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师兄妹,而他之所以会与六无君相交百余年,或许正是受了世尊的某种点化行事。
“许久不见,仙子的风仪越发清奇。”
“哪里,再修千年也不及道兄神韵逼人。”
两人稽首过后寒暄几句,江小星兄妹自然也要乖巧的行礼,口中唤的乃是妙莲叔叔,想到当日与那人拜天地时正是他做的见证,风琪不免有些赧然,再想到如今虽来到山中却只怕人事全非,又不免暗自嗟叹,琉璃仙定能看破她的心事,闲话几句后托辞去了静室,顺便带走了一双小儿。
想到当年在此地享过的种种心悸,风琪不觉在山中缓步走了一遭,一切摆设都如同原本那样素朴雅致,屋宇周围的百花倒是繁盛不少,全都是月儿费心侍弄的,她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正是飞扬跳脱的年纪,却只能呆在山上养花弄草,除了不乏清冷的爹和就爱欺负人的哥哥,终日都没几个能陪伴的人,也真苦了她了。
最后去了书房,先在椅上呆坐了片刻,这才依照秘法打开那本玄机图谱,细细翻阅十年间的所记所载,又看完桌上摆放的那一摞消息,直到正午时分方才看完,皱眉收好图谱推桌而起,然后缓缓转身去看,几步外静站了许久的正是六无君。
“回来的正好,我正有事向你讨教。”
此情此境风琪本该觉得尴尬急躁,偏生镇定之极,含笑发问好似对待个寻常人一般,六无君并不接话,她只得又道:“遁世太久,什么消息都不够灵通,又一时心急难耐,这才失礼僭越,请。。。。。。师弟海涵。”
“师姐想知道什么?”六无君终回了一句,语气清冷不减疏离,疏离到好似前夜之事根本就不是他做的一般,风琪顿了一下,道:“我想知道。。。。。。师父这五百年间六入洪荒,你可知是因为什么?”
“。。。。。。师姐与他亲近都无法得知,我又怎能知道?”
“你可知大罗天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倒有所听闻,除了师父,这次进入洪荒的还有准提仙师,帝尊似乎在十年前发下了什么法旨,密诏在籍却分散在诸天的仙界翘楚齐聚一堂,九九分编轮番守护在洪荒世界的入口。”
知他说的十年乃是依照人间历法而算,大罗天上才不过十日,风琪道:“我下届前过去细细查看过,虽无人知道具体缘由,但定是在防备什么大事发生。”
“。。。。。。大事?”
“帝姜仙师最后一具凡胎乃是重玄派道首,或许他坐化前留下过什么启示,师父才会六入洪荒查探虚实,帝尊不会无端召集起众人,会有那么严密凝重的防患,定是用窥视未来玄机的虚空天眼确定过了。你觉得是不是如此?”
重玄派由来已久,所修术法乃是六届中的异类,不知是哪位高人所创,历代传人都精于卦术,能明过去未来,能知天命因果,但祖师立下法旨,若能得窥天机,万不可泄露半分仙神机缘,否则必遭天谴,轻则殒命功德尽丧,重则灰飞湮灭于世间。
只因仙神两届之中多是阴尽阳纯身外有身之人,既然超凡入圣灭绝尘俗,便有那通天彻地的本事,如果知道未来之事必定要逆天改命,只是天道轮回自有其轨道,逆天改命虽可以解除一人的劫难,却会打破轮回,牵一发而动全身,给六界众生都带来变故,帝姜仙师九世清明却在一朝堕出仙道,若真与此有关,细想他卜算到的就定然不会是件小事了。
而那虚空天眼极其耗费功德,每任帝尊只能用上一次,至多可看到几十年之后的六届,若没有预知轻易怎会动用?风琪语带忧虑,却听六无君冷笑道:“仙界之事,与我何干?”她终忍不住心中急躁,上前几步道:“怎么与你无关?若在如今挑起神魔之争,仙界只怕无暇兼顾,你会。。。。。。”
“师姐多虑了,我既夺剑扬威,便是做了周全的打算,何须旁人来照应什么?”
六无君虽说的轻松无谓,风琪自然要为他的处境忧虑,道:“我听小星说过一些事情,但在玄机图谱上面分毫没有记载,你瞒报了那许多消息,到底打算如何?”
这十年来他的行事大改往日的隐忍退避之态,又收服了十几路洞主,魔界中的七十二路洞主已有大半归在他麾下,余下的小半被斩杀了十几人,再余下的便是青蚺的死忠,到如今已与魔宫势同水火,神族原本只暗助青蚺,渐渐也似无所顾忌明目张胆了,夺剑至今已有十几日,青蚺必定要做出大的谋划,神族必定会鼎力相助,纷争一起又该如何应付?
六无君却道:“此乃攸关我生死的大事,怎么能对师姐明说?”
“你的生死?莫非当我毫不在意!”莫说在意,就算为他去死定也甘愿,风琪无法相信,他前夜明明造了那么美妙的一场大梦,若不费心思何来半点迤逦?既嘴硬心软现身做了那样的事情,怎么此刻还要说这样凉薄的话语?
