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小卿家,将卿视为子侄。若你能娶郡主,那真是两全其美之事。
何况,再过两年,令师就要退隐江湖,而小卿家至今仍然孑然一身,难道你不想让令师了无遗憾地离开朝廷?”
龙朔吸了口气,觉得左胸部位有些刺痛。这皇帝,真是太厉害了,轻而易举就能抓住别人的软肋。那份洞察力,那份蛊惑人心的力量,不愧为一国之君
“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家。我好想他有一天抱着孩子回来,让我看看我的小侄儿……”耳边响起唐玦的话,又想起那个晚上出门喊着“朔儿,是你,是你回来了么?”的男人,心痛得更加厉害,垂在身侧的手指有轻微的痉挛。
尽管他低着头,但萧衍已从他细微的反应中看出他的异样,轻轻唤道:“龙小卿家?小卿家?你怎么了?”
龙朔连忙收敛心神,抬起头来。鬼使神差一般,他发现自己自然地顺从了师父的话:“皇上……臣不敢违抗圣旨,可是……臣有一个请求。”
“好,你说。”皇帝见龙朔口气松动,表情也愉快起来
“臣请求见那位凭栏郡主一面,至少,让臣先对她有个了解,还请皇上恩准。”
萧衍心情大好:“朕正有此意。渤海郡王明日就要离京回渤海郡,朕想让潼儿随他一同前往,体察民情,开阔眼界。朕很快就要立储,所以得让潼儿多些历练才是。小卿家一同前往,正好顺便保护潼儿。”
龙朔站起来,躬身应是。就在这时,外面太监报大皇子求见,萧潼依然一身墨玉色的衣服,进来恭敬地行礼
萧衍命他起身,道:“潼儿,有事?”
萧潼有些支吾:“回父皇,然儿他……”
“然儿?他怎么了?”
“他听闻儿臣要去渤海郡,央求儿臣带他同往。”
“胡闹!他才多大的人,你带着他,岂非累赘?”萧衍生气地道,“你对他讲,你去渤海郡是有国事在身,若他不懂事,看朕怎样责罚他!”
“父皇。”雪衣的小人儿飞快地从宫外奔进来,跪到萧衍面前。
“然儿,你!”萧衍更加生气,好嘛,求大哥帮忙不算,自己直接闯进宫来了,这小家伙的胆子也见长啊!
“父皇息怒……。”萧然见父亲发怒,有些瑟缩,忽闪着细长的睫毛,头低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
“父皇……”细细的声音,听得萧衍的心又不觉有些软下去,“父皇容禀……”
“好,你抬起头来说。”
“是。”萧然应声抬头,看着父亲,表情无比认真,“儿臣长大后要为国效劳,为父皇保卫江山。求父皇允儿臣跟随大哥一同前往,让儿臣也历练一番,好么?”
萧衍怔住,这一点丁大的人,竟然已经懂得为国效劳、保卫江山?心里有些震惊、有些感动,又有些心疼。把萧然扶起来,摸摸他的头,蔼声道:“你太小,出宫不方便。”
“儿臣随父皇去秋苑都没有不方便啊。”萧然小声嘟囔,忽又想起什么,脸上发红,“儿臣保证,这次……绝不再乱跑了。一定听大哥的话,一定乖乖的。”
龙朔怎会不懂,这小家伙就是喜欢粘着他家大哥。他怔怔地看着萧然,那张小脸蛋在他眼里慢慢被唐玦帅气飞扬的脸覆盖……
“雪姨和弟弟埋骨蓉城,唐家还有我、还有爹,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会不想我们。他就是这样狠心逼自己,我知道的,我知道……”唐玦激动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龙朔暗暗苦笑。玦儿,你那么聪明,又那么善良,你总是用你自己的心来揣度我。你不知道,我是这样狠心,我出现在你身边,却不愿面对你
你都已经找到京城里来了,看来凭龙翼二字,你不找到我是誓不罢休的。当初我真该连龙翼二字都隐瞒了,我真担心,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被你通过一些朝廷的关系找到我。
不行,我得绝了你的念头才对
龙朔想,回去后要立刻差人送信到唐家,他连说词都想好了。既然玦儿怀疑龙翼跟朝廷有关,那么就说自己去国离乡,早已不是穆国之人。四海之大,穆国周围有大大小小的国家不计其数,玦儿怎知自己在哪一国落足?
