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心思藏的太深太久,无疑是在作茧自缚。旁人不知,还当如故。”
“陛下的意思是?”
“意思便是,天已要亮了,你又要输上一场。”
“原本以为,小孩子最让人不加防备,我家的小鬼总该能在今夜做成一件大事。”
“他?只三杯酒便醉得厉害,我已命人将他扔了出来。”
“扔出来也无妨,只要藏在那仙霞兜中的人没醉便好。”
“他纵使用那法器带进去千军万马,你要的人若不在宫中,又能有什么办法?”
“但那小鬼的真身是半片避水鳞,岂会找不到人?”江昙墨将手指轻弹,顿时有一瓣桃花飘荡着跌下来,正落进他指间的白玉杯中。然后,他对着挑在小指尖的那支花瓣叹道:“辰儿,你娘莫非真在这里?”
那绯红的花瓣上附着一片指甲大小的银白,正是江小星的真身,那小鬼本就还没醒酒,又受了杯中酒气的熏染,叽里咕噜念叨几句后才惊道:“我娘。。。。。。当然在这里,就是他!呃。。。。。。不是不是,定然被他藏在身上了。”
“陛下竟也用些无赖手段。。。。。。”江昙墨笑叹。
神帝道:“实话告诉你,她就睡在我冠上的宝珠之中,你还有一柱香的时间。”
“一柱香?想来足够了!”
江小星被一道法力恢复了人身,滚倒在一堆空酒坛上面,见那两位再度动起手来,自然免不了疑惑。既然要打便一次打个你死我活,过瘾又痛快,怎么还要打着打着下来喝几坛酒呢?这大人们的心事还真够难猜的。
他虽醺醺然有些踉跄,却没忘记跳着脚给他爹加油助威,耳边忽听一声斥道:“辰儿,你的酒量太浅,怎配做我的孩子?”他哪儿受得了这话,诸事都不顾得去管了,咬牙搬起一坛酒狠灌了几口,然后倒地不起。
江小星头昏脑胀的醒来时天光大亮,见那两人又在对饮,已不知说了多久的话,虽一个没了束发金冠,一个焦了大半边头发,仪容不整略显狼狈,但看这融洽平和的气氛,更不像是要做生死决战的样子了。不同的是,他身边还躺了另一个人,正是风琪。
看吧看吧,能将神帝冠上的宝珠摘下来,爹总是如此威武,叫人不得不崇拜敬仰,只是,娘亲酣睡不醒,可也是喝醉了酒?他正想着,却听神帝道:“将来若是连你也不在了,还有谁能与我如此痛快地拼酒斗法?”语气中竟有些古怪的怅然,不由吃了一惊。
江昙墨道:“也不是没机会回来,心有挂碍,自然要竭力保命。”
“爹,您在说些什么?”江小星本不敢多嘴插话,却实在是难压惊疑。江昙墨皱眉斥了一句,他顿时满脸委屈的退回桃树上去,却偷偷自仙霞兜中掏出一物来,正是一只翠玉蝉。玉蝉这厮虽然平素里讨厌,还是很会从旁人的只言片语间探知事情的。
神帝道:“我倒是没曾想到,你会有如此大义。”
“大义?世人的生死与我何干?不过是为我在意的那些人。”
“有些人生来便是为这天地苍生而存在,譬如你师父,譬如。。。。。。浩劫不可独挡,功劳也不可独享,我很赞同你的想法,管他什么帝尊金母,管他什么蛇君阴天子,就让那千八百人给你师父作陪去。世人多会感念他们的滔天善举,纵使死了也不吃亏。”
“与性命相较,再大的名利也不过空谈,陛下向来是个护生之人,往日的种种行事不过是因果使然。既然如今连那控水的至宝都愿意拿出来,何必还说这样的气话?”
