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丰直起腰,叹了口气说:“但愿如此。我现在也不指望他能送我们过江,只要他能把送来就行,就怕他想送都找不到我们。唉,失误了,真是失了一个很大的误,这就叫自作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张丰痛心疾首。
“姐,别想太多了,来,我背你!”一边说一边嘻嘻笑着拽住她的胳膊,猛地一弯腰把她顶得双脚离了地,张丰啊地惊叫了一声,微一挣扎便从他小小的背上滑下来,张裕笑着说:“姐,你别乱动,我背你!”张丰就不客气地趴到他背上让他背,张裕竟然真的能背动,走了一二十步停下来,张丰笑着说:“现在我背你,上来。”张裕便搂住她的脖子,高高兴兴享受着双脚离地的快乐,两人一路玩闹着回到客栈,早把那点失落后悔抛在了脑后。
天气越来越冷,手套的销路慢慢有了起色,基本上是内一天外一天,也就是生产一天销售一天。本来如果张丰专职生产,张裕负责去卖的话,赚的还能更多些,但张丰怕张裕一个人出去,万一碰上什么事没个照应,便不肯放他单独行动。
能赚钱,张丰也就敢花钱了,她买了不同的素线和彩线,织出更多的花样,如此一来便吸引了更多客人,随着年关的临近,竟然隐隐有供不应求的意思。
不过虽说她也有些高档货,但总是有人要求更高,于是张丰就增加了一项新业务,那就是来料加工。她把来料加工的费用订得比较高,几乎相当于一双普通手套的价格,不过自有人不把这点钱放在心里。只是这些人的架子都比较大,你说你让人把线送来,把要求说清楚不就行了?非要把人叫去说话!耽搁时间不说,那一付居高临下的嘴脸也让人很不爽,张丰郁闷地腹诽:这些人的钱还真不白花,卖方小说西还要人附送尊严做赠书,好让他们表现自己的优越感。不过她也就那么想想,挣钱要紧,不就是装出一付恭恭敬敬的样子吗,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计较的?
有一天,太守府也派人来叫张丰,张丰一听要去太守府,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年轻太守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心里不禁有些失神。那天惊鸿一瞥之后,那位太守的影子就印在她的脑海里,并常常不受控制地跑出来扰乱她的心神。
张丰很想忘记他,所以才急着离开平阳,后来没走成,也刻意不去打听他的情况,可是那张脸,那双清冷的眼睛,那个清润的声音不但没有变淡,反而越来越清晰似的,时不时在她睡觉时,在她织手套的时候浮现在她眼前。张丰恼怒不已,在心里无数次地鄙视自己,又罗列出无数必须忘记的理由,无奈心不由已,她也只能让自己这样“病”着,期望它早日不治而愈。然而有一天,她和张裕兜售手套的时候意外看到他,当张裕说出他就是那个吓走拐子,救他们脱险的人时,张丰的心却陷得更深了。
招张丰去的吴姬,张丰猜测她应该里太守的姬妾,吴姬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子,杏眼桃腮,温柔明丽,面对她,一向心态很好的张丰竟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些自惭形秽。
吴姬让人把丝线拿过来,把颜色搭配,图案式样等要求仔细地说给张丰听,颜色大小什么都好说,可当张丰看见她给出的绣花图案时,只能无奈地说:“夫人,这样精细的图案是织不出来的,请你见谅。”
吴姬不解地看她一眼,随即恍然道:“可不是,那么粗的线自然绣不出这么精细的花样,唉,到底是粗陋之物,罢了,就织个大致的样子吧。”
张丰苦笑道:“对不起夫人,照着这个图,民女连大致的样子也织不出来。”
吴姬皱起眉来,她的侍女不耐烦地说:“真是笨死了,这也不行那也不会的,你倒说说自己会什么呀!”
张丰老实地说:“民女基本上不会织图案,大多只是间个色而已。夫人若想织图案,不如我先织一片素布出来,您在上面按针脚点出来,我再按着那个织出为,如何?”
“也只得如此了,那你快点织吧。彩香,带她下去。”吴姬说道。
张丰被带到一间偏室,彩香放下盛线的篮子说:“就在这里织吧,织好后还去刚才的地方找我。织布用的方小说西你带来了吗?”
“没有。”张丰说,“我没想到要在这里动针。请给我一双竹筷,一把刀,我再削一付织针好了。”
彩香本以为织手套也像织布一样,要有一整套工具,听她说得如此简单,感到很惊讶,“用一双筷子削一削就行了吗?”
