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天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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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天录-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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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闻“叮”地一声震耳脆响,剑光人影一齐敛止,一个浑身绿衫的美艳女郎,横剑挡在陶羽和飞云神君之间。
               她——正是方从百里外赶回来的凌茜。
               凌茜一手握剑,一只手里,却紧紧捏着一个玉瓶,黛眉倒竖,娇声喝道:“陶天林,休要猖狂逞凶。”
               陶天林惊容满面,叱道:“你是什么人?”
               凌茜把手中玉瓶迅速塞给陶羽,一面挺剑答道:“别管我是谁,我曾见你偷学得好一手多罗神教的飞云袖功夫,特来跟你较量较量……”
               话声方毕,忙又低声对陶羽道:“羽哥哥,快喝下去,提气试一试——”
               陶天林见她握剑的右手,四指平靠,拇指却虚扣剑柄,竟是“太极虚位”之式,心中悚然省悟,冷声道:“原来你曾习过血气气功,桃花岛凌祖尧是你的什么人?”
               凌茜看见陶羽已服下冰河河水,正垂目提气调息,这才松了一口气,接口道:“正是家父。”
               陶天林轻哦一声,道:“难怪你竟敢插手武会,敢情就是仗恃凌祖尧那点虚名,老夫倒要试试你究有几分火候!”
               声落人动招出,大袖一挥,直向凌茜卷袭而来。
               凌茜奋起全力,翻拿一拨,“蓬”然一声,两人肩头都是一晃。
               陶天林骇然,大喝一声,剑交左肘,右手大袖又是一记“怒赶群山”,疾拂而出。
               凌茜向来做骨峥嵘,不肯退让,又是一掌硬封,不想却被陶天林袖上发出的内家功力。
               震得倒退两步。
               她一时羞恼交集,娇叱一声:“你也接我一掌试试!”
               叱声中,气纳丹用,缓缓举起左掌。但见她掌心一片血红,徐而不疾,十分缓慢地向前推去。
               别看她出掌悠缓,仿佛无甚力道,但陶天林却深知她掌心所发热力,足可溶化顽铁,心中惊忖道:“这女娃儿如此年轻,已将多罗神教血气气功练得这般精纯,看来教中传言,凌祖尧另创”冲穴御神“大法,助长功力,这话确是不假。”
               心念及此,不敢轻怠,遥提右掌,也缓缓迎推过来。
               两只手掌相隔七尺虚空一触,两人忽然同时一震,顿成胶着之状,手心上全是血红如火,灼人的热流,四散流转,地上积雪,登时溶化了一大片,两人实际等于立在雪水之中。
               而奇怪的,却是陶羽所立之处,冰雪点滴不溶,他垂目提气行功,内腑清凉如冰,竟有说不出的舒畅,一些也没有感觉到凌茜和陶天林掌上散发的热力。
               功行一周,真气顺畅无阻,他松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来,但当他一眼看见凌茜正和飞云神君各以“血气气功”相拼,两人都是满头蒸雾腾腾,心里猛可一惊,沉声道:“茜妹退开!”
               凌茜此时正全力与陶天林相拼,虽然听见,但如稍一分神,难免立被对方震伤,只好不应不理。陶羽见此情景,挺起短剑,振臂一送,硬生生插进两人掌间,默运神功,翻腕挑剑,大喝一声:“撤招!”
               凌茜和陶天林同感有一股极强的反震之力,从短剑之上横胀开来,各自—震,趁机撤掌跃退。
               陶天林这才发现就在这一会工夫中,陶羽眼中神光竟然充沛得大异先前,暗惊忖道:这丫头武功已不可小视,不知她给了那畜生一瓶什么东西,竟使他瞬息之间,判若两人?
               这念头在脑中一闪,顿时杀机陡盛,一震腕时,长剑嗡的作响,沉声道:“畜生,最好你跟这丫头二人齐上,别让老夫多费工夫。”
               凌茜冷笑道:“哼!吹什么,咱们两个任选一个人,也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接着关切地问:“羽哥哥,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陶羽点点头,道:“己无大碍,茜妹放心吧!”
