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毋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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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毋相忘-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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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为这事儿我心里憋得慌。”
  白氏诺诺称是,又道,“派了人出去了,想也快回来了,老太太看别急坏了身子,一个妾罢了,值什么,不过在别院做三天法事,完了送出去也就是了。”
  毋望静静听着,心里也替那贞姨娘难过,这世道本就是如此,妾都不作人看,活着时没体面,若死了,念三天经,进不了宗祠也葬不进祖坟,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这一辈子就算过完了。
  谢老太太道,“我只惦念仁哥儿,那孩子才死了亲娘,万万别亏待了他。”
  白氏道,“老太太放心罢,贞姨娘病了那些日子,仁哥儿早抱去给他嫡母养着了,孩子才满周岁,也不懂什么,往后我时时督促,叫那些奶妈子丫头们尽心照顾也就是了。”
  谢老太太听了沉默了一会子,半晌才道,“他好歹是你嫡亲的孙子,你别只管扔给言哥儿媳妇就算完,隔着肚皮的总归不一样,何况她自己还有个小子,难保不分出个上下高低来,千万别苦着了孩子,实在不成你就抱过去自己教养,如今儒哥儿也大了,不用你操心了,你只操心那苦命的孩子罢了。”
  白氏道是,有些尴尬,总归一个长辈在小辈面前受训斥,面上挂不住,转眼瞧毋望,毋望只对她淡淡一笑,她便也释怀了些。
  吴氏并不管他们那些,亲热的拉了毋望的手道,“姐儿,你爱吃什么爱顽什么只管同我说,我这就差人收拾屋子去,我那园子里有两间屋子邻水而建,推开后窗子就能看见燕脂湖,东西窗若通开,湖上风都吹进来,极凉爽的。”
  毋望道,“谢舅母替我打算,我这一来给舅母添麻烦了。”
  吴氏喜道,“我如今整日闲着,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叫我白捡个闺女,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就麻烦了。”说着又给老太太福了福道,“老太太,容我先告退罢,待我将一切打理好了再来接姐儿。”
  谢老太太点点头,她欢欢喜喜的去了,另两个舅母又说了会儿话也退了出去,谢老太太道,“你这二舅母着实可怜,这些年都未见她这样高兴过,你去了她那里定要孝敬她才是。”
  毋望道,“我省得,只是我原打算给爹妈守三年孝的,过阵子想搬青衣庵里去。”
  谢老太太吃了一惊,思量一番后道,“我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给爹妈守孝本也是应当的,可你如今大了,你爹妈也过去六七年了,你若有心只守一年便罢了,也不用戴孝,平日穿素服,并不用搬进尼姑庵里去,将你爹妈的牌位接回来供奉,早晚一柱香就成全了你的孝心了,这大好的年纪常伴青灯古佛,我心里断然不受用的,我还能活几年呢,你才回来又要去,我又不得常见你,这可叫我怎么好呢!”
  毋望见外祖母悲伤得那样也不好拂逆她,只得先应下再作计较。老太太看着她实在怜爱,又在怀里抱了一阵,道,“你既回来了,先在家歇两日再去祭拜你父母,因你母亲是嫁出去的,没法子进谢家的祠堂供奉,上年你大哥哥到刘家去了,谁知刘家的人说,刘家祠堂不放砍了头的后人,直把你大哥哥给哄了出来,你哥哥又气又恨,回来哭了一场,没法子,只得将牌位送到松竹寺里,现下你回来了,也好将他们请进门,你二舅母定不会说什么,就放到她那个园子里的神龛下,你在家行孝也就罢了,年轻轻的在庵堂里待着,时间久了岂不要勘破红尘么,那还了得!”
  毋望笑道,“是我想得不周全,既到了外祖母这里,一切当听老太太的安排。”
  谢老太太道,“你今年可是十五了?”
  毋望道,“还有三个月便满十五了。”
  谢老太太啧啧道,“瞧瞧,若守上三年孝,耽误了婚配可怎么办,你母亲在下面还不怨死我么!”
  毋望笑了笑,低下头去也不说话,谢老太太看她神情落寞,立时又心痛如刀绞,轻声安慰道,“好孩子,你将来找婆家还有我呢,虽说原配奶奶勉强些,就是个填房也使得,倘或有不问出身的便更好,若一时没有中意的,那我同你二舅母商量,把你配给你二哥哥。”
  毋望唬了一跳,心道这老太太一急就要乱点鸳鸯谱么!便在她怀里扭扭身子,娇嗔道,“您好歹别和二舅母说,否则我在她园子里也住不下去了。二哥哥是要做官的,叫人知道他老丈人是给高皇帝砍了头的,他如何在官场上立足呢。”
  谢老太太看她眸子晶亮,又人情练达,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只得抚着她的脸道,“难为你想得周全,我可不是糊涂了么,这么着就是难为你二舅母了。”
  祖孙两个又窃窃说了些私房话,突听到外头丫鬟道,“大爷回来了!”
