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的在帮斗子玉做事吗?”东关旅皱眉问道。“他是坏人哪!你怎么会帮他做事呢?”
倪负羁露出耐人寻味的神情,似笑非笑地看着东关旅。
“你真的能够断定什么人是坏人好人吗?一个人是好是坏,真的那么容易界定吗?”
“我只知道斗子玉做过许多坏事,”东关旅昂然说道。“当年要不是他做的坏事,我和虎儿也不会差点无端被杀死,也不会认识您了,对不对?”
“以这件事来说,斗子玉真的是错了,但是如果真要论定的话,却也只能说是他手下人做的坏事,因为他本人也许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但是他纵容手下做这些事,就足以证明他是坏人了,”东关旅固执地说道。“只有坏的主人,才会有坏的下属!”
“你这样说也许没有错,”倪负羁淡淡地笑道。“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来楚国的穆王身体如此虚弱,根本无法视事,而楚国的外围有这么多敌对的封国环伺,如果没有斗子玉和斗家的经营,你想想楚国的人民会遭逢到什么样的灾祸?”
听见他这样说,东关旅有些愕然,其实,同样的说法他也曾经听熊侣说过,只是他对斗子玉的恶感已然根深蒂固,虽然明知倪负羁所说未必没有道理,但是仍然不觉得斗子玉是什么好人。
“但是你可以选择帮熊侣啊!”他摇摇头说道。“按照宗法来说,熊侣更有资格接管楚国的大位吧?他这样需要人才,如果你能够帮他,不是更能替楚国谋福吗?”
倪负羁凝望着他,眼神中更是耐人寻味。
“小旅啊小旅,这些年来,你虽然长大了一些,但是有些事,毕竟还是没有你想的那样单纯的。
你喜欢熊侣,和他站在同一个阵线,那是你和他的私人交情。
你又恨极了斗子玉,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坏之人,那却也是私人之情。
只是管理一个国家,却不是只凭私人之情就可以的,有时候你真的非常讨厌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却能够帮千千万万人谋得好处。
如果你是一国之君,这样的人,你要让他治理国家,还是要把他杀掉?
有时候如果又有一个人,你真的很喜欢他,觉得没有他你连觉都睡不好,吃东西也没有滋味。
但是这个人却会害死许多无辜的黎民百姓,这样的人,你又该如何?
是把他杀掉,还是让他继续留下来,继续害许许多多的人?”
东关旅怔怔地听着他问了这几个问题,却没有一个回答得出来,过了一会,只能够勉强低声说道。
“可是我并不是一国之君,我只是个平凡人。”
“但是现在虎儿、熊侣、我,甚至还有斗子玉,却都已经不是一介平凡之人,就连你,日后和虎儿他们一起作战之时,你们手中掌握的也是楚国万千人民的命运。
如果出现了这种情形,你是要以私人之情来作决定,还是要顾全大局,抛去自己的成见?”
听见他这样的说话,东关旅更觉语塞,只能勉强说道。
“我知道您说的话应该是没错的,但是不论如何,我仍是绝不可能和你一样,为斗子玉做事的。”
倪负羁哈哈一声干笑,摇摇头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你帮斗子玉做事的了?我只是重新遇上了你,一时高兴,想和你聊聊天而已。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意思。”
东关旅大喜,能够不在这话题上持续下去,本就是他的原意,他和倪负羁随口聊了几句,约略地谈起这些年来的经历,倪负羁仔细倾听,脸上不时露出惊叹的神色。
说到羊城中的碧落门,倪负羁神情极为关注,更是凝神细听东关旅的叙述。
说到和龙三公主分别的情景,倪负羁皱了皱眉,仿佛想起了什么古怪之事。
“所以,这便是她送你的玉丝了?”他看着东关旅颈上戴的玉丝饰物问道。“她的神情极为生气,却还是送你这个东西?”
东关旅点点头。“正是如此。”
倪负羁想了一下,看着远方的天空,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有着这样多的奇人异士,殊方景物,像我这样的井底之蛙,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呢?比起夷羊老师来,我这样的识见,又何尝不是萤烛与骄阳的差别呢?”
听见他突然提起了“夷羊老师”,东关旅不禁大是好奇,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不晓得为什么他会突然间这样说。
因为他提及碧落门的时候,并没有提及夷羊玄羿的名字,但是此刻倪负羁却随口说了出来。
倪负羁看见东关旅这样的好奇神情,淡淡地笑道。
“我会知道夷羊老师的姓氏名讳,你觉得奇怪吗?其实这并没有什么令人出奇之处,因为我也曾经在碧落门中得过夷羊玄羿老师的教导,像我手中这对‘光剑’,便是在他的指导之下炼成的。”
东关旅(炫)恍(书)然(网)大悟,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难怪前辈的知识如此丰富,当年在山林中听您说的那些殊方异事,一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呢!”
