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不懂。”我还是不明白,十三皇子回来,与我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皇后是想你嫁与七皇子,早日诞下子嗣,好助七皇子争夺皇储之位。”
我皱眉:“姑母是大宣的皇后,表哥又是嫡出,他们在朝中的势力难道会不及一个离国十年之久的十三皇子么?”虽然那十三皇子自小便过继给了皇后,但皇后不会为他考虑任何事,这是谁都能想得到的事。
他却摇头道:“鸾飞啊,你说对了其一,要知道十三皇子的母亲曾是皇上最钟爱的妃子,正所谓爱屋及乌,他对十三皇子的宠爱自是不容小觑。所以皇后才会有所顾虑。”
我沉默不语,我其实想说那十三皇子或许根本不屑那储君的位子。若然如此,爹定又要说成大事者,当考虑的面面俱到。
过了须臾,凤戽才又开口:“你出去的一天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是。”我朝他福了身,便走出书房。
才至初春,万物不过刚透出点点的绿,却已然令整座园子染上了盎然的味道。行在九曲桥上,底下波光粼粼,不时便有小鱼雀跃而出,绽开的水花若一盏水晶灯,耀眼灼灼。
摘了一旁树上的几片树叶,掌心悄然向下,翠色的叶片便宛若飞扬的蝶,在空中打着转儿,飘着圈儿,又缓缓落在水面。随风逐流。
鱼儿们仿佛瞧见了什么新奇的事儿,皆一拥而上,只听得“哗哗”的声音,水花四溅。
我低头瞧着,抿着嘴笑,忽然听一人道:“八姐姐,原来你已经回来了!”声音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抬眸,瞧见我的九妹凤轻歌笑靥款款地朝我走来。她今日着了一袭淡粉的及地罗裙,衬着她的肤色更为白皙透明。
我笑道:“是啊,才回来呢。”
轻歌小跑着上前,将我拉至一旁,低声道:“八姐姐,我让你送给表哥的香囊你给了么?”
脸色一僵,躲开她闪亮的眸子,我尴尬地道:“自然给了。”
不免又想起在宫中的一番情景来。
那般精致漂亮的香囊呵,可是皇后却是冷笑着道:“不过一个庶出的女儿,怎配唤皇儿表哥!”
我自是未见着七皇子,却也知皇后定不会将香囊转交。瞧着轻歌一副期待的模样,实在不忍心让她难过,只好说给了。
轻歌亲昵地挽着我的手臂,甜甜地笑:“谢谢八姐姐!”
我着实笑得有些心虚,她却又问:“那……那表哥可有说了什么不曾?”她的小脸霎那间变得红彤彤的,染上了羞色。
“他……”心下叹一声,我胡诌道,“他自是说喜欢得很。”
“真的?”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好似闪着光。钻入我的怀中叫着,“太好了!八姐姐,轻歌知道你最好了,呵呵!”
我轻搂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瞧瞧,到底是管教不严,连着尊卑都不分,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尖锐的声音,夹杂着几丝嘲讽之意。
回头,瞧见六夫人与二姐云澜正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每次见云澜与她在一起,我便心中不悦。六夫人出生青楼,在凤府是出了名的狐媚女子。倒不是我瞧不起烟花女子,实在是因为云澜。她与我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姐妹,却总是与她一道,连着我与娘亲都要生疏半分!
我冷声道:“瞧六娘说的,都是自家姐妹,何来那么多的拘泥!”我看着云澜一字一句地说着。
六夫人敛起一丝怒意,媚笑道:“哟,鸾飞啊,六娘可不敢说你!”遂又转向云澜,“我们还是去别处走走,免得在此碍了别人的眼。”说着,轻甩着手中的丝帕,嘴角衔笑,婀娜地走开去。
云澜忽然朝我看了一眼,却是充满怨恨。
我一惊,她却已转身。
“八姐姐……”轻歌低声唤我。
收回心思,我浅笑一声道:“没事。六娘这人就是嘴快,你不予理会便是。”
轻歌懂事地点头。
与她携手走了会儿,青思忽然跑来,说是新衣裳都裁好了,等着我去试。
与青思一道回萱英阁,一路上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无非是新裁的衣服如何如何好看,凤戽是如何如何疼我。我只是一笑置之。
长这么大,这次凤戽给我置办的衣服最多。在房中足足试了近一个时辰,我都累得满头大汗了。倒是青思那丫头,依旧忙得不亦乐乎。
我笑:“坏丫头,你若喜欢,便送与你穿。”
青思将手中的衣服叠好,放下,转向我道:“老爷若是知道这么费心裁得的衣服竟被你送与一个丫头穿,非气死不可!”
“你!”
