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声音唱道:“不错,咱们快搜!”
喝声甫落,蓦地一声亢昂的马嘶,先前发话的人又沉声道:“许老二,先别碰马匹,堵住路口,搜出人来再说。”随着语声,又响起一阵急迫的衣袂飘风之声,数条人影,已风驰电奔地掠上山来。
辛弟躲在草丛中,倏闻那人叫出“许老二”三个字,心念一动。不禁从草丛中探头向山径上一望,顿时机伶价打个寒战,脱口叫道:“海天四丑!海天四丑!”
第十三章 红牌金令
那抢奔上山的几人,听得辛弟这声呼叫,斗然各停身形,山径上顿时现出四个锦衣丑恶的怪人,正是凶名昭著的“海天四丑”。
秦佑一见来人竟是杀害师父的海天四丑,热血一阵沸腾,首先横剑跃出草丛,当路一立,紧接着,伍子英、竺君仪和辛弟也都纷纷抢出,守住路口。
林一波“唰”地抖开折扇。摇了两摇,暗中偷眼打量,一眼认出手握双剑的竺君仪,不禁哈哈大笑,回顾身后三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咱们各处寻她,想不到她却躲在咱们家里,这倒有趣得很!”
许成白果眼一阵乱翻,喝问道:“是那姓竺的丫头么?”
矮子杨洋厉声道:“正是。今天再不能放走这丫头,通天宝箓就在她身上。”
许成目不能见,但生性最躁,手中竹杖一摆,未见晃肩作势,身形已如鬼魅般欺上前来,杖尖伸缩,夹着嘶嘶锐风,点向竺君仪额角。
秦佑和竺君仪站得较近,一见许成发动,各横手中剑,方要出手,蓦见人影一闪而至,大叫道:“秦公子,让给我,这瞎子在泰山上打我一掌,我要跟他算算旧账。”
喝声中猛可飞出一掌,劲风狂卷直逼许成胸口,竟是刚学会“开山三掌”的辛弟。
许成双目虽瞎,感应却特别敏捷,忽觉劲风压体而至,使自己连呼吸都有些窒闷,不禁大吃一惊,奋力挥出一杖,“蓬”一地声暴响,身形竟被那压体强烈劲风震得一连退后了两三步,白果眼一阵乱翻,喝道:“是什么人敢暗算咱家?”
辛弟怒目叱道:“臭瞎子。你忘了无毛族村百余人性命?忘了泰山顶上的一记冷掌了吗?”
杨洋也是一惊,失声道:“无毛族?这家伙是无毛族的漏网之鱼?”
辛弟叱道:“矮子,你在岛上打我一掌,辛弟没有死,今天也叫你挨我三掌。”
一面说着,一面跨步向前,右掌一翻,呼地一招“裂山碎石”直劈了过去。
杨洋偶然吐气开声,蹲裆定桩,圈臂硬接一掌,当场晃了两晃,险些拿桩不稳,方自骇然,辛弟左脚斗地前欺,掌势一变,第二招“三鬼开山”又自猛挥出手。
矮子杨洋在四丑之中,向以内功深厚自负,前在海宁酒楼。曾以手肘托住一整坛酒,并运力逼升酒杯,这种内家修为,当真武林罕见。但他方才硬接辛弟一掌,竟发觉这当年荒岛无毛族土人武士,内功劲力,不在自己之下,不由大吃一惊。
但他尚未转过念头,辛弟的“五鬼开山”已接蹱劈到,其力道的雄浑威猛,似比第一招“裂山碎石”犹有过之。
杨洋心中不忿,大喝一声,双掌齐发,又是一记硬接硬拼。
双方掌力交触,平空暴起一声巨响,两人各自踉跄退了四五步,都觉内腑一阵翻腾,一口热血,险些夺喉而出。
辛弟睑色苍白,强纳一口真气,缓缓说道:“矮子,你敢再接一掌不敢?”
杨洋嘿嘿一降低笑,道:“小辈,就再拼一百掌,姓杨的也不惧你。”
两人四目相对,潜运真力,缓缓向前跨近两步,坚硬的泥地上,登时留下四只半寸深的脚印。
包天洛眼见杨洋连接两掌,竟无法胜得辛弟,目下两人内腑都受了震荡,假如任他们再拼下去。也许两败惧伤,连忙一晃肩抢了出来……
恰巧秦佑也因见李弟有不支之状,存着同一心思,正提剑跃上前去,两人照面之下,各一沉脸,包天洛冷笑道:“小辈莫非想以多为胜吗?”
秦佑屈指弹剑,“铮铮”作声,切齿说道:“杀师之仇,不共戴天,你们囚禁我师父十五年,最后又加杀害,今天少不得要向你们索回一个公道。”
包天洛诧然道:“你师父是谁?”
