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寻我,有何事?”
“我听说了最近天朝发生的事。你……他们都不在了,你随我去大草原吧。我特意来接你的。”
“不,我不去。他们都在这,我要留在这陪伴他们,为他们申冤雪恨。”
“就凭你?一个弱不经风的女子。”那莫王大摇其头:“现实点吧,月儿。萧丞相和潘将军曾是天朝炙手可热的人物,依然没法保全自己,何况是你?”
“我心里难受,他们在国家危难之时,置生死于度外,以民族大义国家大局为重,立下赫赫功勋。如今却遭受奸人的残害和诬陷,他们死不瞑目啊!不为他们做些什么,我心难安。”
“月儿,明哲保身。放下这一切,离开这里,重新开始生活吧!”
“那些奸人得不到惩处,悲剧岂不是要重演。”月儿望着天际黎明前的曙光:“天地赋命,生必有死,自古圣贤,谁能独免?生如夏花,刹那无常。婆娑世界,万事当真难以圆满,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时间在这人世间慢慢流走,锦样年华水样过,我怕,我悔,都于事无补。是非成败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事情愈是艰难,便须激发知难而进,当仁不让的意气。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懦者怒于色,强者怒于言,眼泪是感化不了世上的邪恶。王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还是快快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你主意已定,我不勉强你。我要在京城逗留几日办些事情,你有事可找我。”
“我想面见皇上,你带我去。”
金銮殿上,启德帝阅完月儿呈上的书信,感而涕下。
“朕对翼云知之甚深,深信他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朕下令速查此事,实为遏制于他不利的流言蜚语,不曾想事情的发展实在出乎朕的意料之外。从丞相府搜出的证据确凿无疑,朕处罚他,实乃无奈之举。试问,倘若朕不守法,何人守法?朕只能秉公执法,不可在天下人面前袒护他。他被朕处死,朕的内心极为悲痛。”说完,他掩袖而泣。
台阶下的众大臣急忙劝慰:“陛下乃仁义之君,萧长天这种欺下罔上的恶人,死有余辜。陛下对他已是宽大了。”
月儿咬着唇,眼神里透出一股豁出去的决绝。
“皇上,民女有证据证明潘将军之死是另有他人指使,并非萧大哥所为!”
一语既出,众人皆惊。
“哦,你快把证据呈上来。”
第 38 章
月儿回道:“事关重大,民女不便将此物随身带在身边。”
启德帝身子往前倾,急切地望着月儿,一连追问了几个问题:“此物在何处?可否安全?你可知害死潘将军的是谁?”
“回禀陛下,民女在潘将军去世前收到他寄来的书信和一只蜡丸。信中说,如果他遇到不测,遭人谋害,可将蜡丸打开,里面有谋害他的凶手的名字。民女见信大惊,心想此事非同小可,便将蜡丸放在一个铁盒里,埋在将军府的一棵大树下。后来潘将军果然遭人谋害,我来不及挖出铁盒就仓皇逃离京城,直到此刻,我还不知凶手是谁。有负潘将军的重托。”
说完,月儿眼泪串串滑落。
“无妨,现在说出来也不迟,朕定为你做主,为潘将军报仇,为翼云洗冤。”启德帝从高高的龙椅上站起身步下台阶,走到月儿身旁轻声问:“那只铁盒你藏在何处,朕马上派人挖出来。”
月儿惶恐地说:“请陛下恕罪,自从潘将军死后,民女一直神思恍惚,记忆大不如前,再说,将军府里树木稠密,民女一时记不清楚埋物的具体位置。民女恳请皇上,容民女回到将军府,慢慢回忆。”
启德帝闻言神情略显失望:“朕希望你早日找到蜡丸。来人,送民女冷月影回将军府。”
月儿坐在枯灯下毫无睡意。她知道自己犯了欺君之罪,但她又有何办法,谋害潘将军和萧大哥的人必是朝中重臣,她只有让自己做诱饵,才能让奸人显出原形。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等待杀手上门灭口。
阴森森的院落里,几只黑影轻盈掠过高墙。黑影们落地后,贴着墙根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然后轻手轻脚朝整座将军府唯一的亮处疾速奔去。
黑影们踢门而入,发现今晚他们刺杀的目标就端坐在一盏油灯前,淡定地看着他们这群闯入者。
黑衣人本来可以远远掷出暗器将她杀死。但临行前主子交待过,杀人要不露痕迹。主子给了他一粒药丸,让她服下后,她就像是得了心疾,猝然而死。
黑衣人欺身而上,抓住月儿的手臂,捏住她的下颌,就要往她的嘴里塞药丸。
突然,四周的窗户被人用掌力击开,一条绳索飞出,套住黑衣人的脖子,绳索将他的脖子勒得紧紧的,他呼吸困难,长大嘴巴,手松开月儿的下颌,下意识地用手去拽绳索。门外立即进来几人,在黑衣人的嘴里挖出一粒绿色药丸。
这种人是豢养的死士,一旦事情败露,他们就会立即自杀,所以,如何防备他们自杀,月儿和那莫王商量了很久,最后,才商定用这种办法。
“这下可好了,明日一早,将这些人送到宫里,定能问出他们的幕后主使,一切真相会大白于天下。”那莫王望着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喜滋滋地说。
月儿望着这些人,心情复杂,就算真相大白,死去的人也不能复生了。
她头疼得厉害,想伸手去揉揉太阳穴,不曾想手竟然抬不起来。她大惊,想问王兄是怎么一回事,可嘴怎么也张不开。她迷蒙中,只看见王兄巨大的身躯倒在地上,发出訇然的声响。
“哈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位贵公子打扮的人得意地踱进来。望着一屋子被迷晕的人,他下令:“将这些人绑了,我要带进宫里。”
“公子,现在宫禁,如何进得去?”
