沉得住气不去开口询问,看这事态,即便她不问,想来他们也会说的。
果然,诸葛锦旭笑道:“应该是她。”诸葛绫忙问道:“当初与孟老将军约定入帝都,可我等还未入城,便听到孟家九族遭诛的惨事。那时的皇帝恨皇兄与皇叔入骨,她乃孟老将军的独女,不可能由她活着的。”诸葛锦旭却是笑道:“妹子有所不知,正是因着孟家乃是儒将,那孟老将军一生征战沙场,军功赫赫,却是无子。只到了晚年偶得一女,视若千金,怎能轻易叫她死了?听说是府上奶娘的女儿替了她的身,叫她逃了出来。此乃市井传言,虚实难辨。入帝都登基之后,我本暗中叫人找寻,却至今未果。不想今日竟误打误撞碰上,本是胡猜,见她当真脸色大变,这才感叹实乃奇遇。”
诸葛绫听了略有沉思,说道:“若当真如此,这些年来她为何不找皇兄为孟家平反?或者找处远地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了,她竟还在帝都!而且她方才说齐家?与齐家何干?”
“这齐家与孟家的关系可就是千丝万缕了。听闻当初可是世代交好,齐家二少爷与孟小姐还曾指腹为婚。当年案发之时,齐家为撇去关系,打死不承认这门婚事,甚至为求家族安稳,还帮着做了几封假的通敌手信,献与当时的相国冯启广,以为将功赎罪之用。呵呵,你猜如若叫他们知道这孟家小姐如今还活在世上,则后事当如何?”
诸葛锦旭说得轻快,似不像在说人家家中的惨烈之事。宁阳却听出其中的险意来,若是叫齐家知道了,想必会除之而后快吧。
此时,诸葛绫又问道:“今日出宫,不想竟遇上这么多事。想那孟老将军因念着皇兄才是先皇嫡子的份上,答应做我们入帝都的内应,竟不想全家遭此变故……如今冯家已除,又叫我们遇上了这孟家小姐,皇兄可有何打算?”
诸葛锦旭闻言不答,刚才那女子向她射来银针之时那亮若星辰的眸子仿佛还在眼前,他不经意间抚了抚唇,半晌才伸了个懒腰从窗边走过来,笑道:“今儿遇上的事儿可真不少,只那徐家的事朝中便有一番折腾了,且过过这段日子再说吧。”
诸葛锦旭这样说便是不想再谈此事的意思,因而众人便也不提,想来他心中已有打算。只是今日出来本为游玩,却不想遇上这么多变故,如今早已失了游玩的兴致,这便将王府的一个下人留下,陪着那孩子守着他祖父,其余人便坐着马车回了王府。
只是路过东湖之时,正见那里的鱼打上头一网来,看着甚是肥美。宁阳也不愿与人挤着去花那么多银子买一条鱼,只叫小七拿了十两银子,却挑了一条两斤重的湖鱼,提了便赶回了王府。
回到了王府已过了下午申时,诸葛锦旭和诸葛绫两人自后门偷偷回了宫,宁阳则和诸葛端云沐浴一番,换上盛装,准备着晚上的上元宫宴。
争执
众人给安阳和柳子轩行了礼,林宫正这才说道:“禀公主、驸马爷,奴婢挑了几个府中规矩好的宫人来,听闻公主身边已经好些日子不曾有贴身的女官服侍,奴婢便挑了个来。”说罢,唤了其中一个穿着湖绿宫装外罩着件雪色半衫的宫女出来,说道:“这是禾儿,奴婢考校过她的规矩,算得上得用的,日后便留在公主身边侍候吧。”
禾儿闻言往前走了一步,给安阳行了礼,说道:“奴婢禾儿,日后定会尽心服侍公主。”安阳见这宫女不过十七八岁,眉目清秀,说话声音婉转温柔,本身倒是没什么,只是她对林宫正没什么好印象,对她挑的人也就有些不喜,因而说道:“既是给本公主挑随侍的女官,为何也不跟本公主说一声儿?”