秦佑怒极而笑道:“海天四丑这么健忘,连荒岛废庙中的老人也忘了?”
包天洛闻言深深一震,道:“你是谷腾的徒弟?”
秦佑怒目一瞪,道:“一点不错,你们总该死而瞑目了。”
包天洛半信半疑地向他打量了一阵,忽然哈哈微笑起来回顾身后林一波和许成道:“那敢情再好不过了,谷老儿既有传人,咱们除了通天宝箓,正可多得一部达摩洗髓经补述,天意如此,岂可违拗?”
许成和林一波听了这话,怪叫一声,双双出手,迳奔秦佑。
秦佑挥动短剑,化作一蓬森森剑幕,翻腾飞舞,力敌二人,了无怯意。
包天洛扫目一瞥,向竺君仪笑道:“丫头,你也别闲着,趁早交出通天宝箓,包大爷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竺君仪自忖决非包天洛对手,握着双剑,有些张惶失措,“南笑客”伍子英一摆铜烟袋,迎住包天洛,大声叫道:“竺姑娘紧守路口,这家伙交给姓伍的啦!”
五个人分做二处,林一波和许成联手对付秦佑,包天洛赤手空拳,和伍子英缠斗一起,各出平生绝学,战得正烈,那边辛弟和杨洋也略经调息,又自发掌硬拼起来。刹时间劲风回旋激荡,石走砂飞,声势十分惊人。
辛弟虽然仅会一套“开山三掌”可是他生性浑厚,天赋异秉,把三招极尽刚猛的掌招连环使用,威力竟然如浪如涛,杨洋苦修数十年,一时却占不了半分便宜。
只有竺君仪手握双剑,神情紧张地守着路口,要想出手相助,又自知功力相差太远,袖手旁观,又觉有愧于心。
她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也来不及招呼秦佑等人,迳自提着双剑,旋转娇躯,如飞地向石屋奔去……
她刚赶到小屋门口,那三条人影已自掠到面前,人影故处,现出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
其中一人赤手空拳,一人手握一柄奇形鬼王钩,另一个身躯硕大无朋,左臂上挽着一面闪闪发光的圆形铜牌,牌上并插五辆三股短叉,气势十分威猛。
他们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各用一幅黑巾蒙着脸面,只露出六只灼灼逼人的眼睛,发射着慑人光芒。
竺君仪一见三人形状和兵刃,心里已猜出他们身份,不觉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但此时秦佑等正被“海天四丑”缠住,无法分身,要是被他们冲进石屋,陶羽势将难逃毒手。
她心念一阵疾转,虽然明知决非这三个蒙面人的敌手,但为了保全陶羽,说不得只好舍命一拼,当下横剑挡住石门,娇声叱道:“郝老前辈深夜到此,意欲何为?”
那为首的徒手蒙面人微微一怔,冷哼道:“嘿!女娃儿好眼力,难为你竟认得出郝某人?”
竺君仪内心惊惶,表面放作镇静,含笑道:“晚辈不但认得出郝老前辈,更认得出另外二位。一位是鬼王钩陈老前辈,一位是铜牌飞叉傅老前辈,三位都是飞云山庄顶尖高手,何事莅临荒山,而且用黑巾蒙面?”为首的乃是‘八封合’郝覆仁,闻言更是一惊,笑道:“看不出你倒是老江湖,任便认出,难道你还面阻挡咱们办事?”
竺君仪忙道:“晚辈焉敢阻抗飞云山庄,但不知三位老前辈此来目的何在?”
“鬼王钩”陈朋冷笑道:“你既然认出咱们,打开窗子说亮话,我问你,陶羽在不在这石屋之中?”
竺君仪见他率直提到陶羽,心里越发吃惊,但表面上仍故作不解,问道:“陶羽?晚辈并不认识陶羽是谁……”
郝覆仁嘿嘿笑道:“女娃儿,你的眼光何等犀利,连咱们三人都能一眼认出,岂能不知本庄少庄主陶羽是谁吗?”
竺君仪忙道:“既然是贵庄少庄主,他怎会在这儿……”
“铜牌飞叉”傅三槐突然冷哼一声,道:“你倒装得很像,实对你说,十天以前,咱们已发现你们趁夜潜抵天宝寨,只是未想到你们会躲在祖袜山里,以致迟到今天,方将你们搜获……”
竺君仪晒然笑道:“傅老前辈这话,叫人好生难解,飞云山庄虽然为武林盟主,但也从未下令祖袜山不准人居住呀!难道我们寻个石屋栖身,也触犯飞云山庄吗?”
