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我狠狠地,点头。
他深深吸了口气,眼晴却是亮起来,薄唇微扬,他的话,像是飞起来的缎带,瞬息之间,飘出好远。
“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小。我才五岁,还不知道皇后并不是我的生母,父皇他疼爱我,也从来,不说我母妃的事情。虽然皇后偏爱七皇兄,可是我并不怨恨。仅仅长我三岁的他,已经是个很出色的皇子了,皇后时常,以他为傲。其实,我也以有这样的兄长,而骄傲啊。”
怪不得我都不知道啊,那时候,我不过还是襁褓中的婴孩,也是不可能进宫去的。
我瞧着他,他并不看我,俊逸的侧脸,转向窗外,回忆着那时候,那段平静如水的日子。
“我最一喜欢,跟在他身后,喊他七哥。是啊,七哥……”
他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好似被什么东西突然哽住,握着我的手微颤,随即,又拼命地,想要放松。
我从未想过,原来他们两兄弟,也曾经,是一个七哥,一个十三弟。
缓缓地笑了,连眼泪却滑出来,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那该是多好的两兄弟啊!
“又过一年,我六岁,可以随着皇兄们一起学习了。我也愈发地努力,我告诉自己,我是母后的儿子,是七哥的弟弟,是不可以,给他们丢脸的。父皇也说,我是最刻苦的皇子。我以一手好字,博得父皇的欢心。可当父皇一直夸奖我的时候,原以为母后也会很高兴,可……她并没有。那是我第一次,瞧见她那种奇怪的眼神。后来,我才知,她是那么害怕我,抢走七皇兄的光环。可是七皇兄很开心,还把他最珍视的狼毫,送给了我……呵。”他忽然苦笑一声,“如果我没有遇见秦嬷嬷,我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
心下一惊,我的脑海里,闪过那张老姗姗的脸来。我记得那么清楚啊,那日她以为君临轻薄了我,她求我,求着我烧过他……
呵,其实她也是个好人,她为何会和君临说出他的身世,我想定也少不了杨重云的鼓惑吧?
“秦嬷嬷告诉我,她原先,是服侍我母妃的老姗姗。她交给我一封信,我接过来的时候,觉得那封信,真沉啊。那是我第一次,接触舅舅这样的称呼。”
果然啊,是他。
君临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他刻意别开脸去,怕我瞧见他这一刻的脆弱。
“秦嬷嬷说,这信我舅舅一早便给了她,要她好好保管着,等我稍大,便交予我。木开封,我知道秦嬷嬷定是没有看过,这信,也只能给我一人看。舅舅是怕,我太小,会看不懂上面的字。那次,我一字一句,全看懂了。我母妃虽不是皇后亲自动的手,可,那又有何分别呢?我恨死自己了,居然还为自己是皇后的儿子而感到自豪!那一日,我忽然觉得好像什么都是假的。我一人,呆呆地,在云络宫外头,坐了一整日。”多年以前的事情,说起来,他依旧会愤怒啊。
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可是他还是想淡淡地笑着。
我忽而倾身抱住他,低声唤他:“君临,君临,不要这样……”
他还是止不住,我甚至觉得,他的身子都冷冰起来。我忽然真怕啊,怕他又变成那样冷情无比的君临。
他的大手却伸过来,轻柔地拂过我的发丝,轻言着:“我没事了,我已经,没事了。”
我万分地,理解他啊。
六岁的孩子,把他的幢憬全都打破,该是那么的残忍。
是否那日之后,他觉得姑母的笑是假的,表哥的笑,亦是假的2
停了好长的时间,我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可是,他还是开了口:“后来,皇后派人找到了我,在云络宫门口。我永远记得她那时候的脸色,愤怒中,微微带着惊恐。她不说,可我知道,她的心里很清楚了。她明白,我什么都知道了。那时候起,我便再没有笑过。那声母后,我每次唤,全是恨,而我,再没有叫过七哥。再没有七哥了,他,只是我的七皇兄。”
“只是,七皇兄不知道这一切,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待我好。一年两年过去,我甚至有些痛恨舅舅,如果他当初不告诉我那个事实,我就不会如此痛苦如此恨。我甚至想过,或许,我可以放下仇恨,忘记过去。可,就当我挣扎着要放下一切的时候,前线传来战败的消乞,我亲耳听到,皇后她,要我去边国做质子!我真真觉得,自己可笑……”
抱住他的手不敢松懈,强忍看喉头的不适,怕自己忍不住,便要哭出来。
姑母定是怕他知道了事实的真相,心存怨恨。所以,她千方百计想着,怎么处掉他。可是,囚为有雅妃临死前当着先皇的托孤,或者,她也没有那个机会。质子啊,多好的机会,所以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可,她哪里知道,君临他根本,不想去碰那段仇恨啊!