青思这丫头从小被我惯坏了,在我面前,哪里还有丫头的样子?不过,这也正是我喜欢的青思。
两人在房内嬉闹着,便有丫鬟来传话,晚膳的时间到了。
我让青思留下来将这一屋子的衣服收拾干净,便起身出去。
穿过花园的时候,迎面瞧见云澜。此时只她一人,我正奇怪六夫人怎的未在,却见她居然不是立马掉头便走,而是举步上前来。眼睛直直地瞧着我,透着不为人知的笑……
第004章 她的憎恨
“二姐。”我淡笑着唤她。不管怎样,她到底是我的亲姐姐。
云澜走近我,讥讽道:“你可真得意啊,未来的七皇子妃!”
她的话语冰冷,我心下一惊,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二姐,你不要胡说!”什么七皇子妃,我也本就不稀罕。
她怔了下,忽然笑起来,姣好的脸上却露出厌恶的神色,傲然瞧着我,开口道:“哦,瞧我真是的。你是想到时候给大家一个惊喜吧?等着要入宫的那一刻,突然说出来么?呵呵,这个想法真真是好!”
咬牙切齿的话,丝毫听不出嫉妒之情,到处是怨艾。
我喟叹着,不想与她周旋。
抬步正欲离开,手腕被她忽然扼住,她的语气亦是发狠:“同样是凤家嫡出的女儿,我究竟有哪一点比不上你?”
太阳西沉的天色已显阴冷,而云澜此刻的话,令我觉得愈发地寒冷。
“二姐……”原来是因为如此。
原来她对我不是没有嫉妒,她只是不嫉妒七皇子对我的好。她是嫉妒爹最喜欢我,嫉妒同样生为凤家嫡女的差别,嫉妒我在凤家的光环。
“我恨你!”她狠狠地说着,眼球撑得好大好大,几欲迸出血来。
我只觉得心口处似被重重一击,疼得我说不出话来。
我的亲姐姐,她说恨我。
“二……”
我才开了口,她却冷哼一声,用力甩开我的手,径自朝前走去,步子飞快。
忍着悲伤,我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行至厅前,暗自整了下妆容,嘴角微敛,笑着走了进去。
大家都已经落座,我与云澜也都坐了,最小的幼弟便缠了上来,稚声稚气地道:“八姐姐,皇宫漂亮么?我听人家说啊,那里的屋子都好大好大,比咱们凤府的屋子都要大么?”
我被他逗笑了,宠溺地刮了他的鼻子:“当然了,皇宫是天下最大的地方。”
“真的?”他明亮的眸子闪着光,小小的手搂住我道,“那八姐姐下次进宫的时候把我也带上可好?”
“小孩子凑什么热闹!”云澜阴沉着脸喝斥了声,吓得他的小脸一下子惨白了下去,瘪了瘪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四夫人忙伸手将他抱去,夹了菜放在他碗里,低声道:“好了,乖,快些吃饭。”
我朝云澜看了眼,她却仿佛不在意的样子,将脸别了开去。
……………………
晚上躺在床上,想起在花园里云澜对我说的话,便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外侧的青思大约是听见了里头的动静,进来的时候还揉着睡意朦胧的眼:“小姐,怎的还不睡?”
我干脆坐起身,摇头道:“心里烦得很,睡不着。”
“烦什么?”她坐在我的床沿问。
我便将白日里的事情都与她说了一遍,青思沉默了片刻,随即道:“老爷那么多女儿,唯小姐最受宠,自会引得别人眼红。咱行得正,还怕什么?”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我不存争宠的心思,却依旧要引来别人的猜忌。何况,是至亲的姐妹,叫我如何轻易放得开?
见我依旧愁眉苦脸的样子,青思忽然轻笑起来:“所以呀,我也觉得应该快点把你嫁出去,自也省的你整日烦心。”
“青思!”这个丫头,总不忘取笑我。
伸手欲打她,她却逃得飞快,嬉笑着朝我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惹得我又是气又是好笑。
她却又跑回来,搂搂我的肩,语气轻快:“笑了笑了,呵呵,笑一笑,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我忍不住又拍打了她一下,骂道:“坏丫头!”
她俏皮地笑:“是,我在小姐眼里呀,从来就不曾好过!”
我朝她吐了吐舌头,顺便横了她一眼。哪里是不曾好过,是因为太好了。
……
闹得倦了,终于沉沉地睡去。
果真像青思说的,笑一笑,什么烦恼都忘了。
接下来几日,我闲来无事,便一直在萱英阁内,除了吃饭,再未出去过。在饭桌上瞧见云澜的时候,她依旧是不与我说一句话。
三日后,凤戽果然请了几位贵公子。在花园摆了酒席,热闹得很。
我与青思过去的路上,又碰见云澜,她假意装出惊讶的样子,讥笑道:“你是想要拿别的公子与七皇子比比谁更优秀么?”
我不想与她争辩,只携了青思的手匆匆走过。就算解释了,她也未必会信。她又怎知,我根本不想嫁入皇室。
凤戽真的很懂我的心思,今日来是不论是儒雅书生,或是刚毅少侠,皆不是官宦子弟。我端坐在一旁,心思却全然不在此。
端是想着,那位叫江南的公子,何时会来。
悄悄斜眼打量着在座的每一位,居然有意无意地便拿来与江南做起了比较。一番相看,竟无一人及得上他。心下不免一震,我是疯了么?
