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毋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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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毋相忘-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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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了。”
  张氏若有所失,叹道,“我就知道合该如此的,那程哥儿和早前大不同了,你和他的事不成或者是万幸,就是嫁了他,也保不住他左一个右一个的娶,那时还不活活气死。”
  毋望喏喏称是,又拿了裴臻给的房契交于张氏,张氏感慨一番,自去房里收好,一应种种暂且不表。
     

第二十七章 至亲
更新时间2011…6…8 22:25:07  字数:3330

 吃过晚饭,六儿点了晒干的艾蒿把子薰了蚊子,一家子坐在院子里纳凉。
  张氏环顾了四周,道,“这裴公子就是心细,人都走了,还记挂着我们,留了铺子和这院子,省下了往后租房子的银钱。”
  刘宏摇头叹道,“可惜是有了家室的,如若不然,我们姐儿跟了他也是有福的。”
  谁道拿钱堆起来的感情便不是真感情呢,有了情方才舍得用钱的,虽媚俗了些,却也是发自肺腑的,总好过一个穷酸,日日你说“我心里有你”,却穷得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只恨他临走不曾知会她,若人多不好相送,私底下看一眼也使得,如今却闹个不告而别,不知是什么道理!
  刘宏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想起了过世的兄嫂,心下憋闷了一阵子才道,“哥哥和嫂子不在快九年了,若哥哥那时只拘着,没判斩立决,到如今也熬出头了。”
  毋望低声道,“我爹妈死时我们还在牢里,也不知谁收的敛,过去了那些年,无人祭拜,恐怕坟上荒草凄凄,说不定连坟头都找不到了。”说着悲凉的哭了出来。
  刘宏安慰道,“莫哭了,若将来有机会回应天,四下里寻访总是能访到的。”
  六儿忙给毋望擦眼泪,心道,姑娘神仙样的人物,却也有这样悲凉的过往,可见世上之事果然各有造化,今日好,未见得明日好,今日穷,殊不知明日就享尽荣华了也未可知。
  张氏喋喋不休责怪刘宏煞风景时,突闻得有人敲铺子的门,疑道,“这样晚了还有人买糕饼么?”遂与六儿端了油灯进了铺子里,又不敢冒然开门,便隔门问道,“是谁?”
  外面人道,“请问这里可是刘于晏家么?”
  张氏心里一惊,于晏是刘宏的小字,自发配来此后再没人知道,外头的人莫非是应天来的么?一面疑惑,一面问道,“你是何人?”
  外头人道,“你可是二嫂子么?我是春儿的三舅谢誩,特来寻你们的。”
  张氏慌忙卸下排板,月光斜洒进来,门外一人背光站着,身后跟了两个男仆,五六个婆子丫头,那一干人皆向她行了礼,为首的谢誩躬身满满做了一揖,哽咽道,“可算找着你们了!”
  张氏怔愣着将他们让进屋,领了一行人穿过甬道往院子里来,叔侄二人正在说以往的琐事,见敕喇喇来了一大群人,不由唬了一跳,待要看清,只听张氏说道,“沛哥儿他爹,你道是谁来了?是谢家的三爷!”
  刘宏站起来,来人已泣不成声,上前拉住他的手道,“二哥哥,这些年你们受苦了!”
  刘宏恍然大悟,原来是毋望的母舅来了,那时因两家联着姻,常在一处顽的,后来毋望的父亲出了纰漏,他们也连坐发配出去,一别八九年,如今全然认不得了!当下失声痛哭,两个紧紧抱在一起。
  毋望有些反应不及,她母亲娘家姓谢,依稀也记得家里有几个舅舅,自家中剧变便没有来往了。他们那时发配出京正是十一月的天气,又下着雪,没有御寒的衣物,冻得浑身直哆嗦,娘舅家竟无一人前来送行,更无一人与官差打点,因那起子官差未得好处,他们一路上吃尽苦头险些丧命,现下日子安稳了,他们又为何寻了来?
  张氏又引了众人进堂屋,点了三四根蜡烛,那些仆妇齐在一旁候着,几个婆子看了毋望暗中抹泪,谢誩也转头看她,问道,“这可是我的春儿?”
  毋望打量他,四十岁上下,微有些胖,穿着上好的绸衣,面上染了风霜之色,头发也有些乱,可见是来得极匆忙的。张氏见她傻站着,忙道,“姐儿,那是你亲舅舅。”
  到底是至亲骨肉,毋望正面看了他,嘴里唤声舅舅,竟止不住的泪如泉涌,屈膝便要跪下,被谢誩搀住,细看几眼,顾不得规矩,一把搂进怀里哭道,“果然是我的春儿,和她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甥舅两又是一通抱头痛哭,一时间屋内哭做一团,谢誩道,“二哥哥二嫂子把春姐儿抚养得这样好,真真劳苦功高!往日高皇帝在世时,朝廷上下风声鹤唳,稍有不慎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咱们一家老小连上家人丫鬟,统共七八十口人,纵是有心挂念你们也断不敢来寻,如今说句大不敬的话,总算高皇帝去了,你们也可安然回去了,就算隐姓埋名的置了家宅田地,也好过在这冷落之地待着。”
  刘宏道,“高皇帝驾崩是今早才发的皇榜,你怎么来得这样快?”
