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脚地把她抬到床上,细心地盖好被子掩上门出去。
“风尘,她到底是什么人呀?长得又不算好,样子又寒酸,府君对她会有什么兴趣呢?”风尘纳闷地问。
“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罗女侍这么说,一定不会错的,咱们小心伺候着就是,你说话也注意点,就算她难伺候些,总比不上以前整天洗衣挑水累,可别又得罪了人。”风尘显然比较稳重。
风俗脸上现出笑容,“这次真是多亏了罗女侍提拔呢,我觉得如果罗女侍不待见她,我们也不必对她太客气了。”
风尘摇摇头说:“我们承了罗女侍的情,在别的事上回报也就是了,最好还是不要做欺主的事,况且罗女侍和她说话的时候虽然口气不太好,却未必真的不待见她,否则也不会听说小娘子要见她就立刻赶来,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多事,老老实实地尽自己的本分就是,省得给自己招祸。”
风俗点点头,“那就好好伺候着吧,只望她不要太难伺候了。”
张丰很快就接受了被软禁的事实,但无法不为张裕和朱挽担忧,紫‘蝶论‘坛可她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她所能达到的极限了,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等,还有担心。
风尘和风俗再也不担心张丰难伺候,她天明即起,天黑就睡,现也没害她们熬过夜;饭菜端来就吃饭,水递到手上就喝水,没有提过任何意见,除此之外就是在院子里逛来逛去,或是在屋子里发呆,完全不用人伺候。但两人并没有因此感到轻松,因为她们明显感觉到她的安静沉默中藏着极度的焦躁,让人压抑得难受。
张丰在煎熬中等待了五天,第六天,当她再也绷不住想做点什么的时候,罗绘带着张裕和朱挽来到张丰的囚笼,当时她正困兽似的在院子里乱转,蓦然听到张裕的呼唤,激动得手脚都快僵住了。
张裕朝着张丰飞扑而来,张丰想迎上去拥抱他,但她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微笑着站在那里等着他,张裕跑到她跟前,面对她那样一副淑女的样子,便不敢像以前那样扑到她怀里去,一时怯怯地在她面前止了步,便觉得有些委曲。张丰捏了捏他的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笑道:“这几天住在哪里?有没有受委曲?”
张裕激动的情绪因为张丰的不配合不得不有所收敛,但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哽咽着回答:“住在余长史家,没有受委曲。”
朱挽一边观察着张丰住的地方,一边缓步走到张丰面前,抱拳道:“你又救了我一命,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有用得着我朱挽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丰端庄地行了个万福礼,“原是我连累了你,朱大哥不要怪我才好。”抬头打量了朱挽一番,问道:“朱大哥这几天是被押在牢里的吧?是不是吃了不少苦?”
朱挽道:“只在牢里住了一晚罢了,第二天便被元七押着回京,后来元七三人都被强盗杀了,我就又被押回来了。”
元七被强盗杀了,朱挽不是逃回来,而是被“押”回来,这话意思明显的很,张丰岂有不明白的?无非是为了不让人知道朱挽是被慕容冲放走的,元七等人被灭了口而已。但这时罗绘和风尘风俗都在旁边,很多话都不能乱说的,因此张丰并没有说破,只是点点头表示明白。
“朱大哥,你如今有什么打算?”张丰问。
“哈哈!我不是你,总是打算好了过日子,我从来都是过一天算一天,没有任何打算。你有什么打算?有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朱挽含笑看着张丰道
“我想请朱大哥把裕儿带走。”张丰看着朱挽说,“这件事府君和余长史说过了,余长史也已经同意,所以不会再有麻烦。裕儿会烧陶,基本上能自己养活自己,我再为他准备一些生活费,这些日常生活上的事也不需朱大哥操心,你只要替他寻一个妥当的安身之处就行了。不知朱大哥可愿意帮这个忙。”
“那你呢?你走不了对吗?”朱挽凝视着张丰,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深沉,但随即便爽朗地一笑,“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把他护得周周全全的。”
张丰微笑着深施一礼,“那就拜托了。”转头看向张裕道:“裕儿,姐姐违逆了余长史的意思,原本要被重重责罚的,多亏府君讲情才没事了,你也知道,上次我们被拐子劫持也是多亏府君才得以脱身的,所以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我决定来这里做婢女,就你以前在郭家一样,不能回家住也不能把你带在身边,所以你又得自己照顾自己了,就像以前在桑树岭一样。我知道你既聪明又能干,没有我也能过得很好,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为我担心,过几年姐姐还完了人情就去找你。”说到这里,张丰有些说不下去了,顿了一下才又说:“路上要听朱大哥的话。”然后想起行李的事,问道:“我们的行李都还回来了吗?”
