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仗势欺人,带着几名手下,想方设法地压榨贫民。他为了不暴露身份,加上不想给关心他的那家人麻烦,下手已颇为克制了,没想到那管家毫不识趣,受了几次教训还不时来捣乱,这一刻,他下定决心,要是下次那家伙敢再来,他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们,让他们永远记住这个惨痛的教训。
没等到“家”,远远地,他听见一阵嘈杂,同时,还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来。
他心觉不妙,快步走了过去。
一眼看见那些贫穷而友好的邻居们情绪激愤地在他的“家”门前围成一团,而在这个围成的圈子内,那个被他打跑过好几次的管家正与好几名手持沥血利剑的仆人站在正中,在他们脚下,则是五具满身是血的尸体。
此时,那管家正色厉内荏向围住他的平民大叫:“你们干什么,哈森(收留朵坎的大叔的名字)他收留来历不明之人,又抗租不交,我将他们全部正法完全是依照领地内的法律来行事,你们堵在这干什么,是不是想造反,再不让开,我就把你们也全都送上绞型架!”
朵坎只觉两耳内嗡地一声,手中那块刚买来的黑面包也在不知不觉中掉在地上。
脸色煞白,他从人群中走了出去。面对刚才还与笑语偃偃,现在却已经成为无法言语的血淋淋的尸体的五人,一股热流在他胸脯内不住激荡,压得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弯下腰,他将手伸向离他最近的尸体。
这是一个年仅七岁的小男孩,平时,他是这个家中最调皮的一个,最喜欢捉弄人,总是想法弄出一此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来,朵坎就被他捉弄过好几次。
此时,这张本该满是调皮笑容的脸上却只有痛苦与无助,他的脸孔痉挛扭曲,大而无神的眼睛还未闭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其中的惊慌与恐惧……
朵坎的心再度急剧地抽搐起来,伸出的手不由得剧烈颤抖,好不容易才将那睁大的双眼给合拢。
在那小男孩的向后,是他的父母,显然是极力想保护他们的子女,他们的尸体都保持着生前的张臂姿态。
在朵坎眼里,哈森大叔是一个沉默寡言但却心地善良的人,当初就是他一力主张将被抛在平民窟的朵坎收留下来的。
大婶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朵坎甚至还可以清楚地忆起他出门之前大婶交待他快点回来吃饭的叮咛。
在他们旁边,则是另外那一对子女……
看着他们,朵坎张大嘴,却只发出了一阵低沉而压抑呜咽。
看到教训过他好几次的“来历不明的小子”突然出现,那管家最初是有些慌张,不过,他显然是老手了,马上就镇定下来,对他身后那几名仆人大喝道:“上!给我杀了他。”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那几个仆人立即就朝朵坎扑了过去,眨眼间,几支血淋淋的长剑就指到朵坎的身边,让围观的众人不由得发出一阵担心的惊呼。
面无表情,朵坎看着那几支长剑越逼越近。眼看长剑已经贴到了他和身上,众人的心都已经悬到了嗓子口,有些人甚至开始不忍心地背过头去时。
“啊……”狂吼声中,朵坎嗖地站起来,双臂一振,那几支长剑就远远地荡到了半空。
眼见如此,众人不由得发出一阵兴奋的欢呼。
“你们该死!”低着头,朵坎低吼,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带着一种非人诡气,“我要杀光你们!”凛冽的杀气瞬间扩散开来。
那些人何曾面对过这种高手才有的杀气,根本不知他们已是死到临头。
哆嗦不已,那名管家还强撑着命令道:“上!快上!给我杀了他!”
在他的催逼下,那几名仆人压下慌乱的心情,又向朵坎冲了过去。
这一次,朵坎再不留手。
他将手一伸,接住了一支从天而落的长剑,接着,右手疾挥,电光一闪间,一人惨叫着跌倒在地,再然后,又将右手一反,带血的剑身刺入了另一人的胸口。
看着这一幕,不要说是身为当事者的那些围攻朵坎的人,就连原本是站在朵坎这一边的人都被惊呆了,不由自主地远远退了开去。
看着满面狰狞的朵坎,那些凶手终于知道了害怕,尖叫着四下逃窜,还没跑出几步,又有两人倒在朵坎剑下。
杀掉这两人后,朵坎顾不得再追杀其他人,一个起落,掠到正想偷偷开溜的那管家身边,右手疾探,长剑便架在了那管家的脖子边。
看着还在滴血的长剑支在颌下,感受到那剑身上透出的冰冷的寒意,那管家立即崩溃了,他想都不想,张口就冒出一大窜:“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拷!看来,这句台词在曼德费尔大陆也十分通用。
一脸杀气地死盯着那管家,朵坎正欲开口,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那些家伙一个也不能放走,全都给我抓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黑发黑眼的年青贵族正骑着马,指挥着手下将那名管家的带来的手下一一捉住。
虽然他们从未见过这名贵族,但对于这“黑发黑眼”之人的种种神奇传说则早已耳熟能详,那种与生俱来的自卑与(炫)畏(书)惧(网)立即紧攫住他们的身心,他们不由自主地远远退到了一旁。
看着朵坎,我脚下轻敲,驱马走以他身前。
“你怎么会来的?”望着我,朵坎眉头紧皱地问了一句。突然,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厉声道:“今天的事是不是你搞出来的?”