他说,觉得自己可笑。而我,只怪造化弄人!
他那时候的恨,时隔这么多年,我已然可以深切地感受得到。原以为是筑亲的亲人,却是间接杀害自己母妃的人。原以为自己可以为了眼前的一切去放弃那段刻骨的仇恨,却不想对方却根本没忘。
那时的他,定是恨极了。痛限自己的不孝啊。
更有是,边国十年的屈辱,才慢慢地,造就了那样的他。
可,他真的不是个嗜血之人,他要的,不过是一命换一命。
想起爹,无边地,难过起来。
我也怪他杀了我爹,可是,我爹他当年,真的做了错事。
拼命地,吸着气,真疼啊。
好多事啊,本来那么简单,却都因为阴差阳错,弄成了这样。
“鸾飞,对不起……”他似是拼命地隐忍着,却低低的,和我说了这样的话
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垫了一下,疼痛蔓延开了,连指尖,都痛。
“可,若还有一次机会,母妃的仇,我还是不会放手啊。鸾飞……”他终于,低头看着我,怜惜地拂过我的脸庞,哽咽着,“可是我对不起你……”
拼命摇着头:“不要说了,君临我求你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一”我是不孝女,可是我舍不得爹死,我又心疼君临。他说,让我们忘记仇恨,我们,在一起。
上一辈的呼怨,就这样过去了。
流着泪,伸手捂住他的嘴,还是不停地摇着头,求他不要再说下去。
我知道,他放过姑母,也放得,很痛苦。可他还是,放了。为了表哥,为了对得起他。
我永远记得,那日他的话,这辈子,他最不亏欠的人,就是君彦。
我理解,深深地,理解他。
先皇因为雅妃的事情要株连九族,我也相信,他真的,求了情。只可惜,先皇铁了心要杀。我相信,他不想事情变成那样的。
缓缓地,拂开我的手,他心疼地将我楼进怀里,低声说着:鸾飞,让我爱你,让我好好地,爱你。”
我早已经便咽得,说不出话来。
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他和君彦,定不会再如以前那般,抵死相恨了。
这才是我,最欣慰的事情。
“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陪你去边国。”
他的话,令我心里一阵紧张,抬眸瞧着他,他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却是淡淡地笑开:“那个位于,我势必不会再要。不管谁想要,便拿去。
我知道啊,可,纵然他不要,新皇也势必,不会放过他的。
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这个人,是君彦呢2
微微握紧了双拳,告诉自己不要再想,太多的事啊,他说回京还要等几日,那么这几日,定会很平静的吧?那也,够了。
我不希望看到他死,回宫后,他还是,做他的皇帝。
这几日,留给我的回忆,够我用一辈子的时光,去怀念。
苦涩地笑着,不让他看出我心中所想,也让他,开开心心地过完这几日。
抬手擦去腮边的泪,安心地,伏在他的怀里。
此刻的太阳已经西沉,橙黄的光从窗口射进来,将两人的身上镀上一层耀眼的斑驳。还有十多日,又是除夕了,多希望这件事,能在除夕来时,就结束啊。
希望,可以吧。
隔了会儿,听见小二站在门外头道:“公子,今晚的饭菜是照样送您房里来还是您下楼去用?”
君临放开我,朝外头道:“还是麻烦小二送房里来吧。
“好吧,那公子请稍等。”小二笑着应了声,才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
***
饭菜都送来了,那小二瞧见我的时候,笑道:“公子,你家娘子的病好了?
他的话,说得我一阵脸红,忙低下了头。
小二帮我们关了门下楼去,他将饭碗递过来,轻笑着:“吃饭吧。”
我觉得真窘迫啊,他怎的还能这般若无其事?
他将菜夹到我的碗里,一面说着:“快吃吧,一会儿我带你出去。”
“去哪里7”脱口问着。
他笑道:“我把你的银替拿去修了,吃了,我们去拿回来。”
那支歪了的银簪!
吃惊异常地看着他,他却是不再看我,只低头吃着碗里的饭。我终于,也低下头,自顾自吃起来。
心头,您的,点滴地,温暖起来?
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地暗起来了。他拉住我的手,大步向前,我跟在他的身侧,斜睨地看着男子俊逸非凡的侧脸,这一刻,感到无比的,安心。
走进了店铺,那老板见了我们,忙道:“哟,公子您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您今日不来了呢!您的东西啊,早就好了,您瞧!”