青思觉出了我微微的焦躁,冲我灿烂一笑,好聪明的丫头,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思。反正坐着也是无聊,我便伺机找寻着离开的机会。
恰在这时,远远地瞧见一个家丁急急跑来。
那个方向……
不知为何,心下忽然变得欣喜。
家丁跑近了,对着凤戽恭敬地道:“老爷,外头有位公子说找八小姐。”
他的话才完,我便惊得霍然起身。
“小姐。”青思忙拉扯着我的衣袖。
凤戽瞧了我一眼,我急忙转身,却听他问:“是什么人?”
“他未曾说,奴才不知。”
我正奇怪既然来了,他又为何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却隐约瞧见那家丁塞了什么东西给凤戽。瞥见他的脸色微变,竟道:“鸾飞,你便出去瞧瞧。”
不过彼时,我兴奋异常,忙欠了身,便随着家丁出去了。
“小姐,看来当日我还真做对了呢!瞧你开心的!”青思在我耳边笑着说。
我不答话,真奇怪啊,我还真的是很开心呢!
又行一段路,我似乎依稀瞧见了远处急急跑过的轻歌,不知道那丫头又有什么事,居然能赶得如此急。
家丁送我至门口,便不再往外。
我兴冲冲地出门,果然见外头停了一辆马车,颀长的身影背对着我。
我才张口,便见他转过身来。
而我,突然怔住了……
第005章 皇子君彦
不是江南,不是那个说三日之后登门道谢的男子。
他是大宣的七皇子,君彦。
家丁是新来的,故而不认得他。
我才想起凤戽惊愕的神色,他是未料到君彦会突然造访,在他为我选婿的时候,突然来了。而君彦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才让家丁转交了什么东西给凤戽。所以凤戽才急急要我出来,便是不想让他进府吧。
我正一点一点把盘根错节的思绪理顺,君彦已经笑着走上前。一旁的青思忙行礼道:“见过七皇子。”
君彦挥了挥手,示意她免礼,复又拉了我的手,俊眉微皱:“你前日进了宫,居然都不曾来探我。”语气似是不满,却并无生气的味道。
我尴尬地抽了抽手,他却握得更紧了。
“表哥,这在大门口呢!”我小声地说。
“呵呵。”他轻笑着,愈发握紧了我的手,走了几步,开口,“那我们便进去说。”
“哎,表哥!”我急忙拉住他,若是让他瞧见了,又不知他会如何想。便慌乱地道,“连日来都在府内,我也正想出来透透气的。”
闻言,他的眸子一亮,笑道:“那便上车,我们出去走走。”
我实则不愿,却也只好点头。
车内,我借故挣开了他的手,他却坐得愈发近了,快贴着我的身子。笑起来的鼻息暖暖的,直喷洒在我的颈项。
“你可知我每日都在想你,偏你倒好,来了也只管与母后说话,都不想着来探探我。”他依旧不依不饶地说着,跟个孩子一般。
我只好道:“我进宫是因为姑母召见,不去探你,是怕你事务繁忙。”
没想到他非但不生气,轻点了我的鼻尖儿,居然笑起来。低头取下系在腰间的香囊,放于我眼前微晃,开心地道:“本来我还生气,不过念在你亲自缝了这个香囊给我,便也算了。以后,我便天天戴着。”说着,真的又细心地系回去。
我正诧异何时从了他一个香囊,忽然,浑身一颤,夺过他手中的香囊,果然……
眼前又闪过轻歌急急跑过的样子,她定是误会了!
“鸾飞,怎么了?”他皱眉问我。
我急道:“是姑母说这是我送的?你方才见过轻歌了是么?”
他微怔了下,点头道:“你怎么知道?我正觉得奇怪,才说了几句话,她便扭头跑了。”
我心下一沉,那日撒谎只是为了不让轻歌伤心。只是我怎知,皇后居然未曾丢掉这个香囊,居然还以我的名义送给了君彦!
这下可如何是好?
君彦似不明所以,见我一副心慌的样子,担忧地问:“鸾飞,发生了何事?”
我才乍然回神,目光瞧着手中的香囊,开口:“想来是姑母听错了,这个香囊本是轻歌托我送与你的。”皇后自是故意,我也不能说破了。
闻言,君彦的脸上似闪过一丝失望,却只一瞬,脸色微沉:“原来这样。”
我点头。
气氛在转瞬间忽而变得尴尬,两人皆沉默不语。
心里盘算着如何向轻歌解释,却也知现在回去实在不合时宜。若然君彦执意要与我一道回府,又该如何是好。
沉闷的车厢内,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
而他的,重重的,那般隐忍的味道,生气的味道。在空气里一点点地蔓延,好似点滴凝聚着,却不爆发。
不知为何,我忽然害怕起来。
他是皇子,一直的礼仪、规矩,容不得他有半点差池。
所以,我从未见他发过火。却原来忘记了,他也是人,也会有生气的时候。
低头绞着手中的帕子,我悄悄地别开脸去。
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