“非是气话,我真有如此想法。将来我。。。。。。我神族若是降至人间的四海,大失修炼的契机,岂不要受尽欺凌轻看?那千八百人实乃各界翘楚中的翘楚,没了他们,若干年内旁人便都不在话下了。”
“陛下果真为族人们设想深远,但我师兄定能帮众人解开药性,只是不知。。。。。。”
“他的心魔已着实厉害?”
“任谁有他那样的前世今生,都会有此磨人的大惑,渡不过此劫,莫如一死。”
“我已细想过宴上的每一个人,难道会是那。。。。。。朱笔白判!”
“正是。酒这一物最是活血,也最容易引起那蛊虫的躁动,朱笔白判素来爱酒如命,陛下定然想象不到,他竟会是我师兄假扮,也想象不到,他怡然自得的贪享琼浆之时,身体正受着怎样严酷的摧残。好在有阴天子在侧,神魂才不至被啃噬的厉害。”
“那厮为了骗过我,果真不要命了!”
“陛下本就想要他的命。。。。。。”
“他们纵能解开药性恢复修为,还有那天生奇险的几重水域层层包围,没了那一枚帮助吐纳的水妖内丹,再厉害也不过能在水下待上一两日,若没个熟识水路之人去救,多半是出不来的。”
“你果真不打算派人去么?”
“正是!”
“陛下料定各界众人不敢联手讨伐,想要自保反而还会低声下气前来相求,如此也好,就叫他们听天由命去罢。你我虽喝的痛快,总不能醉死在这里,且再战一场。”
“哪个怕你不成?”
江小星目瞪口呆的看二人又动起手来,虽都难掩醉态,这次的斗法却是越发激烈了。他哪儿还顾得去问玉蝉什么,只目不转睛紧盯着细看,直看到双眼刺痛颈项僵硬,猛地却发现身边多了一人,锦衣华服,俊颜清冷,竟是焚星宇。
听闻那行礼之人并非是他,江小星此刻对他也算颇有好感,见他皱眉望着酣睡在巨大的桃花之上的女子,又有些不高兴了,扑过去挡住视线,哼道:“你看什么看?要看看你爹是怎么被打败的!”
焚星宇不做声,果真仰首去看半空中的斗法。
那两人不知为何已化了真身,一为凶禽,一为猛兽,身躯巨大却不减迅捷,清啼鸣啸震耳欲聋,金白两色闪烁着盖过艳阳,直欲灼瞎人眼。尖嘴利爪,锐齿长尾,甚至口中喷涌的灵气,眼中射出的华彩,无一不可伤人,到最后竟有羽毛与金鳞翻滚飘落下来。
江小星虽然看得紧张,却急忙要出去抢几片留作炫耀,奈何接连跃起三两次,每次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挡了回来,只得恨恨道:“你看你看,天上的鳞片比羽毛多了好几倍,可见你爹不如我爹厉害。哈哈!”
这话不免夸张,焚星宇自然不会同他那样逞口舌之利,只神色凝重的又看了片刻,然后一脸愤然的拂袖离去。江小星心道他定是用密语之术与神帝说了什么话,却奇怪怎么他便能出得去,疑惑着凝极法力又试了几次,照旧被挡了回来,于是忍不住跟玉蝉请教。
玉蝉已化了人身坐在树上,眼望着斗法的两人一脸艳羡,并不做声解惑。攸的有一道耀眼的金光凭空罩下,冲得正是那个酣睡未醒的女子。他吃了一惊,回神后匆忙扑过去阻拦,却被一股大力震开在几丈之外,再要上前,那金光早将人给摄走了。
“娘亲!”江小星一声惊呼,玉蝉已追着那金光迅疾走远了,他自知出不去那道屏障,一时急得跺脚,脚下却传来极强的震颤,叫人几乎站不稳身子。他方窃喜自己竟有了如此脚力,又是一道金光罩下,整片孤岛竟自水中升腾至半空,且还急速飞了起来。
孤岛虽小却恍如小山,当年可是用了千八百车蟠桃园的仙灵之土堆聚而成,是什么竟有如此巨大的力量搬动?为的什么,又是打算搬弄到哪里去?江小星抱紧那株桃树稳定身形,着实已有些惊呆了,回首看后面追来蓝白两道眩光,定是他爹与神帝,这小鬼终于暗松了一口气。
只是,那两人追得虽然迅疾,却始终都被落在后面。
“辰儿,快离开那里!”眼见那孤岛眨眼间便直上几重天境,江昙墨远远喝了一声,江小星的修为至多能上二十八重天,自然受不了大罗天上的逼人灵气,软倒在树下似已厥了过去,他只得抖手一指,用一道青光将人摄了过来,又将他暂且收进仙霞兜中去安身。
“谁惹得她便找谁的麻烦,关我家娘子何事?真君夫人也忒不厚道!”