傅三槐怒声叱道:“好利口的丫头,你只闪开,让我们搜一搜,少庄主不在,咱们转身就走。”
竺君仪粉脸一寒,道:“我们一向对飞云山庄敬如神明,不想各位前辈却趁我们强敌相逼之际,搜查我们的住处,此事传扬出去,只怕对飞云山庄的名声不大好听。”
郝履仁喝道:“天下武林,不过是飞云山庄的俎上之肉,你是何派门下,竟敢顶撞咱们?”
竺君仪接声道:“晚辈虽然位卑艺浅,却也知侠义二字贵庄为武林盟主,这般做法,岂能使人敬服?”傅三槐喝道:“你让不让搜?”
竺君仪侧耳倾听,山下激战之声已经沉寂,虽不知谁胜谁负,但从四丑并未冲上山来的事实上判断,足见四丑退走的成份较多,不由心胆顿壮,横剑答道:“三位前辈如以武相逼,晚辈只有放肆。”
傅三槐心性最暴,冷冷一笑,道:“倒要看看你有几个脑袋。”说着,铜牌一摆,闪身便向石屋门中抢去。
竺君仪一横心,右手剑贯足内功,一招“鬼火飞磷”,直向傅三槐刺了过去。
傅三槐怒目一瞪,铜牌反手回护,哈地一声,竺君仪的长剑刺在他那面铜牌之上,火星四射。
傅三槐端然不动,竺君仪却觉腕间一阵酸麻,倒退两步,背心靠着石门,从心底泛起一丝凉意。
“鬼王钩”陈朋喝道:“你想找死吗?”
竺君仪一面横剑戒备,一面缓缓说道:“晚辈自知不是老前辈对手,但这座石屋,却不能容三位乱闯。”
傅玉槐嘿嘿笑道:“好,你就试试看!”说着,铜牌一顺,猛可划起一股强劲无比的锐风,直向竺君仪当胸撞来。
竺君仪咬紧牙关,奋力一剑砍向铜牌,非但未能挡住,反被铜牌把长剑砸飞脱手,虎口震裂,汩汩出血,她自知不敌,索性抖手将左手长剑对准傅三槐飞掷过去。
傅三槐冷哼一声,铜牌一圈一拨,那柄剑立时直上九霄,翻转堕于山中,竺君仪一面抡掌狂挥,一面大声高叫道:“秦公子,快来……”
叫声未落,傅三槐铜牌疾沉,“蓬”然一声,已砸在她的香肩之上。
竺君仪痛得一声闷哼,踉跄前冲数步,又被傅三槐反手一掌,拍中后背,登时一路翻滚,直向山下堕去。
郝覆仁沉声喝道:“休要耽误,搜!”
傅三槐陡地跨前一步,铜牌抡起,照准石门,噹地就是一记猛砸。
那石门应声而碎,郝履仁和陈朋方要抢进石屋,突见一个人影,迎门屹立,冷冷地问道:“郝叔叔,你们是来杀我的吗?”
郝覆仁霍然一惊,凝目一望,那人满面愁容,正是陶羽。
这一副忧郁的愁容,他们是太熟捻了,飘飘儒衫,仍然是从前的一般幽雅,所不同的只是陶羽那一双清朗的双眼,从前目光滞散,如今却灼灼有神。
这忧愁的少年,他们都眼看着他长大,也眼看着他终日捧着诗书,在飞云山庄中愁眉沉思,此时音容依旧,顿使他们生出无限感慨和同情。
“八封掌”郝履仁探手从怀里取出一块黑色木牌,托在掌中,说道:“老庄主有令,嘱我等立送少庄主返庄。”
陶羽微一斜目,见那黑木牌上烙着一朵飞云,当中一个碗大的“冷”字,知道这是外公所下追捕令牌,当下轻叹一声,幽幽说道:“是外公要你们来捉我回去?”
郝覆仁反手收了令牌,道:“正是。”
陶羽淡淡地一笑,说道:“烦你们回去对外公说,从今以后,我已经不再是飞云山庄的人,也永远不想再回飞云山庄了,他的令牌,我也不必遵从。”
“鬼王钩”陈朋插口道:“少庄主能这样对我们说,我们却无法这样回复老庄主,还是辛苦少庄主一趟,待见了老庄主,你们祖孙自可商量,免叫我等为难。”
陶羽目中精光一闪,但转瞬仍然又恢复了平静,问道:“外公有没有告诉你们,如果我抗命不从,那时怎样?”
“铜牌飞叉”傅三槐立刻厉声答道:“庄主令牌,不从命者,立赐一死。”
郝覆仁和陈朋都微惊地回头望望他,似怪他不应出此激烈之言,但傅三槐视若无睹,面上一片冷漠。
陶羽点点头,道:“这么说,他是先已绝了祖孙之情,明明是同你们来取我性命了?”
郝覆仁道:“少庄主聪明绝世,自能体会老庄主的慈祥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