“唉!”倪负羁轻声叹道。“要说到‘智识丰富’,这世上真正的博学之士更是多如瀚海,我们这样的人又怎么够格呢?
我只不过是在碧落门中学了点粗浅之技,真正的精深学问却没有学到,所以我才不敢提及夷羊老师的名字啊!”
说到此处,他突然心念一动,笑着指着那十三玄将(事实上是十四人)问道。
“你觉得我这几名学生如何?”
东关旅看了他们几眼,想起方才看见的元神光芒,沉声问道。
“他们也是元神之族,是吗?”
倪负羁点点头。
“没错,这几个人是我近几年挑选出来的,但是训练他们之时,凭借的却仍然是碧落门中的学问。”
“碧落门中的学问?”东关旅奇道。
“当然,”倪负羁神情有些得意,忍不住又看了十三玄将一眼。“你记不记得在碧落门之中,有个地方是浩瀚深远的无边星空,但是在星空之中,却有着十二幅巨大的图象?”
东关旅一怔,想起那十二幅巨大且令人印象极度深刻的巨像,连忙点头。
“记得,记得。”
“那十二幅图象,代表的是天地万物间,一个极为深邃巨大的秘密。
至于它的真相为何,连夷羊老师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它蕴藏着人世间万物的所有关联,只要能将它参悟,你便成了神,成了仙,再也没有事情可以难倒你。
据说,人世之间有一个圆形的巨大圈圈,名曰‘黄道’,把‘黄道’切成十二等分,每一个等分便是一个象【炫|书|网】征之物。
这十二个象【炫|书|网】征之物依次为:公羊、二鱼、水瓶、羊羯、人马、天蝎、天秤、室女、猛狮、孪生双子、大蟹、巨牛。
十二个象【炫|书|网】征物,在天上星辰中都有相对应的星群。
只要弄清了这些星群的互动关联,人世间所有事情都能找出答案。
但就像我先前所说,这些答案连夷羊玄羿恩师都无从得知,更遑论是我自己了。”
东关旅想了一会,疑惑地问道。
“这十二个星辰图象果然玄奇难解,可是这又和你的十三玄将有什么关联呢?”
“十三玄将,是我依据碧落门中的十二星图体认出来的阵式,这十四个人我依照他们的资质,分别教导他们与自己天性对应的绝学。
所以,他们就在这样的条件下被我训练而成,平日的实力已然极强,遇到强大敌人时联手而攻,威力更是惊人。”
“您刚刚不是说,是十二星图吗?怎么你训练出来的,却是‘十三玄将’?”
“只因我学了碧落门中的学问,自己经过多年的钻研和领悟,又看了许久的天象,我发现其实十二个星图其实还不能完全概括所有的人世奥秘。
如果要让这套学问得到完全,便得要再加上第十三座星图,那便是天空中的‘蛇夫’星群。
因此,我这十三玄将便如此训练出来。
那个穿着巨大斗蓬之人,叫做‘蝎神’蓝巨。
使剑的叫做‘赤蟹剑’鱼子炎。
代表二鱼的,叫做‘天鱼’杜蜀东。
那对被你打倒的孪生人叫做‘双刃子’公孙襄、公孙辅,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
胖大的汉子叫‘狂牛斩’舟东来,使的是那柄大刀,你当然也看见了。
戴着羊头大帽的叫做‘羊魔’白铜寿。
穿白衣的高瘦汉子叫‘南斗’范死,因为人马星群同时也是南斗群星,自古以来,北斗掌生,南斗管死,他的名字便是从这儿得来。
那个年轻女子是‘室女剑’叔孙紫兰,还有另外那个衣裳绣着半羊半蝎的是‘神羯星’里李克。
拿着两个大瓶的是‘火水神瓶’时任十九娘。
一头膨发,看起来有点像疯子的便是‘战狮’庞谦。
除此之外的两个,一个是‘蛇夫’匠丽伯伦,另一个则是‘天秤’姜梦熊。
这十四个人便是我的‘十三玄将’。”
他这一介绍下来便如同高山流水,介绍得极为顺畅,绝不迟疑,但是东关旅一时间也没这样好的记性,也没能将这十四个人的名字一一记住,只根据他们的特征勉强记了几个形貌较为鲜明的玄将。
倪负羁此番和东关旅算是说了许多话,至于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真正的原因东关旅并不晓得,连倪负羁自己也不甚清楚。
人世之间,就如同他所说的,有很多事情是没有理由的,只因为有着宿命的安排,有的人会极为投缘,有的人却是不管在什么场合见面,就注定要变成死敌。
两人在烧炭场中谈了这许久,过不多时,倪负羁也不知道另有什么要事,便向东关旅点点头,翩然消失在土墙之上。
而那些玄将们见他离去,也一个个在土墙上消失了踪影。
第四部(乱世浮生) 第六章 她比我更好更年轻
与倪负羁分手之后,东关旅缓缓地从烧炭场中走出来,一出大门,便看见虎儿焦急地站在门口窥视,一看见东关旅走了出来,虎儿又惊又喜,连忙快步迎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叫。
“他们怎么样了?他们打你了吗?打你了吗?”