江昙墨连连抱怨,自然已猜到是谁做的手脚。那眉妩真君东仙月擅控土木,移星换斗的奇术一出,日月都可搬弄几个来回,何况是这小小的一座孤岛?神帝皱眉不语,只加快了追赶的速度。他又讶然道:“已过了玉清天,她不回自己的洞府,到底是要如何?”
说话间那孤岛已冲过凝神端坐的百八十位金仙,进入洪荒世界去了。见那众仙人虽有惊疑却无人妄动阻拦,神帝越发颦眉,冲入洪荒又追片刻后,终于忍不住咬牙哼了一句:“东仙月,你不要太过分了!”
无人应他,江昙墨不免苦笑:“她看来已经够生气了,你怎的还要火上浇油?”
这洪荒世界中的一切都太过惊险,不知藏着多少古怪玄机,除了琨瑶仙师那样的宇内第一高人能深入几分,旁人闯入只怕要寸步难行。好在他看过那张描绘地形的图谱,心中多少有数,只是,那东仙月到底打算如何?此举是为公还是为私?
“敢问真君夫人,要将我家娘子带去哪里?”
眼见那孤岛堪堪避过四处飞撞的巨大乱石,飞入一团烟云般翻滚搅动的漩涡中去,江昙墨终也忍不住喝问。神帝却又哼一声,抖手射出一片蓝芒,将那孤岛上的泥土劈下半边来,断面上露出深埋土中的几只精致酒坛,也露出那株桃树的绵密根须来。
那岛那树于他看来自然意义非凡,如此便似在示弱了。
江昙墨摇头叹道:“你夫妻二人有什么矛盾自去解决,怎么还要牵连上旁人?”四周疾风如刀,那满树的繁华没被刮走一片,可见是受了强大法力的保护。听他叹这一句,终有人回道:“你说的很对,带着你的人速速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看吧,温柔的大婶发飙起来也是很要人命的。
这章写的太累了,两只禽兽好歹也苦大仇深了很久,这场斗法肯定是重头戏,但是,我不知道写成什么样子了,于是把草稿发出来请大家提意见,看完一定要提意见啊啊啊。
下章,溜牛哥,可怜滴牛哥。。。。。。
自扰扰人
“你说的很对,带着你的人速速离去!” 那女声虽冷却柔美之极,纵使说出来的话是句命令,倒也叫人甘愿听从。话音方落,孤岛上猛地绽出大片耀眼的金光,两条身影被稳稳抛了出来,正是身体受制的玉蝉与兀自未醒的风琪。
江昙墨堪堪顿住身形,一手揽住一个,笑道:“多谢夫人手下留情。”
那孤岛已瞬息千里,就连紧随其后的神帝也已不见了踪影,倒还留下一声似有威慑的冷笑。他的眼神渐深,又朝那方凝望了片刻,这才仔细循原路返回。那百八十位金仙中少不了琨瑶仙师门下,他只依礼与众位稽首打过招呼,便迅疾出了永恒之境。
万尺苍穹上有无数道炫光疾行,自一条迤逦的长河渐渐分作上千缕,且还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眨眼间都消失不见了。笔立入云的山巅之上风疾云绕,江昙墨定如磐石山岳,收回目光后抖手祭出一物。
玉蝉捏紧手中那物,疑道:“师叔?”