六无君冷笑道:“我怎知你知道以后会不会告诉你那好朋友听?你特意跑来这里,定是为了劝我对他手下留情,劝我不要泄露什么秘密,劝我放着大好的帮手不要利用,可见你在意的是那位神族小殿下,还有那位颇有来历的师兄,从来都不是我这个时时有心害人的师弟!”
风琪怔然,原来他竟是误会了,只是,他莫非真想泄露师兄的秘密?
六无君又道:“你可以不去想他以前涂炭了多少人命,但他害死你爹,又害你娘亲受尽苦楚,这样你都可以不怪不怨,在你心中,世上还有谁能跟他相提并论?”
风琪急道:“不是,在我心中,无人能相提并论的。。。。。。是你!”知道他急于报仇,知道他必定受了痴梅夫人不少的催逼,知道他答应过师父要护生减罪便不会食言,信他是个有道之人,她甚至没有劝他不要挑起纷争,也没有嘱咐他不要因为自己的私怨就涂炭生灵,巴巴的跑来只为搞清楚他的计划,然后看能帮他做些什么,除此还要如何更好的对待?
六无君道:“相识至今,你拿我的话统统当做耳旁风,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骗我?”
“我。。。。。。”
“你当我为了报仇不择手段,将为人处世该有的礼义廉耻统统抛却了,不顾及同门之谊,不顾及师父对他的期望,不顾及师父对我的恩德,也不顾及当日拜师入门时立下的重誓,是不是?”
“不是。。。。。。”
“在你眼中,我向来都是个腌臜之人,但凡行事必不离下作,是不是?”
六无君咄咄逼人,越说语气中越带着恼怒,风琪竟无言可对,以往的确口不择言狠骂过他几次,虽然那时候说的是些年少轻狂的气话,于他听来却只怕要刺耳刺心之极,不怪乎记到如今,她怔了半晌才道:“我已知错了有心悔改,你还要怨我到何时?”
“放心好了,我既有心忘了你,十年不行,还有百年,早晚都有心平气和不怪不怨的时候。”六无君一声冷笑,听来讥讽刺骨,真到了那时候,他心中怕已无情无爱没有半点在意,还不如仍旧怨恨难平呢。
风琪低喃道:“难道我们。。。。。。真就回不去了么?”见他良久无语,又道:“也对,过去的便是过去,为何要走回头路呢?你想怎样便怎样好了,告辞!”
她实已难过得很,却强颜笑了一声,说完疾步要走,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一股冷凉顺着他的指尖透过来,阴寒彻骨,定是用上了几分玄冰心法。
六无君冷声道:“什么叫我想怎样便怎样?要走也得把话说明白了!”
风琪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没有运功抵抗寒气,却不曾挣扎分毫,冷声道:“我。。。。。。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要说,你若是怎样我便怎样怎样么?”
六无君一字一顿道:“你便怎样?”
“我便。。。。。。”
他既问了,似是还在意着她的感觉,风琪在瞬间的犹豫中认真考虑了这个问题,想到很多种答复,也想到那些种答复会引来他哪些反应,最终却不由自主的选定了一种,那就是相信他不会那样做,过去不曾,将来也不会。
但她忽然生出几分恼怒来,恼怒自己的一片心意竟被他如此误会,心念电转后笑道:“你若真伤了那人,若真泄露了师兄的来历,那我们可就真的没有将来了。”
“为了他,你竟。。。。。。”
六无君的手指紧了几分,简直要将人的手腕捏碎,也不知话中的他所指何人。
风琪强忍疼痛,又笑道:“你说的没错,在我心中,你的确不能跟师兄相提并论,也不能跟焚星宇相较。”说完用力要挣脱手腕,却被他猛拽了一把,后背狠狠撞在高大的书架上。
六无君挥袖拂开被震落下来的百八十本书籍,把她的身子挤在他与书架之间,握在肩臂上的手指明显带着怒气,破碎的纸屑被他身上泄露的法力催动,翻滚飞舞得到处都是。
“就连玉蝉也要比你好上几分。”风琪不得不催动法力抵御寒气,用力挣扎着说完这一句,见他连喘息也失了几分平稳,近在咫尺的薄唇紧抿着,似已妒恨到了极点,又道:“世上就属你最可恶,可恶透顶!你除了惹我伤心难过,除了惹我讨厌还会做什么?”