林宫正也听出安阳是在责问她自作主张,只是面色不动,一板一眼地答道:“回公主,奴婢被内侍府派来公主府,便是主管着这些宫人。服侍公主和驸马爷的差事何等重要,定非那些初学过规矩的小宫女可担当,此事亦是奴婢的职责,因而奴婢挑的宫人自然是得用的,服侍起来定不叫公主和驸马爷费了心。”
安阳见她说的头头是道,自知说不过,便看了眼剩下的宫女太监问道:“那这些人又是做什么用的?本公主屋里只缺个贴身的罢了,其他的都是宫里跟来的,也用不得这么些人。”
林宫正答道:“回公主,这些宫人是服侍驸马爷的。待公主与驸马爷住过了初月,驸马爷就该搬去前头的阁楼了,这些宫人都是预备着日后服侍用的,因而今日带来给驸马爷过过眼,若有看不上的,奴婢自当换过。”
安阳闻言愣住,喃喃道:“……搬去前头?”她这才想起当初去纯阳的公主府里时,那段日子她正被那孔宫正欺负得惨,似乎也是和二姐夫分开住的。想到此处,安阳顿觉得心里有气,说道:“为何要搬去前头?本公主与驸马既已成婚便是夫妻,夫妻二人理当住在一处才是!”
林宫正听了说道:“公主此言差矣。虽为夫妻,却理当各有各的住处。此规矩便是在民间家宅大些的人家都是如此,更别说公主府。日后公主与驸马爷若要行夫妻之事,便要按着规矩召幸。此乃祖辈就定下的规矩,自当要守。”
安阳听了只觉一股血气往头上涌,脸上禁不住有些发红,她看了柳子轩一眼,见他依旧临窗坐着,只是略微垂了眸,天边的晚霞映进屋中,映得他的脸色似幻似真,看不真切。安阳回过头来看林宫正,语气已是有些不善,说道:“什么召幸?你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吧!”
林宫正却不觉有错,面容也不见怒色,只是依旧死板,说道:“老奴也是按着规矩来,还望公主体谅。”
安阳听了心里更气,她当着轩哥哥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还说是规矩?还叫她体谅?她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此时却听柳子轩笑了笑,说道:“宫正做事确是按着规矩,还望公主莫要怪责。”
“轩哥哥?”安阳有些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柳子轩,不明白他怎么能不生气,这涵养也太好了吧?
林宫正却向柳子轩行礼说道:“谢驸马爷体谅。这些宫人还望驸马爷挑挑。”柳子轩微微颔首,当真细细将那剩下的六名宫女四名太监看了一遍,看上去无半点敷衍之色,待将这几人看过一遍,这才点头说道:“宫正挑的人自当得用,看着也确实无不喜之处,这便劳烦宫正将人带去前院吧。”
“此乃奴婢分内之事,不敢当谢。”林宫正规规矩矩地给安阳和柳子轩又行了礼,便带着人退下了,只是在将要退出屋子前说道:“已是晚膳的时辰了,奴婢已叫人准备下了膳食,还请公主与驸马爷移驾至旁屋。”
待安阳和柳子轩到了旁边的屋子时,晚膳果然已经摆上,只是却是摆在两张桌子上,一张在上首,一张在下首左侧。安阳顿时就皱了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这又是不是在外头,何需与驸马分桌用膳?”
那林宫正带着那几个宫人到前院去,尚未回来,奶娘便从旁劝道:“奴婢也知公主心中定有恼意,只是林宫正所言确是规矩不错,公主还是忍耐些吧。”安阳听了更加生气,说道:“怎么忍?难不成要像二姐姐那样一直忍着?日后就叫那宫正的一堆大规矩压着翻身不得?这公主府里什么时候轮到她说了算了?”安阳越看那两只桌子越是生气,直指了说道:“我不管,你们给我换张大的来,我才不要和轩哥哥分开!”