想不到他的直觉这么准,虽然成竹在胸,但在他凌利的目光下,我的心还是不由得猛地收缩了一下。
当然,从平静如水的我面容上是看不出任何变化的。
一笑,我从容望向他道:“想不到这么久没见,你还是那么冲动。”
“中队长,”随我同来的特珀开口了,“我们几人本来是与男爵大人在一起商议明天出行之事,后来听人说你这儿出事了,这才会急急赶来。”此时,他们已经捉着管家的那些帮凶走到近前。
“是吗?”望了陪我同来的由他一手训练出的几名手下一眼,看他们一个个点头不迭的样子,朵坎脸上的狐疑之色散去了很多。
“你的手上不是有一个人吗?”我平静地向朵坎道,“问问他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经我一提醒,朵坎立即捉着那名管家的衣领将他提了上来。
“说,”朵坎将剑抵在对方的胸口大吼,“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不说我就杀了你!”手中略一用力,长剑立即入肉三分,一股鲜血迅即涌了出来。
“大……大爷……我……你……”那个管家大概是吓傻了,连话都没法说完全。
“快说!”朵坎可不管这么多,抓着那管家的手拼命摇晃,带得那管家也不住地摇摆。
“大人、大人,”那管家估计是不知该回答,突然把我当成了救命稻草,冲着我大叫,“我是哈米斯子爵的管家,男爵大人,救命啊!”
他这下可是歪打正着,弄得朵坎再度对我起了疑心。
看朵坎用疑惑目光望过来,我皱眉道:“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看我一副要为他作主的模样,那管家立即来了精神,向我道:“事情是这样的,这位……这位……”又了看凶神恶煞般的朵坎一眼,他又由打了个冷战,迟疑了一会才继续道:“这位大爷带头抗租不交,按恩达斯的法律,应该要公开处死,所以,我……”
话说到后来,他不住打量朵坎的脸色,声音也越来越小,直至渐渐没了声息。
朵坎想知道可不是这些,冲着那管家,他厉声道:“是谁派你到这里来的?”
那管家道:“是我家大人下的命令……”
“你敢骗我?”朵坎将那管家往地上一抛,一剑将他的右手剁了下来。
那管家惨叫一声,左手按住伤口边缘,凄声长号,痛得在地上不住打滚。
朵坎显然是不太相信我能来得这么巧,所以对他严刑逼供,希望能查出事情的真相。
不过,他这都是白费功夫,虽然此事是由我在暗中推动的,但这只是我用摄魂大法将这名管家对朵坎的仇恨进行强化夸大的结果,事后我又消除了管家有关此事的记忆,所以,朵坎再怎么努力也调查不出什么来,他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昭显我的“清白”。
至于特珀他们,除了要交待一些事情外,我叫他们来还有一点就是准备让他们为我作不在场的旁证。目前看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其实,我本不想干预朵坎之事——反正一切皆按我的设计发展——只是,艾斯特塞九世既然要我带上他,那就只能设法加速此事的发展进程了。
对于那几名无辜专门丧命的平民,我并未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就算我不这么做,以朵坎的对待那名管家的方法,终有一天此事也会发生,我不过是将这个时间提早了一点。
再说了,就算此事不发生,我会也促成此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朵坎这种难得的人才,死几个平民百姓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从未把自己当成什么“正义使者”,这类人物,我做不来,也不会做。弱肉强食,向是我生活处世的行为准则。
那管家并不知朵坎的箭头是指向我,以为真被看出了破绽,赶紧嘶声告饶:“大爷饶命!我该死!我没禀报我家大人就胡乱杀人!我乱记仇,趁大爷你外出时来报复你,我该死!大爷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人这条狗命吧!”