  谢誩坐下喝了茶道,“你许是未看皇榜罢,高皇帝是前儿丑时薨的,告示八百里加急发到外省也需些时间,因我大哥哥在朝里的,几日不见皇上临朝,太医们也侯在宫里不出来了,便猜度着大约不好了,禀了家母,老太太早就想春姐儿想得心尖儿疼,即命我带了人来接你们,路上走了大半个月,到了这里又不敢大肆声张,只得挨村的打听,又花费了五六日,今儿方问着了寻来,可巧讣告也到了,你道是不是老天有眼!”又招呼那些婆子丫头道,“快来给刘大姑娘见礼!”
  那些跟着谢誩来的人齐刷刷跪了一地,磕了头道,“给姑娘请安。”
  毋望点了头道,“都起来罢。”又对六儿道,“你带在想他们下去喝茶罢,走了那么远的路,怪辛苦的。”
  六儿领了众人到耳房休息,留下他们几人一处说话。谢誩看着毋望安排下人,又给他添茶倒水,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心里很是欣慰,叹道,“我的小春儿真是大了,若不是她爹遭了难,好好的千金小姐也不会流落到这北地来,亏得叔叔婶子疼爱,行事作派也不显寒酸,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见了定然高兴。”又对刘宏道,“二哥哥,你和嫂子快收拾细软罢,咱们明早,最迟后日就走,早些回了应天才好,待新帝一登基,大赦了天下,再托人周旋周旋,将以往的宅子赎回来,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毋望看叔婶,他们有些为难,对谢誩道,“你有所不知,我们有个儿,今年被燕王手下的人带去从了军,不知怎么只写了一封信回来,咱们写信过去也是石沉大海,故我们是走不脱的,怕走了孩子回来找不见人。”
  谢誩会意,又道,“那春姐儿随我回去罢,女孩家,养在闺里总好些。”
  毋望道,“舅舅恕罪罢,这回怕是叫您白跑一趟了,叔叔婶子既不走,我打小由他们带大的,总没有撂下他们自己享福去的道理,我也不走。”
  谢誩脸上露出失望来,“你们可还是怪我们当日作壁上观么?那时真是没法子,高皇帝的暴虐想你们也是知道的,杀了多少人啊,动辄诛连九族,我们有这样的心也走动不得的,若叫上头知道,那便是结党营私,抄家,杖毙,凌迟……谁敢啊!你们才关进牢里那会子,我二哥哥也托人买交情想进来看一眼,后来被那些锦衣卫拖到护城河边打了个稀烂,到家躺了十来天就死了,大哥哥也被训斥,罚了一年的奉禄,这些你们不知道罢了,如今责怪我们,当真是不应该啊。”
  听他这番话,毋望原先的气也消了,或许是她年纪小不懂事,好歹舅舅们也是有情有义的,二舅舅还为此送了性命,她哪里还能恨他们呢,于是脸上现出惭愧来,上前几步道,“我头里是怪舅舅们不通人情来着,如今知道了原委方知是错怪了你们,心里着实难过!难为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们惦记着我,千山万水的还来寻我,只是我如今在这里惯了,怕回去反倒不适应。”
  谢誩道,“上年你爹妈的坟也找着了,从乱葬岗里迁了出来,你就是不肯在外祖父家里长住,也该回去上上坟,祭奠祭奠他们罢,这是你为人子女的孝道。”
  叔侄三人闻言欣喜不已,刘宏道,“才刚还说来着,不想竟真找到了!姐儿,你且跟了你舅舅回去罢,在父母坟上磕了头再回来不迟,你爹妈孤零零在地底下躺了那些年,亲生骨肉不得见,又没有供奉,何等的凄凉!如今你大了,到了尽孝道的时候,头里流落在外还没给他们守孝,现下既平稳了也该补上才是。”
  毋望屈屈膝道,“是。”转而问谢誩,“舅舅,可是明日就走么?”