张丰点点头说:“是的。”
彩香很想看看她是怎么织的,可她还要到吴姬跟前侍候,不能逗留太久,况且这个织手套的也不是马上就走,不愁看不到,便对她说:“那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让人给你送来。”说完走了出去。
不久,一个小丫头送来一双筷子和一把菜刀,张丰熟练地把一支筷子劈成两半,很快削出两根针来,用粗布稍稍打磨,拿了一团白线织了一个大约两寸宽,四寸长的织片,然后拿着去找彩香。
彩香正站在门外,看见张丰过来,迎上几步低声对她说:“你且退下,此时府君正在里面,娘子没空和你说话,站一边等着吧。”
张丰只得立在廊下陪站,不一会儿,吴姬送太守出来,听见动静,彩香连忙上前打帘子,其他人都低头行礼,张丰只有和别人一起恭送太守。
吴姬看见张丰,估计是想多留太守一会儿,便说:“府君,我叫了人来给您和瑶儿织手套,人已在这里,您稍待片刻,让她给您量一下手的尺寸好吗?”
太守稍一犹豫,说道:“行,那就量一下吧。”
吴姬欢喜地说:“请府君进去再坐一下。”一面转身引着太守往回走,并亲自打起帘子,一边对彩香说:“去拿尺来。”彩香应了一声去了,吴姬对张丰说:“你也进来吧。”
张丰微低了头跟着进去,吴姬对太守说:“这手套保暖还罢了,只是样子不太好看,妾挑了两个花样想让她织在上面,她却不会,非得让人在她织的布上点出来才行。”说到这儿,转头问张丰:“你可是把画图案的布织出来了?”
“是,请夫人过目。”张丰双手呈上织片,感觉太守的目光落她身上,一颗心便不由自主地呯呯跳。
“我不是夫人,你不要乱叫,称我娘子就好。”吴姬对张丰说,一边接过织片看了看,又拿过花样给太守看,问道:“府君觉得哪个花样好些?”
太守瞅了一眼说:“我哪懂这个,你看着办吧。”
这时彩香拿来尺子,吴姬接过来,亲自量了太守的手掌和手指长度以及掌宽,报给张丰,其实根本不用记这么细的尺寸,张丰织了那么多手套,用眼睛看一下就行了,但她还是认真地把尺寸都记下来,好织得更加合手,也好让吴姬挑不出错来。
记下了手的尺寸,张丰的眼睛不经意地瞄了一下太守的脚,却立刻自我惩罚地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提醒那个昏了头的自己不要乱献殷勤。
改错啊改错,总是有错字。
余信
太守走后,吴姬对着织片和图样看了一会儿,觉得无从下手,便叫彩香原样把图形描在织片上,就递给张丰让她织出来看看。 张丰本想解释一下,想想还是算了,反正就这么点活儿,还是让事实说话好了。
绣花和针织提花绝对是两码事,绣花可以非常细腻地运用色彩,也可以很容易地勾勒出流畅的线条,可是针织却不行,正如吴姬说的,这方小说西很粗陋,它也就只能拼拼几何图形罢了,可是要用几何图形拼出令人满意的图案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吴姬的尝试注定是要失败的。
果然,织出来的图案看起来一塌糊涂,吴姬嫌弃地瞅了一眼,无奈地对张丰说:“你看着织吧,织好看点。”
张丰应诺,询问道:“夫人要织几双,全是刚才那个尺寸吗?”
吴姬说:“府君的先织两双吧,——算了,先照着我的手织一双吧,我要先看看你手艺如何,再决定给府君织几双。彩香,去把小郎君叫来量一下尺寸,小孩子倒是不用太讲究,暖和就好,给瑶儿织三双吧。”
张丰答应着,不厌其烦地量了吴姬的手掌尺寸,不一会儿,彩香带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过来,男孩粉妆玉琢,非常招人喜爱,张丰眼里不由露出笑意,说话的声音都轻柔亲切了许多。
替他量过尺寸,张丰对吴姬说:“您订做的这四双手套,两天后我给您送来,请问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若无别的吩咐,小女子就告退了。”
吴姬说:“用心织,若织得好我自会有赏,你去吧。”
张丰应了声是,行了礼出来,便离开太守府回了客栈。
“看着办”“随意”之类的话,是最让人伤脑筋的了,但客人有命,张丰也只能勉力为之,她对吴姬的好恶并无了解,只好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做到让自己满意。
除去间色,张丰仅会织两种图案,就是四瓣小花和雪花,张丰觉得这两个花样,无论哪个估计都入不了吴姬那双看惯绣花的眼,所以吴姬的手套张丰就没有织任何花样,只是用她自己选定的梅红色严格按照手的尺寸织出来,最后拿缝衣针用蓝、白、黄三色丝线,从手腕到手指交错着打了五列小叉。
三双小手套,张丰就织得比较没有负担了,正因如此她才翻出更多花样,织出来的手套更显活泼。考虑到小孩子好动,可能不耐烦把手指拢进一个个指套里,张丰便只织了一双五指的,另两双一双是半指的,一双是棉手套那样的,不过却在手掌上开了一条缝,容纳四指的地方织成一个小兜兜,即可以包住手指,又可以翻到手背上。为此,张丰还特地找木匠做了两颗小纽扣。
小手套费时要少些,张丰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把四双手套织好了,摆出来一看,大手套清丽纤秀,小手套趣致可爱,令人满意极了,张丰一高兴,决定用剩余的线再织一双小袜子,免收手工费,做为送给那个可爱男孩的礼物。
送货的时候,张裕要和张丰同去,张丰知他不放心自己独自外出,便欣然接受了他的陪伴。
外面下着小雪,硬硬的雪粒打在身上后立刻就滚落到地上去了,两人戴着黑色带耳的线帽,嘻嘻哈哈地走在路上,轻松得像是专门出来踏雪一样。
“裕儿,我教你唱一首《踏雪寻梅》好不好?”张丰兴致很好的说。
“好啊!”这种事张裕当然不会反对。
张丰便一句一句地教他唱:“雪霁天晴朗,腊梅处处香,骑驴灞桥过,铃儿响丁当,响丁当、响丁当、响丁当——。好花采得瓶供养,伴我书声琴韵,共度好时光。”
张裕不久就学会了,只是还不太熟,张丰便陪他合唱,两人正唱得不亦乐乎,一个青年文士从后面赶上面,含笑赞道:“好歌,好曲,不知二位学自何人,可知为谁所作?”