               凌茜长吁一声,拍拍胸口,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昨天夜里,真把我吓——”说着,忽然脸上一红,倏忽住口,转换话题又道:“动手过招,可别太存忠厚了,须知你不杀他,他也要杀你。”
               陶羽目送凌茜退出场外,心中忽然升起一阵莫名伪感触,暗中一叹,返身捧剑而立,抱元守一,尽量将脑海中那些烦恼的思虑,一齐沉静消滤澄澈,瞬息间,宝相庄严,蓄势而待。
               飞云神君左袖斜垂,长剑半举半沉,一双精目,也是瞬也不瞬。  两人相持足有半盏热茶之久竟然谁也没有出手。
               这时,满天雪花,又弥空飞舞起来,观日峰顶,彤云密布,朔风正烈。雪花飘过这祖孙二人身旁,竟然纷纷自动飞掠开去,强劲的西北风;刮得峰顶群雄衣衫猎猎作响,但是,陶天林和陶羽身上衣襟,却深垂不扬,显然他们已各将毕生功力,凝聚到了顶点。
               积雪在他们四周堆嵌成一圈一尺多深的雪墙,两人就如两尊石像,峙立在雪坑之中。
               陶羽面对养育自己十五年的外公,紧握着短剑,几次跃跃欲动,却终又不忍。他原已宁静的心潮,瞬息间又掀腾起来一一陶天林那威棱四射的跟光,那象征着坚毅的薄薄嘴唇……样样都和他的母亲相似。可是,这熟悉的容貌、熟悉的声音啊!十五年前杀了他生父,十五年后,又跟自己面对着面,将要展开生死存亡的决战。
               他忽然觉得外公太愚蠢了,假如他果真狠一狠心,十五年前就连自己也杀掉,岂不省却今日这番烦恼?
               这么说来,外公虽有恶名,又何尝真是个心狠手辣,毫无人性的凶手?
               想到这儿,勇气顿失,黯叹一声,正要张口说话,那知陶天林却趁他心神微分的刹那,长剑疾吞疾吐,遥点三剑。
               这三剑似幻似真,剑势方起,陶羽霍然警觉,左脚一横,跨出半步——果然,他身形才动,耳旁疾风飞啸掠过,三缕寒彻骨体的剑气,成晶字形划过他适才立身之处,若非他应变稍早。当场就将陷入险境。
               陶羽既惊又怒,清啸一声,短剑展动,立还颜色。
               两人全都快捷无比地由分而合,各自运剑如风,连演绝学,招式才发又收,互拆了七八招,全不闻一声剑身相触声响,蓦地又撤身跃退,踏雪游走起来。
               高手过招、自必不同凡俗,别看他们一合而分,好像一招也没有交接、实际却已各运心机,企图在这一瞬即逝的刹那间。寻找对方剑本上的瑕疵。
               陶天林一击不成,心头渐感恼怒,脚下越走越快,足尖踏在雪地上,既无声息,更无痕印,四五圈以后,突然二次振剑出手,横三竖四,一口气连劈七剑。
               这一次已不是虚招,双剑交处,爆发出一串清脆万分的叮叮声响,但七招之后,却大出他意料之外,陶羽的剑法,竟毫无破绽可寻。
               两人停停走走,忽合忽分,几次出手,谁也没有占到一点便宜,而陶羽也将一套“达摩无上心法”反复施展了三遍。
               陶天林目光何等锐利,猛可里一声震耳大喝,身形突然立桩不动,长剑犹如匹练翻飞,一连攻出一十三剑。
               果然,陶羽挥剑迎拒,又是那一套一成不变的“达摩无上心法”,十二招一过,反本还原,从头再起……
               陶天林暗喜,手上一紧,剑势连绵不歇,一面全神注意陶羽出手方法,转瞬五十余招,居然被他将那十二招无上心法熟记了下来。
               他成竹在胸,心胆顿壮,立时放手抢攻,长剑舞得虎虎生风、非但攻势转为凌厉,而且长剑出手的时候,每每攻其必救,抢占先机,陶羽登时落在下风。
               场边群雄看得暗暗捏了两把冷汗,都不禁替陶羽情急,试想他仅凭十二招剑法,时间一久,难免被对方悟出解破的方法,落败自在意料之中了。
               忖念之间,蓦闻陶天林厉喝一声,右手长剑一圈,叮然一声,早荡开陶羽层层剑幕,左手大袖空地挥弹拂出,劲风横卷,已罩住陶羽正面十余处大穴。
               灵空大师心头—震,失声叫道:“不好……”
               但他呼声才出,却见陶羽身形飞快地一转,霎眼间一个人影幻化成七个人影,忽然身影由分而合,竟安然脱出陶天林的“飞云袖”之外。
               秦佑狂喜叫道:“好一个七星幻影。”
               陶天林满以为己操胜券,谁料到飞袖过处,失去陶羽所在,心头机伶伶打个寒噤,忽觉脑后劲风迫体,忙不迭扭身疾旋,长剑反撩而上。
               “叮”地一声响,陶大林虽然应变得快,但两剑交接,即觉得腕问一阵微麻。竟然踉跄冲出两三步。
               他一着失机,优势顿失,陶羽短剑突然矫若游龙,银蛇闪缩,着着进逼。
               最令陶天林吃惊的、是陶羽自从施展“七星幻影”中“错影分光”身法抢得主动之后,短剑招式也陡然尽变,招招快刺疾挥,竟完全不再是方才那一套“达摩无上心法”。
               但见他招出如电,越使越快,几乎使人分不清哪是前一招?哪是后一招。
               秦佑兴奋得握拳挥舞,向凌茜道:“你猜大哥使的什么剑法?”