奶娘听了为难,但到底是从小侍候着安阳,知道她的脾气,她若坚持要做什么事,下人们是决计拦不住的,于是只得叫宫人重新收拾。
只是收拾到一半,林宫正从前院回来,见到这副场面心里已是明白了大概,这便对安阳说道:“公主切不可如此,无规矩不成方圆,还请公主勿要凭心意而坏了规矩。”说罢,便看向奶娘道,“奶娘不知劝导,一会儿自去长史大人处领罪吧。”安阳听了顿时大怒,问道:“那是我的奶娘,你凭什么罚她!”林宫正面色不改,回道:“奶娘亦属服侍公主之人,自当归奴婢管教。只是奶娘到底与宫中宫人不同,板子自是不必打,这月俸还是要罚的。”言罢,也不管安阳脸色有多难看,只对屋里的宫人说道:“这桌子重新归整过来,服侍公主和驸马爷用膳。”
那些宫人知道宫正的厉害,哪还有敢不听的,忙又复原了回来,安阳越看越气,只喘着气看着那些宫人来来回回地物归原位,不由甩了裙袖,怒道:“不吃了!”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往屋里冲去。
待回了屋里,安阳一屁股坐在喜榻上,那喜榻还铺着大红的被褥,四周的帐幔都是红的,屋里到处都是新婚的喜气,衬着如今的憋屈心情,倒是叫人越想越委屈,安阳不由眼一红,落下泪来。
奶娘和禾儿没多时便追了过来,两人刚要进屋劝解,柳子轩微微摆了摆手,叫二人退下,而后自行进了屋。见安阳坐在床榻上兀自抹着眼泪儿,她哭得倒也安静,不见着摔哪样东西,只是一个劲儿地用帕子擦着脸,一下比一下狠,倒像是和自己过不去似的。
柳子轩缓步过去,微微一笑,问道:“公主这是在和宫正置气?”
安阳吓了一跳,抬眼一看才发现柳子轩不知何时进了屋。她心里懊恼叫他看了笑话,这哭鼻子的样子也不知有多丑……她略微侧过身去低下头,想避一避柳子轩的目光,鼻子里却嗯了一声,虽不甚清晰,可也表达得很清楚,她确实是在生林宫正的气。
柳子轩略微摇了摇头,说道:“便是置气也罢,只是以饥饿自身之事行惩治他人之实,实非明智之举。”
安阳抬起眼来,见柳子轩话中意味浅淡,却有不赞同之意,不由问道:“轩哥哥……觉得宫正说得对?”话虽这样问,安阳却觉得柳子轩定然是认同林宫正的话的,他之前还帮着她说话来着,想来此时定然觉得她脾气暴躁又无理取闹吧?
想到柳子轩可能会有这种想法,加上他刚才话里的不赞同之意,安阳心里顿时有些慌张,却又觉得更加委屈,眼泪便掉得更凶,不待柳子轩说话便兀自说道:“我知道大家都觉得规矩很重要来着,我、我也认真地学过了,在人前我也是能做好的。可是、可是回到家里也要这样吗?我只是想和轩哥哥一起开心地吃饭而已,都有好多规矩管着,以后如果天天要这样,日子被框起来过,不觉乏味吗?”
柳子轩闻言略微垂了垂眸,侧首望向窗外,那里晚霞已剩最后一线,天将黑了。
乏味啊……
他淡淡笑了笑,慢慢走到窗前,月袍微风中轻微翻卷,墨发束于身后,随风轻轻飘着,背影似春阳般温暖醇厚,却又似二月里的春风,让人看不透摸不着。
安阳见柳子轩独自立于窗前,再不与她说话,以为他是嫌弃她不懂规矩,顿时心里更加难受,眼泪掉得凶,喉咙已是烧疼,难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