     

第三十二章 旧时友
更新时间2011…6…12 22:25:51  字数:3463

 毋望站起身,看老太太脸一下拉得那样长,心道这谢慎言这回是真气着老太太了,看他怎么交待罢。
  谢老太太咳了声,沉着嗓子道,“叫他进来。”
  丫鬟打了门帘,谢慎言躬着身子进来,斜瞟了毋望一眼,想搭讪又不敢,脸上似笑非笑的,叫人看了甚是别扭。谢老太太哼了一声,冷冷道,“你昨儿一宿上哪儿去了?屋里人看着不好了,你竟还有心思往外头跑,可见你是个心狠意狠的人!这会子可怎么办呢,她娘家哥哥要上衙门告你呢!”
  谢慎言道,“是孙儿不好,惊着了老太太,那王强无非是为钱,要告便去告,他妹子又不是我弄死的,病在床上快两年了,哪回不是要死要活的,我当这回又是白吓人,便因外头有事出去了,不想她竟真死了,我要是早知道断然是在家守着的。”
  谢老太太听了这话更气,斥道,“外头有事?我瞧你又是和哪个不长进的灌黄汤去了,你那媳妇管你不住,只好由着你胡闹,你如今也二十四了,怎么还小孩儿心性,人家告你自是告不准的,只是你名声脸面还要不要?你是个二皮脸,连累你老子同你一道惹人笑话,亏你还敢喘大气,就该打嘴才是。”
  谢慎言歪头搭脑的嘀咕道,“他要告只管告,难不成真给他钱么?我是一个子儿没有的,叫他告去,告不成,我反倒要告他污赖讹诈,叫他吃些苦头。”
  “人家妹子才嫁你三年就死了,你不好好同人家交待,反倒要叫人家吃苦头?当初不是你瞧上人家,千求万求才抬进门来的么,如今什么结局呢?你也是大家公子,我都替你臊得慌。”老太太抄起矮几上的茶盏劈头就砸过去,道,“我定要叫你老子打你这孽障,拿人命当什么?她虽是妾,好歹服侍你一场,你怎么样呢?半点哀色皆无,你是铁石的心肠么?”
  谢老太太发这样大的火,刹时惊动了院里所有的人,大太太原就猫在门外的,听着动静吓得肝胆欲裂,跑进来在儿子身上打了几下,道,“你这下流东西,惹老太太生这样大的气,气坏了我看你怎么同家里人交待,还不快跪下!”
  谢慎言也吓傻了,被他妈一推,扑通一声便跪下了,磕头求饶道,“老太太我错了,我回头一定认真发送她,她哥哥混帐我也不追究了,我原是恨他不问缘由就闹到沁芳园去,险些惊了老太太的驾,既然老太太发了话,孙儿没有不从命的,只求老太太别气坏了身子,就是打我骂我都成,好歹为春妹妹保重罢。”
  毋望心想,这慎言的机灵劲儿倒一点没变,自己扛不住了就把她拉出来护驾,从前看着人模人样挺好的,现下大了怎么愈发不成器了,单看他对屋里人的绝情,心里就鄙视他三分。
  谢老太太被毋望和丫头们劝着,顺了顺气才道,“你还有脸提你妹妹?你妹妹才一进门就被你那假舅老爷吓着了,她一路千山万水的来,你不说去上码头迎她也就罢了,还弄出这些脏的臭的来,枉你是个做哥哥的。”
  谢慎言一听立即勒转马头向毋望赔罪道,“可是惊着妹妹了?哥哥给你赔不是了,我前几日还见天的上码头看来着,算算日子又觉得要再过两日,便应个朋友相邀出去吃了酒,不想晚上我那妾就去了,才闹出今儿这事来,哥哥真是该死,竟叫你受了惊吓。”
  毋望道,“不碍的,也没惊着什么。”又对谢老太太道,“眼下先叫大哥哥把贞姨娘的事办了才好,要罚他也不急等着这会子,外祖母还是让他去罢,人总放在放在房里怎么不成呢。”
  谢慎言见她温言软语,不由对她多看了两眼,只见她冰肌玉骨,贵气天成,哪里像个发配外省的,倒像宫里陪公主郡主读书的女官,当下心里感激,便对她眨了几下眼睛。
  毋望又气又好笑,只当没看见,仍旧俯身给老太太捋胸口,谢老太太见慎言跟个猴儿似的,想想到底是自己的孙子,在家里又是个大爷,也不好太苛责了,便道,“你挤眉弄眼的做甚么?且看在你妹妹的面子上,眼下不发落你,你起来罢,把事办了再来回我,若叫我再听见半点响动,仔细我叫你老子揭你的皮!”