张丰张裕扭头看他,见是一个面目俊秀,样子文弱的青年,张丰礼貌的说:“学自先父,不知何人所作。”
青年文士道:“此曲虽然稍显直白,却清新生动,令人心喜,二位可否教教我啊?”
张丰婉拒道:“能教先生唱歌,是我姐弟的荣幸,只是我们赶着去太守府送方小说西,不便耽搁,所以只能对先生说抱歉了,还请见谅。”
青年文士道:“,原来是要去太守府送方小说西,不知送的什么?”
“我们去送手套。”张裕说。
青年文士举着手说:“我这双手套暖虽暖矣,就是不大好看,近来看别人戴的似乎都比这个好些,可见你们的手艺是长进了,给太守府织的手套想必更加经心,给我看看如何?”
张裕说:“先生,那无关手艺,我姐的手艺一直是好的,好不好看要看材料,您手上那双用的是最便宜的葛线织的,又没有花纹,当然不好看了,要不您再买一双用彩线织的?”
青年文士说:“那要给我看看你们的新货色,若是好,我就再买一双。”
张丰道:“多谢您照顾我们生意,您若想看新货色,可以到我们落脚的客栈去挑选,不然告知住处,改日我们带上方小说西去您府上也可以,或是您提出要求让我另织也行,但别的客人订做的方小说西,未经同意我们不能给别人看,这个是商业道德,请先生理解。”
青年文士呵呵笑道:“既如此,我就不强人所难了。”接下来又问起两人家乡何处,父母亲人等事,张丰烦的很,这个人说是不强人所难,可他先是要人教他一个陌生人唱歌,接着又要看人家订做的方小说西,最后还查起户口来了,根本每一件都在强人所难。她对这种自来熟的人向来避之唯恐不及,幸好太守府已在眼前,赶紧道别,带着张裕上前敲门,对守门的说明来意,谁知守门的却不理她,满脸堆笑迎向那青年文士,口称“余长史”,殷勤地告知太守所在,余长史态度随意地应着,拒绝了别人带路,施施然往内宅走去,不见半点拘束,显是太守府的常客。
守门的这才有功夫理会张丰,重新问明来意,放张丰进去,却把张裕拒之门外,张丰只得叮嘱张裕在门口等候,自己进内宅交货。
吴姬倒没有像张丰担心的那样挑剔,看了手套后表示满意,付了工钱,又给了一些赏钱,便再次下了四订手套,六双袜子的订单,正说着颜色尺寸问题,一个十五六的女孩子进来,对吴姬说:“娘子,府君让罗绘带这位张丰去见他,并把她给府君织的手套一并拿过去。”
吴姬说:“府君的手套还没织呢,我因要看看她的手艺如何,上次便只让她织了我和小郎君的,今日看了觉得还好,正要她拿线去为府君织的,没想到府君现在就要,既如此,我亲自去向府君解释吧。”说着起身欲往外走。
罗绘说:“余长史和府君在一起呢,罗绘会替娘子解释吧,您就不用亲自去了。张丰,随我走。”
吴姬有些失望,但她并没有坚持,只是对罗绘说:“这个织娘还为小郎君织了一对足衣,我打算也替府君制两双,正说去给府君量足呢,既然府君在会客,那么量足的事就麻烦你了。这里是织好的手套和足衣,虽不是府君用的,你也拿去给府君看一下吧,看看可还堪用,若有别的要求也可直接吩咐织娘。”
罗绘应了一声,接过吴姬递过来的方小说西,带着张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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