“还回来了。”张裕答道,“都放在余长史家里呢。”
“里面的钱呢?还在不在?”张丰又问。
“都在,一点没少。”张裕说。
“全都带上,以后安家用。”张丰从抱里掏出那支赢来的金簪交到朱挽手上道:“这支簪子请朱大哥代为保管,万一遇到急事卖了它也能救救急。”
罗绘瞪大眼睛看朱挽把簪子收进怀里,忍不住说:“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拿两倍的金珠换你那支簪子,你竟然当成一般的财物随随便便就送给了别人!”
朱挽不解地看着张丰问:“这金簪有何特殊之处?如果是重要之物,你还是自己留着吧,遇到急需用钱之时,我自会想办法,你不必事事都考虑得这么周全。”
张丰道:“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你只管拿着就是。”然后看着罗绘微笑道:“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给你打个折扣,只要同等价值的金珠再稍加一两成就换给你,如何?”
罗绘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经不住诱惑,点点头说:“好,我这就取钱去。”说完快步走出小院。
张丰向朱挽和张裕说:“别总站在外面吹风了,到屋里坐会吧。”说完当先向屋里走去,边走边对风尘风俗说:“请烧一壶热茶来,再拿一些点心,快一点,别等客人要走了却连一杯茶都没喝到。”
风尘风俗应喏一声连忙去准备茶点,张丰牵着张裕的手,侧首望着朱挽轻声说:“找一个像三里堡那样的地方安置裕儿,别让人打扰到他。”说完定定地看着他,直到确信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才转过头去。
朱挽悄声说:“别灰心,我会把你救出去的。”
张丰眼圈一热,高高地抬起头低声说:“不用。”
张裕听到细碎的声音,怀疑地看着他问:“你们在说什么?为何不让我听?”
朱挽说:“大人的话小孩不能听。”
张裕不满地说:“你别看不起人,家中大事,我姐没有不和我商量的。”
张丰安抚他道:“不是咱家的事,是朱大哥的事,他不想让你知道,你就不要再问了。”
张裕放开张丰的手乖觉的说:“那你们进屋说话,你在外面玩一会好了。”
张丰说:“好,等下茶点送来,咱们一起吃。”
时间无多,两人进了屋之后,不等坐定张丰就急忙说道:“我担心余信不守信用,你要有所准备,别被他暗算了。”
朱挽凝视着她的眼睛问:“你是如何让他们同意放我的?”
张丰摇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想了一个能被他们接受的理由罢了。”
“是什么样的理由?”朱挽问。
“很简单的理由,但我不能告诉你。”张丰平静答道。
朱挽郑重地说:“我会救你出去的,不管你为什么想去晋国,我把你们送过去就是,你要找那个桃花源,我陪你找就是,只要我这条命还在,必会达成你的心愿。”
劫持
余信和慕容冲在临院的木楼上远远的看着张丰的小院,余信说:“我还是觉得把朱挽和张裕杀了更保险。 ”
慕容冲离开窗户,往锦榻上一坐,干脆地说:“既然他们对异能之事一无所知,我何必要失信于张丰!放了他们,你都已经亲自试探过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余信说:“他们是张丰最亲密的人,我总不信他们真的一无所知——即便果真如此,把这两人扣在手上也是有利无害,为何要白白放掉呢?”
“我不能言而无信。”慕容冲板着脸说,语气中已经带出烦躁之意,余信便不再劝,点点头说:“那就放他们走吧。”
慕容冲看着余信,微讽道:“你不是说喜欢张丰吗?你就不怕伤了她的心?”
余信一时语塞,吱唔道:“先公后私嘛……不让她知道不就行了。”
余信是喜欢张丰,但却不是他声称的那种喜欢,而是像喜欢一件物书一样,他从来只想着怎么控制她,并没有想过怎么感动她,所以慕容冲问的那个问题,他真的没有想过。余信凭着如今的身份地位、不错的相貌和装出来的温文尔雅,在女人面前也算得上无往不利了,只不过那种胜利仅仅只是他施展手段,证明和炫耀自己魅力的游戏而已,他仅有的一点真情除了一起共过患难的妻子,再没给过别人。
而慕容冲的真情则全部给了他的姐姐清河公主,在他的心目中,不管是那位英明神武的叔叔慕容垂,还是其他的在身边或不在身边的哥哥们都算不上亲人,这些在他和姐姐被掳到秦宫时,或噤若寒蝉,或推波助澜,或无动于衷的人,比见死不救的路人更加可恨,只有和他一起受辱、互相安慰的亲姐姐才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仅有的真情便是对清河公主的怜悯,这点甚至称不上爱的柔情虽然少得可怜,但那确实已经是他所能付出的全部,而且也正因其少,才变得更加珍贵,因为如果连这也失去了,他的心将会变得更加荒芜。因此他不愿看见张丰姐弟遭遇不幸,这对和当年的他们年龄相仿的姐弟,总是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尤其在知道张丰的异能之后,他甚至觉得他与他们一定有着某种奇异的缘分,彼此的命运也许存在着某种关联,这种想法虽然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无稽,却仍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
余信离开后,慕容冲起身踱向花窗,隔着窗棂看向牵手而行的张丰姐弟,不禁想假如清河也像张丰这样勇悍,他是不是也能像张裕一样受到庇护?他忽然有些嫉妒,心里升起一丝杀意,转身吩咐侍女道:“去告诉余信,我同意他的意见。”
侍女领命而去,慕容冲也离开窗户在榻上坐下,心里有淡淡的伤感,继而又翻成滔天的恨意。
他在锦榻上砸了一拳,在屋里急急地踱着步,心中恨恨地骂道:“该死的老氐!终有一天我会把你加诸于我的所有屈辱加倍奉还!我会灭了你的国!要了你的命!玩弄你的儿女!让你的族人做我的奴仆!把所有嘲笑过我的人全部杀光!”