江昙墨道:“你与辰儿拿着我的信物,到四化阴虚去调几个人手。”
江小星方才被强输了一道灵气,早又精神百倍了,闻言更是满脸雀跃。
“去,把神族小殿下给我带来。”见他二人脸上各有古怪,却急忙转身欲走,江昙墨又道:“玉蝉,你可知道你师父将那药藏在哪里?”玉蝉刚要问是什么药,见他皱眉摆了摆手,只得带着满心疑惑拉江小星迅疾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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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前,玉蝉回到情人谷中时,江昙墨正以手支头侧卧,惬意的躺在那株藤树下面,看来无比慵懒,便似有着极度凝神之后的放松。从头至脚还是之前与人大战过后的凌乱,他手中却拈着一根极长的细针,定定地专注又温柔的看着身侧依旧沉睡的女子。
两人身上都落了无数藤花,可见已在此躺了许久。
“辰儿去了哪里?”听这淡淡一问,在几丈外静站了良久的玉蝉才禀道:“师弟此行得了几样好宝贝,说是拿去分与小师妹玩耍。”他的脸色略显苍白,身上也多少有些狼狈,显然此行受了不少阻挠。
“这小鬼。。。。。。”江昙墨笑叹一声,不看他却收起那针,道:“怎么,你受伤了?”
玉蝉粗略说了一下经过,包括那各界翘楚如何得以离开的水域,他与众人如何潜入数万尺深处的化境,将如同受了重重软禁的神族小殿下带了出来,身上这伤便是挨了景麟一掌所致,最后道:“弟子半点无碍,师叔的六名部下也都全身而退,倒是。。。。。。”
江昙墨了然道:“可请了大夫来?”
玉蝉应了一声,江昙墨摆手命他下去疗伤,将风琪抱回房中安置好,径直去了另一间竹屋。玄瑛刚小心拆开焚星宇胸前的布帛,见他进来也不分神,仔细查看过伤口,清洗后洒上一层厚厚的秘治灵药,小心包扎妥当,这才起身轻唤了一声小师叔,一脸清冷。
“他。。。。。。怎样?”看着那张煞白到毫无血色的脸,江昙墨不掩担忧。玄瑛却淡淡道:“那一剑刺在第四肋下,紧贴心脉,又气血大损,一时片刻自然不会醒来。弟子已帮他换过最好的伤药,仔细养上十天半月,定能大好。”
“性命无碍便好。”
“如今虽然性命无碍,但小师叔兴师动众将人搬弄出来,做实了与外人勾结的罪名,又叫他往后如何在族中自处!”
“他以自己的性命相挟,这才令四大龙王放走那千八百人,本就已经无法自处了。不然,也不会在众人走后果真刺下这狠绝的一剑。”
“旁人都当他因血脉不纯而做出背弃神族利益之事,谁又能明白他如此所为何故。。。。。。”
“玄瑛,他的心思如何,难道你便明白么?”
“我自然。。。。。。”
“明白便好。我接他出来本也是一片好意,毕竟他做了背弃神族之事,那四大龙王虽要顾及神帝的面子,却只怕唯求保命而不肯用心治疗。除了你师父世上的大夫就数你高明,他如今孑然一身,只能烦劳你来费心照顾了。”
“小师叔的一片好意,弟子。。。。。。明白。”
“山中又聚了不少弟子?”
“惊闻师尊旧事,弟子们哪个能够不来?”
“可有哗变之意?”
“原本都有几分躁动,被几位师兄好言劝说下去,听闻师尊此行神族伤得极重,中了那蛊毒多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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