               凌茜笑道“瞒不了我,那是司徒老前辈的斩光剑法,对不对?”
               秦佑连连点头,赞叹道:“哦!可是料不到他会在短短时间中,把它练得那么纯熟,而且,揉合在错影分光身法中运用……大哥真是了不起——”
               这时候,陶天林正当盛极而衰,陶羽却越战越勇,剑势—招比一招更快。使到“斩光剑法”第三遍时,大喝一声:“着。”短剑飞快地穿进陶天林密布的剑幕中,奋力一挑,荡开了长剑,身形微错,欺身而上,左掌已凌空下劈。
               陶天林明知万难避开这一掌,索性心一横,飞云袖也已扬臂发出——陶羽左掌疾如风雷,湛湛己拍到陶天林“玄机”死穴上,突然心神一震,脑中立时浮现出母亲忧戚的容貌来。
               他心念电转、飞忖道:陶羽啊陶羽,你真的决心要杀死外公?你已经是个无父的孤儿,难道也要你那可怜的母亲,也成了无父的孤女?
               这念头刹那间在脑中飞转了千百遍,掌势虚悬,竟无法下得了手——然而,就在他迟疑未决的瞬间,猛觉一股劲风近胸撞了过来。
               他本能地缩回左掌,横掌一封,登时胸中如被重锤猛击,登登连退七八步,险些当场摔倒地上……
               这一变化。原只在顷刻之间,不但场边群雄大惊失声,连陶天林自己也觉一怔,但他倏忽杀机大炽,长剑顺势一翻,闪电般飞刺而出……
               凌茜和秦佑同声惊呼,正要飞身抢救,忽见一条其快无匹的黑影,从峰侧一掠而到,张开双臂,一把将陶羽抱住,尖叫道:“爹,你不能………”
               怎奈话声方出,陶天林长剑己到,那黑影才叫出上面四个字,紧接着一声惨呼,下面的话,竟没有再叫出口来。
               群雄顿时大乱,秦佑和凌茜如飞抢出,直奔陶羽,那边飞云山庄门下也如飞而动;纷乱中,突听陶羽哀声大叫道:“啊!娘啊!是你老人家……”
               人群被这一声呼叫一震而止,大家停住脚步,只见陶羽正紧紧搂抱着一个浑身黑衣的中年妇人,那妇人背心鲜血汹涌,业已奄奄—息。
               陶天林满脸惊愕地站在陶羽身边,呆呆注视着陶羽怀中那黑衣妇人,渐渐,两行热泪顺腮而下,口里喃喃说道:“素娥,素娥;孩子啊!怎么会是你?”
               那黑衣中年妇人呼吸促迫缓缓睁开失神的眼睛,望着陶羽,堕泪道:“羽儿,好孩子,你做得好,他……他终究是你的外公……”陶羽大哭道:“娘!娘!我…我错了……”
               黑衣妇人含泪而笑,道:“你没有错,错的是娘,唉!只恨十五年前,我害了你爹……”
               她吃力地扭过头去、望着陶天林凄楚一笑,缓缓说道:“爹!你老人家称雄一世,如今该称心满意了?你杀了他可怜的爹,又杀了自己亲生的女儿……”
               陶天林泪如雨落,愧恨满面,顿足道:“好孩子,你骂吧!爹称强一辈子,还不就为了你这个女儿么?”
               黑衣妇人叹息一声,道:“不错,可惜如今一切都太迟了。”
               她的一颗头无力地依靠在陶羽肩上,喘息半晌;忽然含泪说道:“羽儿,答应娘,你……要原谅他……”说到这里,双目一闭,磕然而逝。
               陶羽放声痛哭,在场群雄,莫不随着叹息,灵空大师合十道:“我佛慈悲,陶施主虽然长逝,正了却十五年前公案,佛祖广渡有缘,必然接引她早登极乐——”
               陶天林满面热泪横流,屈腿半跪地上,伸出手来,想要触摸其女的尸体,陶羽突然厉声喝道:“住手,不许你碰她老人家!”
               陶天林疾退两步,愧恨交集,低头看看自己左手,又低头看看右手上那柄血渍斑斑的长剑,突然大喝一声,手起剑落,将左手齐肘砍断,厉声道:“当此天下群雄俱在,陶天林自今日起退出江湖,飞云山庄也一并解散——”
               正道群雄听了这话,个个默然,他们内心虽然因此而高兴,但却被眼前浓重的悲哀,感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空场左侧飞云山庄门下却大哗起来,铜钵头陀厉声叫道:“庄主因啥要退出江湖,泰山武会,咱们并没有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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