他将那簪子递过来。
我瞧了一眼,真细致的手工啊,丝毫都瞧不出它原先是被打歪了的。
君临伸手接了过来,笑道:“有点事耽搁了,谢谢你了。”付了钱,才又带我离开。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银替,复又欲将它藏入衣袖。我忙握住他的手,说道:银簪修好了,你不该帮我插上去么?”
他一怔,随即笑道:“这是你随手去弃的东西,可是我愿意当作宝贝。”
我只觉得脸一烫,忙道:“那??,一如今我想收回来了。”
“不行啊,它已经是我的了。”
看着这样的他,我着实有些不忍心,却也知道咬着牙道:“往日是因为可以睹物思人,那如今,我都在你的身边了,你怎的还如此固执呢?”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直直地瞧着我,眸中慢慢溢出兴奋来。薄唇扬起,俯身在我的额角轻轻一吻,释然道:“是啊,你都在我身边了,我还构泥这些,做什么2”笑着抬手,将那替子细心地插上我的发鬓。
仔细端详着,又笑:“真好看啊。”
我努力笑着,我怕日后与他分开,他若瞧见这银替,会时常想起我来。索性干脆,厚了脸皮,要回来。
“回去p巴。”我别过脸,朝前走去。
他跟上来,又紧紧地牵住我的手,他的手真暖啊,被握着,好舒服。
吸了吸鼻子,笑着往前走去。
回了客钱,小二见我们进去,忙上来道:“哟,公子不好意思,今儿个实在太忙,您的药还木煞。”他的额上全是汗,如今正值冬天最冷的时候啊,看来真是一刻都为停歇过。
我忙道:“没事,我们自己煞。小二哥,厨房在哪里2”
听闻我这么说,小二松了口气,回身给我指了个方向:“姑娘您往那里走,药罐和药都放在厨房靠门边儿。”正说着,一旁又有客人叫着他,他不好意思地朝我们笑笑,忙跑了开去。
与君临一起行至后院,从厨房找了药罐和药出来,他却是抓住我的手:“你熬过药么2”
没有啊,可是为了他,我现在,愿意去做。
朝他笑道:“你怕我煞得不好,毒死了你么?”
他也笑了:“你端来的,纵然真的是毒药,我也一口饮尽了。”
我不理他,洗净了那药罐,将药倒进去,回身的时候,见他已经取了火折子出来,自己点了火。我忙添了朱进去,火很快便旺起来了。
却听那厨房里头的厨子叫着:“姑娘,煞药啊,火千万别太大了,不然就影响药性了!”
回头,见君临好笑地看着我。
我一时大窘,手足无措地将那多余的朱'1出来。
“再别,火就灭了。”他直直地站着,并不打算帮我,脸上的笑,愈发地浓郁起来。
我低下头不去看他,怕越是见着他那样的笑,我的心里越乱。
折腾了许久,终于将药熬好了。从厨房里取了碗出来,小心地,将药倒出来。他还是站着,乐呵呵地看着我做这一切。
我起了身,将药碗递给他,他却并不伸手,转了身道:“回房。”
“哎……”不等我叫他,他人已经出了后院,往前面去了。
我又不敢跑,怕把药洒了,只得快步追上去。
回了房,见他已经自顾自坐了,我将药碗放在桌上,他却还是不伸手。我才要开口,便见他按了按胸口,俊眉轻皱,开口道:“真疼啊,鸾飞,你喂我啊。
我一时间怔住了,从未见过,撒娇的他。
他居然,对着我撒娇。
“鸾飞,我疼……”他仰着头,明明嘴角还带着笑意。
我有些生气,可是,又气不起来。端了药碗,用勺子舀了,送至他的唇边,他很听话地低头就喝。
我忍不住道:“那一次,你说,最后一次,你宁可不要。”也幸得,他不要,才会阴差阳错地打翻那碗有毒的药。
他微微愣了下,又朝我看来,目光柔和,轻言道:“最后一次,我自然不要。可现在,不会了啊。”说看,他又很惬意地将勺子里的汤药喝光。
我只觉得身子猛地一颤,差一点,就将手上的汤药洒了。
“嗯2”他还是瞧着我,我勉强一笑,不想让他多想。他只是想得好简单,到时候,京城还有杨重云啊,还有书研,他们又怎么会,随他的意?
再次将勺子送至他的唇边,他一口一口喝着,眼睛却始终,微笑着看着我。
目光落在碗里褐色的药上,闻着都让人觉得好苦啊,他却连眉头都未曾皱过一下。
喝完了,我起身道:“你先休息下,我去将药碗放了。”
鸾飞”他拉住我,取了我手上的碗搁在桌上,笑着,“一会儿再去,你留下来,陪着我。”
他虽然是笑着,可我依然瞧出了他脸上的倦意。我香迷的时候,他定是在我床边守了一夜。他的身上还有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