玦儿,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大哥,那么,就听哥的话,再也不要到处找我了。你应该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辅佐父亲,振兴唐家,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建起你自己的家业。不要去打探龙翼,不要再追查我的下落。否则,我会切断一切关于龙翼的消息渠道,甚至连封信都不写给你……
当这封信于一个月后落到唐玦手里时,唐玦捧着信哭了。为龙朔送信的人回到龙翼,向龙朔汇报时说:“唐大公子看了三护法的信,一个人躲进里屋去了,等他再出来时,属下看他眼睛通红,脸上还隐隐带着泪痕。属下问他有没有回信,他说他写了无数回,又撕了无数回,最终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他只是要属下转告三护法,他会遵从你的命令,从此安下心来。”
那一夜,龙朔又辗转难眠,清冷的月光洒在他床上,照出他眼角闪烁的泪光。他以为他再也不会流泪,可他还是哭了。他想,从此真的断了玦儿的念想,也断了老爷的念想,是不是,真的完全割断了过去。从此可以一个人孤独地走自己的路,无牵无挂
这是后话
萧衍不忍心拂了小儿子的意,最终答应了他的请求。于是第二天,萧潼与龙朔带着萧然,由两名宫女、五名侍卫陪伴,与渤海郡王晏舒一起上路了
这次连萧潼都感觉到,晏倚楼的车上除了一名侍女,另外还藏着一个人。只是这个人自始至终没有露面,萧潼悄悄跟龙朔道:“莫不是凭栏郡主生性腼腆,躲在暗处观察龙护法,不好意思出现?”说着莞尔,“看来这郡主是真心喜欢龙护法的,龙护法得到郡主青睐,真是魅力非凡哦。”
龙朔却是一路恍惚,不时走神。本来冷漠的面容,现在凭添了几分惆怅、几分困惑、几分对前途未知的迷惘,看起来多了一些柔和的味道。
此刻听萧潼难得地跟他开起玩笑,他不禁想起在唐家时,唐玦无数次拿他与梅疏影开玩笑。萧潼只有十岁,还不懂男女之情,所以他开这样的玩笑,就跟当年的玦儿一样,单纯调皮得可爱。龙朔倒没有难为情,只是心里苦笑。
“大皇子休要打趣臣了,臣根本不解风情,只怕白白辜负美人恩……”
萧潼笑道:“能够说出这样的话,龙护法才不是不解风情。依我看,缘份天定,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龙朔一愣,发现自己想错了,这少年虽然没有经验,道理却是懂的
萧然听得一头雾水,小心眼里哪儿懂得风情二字,拉着萧潼的手追问:“大哥,什么是风情啊?”
萧潼失笑,轻轻刮一下他的鼻子:“大哥连意境都不懂,哪儿懂什么是风情?”
萧然的小脸腾地一下红了,想起自己在去秋苑的途中埋怨大哥:“写诗本来就要想象的嘛,大哥你懂不懂什么叫意境?”想不到大哥还记着呢,这会儿拿来“报复”自己。
窘迫地低下头,小声道:“然儿知错了,大哥什么都懂,是然儿什么都不懂。大哥,你给我讲讲,什么叫风情啊?”
这下轮到萧潼尴尬了,想了半天不知道如何措词,摸摸鼻子:“这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等你长大自然就知道了。”
龙朔看着兄弟俩温馨融洽的样子,唇角也慢慢勾起了笑纹。
虽然同行,可除了中午就餐时在一起,晚上住店都是各自分开的,所以龙朔见到晏倚楼的机会很少。只是她发现晏倚楼已经不再刻意回避他的目光,两人目光相聚时,晏倚楼会对他露出淡淡的笑容。那笑容淡得如一缕月光,浅浅投注在他心里,瞬间就消散了。
到郡王府的第一天,晏舒就在府中凌波水榭安排了晚宴,邀萧潼、萧然、龙朔赴宴,他那边则有王妃与两位郡主出席
龙朔发现,晏舒不愧文武全才,这府中格局兼有江南的秀丽雅致与北方的旷达豪迈。假山峥嵘奇峻,花木错落有致。一座凌波水榭宛如碧水青波中一颗明珠,尤其在晚上点起盏盏宫灯后,灯影与水光交相辉映,有种如梦似幻的美
龙朔被安排在萧潼、萧然两兄弟隔壁的院子里,小巧而安静的院落,周围长满高大的白杨。一种疏落、清净的感觉令龙朔觉得心情放松。一路上对于未知的隐忧自然地消散了,如萧潼所言,一切顺其自然吧。既来之则安之。
第七十八章 怦然心动
一盏宫灯引路,一名身穿翠绿衣衫的侍女出现在龙朔面前,脆声道:“龙公子,我家郡王、王妃以及两位郡主现在都去凌波水榭了,郡王吩咐奴婢来请龙公子,请龙公子随奴婢来吧。”
龙朔见这女孩杏眼桃腮,一双眼睛十分灵活,毫不怕生地上下打量着他,那样子就像在看未来的姑爷。他心里微感局促,幸好有夜色遮盖,掩住了他脸上泛起的淡淡红晕
“姑娘是……?”
“我叫萱儿,是服侍大郡主的丫环。”
“哦,是凭栏郡主么?”龙朔下意识地问起凭栏的名字,想到马上要见到那位神秘的郡主,他心里有些隐隐的慌乱。难道是因为有所期待么?他暗暗问自己,是因为有意要与梅疏影斩断一切过去,所以才在这位素未谋面的郡主身上寄托了希望?
