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我们的命运。裕儿,我不想看着你挨饿受冻,也不想看着你每天卑躬屈膝,被人辱骂呵斥,我自己也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我一定要想办法挣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姐——”张裕僵着的身子放松下来,把头靠在张丰肩上,轻声说:“我就想知道你还是不是我姐。”
张丰把他拉到自己身前搂住,用前胸温暖着他的后背,下巴放在他小小的肩膀上慢慢说道:“也许我的言行举止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但那只是表面,我的心并没有变,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只有爹娘和裕儿三个亲人,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人,那你说,我是不是你姐?”
“是。”
“嗯。裕儿,在这世上姐除了你之外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你也一样,除了我再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我们必须彼此信任,互相扶助才能活下去,以后别再胡思乱想了,知道吗?”
“嗯。”
张丰扯了扯他的耳朵,故意咬牙切齿地说:“我和以前的区别,只是大姐和二姐的区别,而不是人和鬼的区别,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又在肚子里胡乱编排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听见了吗?”
张裕挨了骂,心里更踏实了,一边抢救着耳朵,一边嘿嘿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
但是张裕的心结并不是这么容易解开的,要他完全认同这个陌生的姐姐,也许用一生的时间都未必能行,不过要接受她,大概只需要一个习惯的过程就可以了,毕竟他是打心眼里不愿失去这最后一个亲人,不需要别人劝说,他就会不断地暗示自己,这个人就是原来的姐姐,就是原来的姐姐。
第二天他们决定分别行动,张裕仍到人多的地方乞讨,张丰则到昨天没去过的地方继续寻找机会。
中午在约定的地方碰面时,张丰兴奋地对张裕说:“裕儿,我找到挣钱的办法了!我知道一种烧陶的方法,不用窑,也不用很多柴,等我们找到陶土,只要做一个筛子和一个转轮就行了!”
这是她看到瓷器店时想到的,现在的问题是,出陶土的地方可以去打听出来,可是做筛子和转轮的钱从哪里来?
张裕却以为张丰要自己做出来,便问:“姐,做筛子和转轮需要哪些物件?我这就去找。”能够不做叫花子,张裕当然高兴。
“呃,”张丰咧了咧嘴,“这恐怕要花点钱请木匠来做。”
“可我们一文钱都没有。”张裕沮丧起来。
张丰乐观的说:“总会有办法的!裕儿,你先去打听哪里有陶土,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噢。姐,你还饿着吧?这个给你。”张裕从怀里摸出一小块干粮递给张丰。
张丰抵了抵张裕的额角,轻声说:“裕儿辛苦了。”
张裕展眉笑了笑,“姐,我先走了,你等下别忘了拿上稻草,晚上到昨天过夜的地方碰面。”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张丰坐着的地方稻草提醒她,早晨的时候她就忘了这回事,起身之后抬脚就走了,要不是他收拾了背在身上,晚上又得睡在光溜溜的地上。
张丰点点头,细嚼慢咽地吃完那一小块粗糙的干粮,然后把捆成一束的稻草背在身上,又到处逛着寻找灵感去了。
张丰其实并像她刚才表现出来的那么自信,但是这已经是她目前想到的成本最低的创业项目了,她必须全力一试。这世上虽有无本的买卖,可惜难度都很大,她一个小叫花子,根本不具备空手套白狼的条件,想卖知识和手艺,人家只当她发疯。何况她还没从昨天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今天一上午她都只是边看边想,再也没敢开口求职。现在,她已经不再妄想借别人的势来成就自己了,本来嘛,你一个一无所有一无所用的小乞丐,对别人没有任何用处,别人怎么可能给你机会、相信你的能力?诚如酒肆伙计所说,“你要是有那本事也不用做乞丐了”,更何况,在目前这种没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即使她见到酒肆掌柜的面,把做葡萄酒的方法告诉他,也没有可能被当作合作伙伴,其他的地方估计也差不多,所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人人都有欺软怕硬、见利忘义的劣根性,她便有利用价值,也无非被人压榨罢了。张丰虽然天真,到底不会幼稚到完全不懂人心险恶。
逛到巾帽行时,张丰再次放慢脚步,觑眼往店里瞧,她会用丝带折小小的玫瑰花,缠在铁丝上,然后用胶水粘牢,就是一枝袖珍的爱情花,如果集成一束,做成玫瑰花球,完全可以充当新娘捧花。不过现在她没有材料,不然,如果能够做一枝出来,应该能够进到店里,如果掌柜不太黑心的话,说一定能够弄到买筛子和转轮的钱。要不,把身上的衣服撕下来一条,做一枝黑玫瑰试试?