“莫要多问,我自有办法。”
月儿在晃悠悠的马车上神志稍稍有点清醒,见身旁的那莫王仍紧闭双眼,自己无计可施。她不知这些人是何来历,他们预备将他们带到何处,打算怎么处置他们,一切她不得而知。她只能继续装昏迷,以不变应万变。
一行人穿过黑暗潮湿的地道,进入戒备森严的皇宫。这些人避开皇宫里巡查的御林军,来到一处宫殿。殿匾上书“勤政殿”。
候在殿外的太监宫娥静静站立着,看来皇帝此时还在此处,没有回寝宫休息。月儿望着领头的人,感觉他的背影很熟悉,似乎在哪见过。而且,此人对宫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令人惊惧不已。
贵公子手一扬,黄色的雾立即散出,将这些太监宫娥迷倒在地。贵公子领着手下闯进殿里。
勤政殿里烛光摇曳,里屋启德帝背对着他们,在案头奋笔疾书。
贵公子低声下令,将黑衣人扔进屋去。“咚咚”的声响,惊得启德帝回过头。
贵公子摇着扇子从黑暗里走出来。“陛下,这些人是谁?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我就不一一介绍了,否则耽误你我的功夫。”
“江都王刘义正,你阴谋叛乱,侥幸逃脱。”启德帝阴冷着脸:“现在你又私闯宫闱,看来得罪加一等。”
“我有要事与你商量,其他的就不顾虑了。”江都王刘义正完全不将启德帝的威胁放在眼里。
“王与贼之间有什么事情可商量的!”启德帝仰起冰冷的俊颜,目光如锥。月儿透过狭小的缝隙望进去,陡然看到他此时的目光,心不由一悸。她从来没有在启德帝脸上看到过此种目光,他的目光一直如阳光般温暖纯净,而此刻,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目光阴冷,如冰锥一般刺入人的心窝,教人感到寒入骨髓。
“谁为王,谁为贼?现在还很难说。”江都王刘义正朝着启德帝冷笑道:“你要不是旁了妖妇,会坐上这个位子吗?依我看,你不但是一个真正的贼,而且是一个欺世盗名的贼!你的罪证都在我手上,想狡辩都不行了。明日早朝,我要将一切公诸于天下,让你威名尽失。如果你识时务,自动下诏将皇位禅让与我,我还可保你的名声,保你荣华富贵一生!”
“哼,你觊觎皇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你起兵造反天下人皆知,难道三公九卿会听从一个反贼的话?!天下人会臣服于你!”
“我总比你好一些,你毒害潘将军,嫁祸萧丞相,你的真面目一露,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的伪君子而已。天下人会怎么看待你,你我心知肚明。”
月儿听到屋内传来的对话,脑袋轰的一声,将她击晕了,她完全摸不着北。真相竟然是启德帝指使人害死了潘将军,又嫁祸给萧大哥。真的是这样吗?她难以置信。
听完江都王刘义正的话,启德帝反击道:“你有何证据,你空口白牙一说,天下人就会信你么?”
江都王刘义正得意地一笑:“李御医死之前,将惊天秘密和盘供出,我叫他写了下来并签字画押。而且他那份指控萧长天的绝笔也是我的杰作。另外,丞相府里抄查出的毒药也乃我所为。怎么样,想不到吧!你自断右臂,我略施小计,帮你铲除左膀,你我真不愧是刘氏家族的人,一箭双雕,没有商量过就能如此珠联璧合,一同清除了天朝对你我最有威胁的人!哈哈哈!”