  谢慎言道,“是。”又对毋望深深作了一揖,撩起袍子急急去了。
  谢老太太一味的摇头,对大太太叹道,“你这儿子啊,读书不上进,专弄些歪的斜的,你们年前说要给他捐官的事怎么没信儿了?我看还是紧着心办才是,谋了官职也好叫他收收心,那点小聪明用在正途上或者还有一番做为。“
  白氏道,“老爷可不就是为了这事才到这个时辰还不回来的么,这言哥儿是该受些规矩了,老太太教训得极。”转脸看毋望,她低眉顺眼在一旁站着,不喜不悲俨然老僧入定,便对谢老太太道,“我瞧我们姐儿是个有见识的,将来不知哪个有福气的得了去呢。”
  谢老太太也点头,这时吴氏的丫头打了门帘进来,福了福道,“老太太,我们二太太请姑娘过去呢,一应都备齐了,请姑娘去看看可还满意,若有不好的地方好马上换了。”
  谢老太太给毋望整整衣领道,“那你去罢,晌午我再打发人来叫你。”
  毋望道,“我中饭就在二太太那里吃罢,等晚上再一道过来,老太太也该乏了,歇会子罢。”
  谢老太太不舍的松手,又叮嘱丫头道,“领了姑娘从太华亭绕过去,别过大爷那个园子,才死了人不干净,宁肯走远一些,可别冲撞了什么。”
  小丫头道,“是。”
  毋望行了礼退出来,六儿早在一旁候了多时,看见她忙挨过来,小声道,“我可算知道了,这宅门里规矩果然重,往后真要极小心才是,没得叫人拿捏住了,把我送到别处去。”
  毋望戳戳她的脑门道,“我可不同你说过么,才刚定是被人训斥了罢,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
  谢老太太给她派的婆子丫鬟从廊下过来,周婆子和翠屏也在内,又另派了一个叫玉华的并两个粗使丫头,一行人往吴氏的银钩别苑去了。
  谢家原是诗书旧族,北元末盛极一时,经战乱而不朽,洪武期间虽受了打压,好在根基深厚,并未一蹶不振,如今也算平稳度日,祖上修的园子未扩大,只重新修葺了一番,亭台楼阁精致巧妙,韵味独成。毋望跟着她们在假山林荫中穿行,隐约还残存些儿时的记忆,只记得太华亭往左是聚丰园,如今归了慎言,再往下走便是二舅舅的银钩别苑。从太华亭的脚下绕过去时聚丰园里的木鱼敲得笃笃作响,毋望道,“已经开始作法事了。”
  翠屏道,“才刚入了敛,贞姨娘的哥哥也真有趣,一会儿要发送,一会儿要叫大爷亲自把死人抱进棺材里,实在闹得不像话了,三老爷发了怒,要将他们一干人等并尸首都送到义庄里去,那人才罢休的。”
  另一个小丫头道,“听说大爷许了他一百两银子,这才不闹的,到底钱能通神啊。”
  周婆子道,“可不,那贞姨娘的娘家哥哥是个烂赌鬼,欠了一身的债,这回妹子一死又得了一笔,高兴得什么似的,领了银子就走了,也不管妹子后事怎么料理了,你道好笑不好笑!”
  “你们快别说了罢,怪吓人的。”玉华道,“老太太叫绕过去不就是怕不干净么,你们倒愈发说得畅快,仔细吓着姑娘老太太怪罪。”
  几人一听忙住了嘴,护着毋望继续往前走,又走了五十来步,对面走来两个少年,一个穿银色盘绣寿字纹常服,一个穿蓝色锻面便服,皆是高高的个儿,毋望认真看了看,猜那年长一些的定是二舅舅家的慎行,年幼些的是三舅舅家的慎笃。
  那两人快步走到她跟前站定,笑着互看了一眼,齐齐躬身满满对毋望作了一揖,说道,“见过妹妹!妹妹这一向可好?”
  毋望心里欢喜,忙敛衽还了礼道,“见过二哥哥,见过三哥哥!”
  慎行白静斯文的脸上露出赞叹来,笑道,“春儿妹妹果然好记性,过了这些年还认得我。”
  慎笃道,“既这么,也不枉我那年被你推下湖了。”
  毋望红了红脸道,“你怎的如此小心眼子!谁叫你那时总拉我头发,我疼了自然要推你。”
  慎行道,“你这是往哪里去?”
  毋望道,“我去你母亲那里,往后就住在银钩别苑了。”
  慎行点头道,“甚好,就劳妹妹多照应我母亲罢,我如今不同她住在一起,平日也不常见,正担心她一人孤单,可巧妹妹就来了。”
  慎笃打趣道,“可不是么,二哥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人和二婶子做伴就来了春妹妹。”
  慎行推他道,“你可是几天没挨揍便皮痒么?”
  “怎的?你个朝廷命官要欺压良民不成?”慎笃跳道,“以往你打我我也认了,如今可不成了,你叫妹妹说,他今儿才放了正六品的通判,不说帮衬弟弟,竟还要打我,这是什么道理?”说着兄弟两个扭成一团。
  毋望道,“快别闹了,怪热的。可是定下了么?”
  慎行又点点头,少年得志,自然神采飞扬,推了狗是膏药似的慎笃,正色道,“我正要给太爷和老太太报喜去呢。”
  毋望身后的丫鬟婆子纷纷行礼道贺,慎行笑眯眯的应了,慎笃道,“你去罢,我既遇着春妹妹就不去了,你有喜要报,我只跟着我爹经商,除了挣钱也没什么喜可报的,还是跟妹妹到二婶子那里讨杯水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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