店里,一个衣饰鲜丽的女子正拿着一副巾帼瞧来瞧去,好似不太满意的样子,张丰心里一动,立刻打起了另外的主意。
巾帼是一种头巾似的头饰,宽大似冠,高耸显眼,用削薄的竹木片扎成各种新颖式样,外裹丝巾或是马尾,当然也有用发丝做的,其上装缀金珠玉翠,是贵妇人才用得起的东西。张丰这两天几乎被虱子咬死,简直忍无可忍,无数次想把头发剃光,把衣服全扔掉,现在她决定把这头害人的头发卖掉!
逡巡良久,瞅了一个没人上门的空档,张丰扒在门外伸头向店里喊道:“掌柜,我想卖头发,你收不收?”
只露一个头比较不碍眼,不会第一时间遭到驱赶,有话要快说,而且要说重点,不然就没有机会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因为没人愿意听你啰嗦。这几天吃了这么多苦,碰了这么多钉子,张丰早就学聪明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嫂在柜台里面抬起头,似笑非笑的说:“你想卖头发?是什么头发?我可不收乱成一团的头发。”
张丰连忙说:“不是不是,我把我头上的发卖给你,你给多少钱?”
大嫂倾身说:“你想要多少钱?”
张丰想了想说:“我要五百钱。”这时的钱币还是沿用汉魏时的五铢钱,一枚钱大概能买三斤谷子,五百钱可以买一千五百斤,够两个人吃一年了,这当然是漫天要价。
大嫂嘲笑道:“把你卖了都不值五百钱,一把头发就想卖这许多,你做梦呢。”
张丰眨了眨眼,认真地说:“我值一万钱呢,怎么可能连五百钱都不值?娘子开玩笑吧?”
大嫂撇嘴道:“你倒找得清楚,莫不是真想把自己给卖了?只怕没人会买,不然,不拘卖到谁家去,也比当乞丐强,对吧?”
张丰咧了咧嘴,陪笑道:“乞丐没有人愿意收留,难道乞丐的头发也没人愿意收留吗?娘子,我的头发很厚哦。”
大嫂笑了笑,“任你说得再好,想坑我可不成,二百钱,我就买了,不然你就继续留着养虱好了。”
“二百钱!娘子,你太狠了吧?四百钱,您考虑下,少了这个数我宁可留着养虱子。”
这时又有客人上门,大嫂说:“我再加二十钱,不能再多了,同意就进来,我让人带你到后面洗头,不同意就快滚,别在这妨碍我做生意。”
张丰说:“三百五十钱,怎么样?你考虑下,我回头再来听您回话。”
无产变有产
不管买东西还是卖东西,都不能显得太急切、太在乎了,不然一定会吃亏。要有就是要货比三家。
张丰又找到一家买巾帼的铺子,心想如果这家能出到三百钱,回头再和那位大嫂讲价,说不定就能卖到四百了,不料这家更狠,只肯出一百,而且看眼神似乎还有点想强留下她的意思,吓得她一溜烟地跑掉了。接着她就寻到木器行,撒了个谎,说是替别人跑腿,问到了筛子和转轮的价格,两样加一起大概八十钱,张丰想了想,好象还得买把铁锹,不然的话大概干不了活,因为不管挖土还是过筛都得用它。于是又跑到铁器行去问铁锹的价格。
铁锹六十钱一把,可那种所谓铁锹,却只不过是木铲上镶一条寸许宽的铁片罢了,和真正的铁锹相差太多了,张丰估摸着,以她和张裕这种小身板,用这种东西挖土,累死了一天也挖不了一方。
眼看天色已晚,过不了多久店铺就要关门,张丰连忙跑回巾帽行,掌柜大嫂见她回来,不咸不淡地瞅了她一眼,说:“我只出两百钱,同意就进来,不然就滚远点。”
张丰苦着一张脸说道:“大嫂,没头发会被人笑话死的,好歹我也是个女孩子,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又怎么会卖头发?为了区区四百钱卖掉自己的头发,这也就是我,别人是决不肯的,您一看就是个善良的人,一定能够体谅我的苦处,请不要再压价了。”
“什么大嫂不大嫂的,我姓张,称我张二娘就行了。我说你这个小叫花可真够难缠的,——算了,我也没功夫给你磨牙,我出二百五十钱,你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快滚,再啰嗦一句,我让人把你扔出去。”张二娘倒也是个爽快人。
张丰忙说:“行,二百五就二百五吧,不过这点钱实在不够,只好把我兄弟的头发也剃了,我这就去把他找过来。”
看着张丰匆匆离去的背影,张二娘也高兴地笑起来,此番好好做两副巾帼出来,赚个几百钱是轻而易举的,若能拿到直市去卖,还能再多些,又不禁暗叹,那个小叫花倒想得开,心思也灵活,世上那么多吃不上饭的人,只想到卖身却没人想起来卖发,不过回心一想,即便有人想到头发能卖钱,也未必有多少人肯卖,不说别人,她自己就是不肯的,试着想象了一下自己顶着颗光头的情景——哎呀!真是不能活了!张二娘摇头笑了笑,还真有点同情起张丰来
张丰跑出一段路之后又跑了回来,喘着大气说:“张二娘,今日天晚了,明天一早我和小弟再一同过来,好不好?”