“讨厌?我要让你更讨厌!”六无君咬牙斥了一句,随即低下头来吻在她的鼻尖上,恨恨的用力啃噬了一下这才惊觉不对,于是退开几寸顿住,连喘息都停滞了。
鼻尖上虽疼,风琪的心却似被狠狠扎了一下,什么矜持都抛开不顾了,抱住他的颈项迎上前去,微微颤抖着吻在他毫无血色的唇上,带着羞怯的热情,带着心痛的怜惜,百年间修成的定力刹那间尽毁,只余下堆积如山的相思在泛滥,热切又生涩的吻,这已是一个女子情意的最好表现。
六无君的身子震了一下,僵立片刻不肯回应,终也渐渐松开了捏在她肩上的手指,一手揽在她腰上,一手扶在她脑后,猛的加深了这场温存,纠缠回去的唇舌粗鲁又混乱,辗转反复不停的啃噬着,狠狠的终至嘴里尝到腥甜的味道,似在其中宣泄着太多的感情,深切复杂到言辞根本就无法表述。
风琪喘息不畅几欲窒息,她的腰简直快要被他拧断了,唇舌上面刺痛的很,却在拼命迎合那些带着怨恨的惩罚和蹂躏,不管不顾飞蛾扑火一般,这一刻她着实已期盼了太久,久到心中简直都要悲观绝望了。
他既有怨有恨,又岂会无情?既还有情,她自然甘愿奉上一片真心随他发落,只盼他自此后能少说些叫人伤心的刻薄之话。可是,六无君的动作忽然僵了片刻,猛的放开她退后几步,静默的同时也平复着失控的喘息。
“墨,无论你怎样,在我心中都是独一无二的,谁也不能同你相提并论,真的。”
生怕他再说些什么气话,风琪急急的解释了一句,临了还立了个毒誓表明半个字都没有说谎,暗自里却不乏懊恼,方才为何要去碰他的眼睛?难道不知那里正是两人统统都放不下的介怀么?
“我。。。。。。我先走了。”
见他不言不动的站着,半点心绪不辨,风琪顿生忐忑,撂下一句话后急急出门,撞见琉璃仙正陪江心月在花丛中除草,江小星则翘着二郎腿躺在花间假寐,被面现讶然的三人齐齐注目探究,她竟没顾得上告别一句,早举袖将饱受摧残的口鼻还有热烫如火的脸颊捂严实了,逃命一般走得飞快。
江心月扶着花锄,眨着眼睛道:“妙莲叔叔,我娘走的这么急,莫非做了亏心事了?”
#@炫@#琉璃仙笑道:“你爹也做了亏心事,我猜他马上就要追出来。”
#@书@#江心月更好奇了,道:“啊?爹和娘亲都做了?是什么事?”
#@网@#江小星道:“笨呐,你没看娘亲头上身上粘了不少纸屑?”
江心月道:“那又怎样?书房里面当然会有纸。”
琉璃仙摇头叹道:“我费心搜集来的书,还不知被他们毁了多少。。。。。。”
江心月讶然,江小星却满脸兴奋的跳起身来,“呃。。。。。。妙莲叔叔,我赌我爹起码一盏茶后才会出来,赢了今晚就不要听您讲经了,行不行?”话音未落便见一道玄影闪得远了,他顿时又满脸苦相的滚倒在花丛中,两手捶地抱怨道:“爹啊,您也太不争气了!”
“臭小星,爹和娘亲要是和好了,你难道不高兴?”江心月正要怪罪他压坏了花朵,他又跳起身来叫道:“谁说我不高兴?但高兴跟打赌是两码事,妙莲叔叔,不如咱们再赌,我爹若是像往常一样在日落前回来,我今晚便不听您讲经了。”
琉璃仙笑道:“他若是能在日落前回来,你以后再不用听我讲经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又俗事缠身,码字龟速了,实在对不住各位蹲坑的朋友们了。。。。。。
琉璃仙的真身居然是那么个东西,容我先晕一个,重要的是我又食言临时改剧本了。。。。。。
O(∩_∩)O哈哈~
凡事随我
风琪匆匆出了玄机雅渡,走上那根悬索时方才镇定心神,偷眼一望后面丈许处随着一道玄影,六无君不说送别也不说挽留,只不急不躁的缓步跟着,她却顿时窃喜起来,也缓步走着不做言语,待两人先后走过琉璃海,终于又鼓足勇气转身去面对。
“你方才说,在你心中谁也不能同我相提并论。”六无君陪她静站了片刻才开口,语气虽冷却已比之前柔和了太多,风琪随即含笑应是,他又道:“难道不是因为我自戮双目,你觉得愧疚所以才这样来。。。。。。安慰我?”
“当然不是!”
风琪急忙否认,若只是因为愧疚,有太多的方法可以弥补,又何必单单如此?她已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再微妙的感觉也能分清楚,而之前说那句话费了太大的勇气,说完也着实怕他会再度冷语讥笑,所以才会急急的出来。
好在,他终归还是追了出来。
其实这些年来她常常在想,他就像是落进她心中的一粒种子,不知在何时扎根发芽,虽然总是吵吵闹闹不断,虽然找了很多理由该去斩断,到底让它悄无声息的疯长起来,顺着血脉盘根错节,纠结缠绕融神入骨,怎么都无法剔除,既然不能破执,也便只得守真了。
六无君道:“我出现的太晚,又总是。。。。。。只怕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这一句听来越发柔和了,柔和到如同以前那般,过往他已被打击过太多次,也难怪总要怀疑,风琪笑意渐深,颊上也越发热烫起来,上前几步道:“你当然是!”
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