他很迷惘。他甚至觉得,自己在感情上是木讷的,自己真的“不解风情”。于是眼前出现了唐玦与冰弦在一起时潇洒不羁、风流倜傥的模样,唇角不由地勾起一丝弧度。玦儿,你长大了,你有了如花美眷,可以与她携手,共同去为唐家创造一片天地。哥看到你这样,心里也有了安慰。虽然,再也看不到你在我身边撒娇耍赖的模样,可那些过去已经深埋在我心底。我将一切的一切都埋在心底……
“正是。”萱儿应了声,目光又在龙朔身上逡巡了两遍,似乎有些为她家郡主欣慰的样子。龙朔在心里微微一笑,这小丫头看起来很热心,也很忠心啊
“看起来你跟你家郡主感情很好?”龙朔自己都有些奇怪,竟然主动向萱儿提起晏凭栏来。
“是啊,大郡主性情温和、待人宽厚,府中上下都喜欢她。”
“哦,这么说,难道倚楼郡主不是这样?”
“不,不是。”萱儿仿佛气他抓住自己的语病,瞪了他一眼,“两位郡主一样心地善良。只不过……”细细的眉蹙起,斟酌着表达的词句,“小郡主洒脱些,有些男孩子的豪迈,又学过一点武,而大郡主却是纤纤弱质,又丧失了记忆,让人觉得她更需要保护……”
“丧失了记忆?”龙朔心头一震,看来,这位凭栏郡主的遭遇还有些不寻常。
“是啊。”萱儿的声音怅怅的,“是去年秋天的时候,两位郡主去葶山玩。那里山南长满枫叶,一到秋天,枫叶如火。小郡主要去看枫叶,大郡主就遂了她的意。谁知道她们看着看着,天上下起倾盆大雨。她们在山洞里躲雨,再出来时,从山径上下来。苔湿路滑,大郡主失足滑了一跤,沿着山道就滚了下去。小郡主来不及拉住她,大郡主摔下去,后脑勺磕在山石上,当场昏了过去。等她醒来,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龙朔心头一紧,一个失忆的人,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很恐怖?比起脑子里装满痛苦的回忆,究竟哪一种更折磨人?他不知道
“大郡主变得更加安静,总是张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看窗外。她常常拉着奴婢,问起她以前的事。可奴婢进府时日尚浅,只能提提伺候她后发生的那些事。然后她就去问小郡主……尽管郡王、王妃都没有责怪小郡主,可小郡主一直在自责,她说假如不是她要去看枫叶,她们就不会耽搁那么久,以致后来下了雨,害大郡主摔那一跤。”萱儿的声音涩涩的,看了龙朔一眼,轻轻道,“我们郡主眉间总是含着淡淡的忧愁,让人看着心疼……龙公子,皇上为你与我家郡主指婚,龙公子就是我们未来的郡马。请龙公子……好好疼惜我们郡主,好么?”
龙朔滞了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见萱儿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微露笑容:“萱儿姑娘,你对你家郡主真好。只是,婚姻之事,还要靠缘份才行。”
“缘份么?肯定是有的。”萱儿灿然一笑,说得十分笃定。
“哦?何以见得?”
“因为我家郡主第一次见到你,就对你有感觉了呢。”
“什么?”龙朔一愣,“她何时见过我?”
“哦,不是啦,是我说错话了。应该说,是我家郡主一见你的画像,就对你有了感觉。”
龙朔更加如堕云雾中。
萱儿见他呆呆的模样,噗哧一声笑出来:“见到你的是我家小郡主,就是去年年前那次宫宴。然后,小郡主回来,说在宫中见到一位奇特的男子,她画了你的图像,给大郡主看,大郡主对你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龙朔忽然心中一动,他想起晏倚楼在对他说:“龙护法,我还有一位姐姐,她叫晏凭栏。皇上要为你指婚的人……是她……”时,声音里那一丝哽咽的味道。难道……?不,不会的,龙朔,你想哪儿去了?你哪有那么大的魅力,竟惹得两位郡主都为你动心?
晏凭栏,她丧失了记忆,人变得浑浑沌沌的,她可能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心思。龙朔仔细想着,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可能牵动这姑娘的神经
他们说话间,听到身后脚步声响,原来萧潼与萧然也来了
一行人进凌波水榭,晏舒与王妃带着两位郡主站起来。龙朔的目光从四人身上一一掠过,触及晏凭栏。
灯光下那位女子安静地站着,一身素白的衣服穿在纤细的身上,看起来有些单薄。她的长相与晏倚楼很像,只是比晏倚楼瘦得多。
龙朔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深、很清、很黑。她素面朝天,没有施脂粉,灯光下看来,她的皮肤有些苍白,鼻梁尖削、高挺,微抿的唇显得有些坚强,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