想不到问出的是这样一个结果,看那管家痛得脸色发白,涕泪横流,朵坎终于对我疑心尽去,长剑一伸,刺入其心窝,结果了罪魁的性命。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见朵坎的目光扫过去,其它那些人一个个心惊胆颤,拼命向他求饶,若不是每个人都被红枪中队的队员架着,只怕早已跪了下来。
眼见如此,朵坎不由得将眉头深皱了起来。
知道他这是英雄主义在作祟,我将手一挥,在一连串的惨叫声中,红枪中队的队员将这些人屠戮殆尽。
看朵坎的样子只是无法向失去抵抗的人下手,而非是想放过这些杀人凶手,下这个命令,可以多卖他一点人情。
果然,朵坎颇有些感激地望了我一眼。
看事情差不多了,我向那些已缩回屋内的平民大声道:“你们听清楚了,这几个人冒犯了红枪中队的雷本蓝中队长,犯了以下犯上之罪(在恩达斯,平民冒犯贵族是死罪),由我比尔·;亚特男爵执行了刑罚,若是有人问起,你们就将此事告诉告诉他们。”
以我和朵坎的身份,相信不会有不识像的人来追究。
接着,我让红枪中队的人帮着朵坎将这惨死的一家给埋了。
在这几堆培起的土坟前,朵坎放声痛哭。我和红枪中队的人不知该如何相劝,只能站在边上旁观。
良久之后,朵坎终于收泪。
看他的情绪平静了一些,我走到他身边道:“跟我回去吧,红枪中队正需要你的领导呢!”
摇摇头,朵坎一言不发地站起身。
我“激动”起来,冲着他大声道:“你不要再逃避了,你真以为可以彻底逃避,可以象现在这样一直生活吗?今天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倏地转身,朵坎恶狠狠地盯着我。
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我沉声道:“难道不是吗?你与这些人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两类人,以你尊贵的身份,妄想融入他们的生活只会给这些人带来灾祸!”
听到我的话,朵坎眼内的精芒迅速消退,不敢再直视我,一脸颓然地低下了头:“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们。”
这一下,我可真有点急了:“你怎么不明白呢,不是你想害死他们,而是在这种社会环境下,你妄想舍弃身份与普通平民生活在一起是不可能性的。”
顾不了那么多了,在今天的打击下,这家伙脑袋已经糊了,完全引不到我想说的话题上去,干脆直接了当地说破算了。
我接着道:“其实,你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没错?”朵坎猛地抬起头,“酒馆内的那些人难道不是我害的吗?”
“你怎么还没想明白?”我道,“他们只是你在维护正义的过程中不小心殃及的无辜。”
“但那还是怪我!”他的声音大了起来,“亏我自命为正义的化身,却伤害那么多无辜的人,你叫我怎么原谅自己。”
“我问你一个问题。”看他越来越激动,我放缓了节奏。
等他望过来,我道:“若是杀一个人能救活一千人,你杀不杀那个人呢?”
“这个……”朵坎一时语塞。不过,他马上道:“这与我的情况是两马事……”
“你先回答我,你会不会杀掉那个人!”我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这个……”犹豫半晌,朵坎终于咬牙道:“会!”
“那就是了,”我微笑,“你现在所做的义举就如同是在救一千个人,而所伤害的人则如同是那个被你杀掉的人一般。”早知道他会是这样选择,我已经想好了一段说辞。
“你可以对那个被你杀掉的人心怀愧疚,但你不应该对你的所做所为有所怀疑,就如杀一人救一千人一样,总的来说,在你的行动中受益的人要比受害的人要多得多,”我滔滔不绝,“而且,你这是一种更大的牺牲,因为,你在行善举的时候,还必须要面对受伤害的人的指责,要接受良心的煎熬与审判。”
“但是,事实上,若我更注意一点的话,有很多情况都是可以避免的啊!”他还是有些想不通。
“不错,”我道,“但这只是提醒你以后在行义举之前要多思考,要多注意,并不该让你对所做的一切全盘否定。事已至此,你再自责又有何用,还不如想法子弥补一下。”
这句话应该是说到他心里去了,他终于抬起头来。
看他开始心动,我趁热打铁:“再说了,你难道不想为平民多做点事吗?就算只是为那死去的一家人。”
“是我害了他们。”一听我提起那一家人,他眼内的神光立即黯淡下来。
“这不关你的事。”我道。其实我是故意勾起这个话题的。我要按我的思路给正处于思想大变革的他树立起一种新的观念,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