东关旅摇摇头,笑着说道。
“打是没有打,只是和我说了一会话。”
虎儿忿忿不平地瞪视着烧炭场中,怒声说道。
“这些奸贼,也不晓得他们在搞什么花样?不管他对你说些什么,你都不要理会便是。”(|。。)
“为什么倪负羁师父会去帮斗子玉做事呢?”东关旅侧头微微一想,想起当日在山林之中,虎儿便是和倪负羁一起消失的,后来林中灾变陡生,这才让公孙剑妤救了东关旅。“你们应该都是被斗子玉抓走的吧?怎么后来你被抓去了星箭荒场,后来倪负羁师父又发生了什么事?”
“这我哪知道啊?”虎儿没好气说道。“我只知道后来你在碧落门消失之后,我和熊侣偷偷跑回楚国,这才知道倪……这个倪师父居然成了斗子玉的走狗,帮他做事不说,还帮斗家训练了一批什么十三王八蛋,真他娘的!”他出身市井,骂到性起之处,便是几句粗话。
“他帮斗子玉做事,做过什么坏事吗?”东关旅好奇地问道。“比方说欺负人,强抢人家东西什么的。”
“这点倒是没有,所以我才依旧尊称他一声师父,”虎儿气冲冲地说道。“只是帮斗子玉那种坏人做事,不论怎样就是不对,哼哼……我还去劝过他呢!只恨他执迷不悟,说什么都不肯来帮熊侣做事。”
“你劝过他?”东关旅奇道。“他怎么说?”
“还不就是那些废话吗?”虎儿没好气地说道。“说什么‘人以国士报我,我以国士报人’,又说他阅人无数,熟知天下人面相术,还反过来劝我,说什么熊侣是那种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之人,真是混蛋加无聊!”
“熊侣对人不好吗?”东关旅随口问道。
出乎意料地,这只是个随口问出的问题,只是虎儿一听之下却是有些迟疑,抓了抓头,这才轻声地说道。
“没……没有啊!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也是这样的想法,”东关旅胸无城府地笑道。“熊侣是个好人,对人当然是好的,倪师父不能帮他做事,那是没有缘份,只怕是没有办法强求的。”
“大概是这样。”
两人谈谈说说,不一会儿已经回到了家中,但是虎儿却还不能回家歇息,说是要到世子宫中告诉熊侣烧炭场被砸了的消息,话一说完便一溜烟不见人影。
第二日,东关旅看看天气好了些,揭开公孙剑妤的手看看,发现她的伤口已经好了许多,正在寻思要如何邀她出去到外头散心,公孙剑妤却自己开口说道。
“天气很好呢!我很想出去晒晒太阳。”
东关旅大喜,连忙准备了一会,便扶着她走出虎儿的宅第,走入阳光之中。
在郢都的春阳下走了一会,公孙剑妤的眼睛像是猫咪一样的眯了起来,脸颊泛着微微的红晕,已经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光华。
东关旅在一旁看着,心中正在高兴,却听见公孙剑妤轻声说道。
“不过,我很想去浚水旁边看看呢!”
那浚水是位于郢都城旁不远处的一条河川,河水清澈可喜,河岸边处处都是美丽的荻芒佳草,景物极为诗意美丽,向来便是楚国臣民很喜欢去的地方。
东关旅见公孙剑妤喜欢,当然没有任何异议,便雇了车马,便在暖暖的阳光下载着公孙剑妤来到浚水。
到了浚水岸旁,只看见游人如织,水色清绿怡人,一条碧绿光带也似的长河横在群山之中,河水映着岸边迎风飘摇的芦荻,叫人一看便心情大好起来。
公孙剑妤到了河水旁边,轻轻地四下看看,露出神秘的微笑,指着南方的一处小小河岸。
“那里。”
东关旅依着她的意思,便带着她缓缓走到那一处河岸,到了岸旁,却被一道明亮惊人的剑光吸引。
看见这样的明晃晃剑光,东关旅的眼睛忍不住一亮,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晕忽忽的,仿佛有着时光倒错的离纵之感。
这样的剑光,他是再熟悉不过的,因为那便是公孙剑妤当年最有名的舞剑之姿:公孙大娘!
剑光如龙,剑芒似电。
还有那一缕红若美人芳唇的飘扬剑穗。
但是此刻公孙剑妤却是双手残废,似笑非笑,神情古怪奇异地巍然站在他的身边。
如果站在自己身边的就是“公孙大娘”本人,那么那团剑芒又是什么人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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