  谢誩点点头,张氏背过身去偷偷擦了泪,拉起毋望道,“那咱们快去收拾罢,没得明天误了时辰。”
  谢誩道,“姐儿的衣裳头面早就备好了,你们娘俩个只说些体己话罢。”
  张氏不答,拉了毋望出去,领到自己房里,呜咽道,“在外祖母家不比自己家里,有一干舅妈姊妹兄弟,切记不可多说一句话,只顾好自己就是了,若过得不顺遂便回来,别委屈自己,咱们这几年虽穷,好歹不受气。”又从衣箱里翻出一包碎银给她,道“这是我攒下的十两银子,给你带着防身用。”
  毋望知道她这银子攒来不易,推脱着不要,只道,“既是去舅舅家,吃穿用度哪里用的着花钱,你自己收着罢,给了我也用不上。”
  张氏道,“怎么用不上呢,跟你的婆子丫头也要打赏,没得叫人说跟了个穷主子,半点油水捞不到,心里生了怨恨便不会好好伺候了。明儿叫六儿跟你去,那丫头我看着甚好,对你衷心,有个体己人我也放心。”
  终究是亲手养大的孩子,虽说差点就把她配给别人做了妾,那时也是走投无路,并不是真心的,如今要远去,心里到底不舍,千叮咛万嘱咐,娘俩个抱在一处哭了半晌方才罢休。
  次日风和日丽,毋望拜别叔婶,随舅舅由水路南下,自此之后便是人生的另一段际遇了。
     

第二十八章 雨泊湘妃渡
更新时间2011…6…9 13:09:17  字数:3120

 三只乌篷船走长江水道,扬帆顺流而下,到今已过了十七八日,将至剑门关时因雨势太大,只得在一处码头泊下。
  毋望倚着窗下的矮几看书,雨点打在船篷顶上的声音震耳欲聋,一时也静不下心来,转头看六儿,她从未坐过船,自登船那日起就晕得厉害,直吐出胆汁来,如今也不用她服侍,只叫了两个小丫头伺候她,有时毋望也要替她端茶倒水,尽心照料之下,这两日略好了些,只是人还是恹恹的。
  外头一个婆子打着蜡油纸伞从码头上跑来,也不进船舱,只隔着帘子道,“姑娘,三老爷说连日不曾歇过,想姑娘也累了,这雨恐怕要下两日,这两日且在这湘妃渡泊着,姑娘和六儿姑娘等雨小了些也可上岸走走,前面就有个小集,吃喝俱有的,三老爷先探酒肆去了,姑娘若想换陆地上住两晚也使得。”
  毋望看那婆子淋得襦裙尽湿,便道,“周妈妈,你且进来再说罢,仔细受了凉。”
  周婆子笑道,“谢姑娘的体恤,我们做下人的泥里水里惯了,不碍的,进来了没得弄湿了舱,姑娘先歇一会子,晌午的饭食已经叫店子里备了,稍后便送来的。”
  毋望道,“知道了,你去罢。”
  周婆子唱了个万福,又回岸上去了。六儿听她走了,支起身子噘嘴道,“那周婆子可是在说我?什么‘泥里水里惯了的’,她分明在说我娇贵嘛。”
  毋望笑道,“你好好将养着罢,那么多心眼子做什么!”又透过窗往外看,雀儿蛋大小的雨点打在水面上,激起的水珠子有半尺余高,天阴沉沉的,风也大,船摇摇晃晃的,毋望心都提起来了,生怕再一阵风刮来,船便要翻了。
  这时谢誩的亲随带人抬了一顶油帐的小轿来,上船躬身道,“姑娘上轿罢,咱们到客栈里歇着,下着雨,水面上湿气太大,怕姑娘伤了身子。”
  仆妇船上的丫鬟婆子穿着蓑衣和斗笠来给毋望打伞,又另拿了一套雨具给六儿穿上,一群人簇拥着毋望上了小轿,一路往集上的客栈跑,毋望又惦念六儿,掀了窗帘子往外张望,那六儿竟健步如飞,还冲她笑道,“踩在泥地上就是受用。”
  一行人到了客栈,谢誩早就在门口候着,见毋望下了轿忙招呼她进来,一面道,“还是岸上好些,风这样大,在船里极不稳妥。”又问那随侍道,“缆绳可拴好?船叫风吹走了可麻烦。”
  那随侍道,“都看过了,拴得很紧,爷放心罢。”
  谢誩低头看了外甥女道,“春儿,客房订好了,你上去歇息罢,饭菜我使了人送上来。”
  毋望点了头,由丫头扶了上楼,才走了一半,只听谢誩惊道,“任千户,您怎会在此啊?”
  毋望回头看,一个着丧服的中年男子向谢誩抱拳道,“我此番是入蜀,家母过世了,回家服三年的丁忧。”
  后头的话也无心再听,径直由小二领着上了二层的上房,换了衣裳歪在榻上,心中叹道,果然还是陆地上舒服啊!过了会儿渐渐有些犯困,隐隐听丫鬟道,“姑娘睡了么?”
  六儿给她搭了条大巾子道,“想是累了,先叫她睡罢,饭过会子再吃不迟。”
  毋望勾勾嘴角,便安安稳稳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走进一片林子,林中浓雾弥漫,四周空无一人,却似乎能听见马蹄声与刀剑知声,心下正疑,雾霭深处走来一人,穿着五蝠捧寿的大襟袍,背着手言笑晏晏的看着她,她眯眼细看,来人正是裴臻!她一喜,心里有千言万语要同他说,待要上前,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箭,不偏不倚正中他眉心,血便从那箭羽处汩汩的往外涌,她顿觉心痛难当,失声大叫起来,脑中只念着:他竟连一句话都未与我说!伸手想去拉他,人却像落下万丈深渊一般,恍惚了一阵子,再想去寻他,看见母亲站在湖边,面目狰狞的对她喝道,“孽障,你来做什么!快回去!”她唬了一跳,一个激凌醒了过来。
  这时六儿在她旁边道,“总算醒了,姑娘可以魇着了?又是哭又是喊的。”
  毋望慢慢坐起来,胸口还闷闷的痛,摸摸脸,湿津津的出了一层薄汗,便哑着嗓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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