“朕从没有想陷害翼云。朕最信他,但由于你在里面作梗,形势所迫,朕只得顺水推舟了……”
“哼,你莫要假惺惺的。自古皇帝谁不愿专权,你愿意一个大臣威望高于你么?不管你怎么辩解,萧长天是背着谋害潘世载的罪名而死,跟你有太大的关联,你想脱此罪名根本是痴人说梦。”
“朕根本不用逃脱罪名,因为一切已有定论。”说完,启德帝“啪”的一声,摔碎一只茶碗。他莫测高深地看着江都王刘义正,杀人灭口的事他做来从不手软,此人罪名太多,死有余辜。启德帝面色阴冷地等着看他面前的这个人在顷刻间如何变成一具不会说话的死尸。
然而,他期待的场面没有出现。
江都王刘义正一丝嘲讽的笑意挂在嘴边。他伸出手,轻轻击掌。按照约定,一长两短的击掌声响三次后,他带来的高手应现身勤政殿协助他逼宫。
然而,殿内外一片寂静,没有一丝声响和动静。这静,静得诡异,这静,静得吓人。
他们惶恐不安,感到四周暗处藏着未知的危险。
一阵风吹进来,吹灭烛火。
黑暗中,月光照进这阴森的殿堂,一个被拉长的身影慢慢靠近。
启德帝和江都王屏住呼吸,不敢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情景。
启德帝脚一软,跌坐在龙椅上。江都王刘义正勉强站立着,颤抖着声音问:“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那个黑影手一挥,立即有无数的黑影冒出来,他们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带走了,除了启德帝。
“你为何要陷害我?”
“朕不想,只是无法……”启德帝闭上嘴巴,他无法为自己辩解。
“无法什么?天下人对潘将军的死因私下里议论得沸沸扬扬,你一时找不到替罪羊,刘义正陷害我,你正好顺水推舟……你为了权力,如此不折手段,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枉费我和潘将军一心一意辅佐你,你难道不知?自古昏君残害忠良,导致亡国的事层出不穷,你难道想步他们后尘……”
“别说了。”启德帝从地上站起来,凑到黑影面前:“你怎么会死而复生的?嗯,你们一个个说忠于朕,还不是嘴上说说。朕下旨处死的人竟然活过来了。哼,朕倒要问你,你的忠心在哪?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才是忠心耿耿。现在朕一个都不相信,朕只信自己,只信自己手中握着的权力。乱世里,朕得依靠你们才能夺取江山,但如今天下已定,朕身边有手握重兵的人,有权势熏天的人,教朕怎么放心入睡?你知道母后去世后,这些年朕是怎么走过来的,朕是他们手中的傀儡,是他们手中的玩偶,朕得时刻小心翼翼,时刻察言观色,时刻隐藏自己,想哭的时候不能哭,想笑的时候不能笑,想吃的东西不敢吃,时时作出一幅乖巧懂事的模样,而且还好玩成性,无心朝政。这才骗过那妖妇,骗过她的族人,否则,朕老早就驾崩了。哼,你住在宫外,远离皇权争斗的漩涡,怎能体会到朕走到今日的不易?”
“你不要寻找借口,我问你,你杀了潘将军,为何还不肯放过月儿,连她都要一起加害?”
“朕想,潘将军一死,天下人纵然认为他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但是都是莫须有的猜测。你迫于压力会辞去丞相一职,但你不会放任这种流言,你会派人追查潘将军的死因,还自己一个清白。因此,如果她也死了的话,你活着就是行尸走肉,不会再想着为自己洗刷冤屈,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原来那些死士果真是你派的。”
“你呢,你是怎么死里逃生的?朕派出的心腹禀告,他亲眼看见你喝下毒酒,并且看着你被安葬。”
“那是和我身形相似的死刑犯带着人皮面具,我才能蒙混过关。”
“看来,翼云你果然如古时的孟尝君,手下食客三千,各有各的能耐。不管是鸡鸣狗盗之事,还是翻云覆雨,颠覆社稷之事,做起来一样得心应手。朕当初的担忧不是不无道理的。”
“你错了。我根本不把权势放在心上。母亲临终时千叮咛万嘱咐,叫我远离京城权力争斗,没想到,我一时不忍,觉得你孤苦无依,四面楚歌,只得弃母亲的遗言而不顾,弃心爱的女人而不顾……最终,却得到如此结局。你,你不把心思用在安定社稷,发展生产上面,全用在猜忌陷害忠良上,你……真让我失望,如果潘将军地下有知,他定是死不瞑目。”
“哼,何谓忠良?逆贼陈维义当初也是忠良,也曾立下赫赫战功,不是后来也反了。为君之道,重在分权制衡,让大臣们相互钳制,才能保得万世基业的太平。任何一朝有人专权,必会势大欺主。朕怎能安卧,怎能坐稳龙椅,怎能统驭天下。你乃明智之人,不该耿耿于不可挽回之事,而应顺势而为,将刘义正交与朕,让朕治他的罪,封住他的口。至于你,朕只能将错就错,既不治你的欺君之罪,也不能为你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