每次引动旧恨,慕容冲都会有一两天不痛快,往往会杀人泄愤,不管有辜无辜,谁撞到面前谁倒霉!不过这一次他的恨意很快便被兴奋所取代,因为张丰的预言,让他觉得复仇的日子就在眼前,觉得自己的誓言再也不是妄想,,一阵痛快的笑声从他喉咙里冲出来,一滴泪同时从眼角渗出,飞快地滚落面颊,留下一道亮痕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想到张丰,他蓦然又想起那个命运的关联,连忙叫了声:“来人!”
门外一名侍从应声而入,慕容冲道:“去把林慧追回来,如果她已经把话传给了余信,就让她再走一趟取消命令。”
侍从离开后,慕容冲也准备下楼,出了门来到走廊上,不经意朝下望了一眼,看见张裕一个人在廊檐下走走停停,似乎在观看彩绘木雕,小小的身影如蝼蚁一般渺小,不禁对自己方才的妒意感到好笑,又想到自己一向没有关注过他,今日放他和那个游侠一起离开,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见面,忽然想知道他的愿望是什么,随即又不屑地一笑,心想估计也就是像他们父母希望的那样,能够吃穿不愁,略有盈余就满足了吧?但不管怎样希望他一切顺利,他觉得如果张裕顺利,也许自己也会顺利的。
慕容冲下楼之后往隔院走去,他想去看看张裕,问一问他今后有何打算,对姐姐是怎样的感情。
张丰和朱挽谈了没多久,风尘就端着点心进来了,又过了一会儿罗绘也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手帕包成的小包,在张丰面前摊开道:“这些是我所有值钱的首饰,虽然成色样式不够好,但换成钱绝不会少于你那支金簪,至于能否多出一两成来我却没有把握,不知你肯不肯换。”
“换!”张丰豪爽地笑道,“谁让我喜欢你呢,要是遇上个讨厌的人,我最少也要敲他个翻倍。朱大哥,把这些收起来,金簪给她。”
朱挽把张丰给他的那支金簪摸出来递给罗绘,把罗绘的首饰包起来抛了几下说:“我一个男人身上带着女人的首饰,可别叫人误会,坏了我的名声才好。”
罗绘没想到张丰这么好说话,惊喜地接过金簪,抚摸了一下,珍重地贴身收藏起来,正自欣喜,听到朱挽话脸色立刻就黑了,张丰忙瞪了朱挽一眼,嗔道:“换成金子不就好了。”转脸对罗绘说:“他开玩笑呢,你别在意。”罗绘给了朱挽一个睥睨般眼神,对张丰说:“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张丰担心地看了朱挽一眼,却见他并未动气,便放下心来,只作没听见罗绘的话,向她说:“裕儿和朱大哥要离开,我想送送他们。”
罗绘为难的说:“这我做不了主。”
张丰道:“那么请你向府君转达我的请求,这总可以吧?”
这时被罗绘打发到外面去的风尘在门激动地喊道:“罗女侍,小娘子,府君来了!”
罗绘和张丰连忙起身迎接,朱挽也一同站起来跟在她们后面往外走,目光灼热地闪烁了一下,立刻变得兴奋起来。
慕容冲翩翩走来,那张扬而清冷的气质不仅迷醉了几个女孩,就连朱挽和张裕都有些移不开眼睛,风俗正好端着茶过来,见他目光扫过来,竟激动得微微发抖,差点连茶盘都端不住。
罗绘等人在门口躬身迎候,然后恭敬地把他请进屋里,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侍从,因见罗绘在,便没有跟进去,只在门外侍立。
不料就在慕容冲刚进屋,大家都忙着为他铺陈坐席,传茶唤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