张二娘嘲笑道:“怎么,怕我抢了你啊?”
张丰忙陪笑道:“哪里话,我兄弟不懂事,我怕一时无法说动他,不敢劳您久候罢了。就这样说定了啊?”
“行了,你去吧,人不大心眼倒不少。”
张丰只当没听见,一溜烟跑走了,确实,她就是怕晚上拿到钱之后不安全,才把交易时间推迟到明天早晨的,不过她也不算撒谎,因为她确实没有把握说服张裕剃头。
张丰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张裕还没有回来,她便把稻草解开坐在那里等 ,钱的事情有了眉目,张丰心里也轻松起来,很难得没有再胡思乱想,可是这一闲下来,身体上的不适就更加无法忽视了。
难受死了!这种不适虽不是病却真正要人命,张丰抱着头一阵狠挠,然后又在身上乱抓一通,感觉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痒的地方,让她恨不得揭下一层皮来。
正痒得发躁,张裕回来了,张丰连忙转移注意力,问道:“打听到哪儿有陶土没有?” 又忍不住抱怨道:“该死的虱子,喝我血不说,还这样折磨我!真是恩将仇报。”
张裕看着她苦恼的样子不禁笑了,笑完又有点难过,她这个样子真的不像姐姐,但他不敢多想,于是连忙把自己打听到的情况说出来。
“开始我向瓷器行的伙计打听,可他不肯告诉我,后来我看到有人挑了碗碟卖与佟家的铺子,便问他们从何处来,有一个人就说他们是燕集的,我又问他燕集怎么走,他说顺着官道往西走十里就到了,还问我是不是想到窑上做工,我一想,那也好啊,正好学点手艺,谁知那人只是逗趣,根本不当真的。我本想偷偷跟着他们去,又怕你找不到我会着急,就没去,我想窑上总是要用陶土的,明天我们到了燕集一定能问到。”
张丰搂过他,夸赞道:“裕儿真能干,明天我们就去燕集,找到陶土就可以开工了,以后咱就是士农工商的工了,比这西市里的商贩还高一级。”
张裕嘿嘿地笑,问张丰:“姐,筛子和转轮有着落了吗?”
“嗯,我正有件要和你说呢。”张丰扯了扯他的头发,“我决定把头发卖了,已经和巾帽行的掌柜说好了,明天就把头发剪下来给她,能卖二百五十钱,买筛子和转轮尽够了,我现在就是想问一下,你愿不愿意把你的头发也卖了,和我做个伴,不然我一个人顶着个光头可有点难为情。”
张裕心里挣扎了半晌,终于咬了咬牙说:“好,我陪姐一起。”
张丰悄悄笑了笑,柔声说:“快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找张二娘卖头发。”
张裕为剃发的事纠结半天才释然,接着才想起另外一件事。
“姐,我今天看到范二了。”张裕的声音里透着兴奋,他恨范二,巴不得有人杀了他,但如果要他亲手去杀,估计他也就笑不出来了。
“他怎么了?”张丰口气很淡,她也恨范二,虽然他害死的不是辛情,但范二的恶毒,让她觉得此人死有余辜,不过从未直面过死亡的她,对于死亡的承受力同样不足。
“他从小屋那边爬出来了,我看到他坐在路边乞讨,小四要抢他的吃食,却被他打了一顿,铃当他们就拿石块砸他。”张裕继续述说着自己的见闻。
“活该,让他也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张丰快意的说道。
作为乞丐,范二无论长相和年纪都很难搏得别人的同情,所以便经常打劫别的小乞丐,这个人欺软怕硬不说,心思还非常阴狠,喜欢迁怒,睚眦以报,西市的乞儿们大多对他又怕又恨,这会儿他腿残了,别人当然要报仇。
张丰和张裕在愉快的心情中进入梦乡。
第二天,为了不耽误别人做生意,张丰和张裕一早就去了张二娘的铺子。张二娘用嫌弃的目光看着两人,面带笑容地说着刻薄话,让仆佣带他们去洗头,洗净擦干之后,又用细密的篦细细地蓖了几遍,刮下无数的虱虮,不过经过这番折腾,那头乱草似的头发却变得干净顺滑了许多,然后又抹了一遍刨花水,张二娘这才满意的笑了,嘴里却骂道:“这买卖真是不值,花五百钱买下两把乱草,还得再花本钱去收拾,二娘我可从未吃过这种亏。”
张二娘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